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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生是兰苍山下以送货为生的老实人,因为表舅是皇商,这次特地给他揽了个活儿,为皇室秋猎送酒。
皇族的车队到了官道上时,他和几个伙计在一起,远远地望了一眼皇家的气派,正巧那时卫将离正掀开车帘,他便大致认了个眼熟,还打算回去跟小儿子解惑说皇后并不像民间传的那般妖异,也没比寻常人多一只眼,是以见到她一身狼狈地出现,他便一眼认了出来。
遇见有刺客在杀人时,他本来是吓蒙了的,心想这下完了,等到卫将离引走那两个老者的注意力让他快走时,他本能地先逃了,待逃到营外时,见道上一个可以求助的军士都没有,心下便有些绝望,心道这下真的欠卫将离一条命了。犹豫再三,又见那头火起,便觉得卫将离多半是已经被杀了。
王生也觉得奇怪,这青牛道不知怎么的,巡逻的侍卫一个都找不到,王生一咬牙,决定总要先认清楚凶手长什么样,待日后禀告贵人们为其报仇。
他便从外营外围的木栅栏外小心地走过去,打算看看着火处的情况。哪知一走过去,他便骇得膝盖一软。
若是卫将先前那双碧瞳只让人觉得怪,但现在在火焰中满面寒霜的卫将离,则是完全变了个人一般——
如同幽夜里刚出笼的恶兽。
钗环散,墨发乱,邪异、残暴、出手必见血、见血必夺命。对手不敢稍有轻忽,否则即使是一眨眼的怯懦,下一刻便是满目的血红扑来,魂断命终。
卫将离以一敌二,越战越凶,杜枭最先不支,一个慌神间,便被卫将离一手狠狠地捏住了脖颈。
“杜枭!”后面的徐廉慢了半拍,只来得及将铁索抽向卫将离,却被她几个盘手抓住,接着便是把铁索往自己边上一抖一扯,随着双方骨裂声同时响起,一人断骨,一人殒命。
“……第七层功法的意思是——苍鹰有神,折翼重生,凤凰有灵,涅槃再鸣。”
十戮九杀不到一半,胜负便抵定。丢掉手中的尸体,卫将离一步步朝摔在一侧的徐廉走去,笑中带杀,一副妖异邪魔之状。
那徐廉右手小臂与指骨被她一时震得断裂,此时正面若金纸,吼道——
“卫将离!你杀了我可以,还能杀了戍守这里的万千精兵?东楚易主已是注定的事,我现在已经是楚皇的人了,你杀我除了开罪楚皇,还有何意义?!”
卫将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上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他人的血,也不处理伤口,整理着袖子,挑眉道:“你这是在威胁我还是向我求饶?”
徐廉此时手臂痛极,自知不是这疯妇的对手,道:“我愿拿情报来换命,卫盟主既然大仁大义救得了灾民,这点要求想必也不会拒绝。”
“你倒是挺信我的,说吧,我看看这些情报值不值你的命。”
徐廉见事有转机,心头一松,道:“你可知你那同门已经投奔了江都王?”
提到白雪川,卫将离眼中杀意稍退,道:“知道又如何?”
“那便是了,你多半不知道为何这么大的图谋,他为何不出现。”
“说说看。”
“白雪川半月前去了一趟苦海山,下山之后又去了夏宫,击败了三悟僧,东楚太上皇与其一谈后便协同江都王设下此局。”
“他与东楚太上皇……有旧?”
“不,他回来时隐约有带伤之像,似是有仇。”
……能让白雪川带伤而归?东楚太上皇身后有何高人?
见卫将离陷入沉思,徐廉又道:“我曾听过兰亭鬼客与白雪川的谈话,现在他之所以不出手,是因为他已决定要闯苦海十八浮屠,救出前朝大将呼延翎,而呼延翎一旦得出生天,你可知后果?”
卫将离的神色终于变了。
她如何能不知?呼延翎,前朝国之柱石,虽曾败于剑圣剑下,却也是因其先负伤于她师父夫昂子,能以一身镇前朝微末气数,想必智慧与武功绝非寻常高手将才,若得出,想来天下叛军必为之俱动。
原来白雪川图的是这个计划——先利用江都王引动东楚内乱,再放出呼延翎,外忧内患之下,再想方设法搭上西秦的关系,东楚简直就是风中飘絮一般。
“没有其他的了?”
徐廉仔细观察卫将离,见她的注意力都被吸走,心下微松,道:“卫盟主若不满意,我可服下定期发作的□□,你若放我回去,我可为你传递讯息。”
“你起来。”
听见卫将离此言一出,徐廉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正要再编些说辞时,忽然天灵剧痛,眼前一丝红痕流下……
“哪儿都别去了,你这样的祸害,除了下黄泉,我想不到哪儿更适合你。至于你说的是假的便罢,若白雪川真要这么做——”
碧瞳里倒映出徐廉七窍流血的面容,卫将离将其丢进熊熊燃烧的火焰里,沾血的手抹了一下下唇,眸色腥狂。
“我日不死他。”
……
秋猎大营。
“什么时候的事?!”
