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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祭地结束,一切还都是风平浪静,皇帝便觉得侍卫统领有些小题大做,心情不甚明朗地要回宫。
然而楚三刀跟着陶书生去查看了一下周围的情状,回来之后表示有些异状仍旧不甚乐观,再三衡量之下便建议皇帝的车驾移向附近的夏宫。
夏宫乃是太上皇休养之地,十二岁的太子也在夏宫随着祖父学习经义与时务策。而更重要的是夏宫便建在佛门至高地“苦海”山脚下,那苦海当中有的是武学深不可测的高僧,与殷楚皇室关系密切,只要前去通报,必有高僧愿意下山除魔。
皇帝是不明当中所以然的,只是他算来也有三个月没见儿子了,略一犹豫便答应了。
而卫将离本是去哪儿都无所谓,不过随着踏入夏宫的同时,她不得不想到之前自己最在意的问题——为什么和亲的一定要是她?
东楚要的是西秦的嫡公主本也能说得通,可问题在于,西秦皇室将她放养多年,她在江湖上被人追杀时也未曾站出来护她半分。乃至于和亲之事前,不少西秦的皇族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个嫡公主。
偏偏在东楚使臣赴西秦夔阳时,一眼就辨出代替她的庶公主,指名道姓地要她本人去和亲。
那么问题来了,东楚这边是怎么知道她一个在江湖上搞风搞雨的人是西秦的嫡公主的呢?
就目前看来,东楚的皇帝殷磊参与这件事的概率为零,而卫将离的位置又注定无法去直接接触相关的东楚朝臣……
那就只有太上皇和太后了。
太后也是个很奇怪的人,来看过她两次,都是单方面说一些婆媳间的话,教导她如何照顾好皇帝,如何统御好六宫嫔妃云云,一旦她对嫁来的原因有所疑惑,便巧妙地避开了话题。
太后故意不说,卫将离也只能趁这次机会接触一下这个传说中决定这桩婚事的太上皇。
似乎是因沐浴佛香的缘故,一走进夏宫,就能感觉到夏宫里静谧安然的禅意。
卫将离眼尖地从花窗的缝隙里看见一些僧袍一角,小声向皇帝问道——
“陛下,这里是不是有不少苦海的大师?”
皇帝察觉卫将离脸色有异,想起她疑似从前和苦海的佛僧干过架,便道:“父皇信佛,每日都要和僧人讲禅,你若不适,就去那边的无明阁休息片刻,待父皇参完禅,你再来拜见。”
隐约听得见一些僧人念经的声音,卫将离想如果自己出现,和苦海僧人起了冲突,未免尴尬,便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皇帝要先去拜见太上皇,卫将离由侍女领着朝另一边走去,半路上路过一塘莲花池子时,忽然听见扑通一声落水声。
“殿下饶命……饶……我不会游泳!”
卫将离一眼望去,只见池子里有个小孩儿正乱扑腾着,栏杆边有一个稍高些的孩子,白金衣衫,十分华贵,此时正怒气冲冲地对着左右吼——
“不准去救他!谁敢去本宫就杖毙谁!”
卫将离一眼就瞧出这池子浅,估计至多到这小孩的胸口,只不过那水里的小孩怕是因为从来没见过水,害怕得厉害,已经呛了好几口泥水。
“呀,这不是左相家的任五公子吗?”
卫将离见那华贵少年左右的小太监都不敢动,扔下自己身边的侍女,直接快步走过去,伸手抓住落水的任五公子的衣领往上一提,不耐烦地道:“水不深,自己上来。”
华贵少年见忽然闯过来一个陌生女人,怒道:“你是谁?胆敢来管本宫的事!”
卫将离抬眼一看,只见这少年那眉眼间的那股蠢劲儿尤其眼熟,淡淡道:“我是你后妈。”
华贵少年:“……”
那任五公子衣领上有了着力点,也不扑腾了,一脸可怜相,道:“太子殿下,臣知错了,就算是为了您的名声考虑,也请饶过臣吧。”
显然这发怒的少年是太子,此刻他正死死地盯着卫将离,小嘴抿着,一脸气鼓鼓的模样,道:“虽然父皇娶了你,但本宫还没认,你别想管本宫的事!”
——哎哟还是个刺儿头。
卫将离提了提任五公子的领子,道:“多大的事儿,犯不着给人掼水里去吧。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太子傲娇地一扭头:“哼!本宫没有义务给西秦人解释!”
卫将离转头问手上的任五公子:“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任五公子忙道:“回皇后娘娘,臣乃是,前日里二皇子殿下前来拜见太上皇,与太子殿下打了个照面,二皇子多说了两句陛下如何夸赞他的学业,太子殿下便恼了,臣为免二位殿下起冲突,便想请二位殿下投壶竞赛。”
卫将离道:“这不挺好的嘛?你为什么生气?”
太子冷哼一声:“因为他蠢!你若是想说本宫气量狭小你就说吧!”
任五公子哭丧着脸道:“太子投壶本也是一等一的水准,只不过一向用的是陛下赐给他的牙雕白玉箭杆,臣在为殿下捧箭杆时,一时不慎将箭杆散落,又一脚将其全部踩碎……臣实在不是故意的啊!”
