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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晚,夏侯博赶回了夏侯府,看到的只是一片死寂和沉痛,听到的是锥心的哭嚎。
他并不喜欢自己这个儿子,胸无大志,心无点墨,更加上不得台面,偏偏这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忍他纵他,只不过是对他太过失望,所以放任自流,他要玩姑娘,随着他去,他在赌坊赌钱打死了人,也替他用钱遮掩了,这一切一切无非是看在夏侯家这一支独苗上,并不参杂其他感情,现在他死了,夏侯博心里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舒畅,儿子还会有的,女人也会有的,他并不会因为儿子的死而难过伤心。偏偏他这一刻又是那么的不痛快,因为杀死自己儿子的人竟然是自己的母亲。
清雅居此时也笼罩在一片肃穆中,雪覆盖了所有颜色,只剩下凄凄惨惨的白。
夏侯博迈入那紧闭的大门,张嬷嬷紧张的想要阻止,却被夏侯博一脚踢飞,摔在了一旁的假山石上,对方口吐鲜血,手却仍然呈阻止的模样,夏侯博冷哼一声,重重的关上了门。
才几日不见,江氏已经苍老的不成样子,缩在墙角的她瑟瑟发抖,衣衫凌乱,稍微一点声音都会让她如同被猛兽袭击般警惕的挥动双拳,她深陷的眼窝泛着青黑色,脸上的血迹早已干了,却因为她不让任何人触碰而迟迟没有处理,此时那些暗红色的血迹留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多少显得恐怖了些。
再不复从前的雍容,富贵,再不复威严,从容。
“母亲。”夏侯博的声音低沉而回旋,在空荡荡的房间飘荡,沙哑中透着沧桑。
一句母亲让江氏有了知觉,她透过发丝眯着眼望去,眼前的人不是她最看重的儿子又是谁,那一刻,她所有的委屈和悲愤统统化作泪水涌了出来。她从嫁入夏侯府的那日起,便再也不知道伤心为何物,她一路向前,追逐着丈夫的脚步,杀戮,阴谋,人性,背叛,早已看透并且麻木,夏侯野临死前,她曾立下重誓,要陪伴儿子历经风霜,为他挡去风雨,只要他需要,她甚至会为他夺得本属于夏侯家的东西,这一路,她都从未怕过也不曾软弱过,可是这一刻,她突然流下眼泪,不是示弱,而是真的害怕了,有一双手,在暗中想要致她于死地,致整个夏侯家走向灭亡。
现在,她的儿子回来了,她又可以站起来,又可以好起来了。
“博儿!”江氏满眼渴望,一个机灵就要伸手去扯夏侯博的衣角,却被对方刻意的避开,手落了个空,江氏一时愣在原地。
“母亲,你要送嫣儿入宫,为何不派人告诉我,晏儿已经有苏醒的迹象,你也不派人告诉我,而是和二丫头商量将他挪去了荷香园,母亲啊母亲,你告诉我,你将你的儿子置于何地!”
这是夏侯博第一次这样厉声对江氏说话,从前不管如何,他即便再气也不会顶撞她这个母亲,如今他是为了儿子,还是仅仅因为那个丫头,连夏侯博自己都不清楚。
“哈哈哈……”
笑声在屋里回荡,那般绝望和萧瑟,夏侯博心烦的大声训斥道:“你笑什么!不许笑!”
几乎带着哭腔,江氏抬起沧桑的面容,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博儿啊博儿,你就是如此提防着我吗?这个家谁都会害你,会恨你,偏偏只有我不会!”
“够了!”夏侯博挥袖呵斥道,他凝神怒视,大有厌烦之感,只是声音却悲怆的很:“够了母亲,从小我便听够了你的循循善诱,你说是为了我好,你将这家交给我,可是可有一丝一毫的信任我,我是个男人不是你的傀儡,你事事管着我,教给我要如何做,可是你可知道,有些事是儿子不愿意的啊,你看重雪丫头,甚至看重如今在宫里的如意,都不曾听儿子说上一句半句,为什么!因为在你心里我这个儿子是没用的,我不过是个摆设!你甚至恨我当年为了保命帮南宫无庸收买了父亲身边的人,害父亲被毒杀,所以你才这样折磨我,禁锢我,母亲!这些年,儿子真的受够了!”
