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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安从香港请了个风水大师回来,重金礼聘,那风水大师指导袁安:“袁先生你公司风水不错,但你家宅摆得不好,我教你一个阵法,你自己回去摆......”
也不知那神棍同袁安说了什么,袁安回来就把宇文姿的东西挪了地方,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阴气重,这里不易有水,你的化妆品不能摆这里......”然后马不停蹄给花店打电话,说:“送一树桃花过来。”
宇文姿坐在沙发上,以为袁安要订花回来向她道歉,结果袁安根本没理她,在屋里忙的团团转,最后目光停在客厅的一框黑白照上,眼珠子不动了。家里已经翻得乱七八糟,房子不大,但也不小,住这么一对夫妻,足够了。
袁安伸手就去摘那相框,宇文姿从沙发上跳起来,伸手就去抢照片,嘴里道:“你疯了?”袁安冷冰冰瞧了宇文姿一眼,说:“公司今年生意不好,大师说了,公司风水没问题,问题出在家里。喏,你看,就你手上的照片,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局风水是双鬼压阵,双鬼压阵你知道吧,克不了的,只能摘下来拿出去!”
宇文姿抱着照片,没有吭气。袁安道:“阿姿,你不是最懂事了,你听话,把照片拿出去,我给爸爸找个好的灵堂摆起来,日日高香供着他,不能放在家里了,好不好?”
照片里的人是宇文姿的爸爸,这也是他留在世上最后一张照片,宇文姿将老人照片抱在怀里,袁安的眉头苦巴巴皱在一起,他说:“真的会坏了风水的,你知不知道今年公司基本没有盈利,快到年底,你叫我拿什么给员工出奖金。”
宇文姿的语气软下来,“那......”
袁安陷入一团无边无际的愁意之中,嘴里说:“阿姿,先生说了,我们八字有点不合,那个,嗯,能不能我们先假离婚,分开一段时间,等我公司情况好了,我再来找你。”
宇文姿抬起眉眼,凉飕飕扫了袁安一眼,脸上一阵藏不住的怪异笑容,袁安瞥见,忙道:“不是的,我不是真的要休你,我是今年有劫,避不过去了,阿姿,你要体谅我!”
宇文姿不知道袁安到底请了一个什么风水先生,早前在袁安公司,他就瞧见公司前台密密麻麻麻摆了一列桃花,是谓桃花阵。宇文姿凑近一看,袁安就来拉她,说:“别坏了风水,你就在一旁坐着,等我和先生聊完。”
会客室的玻璃是透明的,宇文姿坐在沙发上瞧那位神秘的高人,那人说话时手舞足蹈,宇文姿看着看着就笑了,似看见两个跳梁小丑。那风水师侧目,宇文姿又撇开头,去看桃花阵,她扫到后头,“哧哧”笑出来,前台道:“姿姐,你笑什么?”
宇文姿指着最后头那盆,说:“这是梅花啊,红梅。”
桃花阵里摆红梅,不是那先生看走了眼,就是他是个神棍。宇文姿去推会客室的门,那先生瞧着宇文姿的眉眼,回头看着袁安道:“你看,尊夫人的眉心,是不是印堂发青,这都是你们家宅不宁之故。袁先生,你要早做打算......”
宇文姿还没骂他神棍,他就先敲打了袁安,袁安将宇文姿往里头一扯,对那神棍道:“先生,我送你,我送你啊。”
红梅错当桃花,袁安一股脑的埋怨宇文姿:“你做甚么?那先生一早瞧出来你不对劲,幸好人家不介意你唐突,你以后不要往公司来了,省的冲撞了先生。”
袁安口口声声的先生、先生,不知道的人以为他认识了一个世外高人,宇文姿也不同他计较,某日午后,在家煲了汤去看袁安。前台见到宇文姿,显得慌慌张张,宇文姿好笑,“怎么了,那先生又在里面?”
小前台连连点头,“是的,是的,风水大师同老板在讲阵法,姿姐你先坐,我去给你泡茶。”
会客室的门开着,宇文姿站起来,朝袁安办公室里望了一眼,里头窗帘也阖上了,宇文姿收回眼光,垂首之时似乎瞧见了一对红色高跟鞋。
她又朝那头走近两步,前台端了咖啡出来,嘴里道:“哎呀,茶都泡没了,姿姐你喝咖啡!”咖啡一个晃荡,就荡到了宇文姿的裙子上,前台赶紧拿纸擦,边擦边说:“姿姐,你快去洗洗,过一阵洗不掉了。快去!”
袁安说:“我们假离婚先分开几天”,宇文姿就想到了当日的那对红色高跟鞋,她的笑容愈发奇怪,袁安懊恼起来:“宇文姿,你笑甚么,我说我要同你离婚!”
