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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过冰雪覆盖的落叶,跨越行将干枯的朽木,仿佛从出生起便成长于此的野生动物一般,约翰.斯雷因在光秃秃的林木之间,破风疾行,穿梭自如。
不过,实际上,这只是因为他已经来往过这片森林无数次罢了。毫不夸张地说,这里的每一条小径,都曾经留下过这名中年男子的脚印,即使是闭上双眼,也能从中找出道路。
并不是什么森林的守护者这样高尚的职业,男子来此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狩猎。
狩猎,人类自从远古时期就开始的杀戮活动,以其他种族的死亡为代价,来获得自身的存活,人性的自私最完美的体现——如果是教会里那些神神叨叨着救赎与审判的老修士,说不定会如此诠释这个词语,可对约翰而言,狩猎仅仅是一项工作而已。
冬季已经过半,按道理他现在应该安稳地坐在家里的火炉旁,享受着自家酿制的热乎乎的麦酒,盖着毯子在长椅上愉快地午睡,而不是在这莫德雷德高原寒冷的冬天跑来外面受苦。
然而夏末时节开始的战争将这一切都搅乱了。
仿佛是一夜之间的事,在第一片叶子变黄的时候,温德兰联邦的大军跨过了两国的边界,表面上的理由是寻找走失的士兵,可实际上就连三岁小孩子都明白,那不过是侵略的借口罢了。
日渐腐朽的阿斯特尔王国坐拥富庶的贝德维尔平原却不思进取,而新兴的温德兰联邦虽不足两百年,但实力可是一天比一天强大,如此这般,积怨已深的两国爆发战争可以算是再正常不过了。
可令人想不到的是,阿斯特尔作为一个有着千年历史的古老国家,居然在交锋中节节败退,仅仅三个月时间,西线的核心重镇布拉斯特失守,东线的迷雾森林也岌岌可危,听说就连那个号称“不落要塞”的特雷斯坦,都已经被温德兰围困,即将陷落。
阿斯特尔这个古老的王国如风中残烛,在温德兰暴风雨般的攻势中摇摇欲坠。
约翰不懂政治,也不懂战争,他只在和同行在酒馆胡吃海喝的时候,听那些穿着长袍的城里人议论过现在的情况,虽说他不了解温德兰的贵族老爷们是个什么状况,但至少不会比他目前伺候的那些阿斯特尔的贵族老爷更糟糕了吧。
缴纳了比往年更多的岁供,加上今年田里的收成也算不上富足,斯雷因家在这个冬季尚未结束的时间就已经快要揭不开锅了,所以,他只能带上他的弩和猎刀,在这片森林里找寻机遇,希望能抓到一两只兔子或者落单的小野猪之类的,以解燃眉之急。
然而,在森林里已经行走了快三个小时,别说是兔子了,约翰就连一只鸟都没有见着,眼见正午将至,他也按捺住急切的心情,找了一个宽敞空地,准备升起篝火休息一会儿。
温度很低,风也不小,冻结的树枝很难燃烧,约翰花了好一会儿才用燧石点燃堆积的枯枝望着冉冉升起的火苗,他搓了搓手,将小包里的食物取出来。
粗制面包和熏肉干虽然味道一般,但总好过啃树皮草根,约翰捧起一把干净的白雪,将其放到火焰舔.舐的铁制口杯中,再将粗制面包和熏肉干丢进杯中烹煮,没过多久,散发着熏肉咸香的面糊粥就完成了。
用勺子小口吃着糊状的面包,原本硬邦邦的熏肉干也在雪水的滋润下变得软和起来,半流体的食物顺着喉咙进入胃部,温暖了因一早上的奔波而空空如也的胃,约翰双手透过皮革手套感受着铁杯的温度,双眼不禁眺望远处。
高耸入云的山巅,那是帕米尔山脉的主峰,传说有一只冰结龙生活在山间,操纵风暴,编织闪电,任何胆敢轻易闯入山脉的冒险者,都会感受到冰结龙的怒火,葬身于冰雪之下。
即使灰白小径直接连通特雷斯坦要塞,可村民们却还是倾向于绕道,毕竟大家都是听着冰结龙的怒吼长大的,没人敢直视那凝霜的吐息。
可是听说今天清晨,似乎有一支部队从灰白小径里出来,直奔着北方而去,约翰不知道特雷斯坦要塞出了什么事,但直觉告诉他,那些传闻似乎要变成真的了。
“反正头上不管是谁,税都得交,姓阿斯特尔还是姓温德兰都没差哩......”