“原来在你心中我只是这样的母亲!你的心是被狗吃了吗?”江氏眼含热泪,心却在滴血,她多年的付出,换来儿子的记恨,怎能不伤怀。
夏侯博冷冷的看着她:“母亲,你又何必冠冕堂皇,如果您真的相信我,又为何每次我要调动紫衣卫的时候,都要向您借用调令,您才是他们的主子,而我,不过是个摆设!”
“我不让你随意调动紫衣卫是因为时机不够成熟,当年南宫无庸的清洗,已经让我们损失了不少,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会不知道你当年所做不过缓兵之计,只是你天性胆大妄为,又思虑不周,若我将这所剩的紫衣卫都交给你,只怕你一时冲动,正中了那南宫无庸的下怀,害的你父亲最后的心愿泡汤,无论如何,我是会助你的啊,博儿!”
“是吗?”夏侯博已经被多年的压抑冲昏了头脑,尤其是自己走后,母亲竟然要将五丫头送给南宫无庸消遣,他的心就是没来由的气愤,这一刻,他只觉得心无比的苍凉,毫无依靠。
江氏看着儿子冷淡的脸,突然冷笑两声:“你是气我为你做主多年,还是因为我要送那丫头入宫?你最好说个明白。”
“母亲如此睿智,又何必多问!”
“哈哈果然如此,我的好儿子,这就是我倾心多年培养的好儿子,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永远也得不到的女人忤逆你的母亲!”
“谁说我得不到!我会得到的,一定会的!”
“且不说你能从南宫无庸手中夺得江山,你若夺了便是真龙天子,是不允许有污点的,你要将她置于何处?若你没有夺得江山,她就只能是你的女儿,现在是,以后也会是,你明白吗!”
夏侯博紧握拳头,骨骼之间迸发出的响声摄人心魄,那是愤恨是不甘,偏偏又是他心里的痛,他知道一个人不该有任何弱点,只是如今,她成了他的弱点,甚至这个弱点很可能是致命的,但他仍然义无反顾,他一定是疯了,夏侯博这样想着,心却紧紧的抽动,无法呼吸。
“母亲……”半响,夏侯博突然声音一缓,像是打定了主意,悠悠道:“你杀死了晏儿,那可是阿华唯一的儿子,即便她能原谅你,可是她娘家的宁老夫人会原谅吗?还有这府里上上下下,都等着我回来给一个说法,您现在已经成了怪物,你说,儿子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呢?”
“哈哈……博儿,我们母子之间还需要这样说话吗?无非是让我死,你又何必不好意思说出来,为娘不会怪你,不会怪你,哈哈。”
夏侯博冷眼看着江氏,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么,江氏笑过后,似乎也察觉到了夏侯博迟迟不动手的原因,她颤巍巍的手伸进衣衫内,解开了贴身所戴之物——紫衣卫的调令。那是一块千年古玉,镂空雕刻,一面龙一面凤,象征了夏侯家至高无上的权利。
“这个是你父亲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如今我要去找他了,这个留着也无用,你拿去吧。”
夏侯博丝毫没有犹豫的接过古玉调令,甚至没有多看江氏一眼,江氏低垂眼睫,将那些泪全部眨掉,换上平日从容的笑,淡淡道:“你预备让我如何死?”
