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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点的暴击伤害有多大?
基本上可以判定为伤人一千,自伤八百。
好痛!
还有……愧疚!
姜高良就是带着这种失落的情绪,走出的宣平侯府。
他与牢元勋各骑了一匹枣红马,马是前不久牢元勋送给他的。
牢家虽不在长安,但久居扬州,在扬州势力庞大,怎么说也是个二等世家。
比起姜高良这种废王之后,有钱太多了。
牢元勋与姜高良同住一屋,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对他避之若浼,还引以为好友。
有了三年同吃同住的情分,牢元勋自认还是很了解姜高良。
瞧起来是个温润的玉公子,实际上,啧啧,很执拗。
两人翻身上马,因着城中人多,并不敢驱马快行。
眼见天色还早,牢元勋道:“明知,你我一道去望云楼吃饭可好?”
往时这么问,他的答案自然是好。
可今日他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不如光耀独去,我有事需回家一趟。”
二人相交,早就以字相称。
姜高良,字明知,这个字是他爹亲取。
明知,可以是明白知识,也可以是明明知道,譬如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还譬如,他爹明知知遇不是丫头,而是蒋家的三姑娘,还非要他恶语伤人。
想起自己对她说出的话,他便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他知他爹在蒋府放的有眼线,却是昨日才知,关于蒋府的事情,他爹竟然如此上心。
就连藏书房中有一个丫头总是向他示好,他爹也知情,还让他干干脆脆地拒绝,不许生邪念。
他懂他爹的意思,虽说他们这一支确实是没落了,可他爹就是宁愿让他一辈子不娶,也不会让他娶了一个丫头。
是以,今日知遇给他送了饺子,他谢过之后,便正色让她离开。
她起先不肯走,看那样子,还颇是委屈,后来便将手伸向面纱。
他知道她要做什么,可他并不是那种以貌取人之士。
他有些愠怒,又想起了他爹的交待,便道:“姑娘,还请自重。”
哪知,他的话音将落,她的面纱也随之落下,她呆愣了片刻,扭头就走。
可他还是看见了,那个知遇就是蒋家的三姑娘,去年,他在临湘县侯家的老槐树后偷看过她。
瞧姜高良面上的神色不好,牢元勋并不敢劝,道了句:“也好。”
姜高良心里的愧疚转变成了怨气,与牢元勋道了别,拍马疾行。
牢元勋咂了咂嘴,自言自语:“啧啧,没来长安之时,我还只当我爹是最恐怖的。见了章先生之后,我便知道这世上最难当的儿子是明知。”
瞧着好友怒气冲冲地回家去,一准儿又得垂头丧气地到太学。
三年里,这种情形,他见的可多了。他好友被完虐的次数太多,他都忍不住心疼。
牢元勋心想,怪不得,明知在外,从不主动承认章先生是他爹。
可,一个人的出身却是没法挑的。
行了约有一刻钟的时间,姜高良到了祁水旁的宅院。
他翻身下马,一边拍门一边叫:“方叔,开门。”
老家仆方德打开了门,道:“公子回来了!”
“我爹呢?”
“书房。”
“我去找他。”
“哎……”
方德想唤他没能唤住,不由地皱了眉头。
这父子两人,一个毛病,犟!
大的轻易不说话,基本上只要一说话,保准没好话。
小的轻易不回家,基本上只要一回来,两人必吵架。
方德原还想跟上去劝劝,后来一想,还是算了。
他一转身,去了厨房。
还是烧个去火的汤吧!
