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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入住青松堂已有十日了,老夫人却仿似浑然忘记了还有崔璟萱这个等着她去教导的孙女,请了安就叫退下,平日也从不叫到跟前说话解闷,仿若她从未说过让崔璟萱来是为了陪她聊解孤寂,仿若王氏的猜测全然是错的。
就连毫不知情的侍竹都有些焦躁,在崔璟萱面前踩着小碎步,皱着眉头踱来踱去:“小姐,咱们都来了这么多天了,老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是说让您来陪她吗怎么一点都没让您陪,反倒是、、、冷落着。”
最后几个字说的很轻,想来也是知道有些话是要忌口的。这里可是老夫人的地方,必须时刻收敛注意着。崔璟萱来青松堂仅带了侍竹侍墨两个大丫鬟,毕竟不是在自己的阁里,带多了恐让人觉得她嫡女架子大,人太娇气。
向来沉稳的侍墨眉目间也不觉染上一丝忧虑,本以为小姐是因为受宠才搬进了青松堂,可是自搬来,老夫人已经冷落小姐近十日了。每每府里众人来请安,老夫人依旧那样不动如山,没有一点能看出来祖孙的亲近。三夫人,二小姐她们在老夫人面前不敢多说,在私底下不知当面嘲讽过几回了。
那边侍竹还在为自家小姐焦灼着,手里的帕子都揪得一团糟:“小姐,您都不忧心吗,都这会子了,您还在看什么劳什子书啊。”
崔璟萱坐在书桌前,坐姿紧合贵族礼仪,却毫不生硬,仿佛已经把那些规矩礼仪融入骨髓,自然流畅,尊贵天成,优雅至极。她依旧认真专注地看着书,一手捧着书轻轻抬起,一手拉过书的边角,轻轻揭过。嘴上随意地嗯了一声,语气轻松懒散,漫不经心,一派闲适悠然,与侍竹的焦躁不安形成鲜明对比。显见地是压根没听到侍竹在说些什么,敷衍得应一声罢了。
“小姐!你有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啊~”侍竹简直被自家小姐的淡定逼得抓狂了,这么严重的事,小姐一点都不在意吗,怎么一点都不往心里去啊。简直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啊。呸呸呸,她才不是太监!
“侍竹,祖母不是说了吗,我啊,耐静。无碍的。祖母这里的书房,我很喜欢。”
她的语气诚挚无比,说到书房眼睛都亮了些。这话真的是一点都不做假,她上一世本就习惯了安静,十日而已,不算什么。况且老夫人这里的书简直就是万金难求啊,天文地理,诗书词谱,史料野史,民间志趣,各地民风民俗,人物传记,居然还有一些兵书和其余几国的典籍经载。简直堪比百科图书馆。
她初到这个世界,对这里的了解太过浅薄,这里给她提供了最佳的平台和途径去扩展视野,去认识她所在的这个国家、这片大陆。她迫切地需要了解和掌握一些基本的信息。在萱阁的书房里,她已经看了很多,了解了很多。但跟这里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老夫人这里的资料,很多跟她已经看到的并不一样,显而易见,老夫人这里的,多半是秘史。历史,过去太久,常常被时间冲刷的支离破碎,被文官和记史之人更改模糊的面目全非。文献只能做参考而决不能全部相信。青松堂的,显然更加原始,更加接近史实。家族底蕴,从不只是说说而已。
崔璟萱第一次庆幸自己有了读书识字的能力,有机会进入这里。这十日,她一秒钟都没有浪费,几乎废寝忘食地研读着这些书籍。要不是侍竹侍墨拦着,她都要住在书房里了。
想起什么,她看着侍竹快要皱成一团的脸和撅起的嘴角,有些无奈地提点“侍竹,这里是青松堂,说话要万分注意。你说出去的话,代表着我的意志。子不言,父之过,更何况祖母行事从未有一分半点的不妥,不是我们可以置喙的。”
侍竹侍墨不知,她自己确是心知肚明,老夫人不过是在考验观察她罢了。毕竟选择一个要倾尽全力培养的继承人,这从来不是一件小事。
考察期间,她根本不信老夫人没有在她周围安置‘眼睛’监视她,侍墨从来稳妥没有什么要担心的,倒是侍竹虽是关心她,但言辞还是得注意着。