夏侯博却是一愣,他似乎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江氏笑着看了看墙上道:“用那把弓吧,你父亲当年驰骋沙场的东西,如今束之高阁实在暴殄天物,如今,你便用它送我上路吧。”
夏侯博凝视着墙上的弓,质地厚重,金银打造,其上的宝石熠熠发光,弓弦乃银蚕丝,柔韧,强劲,拉弓之人必须有过人的臂力才可拉开,看着那弓,夏侯博甚至看到了当年策马而立的父亲,他缓缓的朝弓箭走去,丝毫没有犹豫。
弦缩喉,将皮肉撑开,找寻着属于弦的一席之地,然后,慢慢缩紧,直到对方的呼吸一点点的消失,夜,似乎更深了。
从清雅居出来,夏侯博立于茫茫天地,却觉得那般孤单,该得到的不是都得到了吗?为何心还是会难过。
——
夏侯嫣抬头看看天色,铁靖去了多时还未回来,不过一切似乎早已在她意料之中,铁靖查看不查看都是如此而已,只是偏偏白嬷嬷不放心。
忽然,门窗一动,铁靖终于飘了回来,面色铁青,夏侯嫣眉目清明,只淡淡道:“如何?”
“不出小姐所料,国公爷送江老夫人上路了。”
夏侯博,你果然够狠。夏侯嫣在心里冷笑,却看到一旁的白嬷嬷似乎十分伤痛,她宽慰的握住白嬷嬷的手道:“嬷嬷,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如今你我还有何退路,祖母在一天,我们这些伎俩便会成为她最有力的证据,到时候再想脱身,怕是难上加难。”
“小姐,奴婢明白,奴婢虽然和老夫人没什么情分,但是她总归是老太爷的原配夫人,心里多少还是郁结,也不曾想,国公爷竟如此狠心,和老太爷的狭义真是天壤之别,老太爷虽算不得好人,却不会对自己的家人动手,而国公爷……”
“他本就是如此的人,你又何必伤怀,这次虽然险胜,却还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只怕二姐姐很快就要反扑了,她也便算了,只是她外祖母家的实力,实在不容小觑,我们还是小心着些吧。”
白嬷嬷听罢立刻收敛了忧色,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既然她已经选择了夏侯嫣,势必是要一起走下去的。
见白嬷嬷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苦心,夏侯嫣这才又问道:“父亲现在何处?”
“国公爷出来后既没有去大公子的灵堂,也没有回居所,倒去了小阁楼。”
“去了小阁楼?”那不是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吗?夏侯博会去那里,倒是意外,只是夏侯嫣并不觉得这是夏侯博心里对赫连氏还有感情,她想了想,随即道:“你们先去歇着吧,我去小阁楼看看。”
——
小阁楼位置偏僻,常年失修,作为荒废的园子,本只是处置犯了大错的奴才,后来赫连氏搬进来,这里便成了不受宠的夫人专门呆的地方,其他的奴才都被遣散了出去,另寻了地方。
夏侯嫣静静站在园子中间,厚实的雪早已将最初的荒凉掩盖,也包括那掩藏在心里的悲戚,不远处就是曾经住过的地方,夏天这里的蚊虫多到数不清,冬天最是难熬,刺骨的风,冰冷的雪,夏侯嫣几乎蜷缩在屋里不敢出来,尽管那时母亲总是紧紧的搂着她,她的身体仍然无法温暖起来,脚趾的冻疮好了痒,痒了疼,那种相依为命的痛苦或许只有她心里明白。
此时,夏侯嫣一步步踏上阁楼,木板随着踩踏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当年的情景在心头徘徊,再也挥散不去。
酒香远远的飘了出来,散在风中,好不醉人。
夏侯博独自喝着闷酒,银色的月光照在他疲惫的双眸之间,之前肃穆端重的姿态早已不再,此时,他有他的失落,他有他的疼痛,这一丝醉意终于将他心里的痛挥洒开来,变的懦弱不堪。
夏侯嫣冷冷的看着他,只在心里冷笑,这是在为自己的不孝悲痛吗?