尽管姜高良心里的怨气都快滔了天。
进门的时候,他还是恭恭敬敬地和他爹行大礼。
而后,跪着说话。
“爹。”
“嗯,回来了。”
“爹……”话不好说,质问什么的,他也就是在心里想想。
他犹豫了一下,方道:“爹,我觉得那蒋家要出事,兴许事还和儿子有关。”
章得之挑了眉,这才将眼睛从书册上挪开,去瞧跪在书房正中央的亲儿子。
这儿子确实是亲的,上一辈子,他娶了表妹陈佳云,新婚一月,夜夜耕耘,直到她查出了身孕,一年后诞下儿子。又一年之后,两人和离。
想来,这一辈子也是这样。
五年前,他偶感风寒,整整烧了三天三夜。
醒转之后,便有了上辈子的记忆。
那记忆像是会覆盖,他没有上一辈子记忆前的这一辈子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却记不清。
反正,那时儿子有了,也和离过了,所有的结果和上辈子差不离,其他的也就并不重要了。
只顾上惊心,他怎会有那种血腥的记忆。
五马分尸,便是他上一辈子的死因。
他原以为那不过是一场荒诞的梦,可他逃不过那场梦境。
他身上背负着的东西,就好像有神力,不管他想怎样偏离原先的轨迹,总能莫名奇妙的又变回本该有的模样。
比如,他明明做了努力,可赵器还是干掉了赵广,做了宰相。
他唯有认命。
直到见到了徐昭星,才觉得或许可以更改命运。
想起那个女人,章得之的心里便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双手中还握着什么东西,许多天过去,总是让他忍不住去回忆。
又想起了方才的密报,他是见过她怎么收拾蒋恩和蒋威的,连他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女人……那些女人啊,简直不自量力。
章得之知道亲儿子在卖关子,不甚在意地道:“我已知情。”
“爹已知道!那儿子就直说了,儿子按照爹的嘱咐,对那蒋家的丫头知遇说出了恶语。可儿子不明白,爹为什么要儿子拒绝她?”
章得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道:“你明明已知情。”
尽管早就知道自己爹的神通广大,可姜高良还是愣怔了一下,心里有又输了的不甘心,藏在袖子里的手便下意识攥紧,“儿子就是不明白,爹为何让儿子拒绝蒋家三姑娘?”
“你有不拒绝她的理由吗?”
姜高良又愣了一下,听见他爹再次开口说话:“你不过是恼我事先没有告知你,你觉得我若告知了你,你一定会换个合适的法子,与她说清。可在我看来,拒接就是拒绝,不管你话说的多委婉,结果还是一样。”
确实,就蒋家的门户,便是他一定不能沾染的。
这关系着他们这一支所有人的性命,若无意外,他的配偶只能是身家清白的普通人,可以是商贾,绝不能是世家之女。
只因,他们绝不能引起圣上半点注意。
姜高良肚子里的怨气,仿佛一下子泄了出来,脸色有些难看,可他没法说他爹说的不对。
“可是,爹,今日儿子与蒋三姑娘在凉亭里说话,瞧见湖对岸有人……儿子恐怕……”
他也不知道他还做这无用的垂死挣扎干什么!
却听他爹道:“原来你担心这个,放心,不会传出去。”
看,挣扎了也无用。
都说母凭子贵,子凭母娇。放在皇家,因为贵妃得宠,便废了皇后和太子的比比皆是。
像他这种母亲另嫁的孩子,爹又怎么可能疼爱呢!
——
那厢的父子谈话,越谈越离心。
宣平侯府的中院里,母女两人却是越来越贴心。
叫了所有的丫头都出去,蒋瑶笙还在气呼呼地道:“他有什么好的!还敢说我不自重!”
徐昭星附和:“对,长的就像只呆头鹅,有什么好的!咱不气了啊!”
“我好心好意给他送了饺子,才把饺子放那儿,他就赶我走!”
徐昭星佯怒:“小样,还敢赶我女儿,嘿,明日我就告诉慧珠,收了他的借书符,再叫陈汤和陈酒抬了他扔到湖里,叫他自己游出去。”
蒋瑶笙也不知道她娘这么说是为了哄她,抹干了眼泪,越想越忧心:“那他要是不会游泳呢?”
