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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来,卞夫人和曹操的表情和态度,也不是不能理解了。曹植处处针对曹丕也不是不能原谅,毕竟不管是谁,当自己的前程受到威胁的时候,都会做出反抗,曹植也不过是去曹操那里告状说是曹丕指使曹彰,若换做曹丕以往的手段,此事若换做曹植,只怕他定然不会这么手下留情的。
我扶他起来,与他对视,道:“先回家吧,什么都不要说,我都知道了。”抬眼打量四周,熙熙攘攘的喜宴上,到处都是宾客。只曹丕这桌,清冷无比。我抬手将卺捧到他面前,“诺,这个。”
他看看我手上的卺,面露疑惑:“这是?”
我笑笑:“合卺酒啊,你与我还未曾喝过这东西呢。”
他恍然大悟,眉头也舒展开来,伸手接过卺,与我对饮。
看他模样,我想,他绝对不会甘心这样下去的,如果三年隐忍能换来至上权柄,他愿意隐忍,而我,也愿意陪他隐忍。
他将我手里的卺一同拿去放在桌上,伸手拉我的手,道:“走吧,咱们回家。”
我反手攥住他的手,传递给他自己的体温,“头些日子才说要闲时跳跳舞,忙时话桑麻的,这么快也便实现了,倒也算了了一桩夙愿。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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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的敕责令一下,曹丕便相当于是被禁足,也便将一切前来拜会的人都阻在门外,谁也不见。
时日久了些,便也无人再来打扰,府里难得清闲的紧。府中之前奴才也多,如今曹丕俸禄减半,也裁去了不少的仆婢,偌大的府邸就更显得旷凉。不过好在晚晴她们都留了下来,灶房的老妈子也都没有遣出去,只是少了一些打扫和闲置的侍婢。曹丕果然还是将后院那片子午花锄了,开辟出来一片地,种了些瓜果蔬菜,因还不到换季的时节,并没有种下小麦,为着之后耕种,倒是特特留出来一片地土。
这日我正和佟儿她们在后院和英儿玩耍,府里人一少,大家都觉得有些无聊,虽然像打扫这种事情也都是自己在做了,可说到底婢子还是够用的,这才闲下来,一群婢子嚷嚷着要踢绣球,英儿也不甘落后。我拗不过英儿,只得和她们一起玩着。
以往府里也没什么可以解闷的,这点子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倒是出奇的受用。绣球是婢子们闲时缝来作为挂饰的,钉了流苏的绣球从婢子们脚下穿梭而过,英儿跟上去踢得很是起劲。
以绢缝制丝线缠绕的绣球从草地上滚来滚去,我站在一旁看着发笑。曹丕正和曹铭从远处过来,我起步迎过去,英儿今日没有课业,便想让她玩的尽兴些。
曹丕看见我便冲我远远挥手,他手里拿着一黑色的布袋。喊我:“婉若,快过来。”
我笑笑,加快脚步迎上去。
他将黑布缝制的小袋放在我手上倒了一阵,倒出来几颗黑色的种子。
我看着手里黑黝黝发涩的种子,心里莫名的开心,道:“这是黑禾米吗?”
他点点头,“江南地方多种植禾木,不仅有白米还有黄米以及糯米,黄米和白米北方地区也常见,但糯米不常有。这黑禾是糯米的一种,是汉武帝时候张骞在临近西域一带发现的。黑禾成熟后打杨的黑米不仅有滋阴补肾,健身暖胃,明目活血的功效,还能清肝润肠,滑湿益精,补肺缓筋。杜大夫说,黑米可入药入膳,对头昏目眩、贫血白发、腰膝酸软、夜盲耳鸣症、疗效尤佳。长期食用可延年益寿。汉初武帝将它作为汉宫的珍品纳为“贡米”。只是这米只在西域一带种植,极为稀有。”
我点点头,“这些种子是从哪里得来的?”
他微微一笑,道:“前儿个奏禀了父亲,向许昌请旨,讨要了些新纳贡来的黑禾种子,正打算在家里种植,若是能成活,想必事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我知道这三年的软禁对我们来说有多么枯燥,一切都是为了隐忍待发,但是平日里闲暇无事容易消耗人的斗志,我想曹操这样做也不过是想用时间来磨平曹丕的野心。曹丕心里是比谁都清楚的,就算是在醉心田园之乐,也绝对不会对政事真的袖手旁观。只是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曹操留下曹丕与世无争,喜爱恬淡的生活,没有要和曹植争夺任何东西的错觉,表现得越是谦卑越是无欲是最好。
敛了眉目将黑禾种子重新放在黑色的布袋里,我对曹铭道:“府里的小厮可还够用的?”
曹铭点点头,回道:“够用的,只是上头传话说现在播种已经比平常晚了近半个月,况且这种子及其珍贵……”
我将种子塞给曹丕,望着他道:“你觉得呢?明年播种的好还是明天播种的好?”
他略笑了下,转头吩咐曹铭:“明儿个都来翻地播种吧。”
曹铭有些为难,半晌瞅瞅我又看看曹丕,道:“诺。但是主子,这黑禾讨要的一时,今年若失败了,明年还需再领,要怎么上奏?”