“你来了。”
夏侯博举起酒坛,借着月光打量着夏侯嫣,他眼底柔情缱绻,似有无限衷肠。
夏侯嫣知道这样的眼神并不属于自己,她缓缓上前,只淡淡唤道:“父亲。”
“嫣儿,原来是嫣儿。”夏侯博苦笑两声,不再说话。
夏侯嫣的视线触及着室内的一切,手指摩挲着擦过那些边边角角,灰尘在她的指尖被轻轻吹落,又是一片静然的冷笑,她面容清冷,此时屋内未点灯,那张脸被月光照着,平添了几分凄楚之美,这美中有抗议,有倔强,有不屑,也有冷漠,偏偏落在夏侯博的眼中,是那样熟悉的惊艳之色。
“蝶舞……”几乎是不由主的脱口而出,夏侯博几乎站立不稳。
“父亲小心。”夏侯嫣轻轻扶住夏侯博,对上他的眸子,黑亮的瞳孔中有致命的气息。
夏侯博呼吸一滞,竟愣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夏侯嫣微微一笑,淡淡道:“父亲,嫣儿不想入宫。”
像是着了魔,夏侯博立马回道:“你放心,为父定会护你周全。”
“可是祖母她……”
“哼,她再也不能左右为父做任何事,以后为父说了算。”
夏侯嫣明眸皓齿,盈盈一笑妩媚之姿:“即便祖母不再阻挠,也会有人看女儿不顺眼。”
“哦?何人?”
“父亲何故明知故问。”
“你是说你二姐吗?哼,这个胆大妄为的丫头,竟敢背着为父做出许多违背为父心意的事,为父定当不会让她顺了心。”
夏侯嫣不说话,心里却在冷嗤,想那江氏聪明一世,掌家之尊,却偏偏摸不准儿子的脾气,夏侯博此人自小成名,内心骄傲,多少有些刚愎自用,江氏不过女流,却处处指手画脚,夏侯博之前隐忍不发,无非只是忌惮着江氏手里的紫衣卫,如今江氏犯下大错,且不说别的,就是华氏的娘家也势必要给个交代,尤其夏侯博还要依仗丈母娘家的势力做他日之争,夏侯晏的死无疑是个好机会,既安抚了妻子,又除去了心头一直以来的刺,可谓一箭双雕,悲伤是难免的,毕竟那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只是这样的悲伤绝不足以让夏侯博买醉。
而夏侯雪,江氏唯一看中的孙女,抱着最大的寄望从小培养,甚至可以说,夏侯雪和太子的邂逅以及情意,无一不是江氏在背后推波助澜,女人的刀子看似软软的,必要的时候却又是致命的,江氏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能在夏侯野死后及时将夏侯府的损失降到最低,已属不易,而她培养出来的夏侯雪,也越来越有她当年的风范,雷厉风行,心思细腻,手段阴毒,这样的孙女的确是一把好刀,可是这样的好刀落在夏侯博眼中却是厌烦的,甚至有时候让他觉得,夏侯雪会像江氏那般操纵了他的人生,甚至变成第二个江氏,所以他心里明明知道夏侯雪的用处,却总是不冷不热。
这个细微的发现,让夏侯嫣从中布局,一来成全了夏侯博,二来也成全了自己。
见夏侯嫣蹙眉深思的模样,夏侯博内心一阵狂乱,曾经,他从未正眼看过的孩子,却和记忆中的女子那般相像,难得夏侯博面露温柔的道:“陪为父说说话,吃些酒吧。”
夏侯嫣也没拒绝,当即坐下,看着屋内的陈设,显然旧的不能再旧,自从她搬离了这里,也无人再打扫,说起来都是心酸的回忆,却也是最快乐的,夏侯嫣安纳不住内心的荒凉,悠悠道:“父亲怎么会来这里?”
“突然想到了你母亲,所以过来坐坐,以前我总是爱和她说话的。”夏侯博自顾自的喝着酒,沉闷的脸上竟出现了一丝活气。
夏侯嫣轻握着酒杯,淡淡道:“我还以为父亲不曾喜欢过母亲。”
“喜欢一个人很容易,爱却未必有几分,就拿你母亲来说,我不是不喜欢她,甚至觉得她是世间最温柔的女子,当我愁苦的时候,她甚至能长陪为父左右,排解这份愁丝,与为父而言,她是难得的贴心人。”
“父亲爱的人,是那个叫蝶舞的女子吗?”