徐昭星哼笑:“管他,不会游泳就喂鱼!不是打武帝那儿起,就下了诏书,只许废王留一脉,姜高良是根独苗,未婚未育,他要是喂了鱼,没准儿圣上还能感激我,赐给我金银。”
“那可不行!娘,那,那可不行!”蒋瑶笙急道,“咱们不能要了人的性命。他要是没了的话,他爹该多伤心。”
徐昭星翻了翻眼睛:“他怎么不想想他惹哭了你,你娘有多伤心呢!”
蒋瑶笙半天无语,帕子都快揉碎了,才道:“娘,我是不是特别丢人,特别让你忧心?”
不等她娘回应,又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觉得他与其他人不一样,想和他说话,他越是不理我,我就越是不甘心。明知他不是良人,还非得贴上去,没脸没皮。原先我总想着我怎么样都行,只要和他在一起,过苦日子也行。只是唯恐拖累了娘,每每想起这个,便觉得自己太不孝。
其实如此也甚好,以后我便不想他那个人了,娘说让我嫁谁我就嫁谁,嫁那余良策也行。我瞧过他的人,长相隽逸,也知书明理,虽说母亲是个搅缠的,家风也不怎么好,可事事哪有顺心如意的。瞧瞧大伯和三婶娘那儿,虽说进门时家中都无妾,可后来不还是得有妾,总归都要有,是早有还是晚有,有什么区别呢。”
孩子不乖,大人操心。
孩子太乖了,又叫人心疼的要命。
这事儿要叫徐昭星说,还真不是个大事儿,不就是暗示告白失败了嘛!
再接再厉呗!要不和一个人死磕到底,要不再换一个人继续爱情。
可这话现在不能说,毕竟国情不一样。
走一步看一步,反正是今天不能解决的事情。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徐昭星决定放个大招,分一分她的心。
她正色道:“如今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娘也不怕告诉你,上一回咱院里的火便是你大伯找人放的。”
果然,蒋瑶笙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还下意识捂住了嘴巴。
怕当真吓坏了孩子,徐昭星又道:“当然,娘也不是任由他们欺负的,娘也不瞒你,你大伯院里的火便是娘找人放的。所以,这如今啊,咱们得先想着怎么自保才行。”
接下来,徐昭星又向她说明了很多事情。
譬如,编了个自己为了练武,吃苦受累的童年。
再譬如,又编了个为了保持淑女仪态,没敢告诉任何人,自己会点功夫的事情。
蒋瑶笙听的一会儿惊呼,一会儿捂嘴。
徐昭星见效果达到了,才道:“所以,娘决定了,从明日起,教你一些防身的功夫,还要和你一块儿练习骑马射箭。不止你,就连‘珠圆玉润’,还有‘刹那芳华’,八个丫头都得学。季嬷嬷的年纪太大了,就算了。”
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若真的天下大乱,最危险的就是她们了。
学骑马是为了跑路,学射箭是为了不用直面血腥,只要拉开弓,就能射出箭,比学刀学枪来的稍微容易。
徐昭星想,她能做的,也唯有此而已。
——
小寒这日,是昭娘三十二岁的生辰。
一早起,慧珠就端来卧了双蛋的寿面。
蒋瑶笙比徐昭星起的早,她才将将穿好了衣裳,蒋瑶笙便兴冲冲地跑到了里屋,先给她行了一个大礼,还没从地上爬起来,便双手呈上自己亲手做的绣花鞋,嘴甜地道:“祝娘青春永驻,寿比南山。”
徐昭星睡眼迷蒙,接过了绣花鞋,一转身,拿了火折子点起了桌案上的油灯,眼睛合上了片刻,再睁开之时,一口将油灯吹灭。
蒋瑶笙笑道:“娘,你该不是睡糊涂了吧?”
徐昭星摇了摇头,而后,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床上。
唉,不足一月,这一年就翻篇了,也意为着她,即将三十三岁。
唉,这是一件何等悲伤的事情。
唉唉唉!她谁都没有告诉,她许了个心愿,愿——世界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