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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婆子应声,木容头发洗罢还是湿的,也犯不上为着见苏凉月重新梳头打扮,木容只换了一身家常衣裳,仍旧散了头发披在肩头,莲子便拿了梳子给她梳起头发。
苏凉月进门时就见她主仆两个正在如此,不觉着勾唇露了冷笑。
“四姑娘好手段,饶是要算计妾身,还蒙骗着妾身为你做那些活计。”
莲子把梳子从木容头顶梳过,一下一下轻轻刮着头皮,叫木容觉着舒服愈发困乏,听了脚步声也未曾睁眼,倒是听了苏凉月的话不仅轻笑一笑:
“苏姨娘说笑了,木三算计的是你女儿,你算计回去是给自己做的,干我何事?”
“四姑娘从来没想给妾身铺子叫妾身好过吧?不知四姑娘从哪里听来谣言,妾身一个低贱出身,过到如今日子已然知足,还害周茹作甚?四姑娘可莫要听信谣言被人利用,为旁人做了嫁衣裳为旁人出了气解了恨!”
苏凉月不知怎的咬牙切齿说了这些却忽然扫了莲子一眼,眼中带着深深威慑胁迫,莲子却垂眼只做不见,苏凉月急的暗自咬牙:
“梅千云出自官家自觉身份高贵,却叫一个商户女踩在头上,又有了身孕,自是愈发在意,是她买通了周茹陪嫁叫在周茹生产时给周茹下药害死周茹,也是她伙同了陈家勾结山贼害了周家叫周茹动了胎气!妾身不过一个微贱出身的姨娘,哪里有那些本事去害周茹?”
木容笑笑,仍旧未曾睁眼。
苏凉月急的待要上前,海棠却立在前头,身后更有两个粗壮婆子登时将她拉住。
“四姑娘,妾身知晓四姑娘现下本事大,拿捏一个人好比踩死一只蚁虫!妾身也自问从前在四姑娘身上没用过心,冷眼旁观梅千云苛待四姑娘,四姑娘若恨妾身这些,打骂也就罢了,钱财也尽拿去,那些铺子妾身也不要了,只要叫妾身还回到老爷身边去,守着老爷和姑娘少爷一起,再苦的日子妾身也甘愿……”
她说着嘤嘤低泣,那股子袅娜柔软之态尽数流泻,若是个男子见了,恐早已激起护卫之心,只可惜,木容是女子,又是个看清她本性的女子。
“苏姨娘是一心要过好日子的人,回去同木老爷一起,又怎么可能甘心?苏姨娘自己也说了,微贱出身,可就凭着姨娘的微贱出身也同梅氏官家女出身的正房夫人相斗了那样多年未曾落过一回颓势,甚至瓜分我娘陪嫁时还占了上乘。姨娘,深宅大院里,还是当家主子的话最管用,你凭的,不就是木老爷的宠爱?”
木容淡然点中要害,苏凉月陡然周身一震,也不再假做柔弱,满眼事恨看向木容:
“四姑娘是不预备饶过妾身?”
“杀母之仇,姨娘告诉我,该怎么饶?”
木容总算睁了眼,却是寒凉迸射,叫苏凉月生生惊了心,眼见着蒙混不过,她咬紧嘴唇思量再三,又转眼去看莲子。
“姨娘不必费心了,你觉着握在手中的杀手锏在我眼里,却未必值得什么。”
木容慵懒,苏凉月冷笑,可见着到了此时也全豁出去了,一手指向了莲子:
“那倘若要是她……”
“她怎样?”
木容含笑截断她话反问回去,苏凉月一怔,随即满眼不可置信颤了声调:
“你……你知道了?”
“还要多谢姨娘,心急算计不周,马脚露的那样大,我若不知道反倒对不起姨娘了。”
“那你……你竟然还把她留在身边?她才是你杀母仇人!”
莲子手猛然一顿,甚至带些微微颤抖,只是一贯心直口快性子泼辣的她,此时却一句话也未曾辩驳,木容抬眼,深深看了苏凉月一眼,看的叫苏凉月心下愈发的没了底,直看了半晌,木容才垂了眼缓缓道:
“姨娘颠倒是非的手段,依然这样好。”
一个下令的主子,把杀人的罪名按在了依命行事的奴才身上,还要用这把柄去威胁奴才的家人,木容说罢尤不解气,又添了一句:
“终究还是奴才本性上不得台面。”
显见着动了气,苏凉月正欲再要回嘴,却听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到骨子里的低沉声音:
“带下去。”
苏凉月惊慌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个青年男子,一身月白色儒袍长发倾泻于肩,容色惊为天人,可这天人的眼角眉梢里,现如今都带着冷冽和阴森的杀意,叫她生生打了个寒颤,好似这一眼就像被他拧下了人头一般。
婆子自然赶忙扭着苏凉月下去,苏凉月被石隐这一眼吓的不敢再声张。
石隐进门扫了莲子海棠一眼,二人垂头,可见着石隐在因木容的不痛快而动怒。
木容虽气头上,却也使了眼色,莲子海棠匆匆掩门告退,只是木容刚沐浴过,这屋子里湿气未免重些,石隐见她头发还没干,也就不敢开窗子,从随身香袋子里取了一块香饵丢尽香炉燃了起来。
“西北军营须得洗衣妇,大多是罪臣家眷或是卖身的贱奴,看守也严。”
木容点点头,他倒是帮了大忙,她正愁找不到个合适地方安置苏凉月。
见木容神色仍带有些微不喜,他便做到木容身后,拿起方才莲子给木容梳头的梳子也一下一下给木容梳起头来。
下手轻缓,木容不觉着又舒坦的起来,只是正享受着,他却停了手,一阵悉悉索索的,木容疑惑回头,却发觉发梢被他攥进手里,他眉眼含笑显见不知做了什么,木容嗔怒从他手中拽出了自己头发,却赫然发觉她的头发竟被他打了个结,甚至连着他的头发。
“世人都说,结发夫妻。”
石隐暗沉嗓音响在耳边,带着莫名蛊惑,叫木容一下怔住又倏然生出无限娇羞。
结发,夫妻。
“你这人,寻个契机便要做坏事!”
