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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一向身上好我在家里等了这半日,妈竟不去,什么事情这么忙的不回家我等烦了,自己先到了老太太跟前请了安了,这会子请太太的安去。妈还有什么不了的差事手里是什么东西?”周瑞家的笑道:“嗳!今儿偏偏来了个刘老老,我自己多事,为他跑了半日。这会子叫姨太太看见了,叫送这几枝花儿给姑娘奶奶们去,这还没有送完呢。你今儿来,一定有什么事情。”他女孩儿笑道:“你老人家倒会猜,一猜就猜着了。实对你老人家说:你女婿因前儿多喝了点子酒,和人分争起来,不知怎么叫人放了把邪火,说他来历不明,告到衙门里,要递解还乡。所以我来和你老人家商量商量,讨个情分。不知求那个可以了事?”周瑞家的听了道:“我就知道。这算什么大事,忙的这么着!你先家去,等我送下林姑娘的花儿就回去。这会儿太太二奶奶都不得闲儿呢!”他女孩儿听说,便回去了,还说:“妈,好歹快来。”周瑞家的道:“是了罢!小人儿家没经过什么事,就急的这么个样儿。”说着,便到黛玉房中去了。
谁知此时黛玉不在自己房里,却在宝玉房中,大家解九连环作戏。周瑞家的进来,笑道:“林姑娘,姨太太叫我送花儿来了。”宝玉听说,便说:“什么花儿拿来我瞧瞧。”一面便伸手接过匣子来看时,原来是两枝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黛玉只就宝玉手中看了一看,便问道:“还是单送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呢?”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这两枝是姑娘的。”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么!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呀。”周瑞家的听了,一声儿也不敢言语。宝玉问道:“周姐姐,你作什么到那边去了?”周瑞家的因说:“太太在那里,我回话去了,姨太太就顺便叫我带来的。”宝玉道:“宝姐姐在家里作什么呢怎么这几日也不过来?”周瑞家的道:“身上不大好呢。”宝玉听了,便和丫头们说:“谁去瞧瞧,就说我和林姑娘打发来问姨娘姐姐安,问姐姐是什么病,吃什么药。论理,我该亲自来的,就说才从学里回来,也着了些凉,改日再亲自来看。”说着,茜雪便答应去了。周瑞家的自去无话。
原来周瑞家的女婿便是雨村的好友冷子兴,近日因卖古董,和人打官司,故叫女人来讨情。周瑞家的仗着主子的势,把这些事也不放在心上,晚上只求求凤姐便完了。
至掌灯时,凤姐卸了妆,来见王夫人,回说:“今儿甄家送了来的东西,我已收了。咱们送他的,趁着他家有年下送鲜的船,交给他带了去了。”王夫人点点头儿。凤姐又道:“临安伯老太太生日的礼已经打点了,太太派谁送去?”王夫人道:“你瞧谁闲着,叫四个女人去就完了,又来问我。”凤姐道:“今日珍大嫂子来请我明日去逛逛,明日有什么事没有?”王夫人道:“有事没事都碍不着什么。每常他来请,有我们,你自然不便;他不请我们单请你,可知是他的诚心叫你散荡散荡。别辜负了他的心,倒该过去走走才是。”凤姐答应了。当下李纨探春等姊妹们也都定省毕,各归房无话。
次日凤姐梳洗了,先回王夫人毕,方来辞贾母。宝玉听了,也要逛去,凤姐只得答应着。立等换了衣裳,姐儿两个坐了车。一时进入宁府,早有贾珍之妻尤氏与贾蓉媳妇秦氏,婆媳两个带着多少侍妾丫鬟等接出仪门。那尤氏一见凤姐,必先嘲笑一阵,一手拉了宝玉,同入上房里坐下。秦氏献了茶。凤姐便说:“你们请我来作什么拿什么孝敬我有东西就献上来罢,我还有事呢!”尤氏未及答应,几个媳妇们先笑道:“二奶奶今日不来就罢,既来了,就依不得你老人家了。”正说着,只见贾蓉进来请安。宝玉因道:“大哥哥今儿不在家么?”尤氏道:“今儿出城请老爷的安去了。”又道:“可是你怪闷的,坐在这里作什么何不出去逛逛呢?”秦氏笑道:“今日可巧:上回宝二叔要见我兄弟,今儿他在这里书房里坐着呢,为什么不瞧瞧去?”宝玉便去要见,尤氏忙吩咐人小心伺候着跟了去。凤姐道:“既这么着,为什么不请进来我也见见呢?”尤氏笑道:“罢,罢,可以不必见。比不得咱们家的孩子,胡打海摔的惯了的。人家的孩子都是斯斯文文的,没见过你这样泼辣货。还叫人家笑话死呢!”凤姐笑道:“我不笑话他就罢了,他敢笑话我?”贾蓉道:“他生的腼腆,没见过大阵仗儿,婶子见了,没的生气。”凤姐啐道:“呸!扯臊!他是哪吒我也要见见。别放你娘的屁了!再不带来,打你顿好嘴巴子。”贾蓉溜湫着眼儿笑道:“何苦婶子又使利害!我们带了来就是了。”凤姐也笑了。