夏侯嫣轻描淡写的说着,夏侯博却是一愣,随即他也只是笑笑,并大口的灌自己酒,夏侯嫣冷漠的看着,并未劝阻。
不知是不是醉了,夏侯博竟有些敞开心怀,不知为何,当他越是和夏侯嫣靠近,就越觉得内心安宁,已经有多少年没这么安宁过了,他甚至有些卸下防备,坦诚的在做自己的感觉。
并不遮掩,夏侯博看着远方,悠悠道:“是啊,那是为父唯一爱过的女人,当时我还只有十六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那年我误闯入巫族的结界,遇见了她,当时,她正赤着脚在溪流中跳舞,脚踝上的铃铛好听极了,那些水花围绕着她,她笑的那样美,像天上的仙子,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也从未看过那样的眼睛,没有一丝杂质和*,像天山的雪那样纯洁无暇。”
看到夏侯博痴念的嘴脸,夏侯嫣只是笑笑,又道:“那父亲为何不娶了她。”
“她是巫族的圣女,生来便是要嫁给巫族首领的,所以我不会有机会。”夏侯博说的耿耿于怀,显然并不像他表达出来的那般委屈,夏侯嫣只看着便已猜到了大概,她抬了抬眉睫,淡淡道:“想来,她是不喜欢父亲吧。”
一句话仿佛戳中了夏侯博的痛处,他猛的握了握拳,眼眸深邃的看向天空,半响才道:“你说的不错,她不曾爱过我。”
“所以父亲就杀了她?”
“不!不是我!”夏侯博几乎暴怒的一掌劈裂了本就损坏大半的屋门,看到夏侯嫣正平静的看着自己,他心里的怒火渐渐消散,他一闭眼,索性不再和夏侯嫣对视,只缓缓道:“是南宫无庸,是他为了神兵谱不惜血洗整个巫族。”
虽然夏侯博极力解释着,夏侯嫣心里却仍然无丝毫动容,闯入结界的是夏侯博,如果不是他生出得不到就索性毁了那女子的心思,南宫无庸又如何知道巫族所在,夏侯博不愿意承认,无非是想给良心找一点慰藉罢了。
真是可怜到让人恶心的男人。
夏侯嫣将眼底的鄙视掩去,只听夏侯博继续道:“当年,她跪在我脚下让我放了她心爱的男人,但是我没有,我甚至当着那男人的面侮辱了她,并逼迫她屈服,可是她宁愿抱着那男人一同跌落深谷,也不愿低头。”
“她说过的,我有着全天下最美好的笑容!她说过,嫁给我的女人总会幸福的,为什么她到死都不愿走到我身边!都是骗人的,是骗我的!她夺了我的心,却残忍的将我抛弃,她骗了我!”
夏侯博越说越激动,那些酒喝掉了一坛又一坛,看得夏侯嫣心里一阵荒凉,都说女人的占有欲强,可是男人何尝不是如此,得不到便宁愿毁掉,甚至不惜侮辱她的尊严以求对方的屈服,这本身就是自私,是霸道,却偏偏信誓旦旦的说,这就是爱,是发自内心最深处的爱。
“那母亲呢,父亲和母亲之间……”夏侯嫣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询问出赫连氏到底是谁,最终又和自己有怎样的关联。
夏侯博摇摇欲坠,满身酒气,他跌跌撞撞的倚靠在墙边,打了几个酒嗝才道:“你母亲是圣女身边的左使,当年她一心跟着我,并交出了千机弩的原型以表忠诚,我失去蝶舞内心寂寞,便接受了你的母亲,早年我们也是很好的,只是后来我夏侯家的江山被南宫无庸夺去,千机弩也被迫交出,本以为南宫无庸破解不了千机弩的玄机,却不想他如此聪明,甚至因此而建立了一支天下无敌的军队,那段时间我很低迷,你母亲这才告知我,原来当年巫族遭到屠杀之时,右使曾经将暴雨梨花的原型和制作之法交给了她,我当时大喜,希望她可以帮我,谁知你母亲不但拒绝,甚至还要跟我决裂,出于愤怒,我说出了此生不负相见的狠话逼迫她就范,却不想,她反而铁了心要看我的笑话,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曾爱过我!”