我沉思一阵,道:“你只管报上去就是,以往也有读过一些书籍,上面有记载说黑禾只是喜温,多了不过是晚成熟些,断不会失败的。”
虽说是这么说,可我心里也难免不琢磨琢磨,既然黑禾喜温,怎样才能熬过八月,八月初天转凉,若书上所说,一茬成熟期是四个月,那现在播种,少说也要到八月底才能收割。
曹丕见我低头不语,过来拉我径直向凉亭走去,一边问道:“想什么呢?”
听他一问,我想也没想脱口道:“如何保证气候正常温度。”
他正要坐下,听我这么一说,愣了一下,道:“现在就想的那么远了?之后再想吧,现在想也无益,也许早成熟也说不定。”
他说的是,我浅浅笑道:“是我多虑了,怎么突然想起要种植黑禾的?”说着在他身旁的石凳上坐下,一边看他。
曹丕随意的将手搭在亭栏上,半垂眼目看着水中的游鱼,“你是极聪明的,怎么不知道我的用意?说来,这几年俸禄上吃紧是一个原因,若还像平日里那样只怕养不活这许多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道理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我点点头,“嗯。那再者是?”
他随手拾起一颗小石子扔进水中,水面受到突然地撞击溅起水花,水花四散荡起层层涟漪,正浮头的鲤鱼为了躲避沉下水去。
他转头看我,“如这鲤鱼,如今的我们,便是如此。”
曹丕果然是心思缜密的,看似平静的水面,鲤鱼怡然自乐,可这平白一颗小石子便掀起如此范围的涟漪,波及到鲤鱼自身的安危,为求自保只能未雨绸缪,先浮下水面,等待风平浪静之后,再浮出水面,方可任君遨游。
我站起身来,指着池中随风飘摇的蒲草,轻声道:“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
他眼神里光彩一闪而过,握住我的手,闷声笑笑:“婉若。”
我晓得他又要说些什么,正要答话,忽听身后有笑声,遂转头望过去,原是郭照带着侍婢过来。
她也正抬头向这边看过来,见是我和曹丕,转瞬便敛了笑意急走两步过来,行过礼后满是疑惑看着我,道:“姐姐和丕郎在这里做什么呢?”
顾念着她身子不知好利索没有,我只是轻描淡写道:“不过是商议下府中今后的钱财分配,妹妹也知道丕郎现在俸禄少了许多,正商议着咱们自己耕种。”
她点点头,蕴了笑意,“有什么妹妹可以帮的上忙的?闲了这许久,也要活动活动筋骨才是。”
“妹妹身子可是好了么?不过这耕种的事情劳累人呢,姐姐觉得妹妹还是在院中休息的好,再说,想必妹妹在家中也没有做过这种粗活。”我着实不想她再与我一起出些什么乱子,仅是书房里那一躲就硬生生撞掉了一个孩子,只怕我与郭照,那是命里犯冲。
她看看我,看看曹丕,道:“姐姐这话说的,姐姐既然都能做得,妹妹又如何做不得了?姐姐这是故意想要排挤妹妹吗?”
我心里叹口气,遂闭口不言。反正于我,在郭照面前说什么都会让她挑了刺。看看曹丕,道:“这事还是你来决定吧。”
曹丕投过来一瞥悠远的目光,旋即对郭照笑笑:“既然照儿也想帮忙,那便帮忙吧。”
他允了,也罢,既如此,那为了和郭照少撞面,只得明早寻个由头自己不去便是。
郭照听罢喜不自胜,转而就对雍华吩咐:“去给我准备些衣服,明日里不能穿着太过繁琐,对了对了,还要准备斗笠呢,太阳大,还有还有,明早上记得让灶房多准备些饭菜…”
“诺。”待郭照吩咐完,雍华应一声便回去准备了。我见郭照仍在此处,有些意兴阑珊,开口道:“英儿还在园子里和婢子踢绣球,我放心不下,这就过去看看。”继而对曹丕施施礼“你和郭妹妹说话。”
曹丕也并未留我,只道:“去吧。”
我弯唇笑笑,起身退去。
亭子本就离英儿玩耍的地方不远,没走多远便到了英儿和婢子们玩耍的地方,佟儿见我过来,乐的紧,凑过来小声道:“夫人,琉珠已经安排好了,这邺城说到底咱们还是熟悉的,城外有个小村子,我让琉珠住在那里,这事要通知墨竹么?”
虽然时间耽搁的久了些,到底还是把她接了回来。我压低声儿问佟儿:“孩子呢?现今几岁了?”
佟儿笑嘻嘻道:“比睿公子小不许多,眼见着是个大孩子了。”
我心里开心,一琢磨,那不是正好可以做睿儿的陪读?遂道:“佟儿,若是得空,你亲自去问问,我想让墨箫做睿儿的陪读。”
佟儿四下看看,小声道:“夫人,以后还是叫他做玄凌吧。”
“为何?”我记得墨竹书信里明明说的是墨箫。
她凑上来附耳道:“因为墨竹现在并非墨竹而是白君矣啊,况且,这件事琉珠也不是不知道,那孩子本来名字便叫做白玄凌。”
我恍然大悟,“原是这样。”
她退后两步,抿唇点头。
墨竹身上实在是有太多未知,即便是已经与他相处这么多年,却仍是看不透彻,既然他是墨家传人,又为何不是墨姓?既然是姓白,又为何与墨家扯上这诸般的关系?或者他一直就在对我撒谎,可这个谎言看上去无害甚至对我无比忠诚,我到底是该相信他还是……这么多年,我的心里第一次对他有了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