说着出去一会儿,果然带了个后生来:比宝玉略瘦些,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似更在宝玉之上,只是怯怯羞羞有些女儿之态,腼腆含糊的向凤姐请安问好。凤姐喜的先推宝玉笑道:“比下去了!”便探身一把攥了这孩子的手,叫他身旁坐下,慢慢问他年纪读书等事,方知他学名叫秦钟。早有凤姐跟的丫鬟媳妇们,看见凤姐初见秦钟并未备得表礼来,遂忙过那边去告诉平儿。平儿素知凤姐和秦氏厚密,遂自作主意,拿了一匹尺头,两个“状元及第”的小金锞子,交付来人送过去。凤姐还说太简薄些。秦氏等谢毕,一时吃过了饭,尤氏、凤姐、秦氏等抹骨牌,不在话下。
宝玉、秦钟二人随便起坐说话儿。那宝玉自一见秦钟,心中便如有所失,痴了半日,自己心中又起了个呆想,乃自思道:“天下竟有这等的人物!如今看了,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了,可恨我为什么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要也生在寒儒薄宦的家里,早得和他交接,也不枉生了一世。我虽比他尊贵,但绫锦纱罗,也不过裹了我这枯株朽木;羊羔美酒,也不过填了我这粪窟泥沟。‘富贵’二字,真真把人荼毒了。”那秦钟见了宝玉形容出众,举止不凡,更兼金冠绣服,艳婢娇童,——“果然怨不得姐姐素日提起来就夸不绝口。我偏偏生于清寒之家,怎能和他交接亲厚一番,也是缘法”。二人一样胡思乱想。宝玉又问他读什么书,秦钟见问,便依实而答。二人你言我语,十来句话,越觉亲密起来了。一时捧上茶果吃茶,宝玉便说:“我们两个又不吃酒,把果子摆在里间小炕上,我们那里去,省了闹的你们不安。”于是二人进里间来吃茶。秦氏一面张罗凤姐吃果酒,一面忙进来嘱咐宝玉道:“宝二叔:你侄儿年轻,倘或说话不防头,你千万看着我,别理他。他虽腼腆,却脾气拐孤,不大随和儿。”宝玉笑道:“你去罢,我知道了。”秦氏又嘱咐了他兄弟一回,方去陪凤姐儿去了。
一时凤姐尤氏又打发人来问宝玉:“要吃什么,只管要去。”宝玉只答应着,也无心在饮食上,只问秦钟近日家务等事。秦钟因言:“业师于去岁辞馆,家父年纪老了,残疾在身,公务繁冗,因此尚未议及延师,目下不过在家温习旧课而已。再读书一事也必须有一二知己为伴,时常大家讨论才能有些进益——”宝玉不待说完,便道:“正是呢!我们家却有个家塾,合族中有不能延师的便可入塾读书,亲戚子弟可以附读。我因上年业师回家去了,也现荒废着。家父之意亦欲暂送我去,且温习着旧书,待明年业师上来,再各自在家读书。家祖母因说:一则家学里子弟太多,恐怕大家淘气,反不好;二则也因我病了几天,遂暂且耽搁着。如此说来,尊翁如今也为此事悬心,今日回去,何不禀明,就在我们这敝塾中来我也相伴,彼此有益,岂不是好事?”秦钟笑道:“家父前日在家提起延师一事,也曾提起这里的义学倒好,原要来和这里的老爷商议引荐;因这里又有事忙,不便为这点子小事来絮聒。二叔果然度量侄儿或可磨墨洗砚,何不速速作成,彼此不致荒废,既可以常相聚谈,又可以慰父母之心,又可以得朋友之乐,岂不是美事?”宝玉道:“放心,放心!咱们回来告诉你姐夫姐姐和琏二嫂子,今日你就回家禀明令尊,我回去禀明了祖母,再无不速成之理。”
二人计议已定,那天气已是掌灯时分,出来又看他们玩了一回牌。算帐时,却又是秦氏尤氏二人输了戏酒的东道,言定后日吃这东道,一面又吃了晚饭。因天黑了,尤氏说:“派两个小子送了秦哥儿家去。”媳妇们传出去半日。秦钟告辞起身,尤氏问:“派谁送去?”媳妇们回说:“外头派了焦大,谁知焦大醉了,又骂呢。”尤氏秦氏都道:“偏又派他作什么那个小子派不得偏又惹他!”凤姐道:“成日家说你太软弱了,纵的家里人这样,还了得吗?”尤氏道:“你难道不知这焦大的连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