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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天色总是难测得紧,前一时晴空万里,后一日便浓云密布。
卫将离约走到一处花墙下时,天空已然落下了几许雨丝。卫将离的脚步便停下来,歪头看了看紫藤花下面,蹲下身从石台下抱出一只小黄猫。
猫一向是怕水的,不知为何跑到了这里,天又下了雨,便缩进了脏兮兮的石台里。
猫也勉强算是老虎的近亲,见了卫将离,扑腾着爪子想跑,被卫将离捏住后颈按住,拿出帕子把它沾上泥污的四爪擦擦干净。
这猫脖子上有一只小金环,想必也是宫里的后妃养着的。
卫将离正想看看金环上写的主人是谁,可那猫仿佛是怕极了,一扭身从她手里跑出去,蹭地绕到她背后。
卫将离一抬头,一把伞的阴影正遮在她头上,为她挡去渐渐密集的雨丝。
“我记得你自幼便喜欢猫,可惜总是养不长。”
卫将离拍拍手站起来,对跳进白雪川怀里的小黄猫嗤之以鼻:“养猫是因为天隐涯那荒凉地方闹老鼠,你又成年累月地不着家,没人镇宅,不养猫怎么行。”
白雪川从善如流道:“是我之过,日后必唯阿离马首是瞻。”
卫将离一阵无语,伸手把伞柄扶正,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先前便说了,三日一解毒,直至你余毒剔尽,武脉重生。”
他这么一说,卫将离又想起他那个所谓的“解毒”法,干咳了一声,道:“我要解毒也不是非你不可,不必这样大费周章。”
白雪川摇了摇头,与卫将离走入一方遮雨的紫藤花亭,收下油纸伞,语调淡淡道:“阿离,我独不喜你这点,每每我有难时,你就倾情以待,恨不能立时生死与共……可一旦轮到你对我有所求,话语间便又生分了。”
他的话仿佛正中卫将离的心结。
她彼时年少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密宗。若她一人便罢,可却连累了白雪川为她与密宗决裂,被关入地狱浮屠那种非人世的地方。
她闯进去过,知道那里的厉害,十八层地狱,冰火煎熬、毒瘴密布,这些还在其次,那当中终年回荡着极其刺耳的魔虫鸣叫之声,一层比一层难熬,关在那里的人无不疯癫。
卫将离难以想象白雪川那些年被关在无间之底是如何熬过来的,每每一想便是五内俱焚。
白雪川自是知道卫将离对他有心魔,轻声道:“事到如今就算我说上千万遍未曾怨你半分,你还是难以自纾,恨不得找个机会代我去死,我就觉得你心魔已深。”
听到这,卫将离头低得更深,片刻后,只觉得有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耳侧的发丝。
“后来你去北地那半个月,我便去找了个人,问他如何解你心魔,他说你命中当由此劫,让我选是让你破劫重生,还是避劫留魔。”
“破劫,非要劫尽方能重生;避劫,则要耗你一世心神。”
檐下朦胧的雨帘里,卫将离碧色的眼瞳望定了他,问道:“师兄选的是那种?”
“我选了坐以待毙。”
“为什么?”
“因为我舍不得。”
心脏忽然一紧,若是他什么时候舍得了,只怕早就遁入空门了。
卫将离忽然觉得很难过,仿佛所有的苦痛和委屈一口气堵在了喉咙,想一下子倾诉出来,可忍到最后,也只说:“对不起,我真的……”
白雪川伸手就接住想站起来却一下子要滑落在地上的卫将离,握住她的脉门不到片刻,便拔下她头上的一只错银钗,在自己腕脉上一划,顿时暗红色的血液流下,滴入卫将离唇间。
与此同时,抵在卫将离后背上的手引动了她体内缓和的温流,不住地导往她残破不堪的气海,将破碎的武脉虚虚拢起。
眼前的黑色散去,卫将离放开白雪川的手,捂着嘴把他推开。
“你别看了,我这幅样子……丢人。”
白雪川确定了她气息稳定下来,这才活动了一下已经不流血的手腕,笑着道:“你若不想日后在他人面前丢人,今日非在我面前丢这个人不可……说起来阿离不愧是属狗的,舔得倒是很干净呢。”
——你再撩我就报警了!!!!
白雪川又道:“怎么那日就不舔干净呢?”
卫将离:“……师兄我们打个商量。”
白雪川尔雅道:“说吧,师兄都唯命是从。”
卫将离:“虽然我是你看大的,但你以后能不能多学学儒家的三纲五常,少调戏我的感情,我害怕。”
“不行。”
“说好的唯命是从呢?”
“命是可以改的,但阿离我怕是戒不了的。”
适可而止啊!