“娘娘切勿慌乱,陛下已经回来了,正调了禁军去小苍林里搜索。”
刚刚还和妃嫔们斗完了一轮心眼,刚刚回到帐内,翁玥瑚就惊闻遇刺之事,一时间坐立难安。
她来东楚前准备得齐全,这半年不说其他,也培养了几个得力的眼线,事发后不到两刻钟,便传回了信儿。
翁昭容抓着手帕皱眉苦思了片刻,问道:“此事不对,陛下既然回来,要派也是派虎门卫或是金门卫,怎么派的会是禁军?”
“据说双卫的人马都被调回了大营,说是刺客众多,需得保证大营的安全。”
“派去的是禁军统领赫云中吗?”
“这……好像是个姓严的陌生将领。”
翁昭容顿时脸色苍白如纸,道:“若我猜得不错,东楚内部定是有大动作了……难怪那些有头有脸的后妃都唯恐避之不及。”
“那娘娘,我们该如何是好?”
“你收拾一下,我要乔装去见阆州节度使。”
秋猎里不止有皇室成员,还有各家臣子,包括外国使臣。而现在作为西秦与东楚重开贸易的关键人物,阆州节度使范荻自然在被邀请之列。
“娘娘,陛下回营后下令所有人不得轻易外出,现在真的要涉险吗?”
“我不信东楚,手上人马又不够,只能去求西秦的人了。卫将离决不能死,否则联姻一断,两国什么时候再打起来都不意外,到时候卫皇可不会因为还有宗室女留在西秦而手软……”
翁昭容说到这,眼中露出狠色,待收拾停当,悄然出了自己所在的营帐。
此时天色已沉,飘来的薄云下起了绵密的秋雨,落在大营中的火盆里,劈啪作响。在外饮宴的贵人们此时也都回了营帐,翁玥瑚一路走过去,并没有什么人,偶有过路的巡卫,看她一副侍女打扮,也并没有多问。
直到西秦使节的帐前时,她才被拦了下来。
“我是来代昭容娘娘为范大人递口信的,请行个方便。”
守门的侍卫不大高兴,道:“大人正在里面商量要事,恐怕不能见人。”
翁玥瑚正想使些财物,忽然一个黄脸年轻人掀帘而出,一眼看到翁玥瑚,愣了愣,随即脸上一寒。
“这是——?”
侍卫行礼道:“公子,这婢女说是来替昭容娘娘传话的,但大人正在里面议事……”
“……替昭容娘娘?”那黄脸年轻人眸光沉了沉,忽然笑了笑,道:“无妨,我与父亲已经议完了,让她进去吧。”
翁玥瑚低着头道了声谢,待从那黄脸年轻人身边过时,一声嘲笑入耳。
“你还是这么漂亮,可惜了……”
翁玥瑚抿了抿唇,只当没听见,便入了营帐内。
“范大人,久见了。”
范荻正在看信,忽然见一女子进来,皱了皱眉,待看清女子样貌时,面露古怪之色:“……翁县主。”
翁玥瑚行了一礼,道:“玥瑚有要事相求,还请范大人不计前嫌,若有所需,能力范围之内我必无所不应。”
范荻眯起眼,道:“翁县主是以何种脸面求到老夫跟前来?当年陛下正要赐婚,你一人跑进我公堂之上,甩下我儿欺男霸女的证据时,老夫的脸可是到现在还疼啊……”
“玥瑚不会否认与范大人私人恩怨,该罚则罚,玥瑚不会逃避。只是如今东楚怕是不太平,大公主在林中遭刺,希望范大人能动用私兵找回大公主,若不成,请代我将此求救信送到霜明太子手里,万一保不了两国联姻,至少能保住人。”
范荻没有立即答应,看着她徐徐道:“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听说县主在东楚后宫受宠,为何不去求楚皇,反倒求到了我这儿?”
翁玥瑚寒声道:“明人不说暗话,我不信范大人此来,对东楚内斗一无所知。何况范大人待我,不也是还拿西秦县主的名号相称吗?”
范荻沉默了片刻,道:“……也好,既然翁县主都屈尊求到老夫面前来了,老夫又何能不给这个面子?何况大公主身份尊贵,待东楚事罢,万一陛下对她还有别的安排,我等也算立了一功。”
别的……安排?利用一次不够还要再用?当我们这些宗室女儿不是人吗?
翁玥瑚捏紧了手指,按下心底的怒意,道:“多谢范大人,我不宜在此久留,只等范大人的消息了。”
待翁玥瑚正要出去时,范荻又叫住了她。
“翁县主。”
“大人还有何要事?”
“记得你欠我范家一个人情,若来日东楚待不得,我范家不嫌弃你,至少我儿一个侧室的位置还是给得起的。”
“玥瑚……谨、记、大、人、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