真的不曾爱过吗?夏侯嫣凝视远方,如果没爱过,就不会怕你为了争权江山而丢了性命,暴雨梨花只适合近战,除非改良,将其和千机弩融会在一起,方可发挥最大的威力,夏侯博为人冲动,做事又鲁莽,和南宫无庸的城府比起来,势必不是对手,赫连氏是见过南宫无庸手段的,自然为了保护夏侯博而选择默不作声,宁愿背负着心爱男人的唾弃,也要保护他一世安稳,这是何等的爱,何等的情。
只不过有一点夏侯嫣还是想不通,若说母亲是圣女左使,又是千机弩的守护者,自然对千机弩的制造之法不甚了解,就算交出了千机弩也不是仿造不出,为何母亲偏偏选择不管不顾,莫非是因为他?
夏侯嫣突然想起了东方魅,东方魅曾经说过,南宫无庸之所以留着他,是因为他能破解千机弩的制造之法,那么,东方魅真正的身份又是什么?他跟巫族之间又有怎样的瓜葛?
正想着,只听“噗通”一声,夏侯嫣定睛看去,原来是醉倒在地的夏侯博撞到了桌椅,他此时已经站立不稳,却还在念叨着要酒喝。
夏侯嫣摇摇头,本准备叫人来帮忙,身子刚一挪动,却听到背后传来呼唤:“蝶舞……”
冥冥之中,夏侯嫣觉得这个蝶舞和自己一定有莫大的关联,或许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未可知,她顿住脚步,准备回头去问问更多的情况,却不想才一靠近夏侯博,却被夏侯博死死拽入了怀里。
“蝶舞,蝶舞你回来了吗?”
“父亲,我是嫣儿啊。”
“蝶舞,当初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对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父亲你看清楚,我是嫣儿!”
“蝶舞,你还是那样美,一点都没变,可是你看看我,早已不复当年的英姿,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啊,我连你最喜欢的笑容也没有了,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夏侯博此刻已经完全把夏侯嫣认成了另外一个人,任凭夏侯嫣如何解释,夏侯博仍然死死的拉着她不放,局促的呼吸在二人之间流转,夏侯嫣猛一起身,用力的挣脱了夏侯博的束缚,这个时候若不离开,只怕不妙。
她三步并作两步的倒退,却不料还未踏出屋门,就被赫然来到自己面前的夏侯博挥臂拦住:“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父亲,你看清楚我到底是谁!”夏侯嫣只觉不妙,抓住前襟的手紧紧一握。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你是我的!”
夏侯嫣只觉得夏侯博那魁梧的身子迎面压了过来,她仓皇一扭身,刚好被抱了个满怀,她奋力挣扎,却被没来由的一推,直接撞在了桌子上,还未来得及起身,身子便被死死禁锢住,她挥拳毫无章法的朝夏侯博头部袭去,却被对方反手一拧,牢牢抓住。
“父亲!”夏侯嫣失声大叫,这里距离前院有些远,平日里又无人来,任凭她如何嘶喊,也不会有人来救她,她真有些后悔没带其他人来。
鬼未!你这个杀千刀的在哪儿!
夏侯嫣只觉得全身没来由的颤栗,似是愤怒,也是悲怆,背后随即一凉,衣衫已经被强行拉下大半。
“不!”粘腻的呼吸在夏侯嫣脖颈游荡,是肮脏的腐臭味,叫人厌弃。
老天啊,救救我!救救我!夏侯嫣在心里呐喊,声音却再也发不出来,只剩下凄凄惨惨的泪,流也流不完。
忽然,当空黑影一落,笔直的身姿,身披黑袍,融在黑夜里的男子神秘又莫测,夏侯嫣却是一喜:“鬼未!”