卫将离这才想起小时候脾气炸有一部分原因绝对是让他给逼的,正要反驳些什么时,忽然间白雪川转头望向一处镂空的花窗。
那花窗处有一个秋香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此时大雨骤停,卧在一边的小黄猫仿佛知道那是它的主人,喵喵叫了两声向花墙后跑去了。
适才雨声太大,又加上卫将离毒发,便忽视了那里有个人在看着。不过看那人逃跑,两人都很淡定,过了片刻,卫将离才啊了一声反应过来。
“那人是不是得去告发我在宫里私会他*乱宫闱呀?”
白雪川闻言,轻轻唉了一声,道:“分明是自己呕心沥血培育大的芍药,却放在别家的院子里开花,连多看一眼都要遭殃,阿离,我心中难过不能自已……”
“你想怎样?”
“想烧院子。”
卫将离是系统换来的玲珑心,而她师兄这个人则是天生玲珑心,学什么都快,十三就够出师资格了,而且越大越任性,出言无忌,行止无拘,偏偏歪理一大堆,十句话里八句话是在逗她玩,卫将离受害多年,深知认真她就输了,便跳过这个话题。
“你还没说你怎么进的楚宫呢,我是听说过太后喜欢听禅,但没人保举的话你是不可能进来的吧,何况你杀了剑圣,这事儿在东楚怎么能平得了呢?”
“阿离身在西秦,看东楚局势自然是一概而看,但只要身入其中,微而观之,当也能得知个中微妙。”
“什么微妙?”
白雪川看她瞪着眼睛满脸求知的模样,比刚才那猫儿还讨喜,不由笑了笑,把适才从她头上拔下的错银钗插了回去,道:“东楚朝中,武将尚武,文臣尚佛,自来不两立。我虽杀了诸子剑阁,但也仅仅是得罪了武将一脉,如今两国休兵,正是文臣起复之时,他们见剑圣被杀,嘴上仗义激愤,暗地里还不知想如何谢我。”
卫将离瞬间明悟了,白雪川绝非是那种满口神棍的佛修者,小到微观博辩,大到时局世事,他都有一种一眼洞明的透彻感,顿时眼前便明朗了。
“话虽如此,但诸子剑阁怎会放过你?”
“剑圣的出殡时,我已去过了。”
卫将离一阵无语,眼神死道:“……所以你在人葬仪上杀了多少人?”
白雪川叹道:“如今阿离心中我竟已是这般滥杀无辜的残虐形貌了吗?”
“那你是——?”
“剑圣死后,剑阁中有人争阁主之位,我去了之后,那二人联手来战,我见他们心魂多浊念,便一人卸了一只手,又给了他们大日如来印总纲,让他们教给那剑圣的亲孙女,待小姑娘长大后,再来找我报仇。”
卫将离:“……”
她师兄绝对有毒,大日如来印总纲,密宗最高心法,若不是白雪川年岁不够,加上功体被师父锁了五成,当可凭此正面硬抗苦海三圣联手。这玩意落在诸子剑阁手里,还报什么鬼仇,单应付各宗各派的谋取和密宗的疯狂追缉就够他们受的了。
但转念一想,以大日如来印这种逆天之物,都送进诸子剑阁嘴里了,想要他们吐出来简直是在挖他们的心肝。
“你太狠了,大日如来印虽然一层三层易修,但三层以上,没有百年难得一遇的悟性,便是枯坐十年二十年也难有寸进,若非如此,密宗又如何舍得把它寄托在你身上?师兄,你这是骗人呀。”
大日如来印总纲卫将离也看过,极其晦涩难懂,不是难练,是完全没法练。卫将离只看了半天就弃疗了,老老实实修习她九年义务教育就能看得懂的123言情诀。
“世人总是难抑贪欲,如大日如来印之与武夫,如权欲之与皇族……”说到这,白雪川顿了顿,看着她笑着说道——
“亦如如阿离之与我。”
——整天撩!整天撩!就你会撩!还能不能好好谈正事了!
……
八月初十五,太后诞辰。
操办宴会这种事卫将离是一窍不通的,而皇帝这两日也不知是在忙什么,待她刚要在翁昭容的指导下布置宴会,又下旨说要改家宴为国宴,因为秦楚两国全面停战,影响到了南夷诸国一些粮秣生意,所以这些小国的使者也来了。
各国来使里主要还是西秦的阆州节度使范荻,似乎是来谈铜铁交易的,十分重要。为免待客有所差错,皇帝身边新晋的谋臣便说请皇后这个西秦公主来操办,便是出了差错,丢的也是西秦的人。
皇帝彼时试想了一下,脑子里出现了宴会上满桌绿豆汤的诡异画面,连忙让内监改了旨意让靠谱多了的翁昭容全权督办,卫将离当个吉祥物就好。
对此翁昭容是很不开心的,她一直想着这些皇室应该会的东西还是让卫将离多学一些比较好,可卫将离别的还凑合,在这种妇人应该会的内务上却表现得宛如一个智障,让她十分绝望。
——一个盘子里多少种凉菜还得算着规格来?这谁记得住!我觉得一桌加两个猪肘子,来宾开心,我也开心,我聪明吧?