“接着娶红色高跟鞋?”
袁安是穷苦人家孩子出身,向来重视脸面胜于一切,此刻见到宇文姿半分脸面都不留给他,只好愈发张狂:“宇文姿,我受你真是受够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结婚五年,你没上过一天班,在家吃好的、住好的,还时时对我颐指气使,我真他妈的受你受够了!”
宇文姿一直抿着嘴静静听着,她问:“她是谁?”
突然张狂的人都脆弱,袁安向来是个再软弱不过的人,他瞎吼了几句,也不嚷了。
两人都安静下来,宇文姿道:“这大概不是你从香港请来的先生吧?他是谁,是你朋友,还是你老家的亲戚?”
袁安从农村出来,一直是他母亲最大的骄傲,也是他们村里最有出息的青年之一,唯一的遗憾,就是缺了个孩子。结婚五年,宇文姿没有孩子。两人在医院查了又查,都没有问题,医生说:“孩子暂时和你们缺了点缘分。”
袁安道:“阿姿,我们缺了一点缘分。”
是啊,就是缺了这么一点缘分。袁安的母亲建议过领养,建议过从亲戚家抱一个过来,到最后,竟开始建议找个农村女人借腹生子。这位老太太能干又强势,她是这样对宇文姿说的:“孩子生了管你叫妈,那女人给点钱就打发了,不影响你们的感情。”
宇文姿不表态,那老太太说:“这可由不得你。没有母鸡不会下蛋的,我们家也不要不下蛋的鸡!”
这一年多以来的风水闹剧,此刻皆以孩子为终点画上休止符。
宇文姿道:“她是谁?”
袁安抱着头,只会说:“你别问了,你别问了,她怀上了,我是一定要和你离婚的。房子归你,什么都归你,我走。”
孩子都有了?屋里气氛沉默的可怕,袁安抱着头,宇文姿觉得手脚都软了,一时间似不知道说点什么或做点什么。电话在手边震动,宇文姿伸出手指去抓电话,还滑了一下。
那头说:“阿姿,那位易先生似乎惹了麻烦,你要不要来看一下?”
电话那头是宇文姿的姑母,她嘴里的易先生是家里的房客,宇文姿父母双亡后,只剩一个姑母在外头漂泊。姑母早年有个男朋友,那人又踹了姑母出了国,后来姑母寻过去,那人又搬走了。这么一来一回,十多年都过去了,姑母单身在德国又住了十多年,直到自己亲兄去世,才返身回来。
房子是两层楼的复式旧宅,原先是宇文姿的爸爸从一个出国华侨的手里低价买下来的,宇文姿出嫁以后,姑母便搬了进来。宇文姿本不同意楼上租出去,姑母说:“房子是要人住的,你若是回来住,那就不租了。租出去也好,还能补贴生活。”
租金并不便宜,一位姓易的先生果断给了一年的租金,他其实很少露面,并不给姑母的生活增添多大的困扰。宇文姿有时候想,他来的这样少,租这房子是不是要做金屋藏娇用的。
老宅子里全是人,姑母其实并不矮小,但站在一群黑衣彪悍的大汉里面显得有些柔弱和无助,宇文姿进来,将姑母拥在怀里,说:“不怕,不怕!”
易先生缓缓从楼上下来,他穿一件棕黄色夹克,收腿的裤子,脚上还蹬着一对浮夸的复古翘头皮鞋。这是宇文姿第二次见到这位易先生,她慢慢往上看,瞧见他竟然还梳了一个大背头,也不知抹了多少摩丝发胶,头发油光锃亮,且纹丝不动。
那群大汉瞧见易先生,齐齐低头,喊一声:“老爷。”
这声‘老爷’整齐划一,似小混混们见到了混混头子,语气中还带着诚惶诚恐的诚恳。
宇文姿被这一声惊到,她撇过头去,抿了抿嘴,将喉间一点轻微笑意憋下去。易先生瞧见房东太太缩着肩膀躲在一旁,踢了为首的两个大汉一脚,说:“向两位美丽的女士道歉。”
易先生的声音竟然出人意料的颇为动听,那大汉真的听话,走过来就要弯腰行礼,姑母愈发不安,宇文姿拍拍她的背,代为回答:“不必了。不知各位光临寒舍,有何见教。”
易先生自己走过来,将宇文姿的姑母搂在怀里,声音愈发温柔,“吓到了?好了,别怕,嗯?”
宇文姿皱着眉头,易先生音色含蓄温润,只对姑母道:“好了,哭出来会长皱纹,那样就不美了,嗯?”
姑母终于不再害怕,易先生笑着转过身去,一脚揣在方才那大汉的膝盖上,那大汉吃痛,直接跪下了。
易先生说:“跪着,道歉,到人家原谅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