太子暴怒:“谁信你——”
太子话说到一半,只听卫将离震惊道:“我靠,一脚能把散一地的箭杆全踩烂?你这明明是故意设局使绊子让太子丢人吗,就这智商活这么大还没被打死?你还是去水里反省反省吧。”
说着顺手一扔,又把那任五公子扑通一声扔回塘里去了。
太子:???
卫将离这下扔得略狠,是往深水区扔的,任五公子没扑腾两下便沉了下去。
卫将离这才让人把他捞起来,撸起袖子左右开弓扇了两巴掌,疼得任五想装晕都不行。
“皇后娘娘,这可是慧充仪的外甥……”
卫将离没听这话,拍了拍一脸惊恐的任五公子,道:“咱们讲道理,既然当了太子的伴读,就算不穿同一条裤子,那也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你是不是叛向了别人家那边今天我就不深究了,单就故意毁坏御赐之物这条,太子罚你那是在护你性命,信不信慧充仪听了你今天做的混账事比我还想打你?明白吗?”
打发了任五后,卫将离回头看向基本上已经凝固了的太子,向他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太子回过神,磨磨蹭蹭地走过来,挠着头道:“那个……你为什么要帮本宫?”
卫将离反问道:“这姓任的小子一直都这样?”
太子身边的小太监年轻,一时嘴快便道:“任五公子仗着姑姑是陛下的宠妃,时常刻意犯蠢惹怒殿下,待闹到了贵人们面前,就喜欢装乖装可怜,倒总让我们太子殿下在太傅那处落得个苛待伴读的风评。”
太子拍了一下小太监,道:“你住口,谁让你多嘴的!”
卫将离点了点头道:“我虽然读书不多,也知道圣人说过‘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的话。你明知他是蛀虫,却还放任他倚靠你这棵大树乘凉,明知其不善而不忍改,现在害你,日后便能害人。你若是还有几分果断,便亲口去向你父皇要求换个伴读吧。”
太子被说得一愣一愣的,等到反应过来,脸上闪现过一丝惊喜道:“你的意思是……父皇来了?!”
卫将离点头道:“陛下去给太上皇请安了,等下会来看你的。”
太子脸上的喜悦登时淡了下来,小太监道:“哎……二皇子也在太上皇那处,又被他抢先了。”
卫将离大约也觉出这小太子的可怜,亲娘走得早,连个伴读都能用宠妃姑姑的身份压他,现在明明就很想见父亲,却不知又在顾忌什么。
太子眼眸暗下来,无精打采地对卫将离点点头:“多谢皇后娘娘今日相助,本宫回去读书了,稍后再去拜见父皇。”
“你站住。”
太子被叫住,疑惑地回头看向卫将离:“还有事吗?”
卫将离道:“你是怕二皇子当着你父皇的面和你比投壶吗?”
小太监道:“那象牙白玉箭杆是太子殿下用顺了手的,换了别的,准头定然比不上二皇子。”
“就因为这个怕在你父皇面前出丑?”
太子咬了咬下唇,拧眉道:“才不是!本宫是不屑——”
“什么都不做才是真的丑,看你这性子,多半也看不起任五一样邀宠卖乖之流。”
卫将离说着,飞快地打开了系统界面,找到一本《投壶奏矢全编》,信息配合着玲珑心迅速涌入脑中。
片刻后,卫将离露出微笑:“不就是投壶吗?我教你吧。”
……
夏宫,三宝殿。
“博儿是何时来的夏宫?”
“父皇上月嘱儿臣随孟大儒去江南游学,如今已有所见闻,又念着父皇,所以想快些回宫。路上想起太子哥哥与父皇赌气跑来了皇祖处,博儿想着劝太子哥哥消消气,这便来了,谁知这里也能见到父皇,儿臣很是开心呢。”
皇帝膝下有四个儿子,大儿子十二,二儿子十一,三儿四儿还不会说话,正让后妃带着。
二儿子还好,从小得了武妃的教导,十分会瞧人脸色,从未说过一句让他生气的话。可就是大儿子……数月前和亲此事一出,大儿子不知怎么地不由分说跑来问他是不是已经忘了他娘,皇帝当时也为了和亲的事火大,便与太子吵了一架。
吵归吵,皇帝也是个小孩脾气,事后也没打算罚他,谁知太子一怒之下跑去了夏宫,一住就是三个月。
后来皇帝娶了卫将离,慢慢地也觉得新后不错,但也好似觉得自己背叛了儿子一样,正愁着不知该如何对儿子说。
二皇子殷博见皇帝不理自己,拽了拽皇帝的袖子,道:“父皇别生气了,太子哥哥真的不是对父皇有什么怨怼。”
皇帝无奈道:“朕不是生气……”
“儿臣见过父皇!”
殿外传来一清朗地一声拜见之语,只见太子迈了进来,离皇帝有五步远时,便跪下行了个大礼。
“适才见了皇后娘娘,说父皇来了,儿臣迎驾来迟,请父皇莫要见怪。”
——这是朕儿子?
没想到太子已经与皇后见过面了,皇帝心里顿时有些惴惴不安,一抬头,见卫将离也走了进来,只见她左右瞧了瞧,似乎是因为没发现和尚,松了口气,随后对他笑笑。
“妾听说太子殿下与二皇子约了投壶,特来看个热闹,陛下不嫌我多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