——喝你的绿豆汤去。
卫将离理亏,只得跟在翁昭容身边学习。
不得不说她这个堂妹除了打架斗殴什么都会,南夷诸国一共十二个国家,她能提前一天把这些小国的特色菜品全部调查好,让尚膳研制了作为辅食,好让国使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便是有后妃使绊子让食材、装饰等物调拨不力,她也能一一检出来,该赏的赏,该罚的罚。
到了宴会当天,正好万事都准备妥当,宫人迎客、奏乐、献舞、奉膳,一切都有条不紊,便是那些拈酸吃醋的后妃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中秋宴在除乾元殿侧的太华殿举办,太华殿前便是皇宫中最大的落霞池,池中有一大四小五座白玉莲台,此刻被朦胧的青纱围拢着,内中有舞姬翩翩起舞,映着初上玉盘,犹如月中仙娥。
坐在太华殿正中央的太后看了看宴会的布置,点了点头,并没有表扬什么,只对卫将离道:“这些都是皇后操办的?”
“妾无此经验,是陛下下旨让翁昭容□□的。”
卫将离实话实说,坐在下面听着的翁昭容心底翻了个白眼……她都说了好几遍若是太后问起,就说是卫将离自己做的,皇帝为了面子也肯定会默许,到头来她还是耿直地说出来了。
果然太后面露不满道:“皇后,你虽然同出西秦,但出身不同,凡事要和翁昭容多学学,勿要丢我东楚颜面。”
再明显不过的离间之言了,尤其是卫将离一直以来又是伤又是病,落在后宫嫔妃眼里这就是不受宠的表现,一听太后也不喜欢她,便有人嗤笑出声——
“母后当时说西秦有一位公主和一位县主嫁过来,妾不知,还总以为是翁昭容与皇后娘娘互相掉包了呢。”
那妃嫔这么一说,许多位份不高的妃子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引得远处不少使节侧目。
翁昭容嘴唇一抿,想说点什么,抬头对上卫将离的视线,后者摇了摇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卫将离一点也不觉得实话实说就是受辱,这几日她基本上除了要帮忙搬桌子被人给拦下之外什么都没干,看着翁昭容,实在想不通这么优秀的女孩子怎么会甘心被送来和亲。
待酒酣耳热之际,卫将离把一侧的月枝拽过来问了问。
“其实,县主是曾经被退婚过……”月枝小声告诉卫将离。
“我妹哪点不好,谁啊这么瞎。”
翁玥瑚是西秦建昌长公主的女儿,自幼与泾阳公家有婚约,待到该过文定的前一天却忽然被退婚。她也是个烈性子,当场烧了嫁衣,自那之后便拒绝一切改嫁,甚至惹怒了西秦皇帝,直到西秦选和亲的陪嫁时,她母亲让她要么嫁给阆州节度使的儿子,要么就去陪嫁。
那阆州节度使的儿子非是良人,翁玥瑚不愿嫁,便毅然选择去和亲。
卫将离还记得自己武功被废昏迷的第一天早上,见到的就是翁玥瑚守在自己床边照顾她,当时虽然知道这小姑娘是奉命来监视自己的,但看她说话做事十分利落,并没有什么恶感,后来感情好了,心里真当她是亲妹妹的。
听了月枝的话,卫将离讶异道:“那这次要宴请的阆州节度使范荻岂不是差点就成了玥瑚的公公?”
“他现在在宴中吗?”
“您看,左下首金鹤屏前的那位络腮胡子的大人,便是阆州节度使了。”
卫将离一眼望过去,西秦使节那几桌里果然有一个络腮胡子的老头,满脸凶相,一看就知道儿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多半连殷磊都不如,顿时心里充满嫌弃。
“就他?他儿子也来了吗?”
“奴婢未曾见过范大人的公子,不知是否在使节团中。”
卫将离仗着眼神好,在西秦使节团里挨个儿观察过来,忽然在一个角落处顿住了视线。
范荻后桌使团中有一个不起眼的灰衣少年,正勉强压抑着自己的激动,死死地盯着她。
少年看着她时,她也看得分明——那少年也有一双如她一般的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