木容假做恼怒抽回头发掩盖羞涩,只是头发攥回手里却还连着他的头发,一下又不知该怎么办好,这解开的话会不会触了眉头,正是左右为难,却忽然被石隐腾空抱起,她惊呼一声赶忙拦住石隐肩颈,下一瞬便被他转身放置于床上,还没来得及惊慌,他也翻身压了上来。
“你……”
木容只来得及出这一声就已被他噙住口舌,霎时间的攻城略地又带着怜惜的万般轻柔,他因忍耐而微微颤抖。
“发也结了,你……”
木容惊慌的紧闭双眼,浑身更是僵的不知该要怎样,他总算离了她唇舌,却被她这幅模样取悦,不觉着笑笑,深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中激荡。
现如今还不是时候,他们尚未大婚,若早早要了她,难免她于心不安。
只是这样忍耐又实在难受,石隐翻身下来躺在床里,胸口起伏不住呼吸。
木容觉出他种种动作,唇舌间也是火热肿胀,一颗心砰砰的好似快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似的,她却不敢睁眼。
他这样对自己,自己似乎是该气恼他的轻薄,只是她那一层浅浅的气恼下却是深深的喜悦。
因为亲近的喜悦。
她咬住嘴唇,闭着眼却悄悄去笑。
石隐侧头看她,见她去笑也勾起嘴唇。
二人正是这般,却听着忽然传来轻轻叩门声,莫桑显然胆怯的声音也继而传了进来。
“主子,木家几位姑娘求见四姑娘。”
正是旖旎春光二人情意绵绵,莫桑这一句话登时叫石隐沉了脸。
木家的人,除了木五那一房,木容见了谁都会不痛快。
正要叫莫桑将人赶出去,却觉着她忽然伸手在自己掌心。
“早晚都得见一面,做个了结。”
石隐攥住她手,拇指在她手背摩挲几下:
“不必勉强,不见也罢,谁敢怎样?”
木容失笑,笑罢有些怅然:
“到底,还是牵连着血脉。”
这份血脉也总够的上她再见这最后一面,石隐看她神情还是心软了,扬声往外交代:
“把人领去前厅吧。”
莫桑悄悄显然松口气,幸得四姑娘在,木家那几个女人实在难缠的紧,要真不见出门吵嚷也未免太丢颜面了。
石隐摸着木容头发也算干了,虽是笨拙却还是亲手给木容歪歪斜斜绾了发,一根独山青玉簪别进发间,好歹算是挽救了一番那发髻,木容想笑又不敢,好歹天色沉了也瞧不清,撵了石隐出去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便出了门。石隐见木容领着莲子海棠出去见客,便吩咐了莫桑预备着,往她见客的小厅屏风里摆上晚膳去。
木容去到小厅时就见这屋里人实在不少,木宜带着木安身后跟着香枝,木宝竟也跟了来,倒是反常的满脸的畏畏怯怯。
“四妹架子好大,到了峦安来两日了都没去拜见父亲,还得我们来请。”
木宜一贯的泼辣,被休后愈发的破罐子破摔,即便心知肚明如今势头远不如人,还舍不了逞那口舌之快。
木容没理会她,径直往主位去坐,只是一坐下,木安就已惊呼一声指住海棠:
“你果然在这里!我娘在哪?”
海棠一脸诧异:
“二姑娘这说的什么话?苏姨娘去了哪里奴婢怎会知晓?”
“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回了府中神神鬼鬼的撺掇我娘,回峦安半路上我娘就不见了,回到峦安你也不见了,必是你出的幺蛾子,如今你在四妹这,保不齐就是四妹害我娘!”
到底也学了苏凉月几分真传,木安倒是真聪明,只是都不需木容张口,海棠便一副惊恐模样,泫然欲泣甚至噗通跪了地:
“天地良心,二姑娘自己难道不清楚?奴婢从前伺候三姑娘,三姑娘嫌弃奴婢坏了脸,险些叫姑爷打死奴婢,是四姑娘在巷子里把半死的奴婢捡走了,可四姑娘总不会养着奴婢,奴婢这才涎着脸回了府。后院里不是梅夫人就是苏姨娘,奴婢是叫三姑娘害出来的,怎么还会回梅夫人那里伺候,这才伺候了苏姨娘。奴婢也自问尽心尽力讨了姨娘欢心,只是半路上姨娘不见了,回到峦安满府里没一个人肯收容奴婢,奴婢不走难不成要饿死在府里?”
海棠经了那许多事也算长了心,只是这一哭二闹上不来气的模样叫木容看的忍不住笑,作势用帕子掩了口鼻,莲子也侧过脸去,显见的也偷笑着。
石隐顺着窗户缝儿见木容这般,底下几个木家姑娘各个铁青着脸,只抿了嘴唇轻轻一声:
“赏。”
这边海棠闹得木宜木安姐妹插不上嘴,倒是木宝在旁忽然仗着胆子开了口:
“四姐,当年事是我娘对不住周家,如今我娘和我三姐已然不见了踪影,这份债就叫我来还吧,宝儿愿往周家为奴为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