黑袍人冷笑两声,当空一掌劈来,夏侯博习武之身,自然习惯性的抬臂去迎。
“碰!”
内力相撞,将周围劣质的木头击裂,一片尘土迷蒙。
夏侯博酒劲儿上头,极力想看清眼前的人,却只觉得朦胧一片,他运足内力,刚要抬腿踢去,却被对方嘴里吐出的烟雾笼罩,顿时内力全无,身子一散,跌落在地。
看着彻底失去知觉的夏侯博,夏侯嫣两步上前,扬起的手顿在空中,还未落下便听到两声极重的巴掌声,她惊愕的看着黑袍人,正欲说什么,身子却一软,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已经随着黑袍人出了屋,黑袍人的轻功卓绝,根本不需要依托任何物体,随空飘走,如天边的风。
“去哪里?”
“闭嘴!”
明显感觉到黑袍人的愤怒,夏侯嫣索性闭了嘴,任由黑袍人抱着。
呼啸而过的风,如刀般割在夏侯嫣的脸上,她紧闭着眼,将头埋在黑袍人的胸口,黑袍人察觉到了什么,黑袍一挥,将夏侯嫣整个盖住。
风停,夏侯雅这才从袍子中探出脑袋,封闭的山谷,只仰望出去那一小片天空,繁星点点,倒影在脚边的温泉内,好似月宫仙境。
受了惊扰的萤火虫张开翅膀,盘旋在头顶与身旁,与那繁星融合在一起,美妙至极。
夏侯嫣笑容似月,纯净如雪,这样的时节,这极乐之中还有如此奇妙的地方,当真可以让人忘掉所有烦恼。
“谢谢。”夏侯嫣转头迎向黑袍人,表达着最真挚的感谢。
却不想对方只冷冷一笑,竟挥手将夏侯嫣推入温泉中。
衣衫瞬间被打湿,紧紧的贴在身上,夏侯嫣猝不及防,连着喝了好几口水,她脚下一蹬,想要借着力量钻出水面,却不想身子一滞,竟被人强行按住,有水流在她的身体周围来回流窜,她定睛看去,才明白那是黑袍人的内力,对方的手指随意的波动着,只几下便褪去了她的外衫,只留下薄薄的一层,随着水流的撞击,美好的身姿展露无遗。
夏侯嫣挥舞着双手,胸腔憋的难受,可是每次就在她要冲出水面的时候,总是强行被拉入水中,她怒瞪着黑袍人,眼里的意思分明是,这样会出人命的!
对方的黑袍裹的更紧,却也将线条更完美的展现在夏侯嫣面前,夏侯嫣脸烧的厉害,却也顾不得许多,再次往水面冲去,却不想迎面而来的又是那团黑影,夏侯嫣几乎是暴怒的挥拳打去,却被对方反手握住,顺势揽入了怀中。
新鲜的空气传入胸腔,隔着薄如蝉翼的黑色面罩,对方的唇那般冰凉,却又十分诱人,夏侯嫣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
水流逐渐静止,夏侯嫣怔怔的愣在原地,这个吻如此霸道,看似蜻蜓点水,却让人感觉到愤怒和嫉妒,甚至是深深的占有。
水波再次流转,随着黑袍人的身子一同回旋上升,“哗啦”一声,终于冲破了水面,夏侯嫣猛的推开黑袍人,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背后传来的阴笑步步靠近,夏侯嫣愤怒的一扭身:“你差点杀了我!”