她在心里暗暗考虑着,侍竹以后就是她的左膀右臂了,还是得好好调/教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老夫人房里,挥退了身边侍从,只留了碧痕和一个老嬷嬷。这老嬷嬷姓郑,以前在宫里伺候周太妃,是周太妃进宫就带着的丫鬟,主仆相伴几十载,感情颇深。这周太妃是可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一生无子,在先帝死后没了盼头,跟着去了。郑嬷嬷便也被遣了出宫。已近十年了。
老夫人拉着郑嬷嬷粗糙老态的手,念着从前的情谊,不觉地湿润了眼眶,有泪从浑浊而精明的眼里留下,洒湿衣襟:“郑姐姐,可怜周姐姐已去了十年了,我们姐妹此生都不复见了。若不是此回,有事请姐姐来,恐怕连姐姐,我都见不着了。”
郑嬷嬷也不禁有些伤感,周主子是她陪着长大的。以前还年轻,还在边关的时候,周主子和李夫人便是金兰姐妹,周主子大李夫人四岁,妹妹一样地疼着李夫人,她们一起策马,一起春游,她都陪着。风风雨雨大半辈子了,却没想到,命运无常,年过半百了,李夫人失了丈夫,而周主子,竟直接去了。
旧人见面,伤感太多,两人续了大半会话,收整好情绪,郑嬷嬷便问道“不知夫人请我这个无用的老婆子干嘛。人都老了,哪还能帮您什么。”
“姐姐过谦,我们的情谊没什么好遮掩的,我就跟姐姐直说了。我有一个孙女,我瞧着不错,想亲自教养着。我自己能力有所不及,便想着姐姐向来能干,想请姐姐来帮衬着。不知姐姐愿意与否”老夫人爽直答着,提起崔璟萱,脸上表情显而易见的满意。
郑嬷嬷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她对李夫人自然是熟悉的,李夫人从来骄傲眼界高,难得有个看中的人,想来那位主的确非同一般了。
“我这一生,大半都陪着主子在宫里过了,也无甚牵挂,难得夫人看得起我这把老骨头,自然是愿意的。不过夫人这样说,我倒对这位小姐好奇了。不知是府里哪位小姐”
“是我的大孙女,崔璟萱。”老夫人说着给碧痕使了个眼神,碧痕领命,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去门外喊了个小丫鬟进来。
那丫鬟穿的也就是府里打扫丫头穿的粗布麻裳,约莫六七岁,瘦弱的紧,进去先紧张地跪了下去,身子都有些发颤,频频求救地看向碧痕。
碧痕无奈,这丫头,老夫人哪里有那么可怕,就把她吓成这个样子,老夫人自然不会吁尊降贵来问她,碧痕只得亲自把她拉了起来:“不用紧张,就跟前几日一样,好好回话就行了。”
小丫鬟在她的安抚下慢吞吞有些结巴地回了话,内容不过是崔璟萱近两日的日常,干了些什么事,说了些什么话,甚至包括崔璟萱刚刚跟侍竹的对话。回的倒是轻重分明,条理清楚,无甚遗漏。说完了就又安静地跪着。
“当真才七岁?府里这位大小姐真非池中龙凤。”郑嬷嬷听罢,真心赞叹道。
被捧不骄傲,被冷不怨怼,这一点说起来容易,实际上非常难做到。何况这样一个被娇宠着万千疼爱着长大的小女孩,而且听得出来并非做戏,而是真心如此,那就更加难得。
况且就算是做戏,能演的如此真诚,分分秒秒不露馅,那也是城府颇深,极善隐忍伪装了。懂得分寸,骄矜坚持,被冷落了言语里还是尊敬,每日不错地请安,但也不自己贴上去痴缠,不错不错。喜爱看书,看得还是史书兵法。唔,这位大小姐还真是很有意思。
老夫人听言,极为开怀地笑了起来,吩咐着碧痕“去把大小姐请过来。”
碧痕匆匆去了,那个小丫鬟还留在那里,静静跪着,老夫人竟也没让她也退下去。顿时,她更是局促不安了,眼睫毛慌乱的抖着,身体又开始紧张地颤着。
毕竟还是在青松堂里,崔璟萱带着侍竹侍墨,跟着碧痕在园子里慢慢走着,仅走了片刻,眼见着快到正房了,侍竹终于忍不住兴奋着眼拉了拉碧痕的衣袖“碧痕姐姐,老夫人叫我们小姐有什么事啊?”
突然被请,她真的太惊喜了,十天了,小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老夫人终于看见小姐的好,要让小姐去陪伴她了?
侍墨却还是忧虑地蹙着眉,听闻侍竹问了,也暗自焦急地等着碧痕的回答。早不请,晚不请,这么久了,突然来请,该不会是让小姐搬回去吧。小住,十天算是小住了。
一行三人,只有崔璟萱暗暗猜到,这是要正式开始教导了吗,正式认可她了?
“大小姐放心吧,是好事一桩呢。”碧痕捂着帕子,巧笑着柔柔安抚地回道,可不是好事一桩么,大小姐本就是长房嫡长女,身份尊贵非凡,这下子,得了老夫人青眼,要亲自教养着,更是难得机缘,一时无双了!她自然是要好好奉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