“杀了你?我刚才的确这么想来着。”黑袍人的手指落在夏侯嫣湿漉漉的发丝上,眉睫上,只感觉他藏在面罩后的眼睛似利刃般叫人不舒服。
“你这个疯子!”夏侯嫣愤愤骂着,转身朝岸边游去。
“哗啦”一声,水花溅起老高,挡住了夏侯嫣的去路,夏侯嫣猛一退,再次贴上了黑袍人的胸膛,只听对方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你到底想怎样!”有时候夏侯嫣实在搞不懂黑袍人的思维,她明明是感激他的,可是每次他总是让她愤怒,让她恨不得杀了他。
“我想怎么样?”黑袍人狠狠一扯夏侯嫣的头发,拽入怀中:“同样是利用,为何他的待遇和我的完全不同,臭丫头,你可不能偏心啊。”
他?是指夏侯博?夏侯嫣只觉得可笑:“如果你想拿自己和那个男人比,我也无话可说,既然你想和他一样,我奉陪!”说着夏侯嫣主动靠前,用手勾住了黑袍人的脖子。
笑声从黑袍人的胸腔内发出来,分外妖娆,只感觉对方的呼吸慢慢靠近,带着侵略和强势,夏侯嫣身子一颤,紧紧闭上了眼。
等来的不是索取,却是无尽的嘲笑:“若是我今天不出现,丫头是不是决定就此委身了?”
“你说什么?”
“啧啧,这是生气了吗?”黑袍人的手指抚上夏侯嫣的眉头,轻轻将锁在一起的眉头抚平,“你告诉我,你当时是希望我出现,还是不要出现?”
四目相对,夏侯嫣只觉得这个男人实在可恶,竟将自己的伤疤鲜血淋淋的撕开,一点面子都不给,半响,她突然笑起来,笑的热泪盈眶,笑的无所顾忌。
“不要告诉我,你爱上我了。”
“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
“爱上我,便能更好的为我所用,不爱也没关系,我会让你爱上我的,像洞悉夏侯博那样,击碎你的防线,走到你的心里。”
“哈哈,有趣有趣,不如现在就让我看看你的能耐吧。”黑袍人身子一挺,直直将夏侯嫣逼到死角,无路可退。
夏侯嫣身子僵硬,却不愿意服输的表现出各种妩媚之姿,拙劣的,却也是诱惑的。
“臭丫头!”黑袍人冷笑着,唇却落了下去。
窒息的感觉,让夏侯嫣几乎无法抵抗,她甚至没想过求饶,她不想被这个男人看扁,即便她再无耻,也会为自己保留一点点的尊严,这种非要和对方死硬到底的性格其实不像自己,可是夏侯嫣却身不由己,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萤火虫的光亮和满池的波光,印出旖旎春色,厚重的呼吸在风中飘散,好不真实。
睁开眼,泪早已打湿了面颊,看着对方急促起伏的胸膛,夏侯嫣也只是默默不语。
“丫头,你叫我拿你怎么办才好。”黑袍人停止了动作,内力一点,温泉旁的一堆干柴便起了火,顿时火光熠熠,将二人的身子温暖,在墙上投出一对长长的倩影。
“呜!呜呜!”夏侯嫣索性扑倒在黑袍人的怀里,大声的痛哭起来,“他欺负我,你也欺负我!”夏侯嫣捶打着黑袍人的胸膛,不管不顾,像个孩子。
黑袍人沉沉一笑,却是温柔的将对方揽入胸怀,宽大的手掌抚摸着对方的丝发,淡淡道:“以后不会这样了。”
“我会助你拿到神兵谱的。”夏侯嫣再次强调自己的重要性和不可侵犯。
“我知道。”黑袍人淡淡答,似乎全然不在意,他只饶有兴趣的道:“然后呢?”
“然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你不杀我了?”
“我可以杀的了你吗?”
“如果我甘愿死在你面前,你会动手吗?”
“……我不知道。”
“傻丫头。”
总算没事了,夏侯嫣倒在黑袍人的怀里,不消片刻就睡着了,不知为何,面前的这个人,她似乎越来越依赖了,只是他们究竟会变成敌人,还是朋友呢?她始终找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