喃喃自语,约翰正想把杯中剩余的食物消灭,可耳边传来的动静却让他瞬间绷紧了神经。
猎人的耳朵总是敏锐而机警,不会放过任何响动。
以近乎扔到地上的速度放下杯子,约翰拿起一边的手弩,轻拉弓弦,将短短的弩箭放置在弦上,接着,通过那几乎被厚厚的积雪所吸收的声音,他确定了猎物的位置。
扣动扳机,离弦的短箭划过干冷的空气,发出尖锐的鸣响,还没等震荡的弓弦停止下来,约翰就听见了钢铁刺入血肉的闷响。
好猎人从来不会失手。
那是令人心情愉悦的声音,约翰嘴角漏出一丝笑意,提着手弩往箭飞驰的方向走去,就在不足二十码的地方,他看到了被自己射杀的猎物。
那是一只肥硕的森林野兔,在这种季节相当罕见,灰色的皮毛上点点雪花抖落,从伤口渗出的血液染红了疏松的积雪,后腿还在不断颤动着,可命中腹部的短箭已经将它的脊髓破坏,红色的眼睛盯着逐渐逼近的约翰,显出恐惧的神色。
拽住野兔的耳朵将其提起来,约翰感受着这沉甸甸的重量,心中也不由得欢愉起来,甚至想吹个长哨抒发一下自己的心情。
然而,幸好他没有这么做,如果他吹了口哨的话,哨声就会掩盖住另外的响动,从而令他错失第二个机会。
“赞美女神。”
口中念着不成句子的祷文,在听到动静的第一时间,约翰将兔子的尸体别到腰间,左手再度上弦,然后朝着声音的源头,再度射击。
呼啸的箭,传来命中目标的美妙声响。
——理应是这样。
既不是落空,也没有命中,约翰听到的,是金属的箭矢被某种坚硬的物体阻挡弹开的清脆响声。
盾牌?是王国.军?还是温德兰的家伙?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心中顿时万千思绪飘过,约翰左手立刻紧握腰间的猎刀,小心地踱步前进。
然而,在粗壮的树干之后,他看到的并不是他猜测的任何一个可能。
既不是阿斯特尔的王国.军,也不是温德兰的先遣部队,甚至,连铠甲和盾牌都见不到。
那是一名身着浅蓝长袍的棕发青年,苍青色的双瞳流露出些许的警戒,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一名披着灰袍的少女,金色的长发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碧蓝的眸子如同最清澈的湖水般沉静而深邃,手中的长剑银光闪烁,一看就是上等的武器。
约翰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贵族老爷和千金小姐倒还是远远地窥见过几次的,家里的那位也曾在贵族老爷家干过事,因此,他立刻意识到眼前的必然是哪户人家的贵族少爷和小姐,即使不明白两人为何看起来十分落魄,但总归不是自己这个级别的人能随意冒犯的。
“对、对不起,小的不是有意冒犯的......”
立刻跪下,约翰即使在这乱世,也没有胆子和贵族们对着干,身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那些贵族的公子哥,从小经过了锻炼,实力自然也在他这种乡野匹夫之上,贸然行事可是会吃苦头的。
“没事,反正我们也没受伤。”
开口的是青年,温和的语调,丝毫没有那些贵族子弟的张扬跋扈,他稍稍弯下腰,将约翰扶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约翰似乎在青年的周身瞥见了一丝银白的光辉。
“你是附近的猎人吗?”
青年的笑容看起来相当亲切,就如同约翰在酒馆里遇到的那些云游四方的爽朗冒险者。
“是、是的,我叫约翰.斯雷因,就住在不远处的米德兰村。”
指了指自己家的方向,约翰再度打量起两人来。
青年的手并不粗糙,看来不是习武之人,但身上似乎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加护,而少女虽然娇小,但可以看出握剑的方式相当专业,脚步的移动也有过训练,这样的两个贵族,为何会出现在这不毛之地,难道真是从特雷斯坦要塞逃出来的?
约翰凭借长年与冒险者和雇佣兵打交道的经验推断着,现在不同于往日,战乱时节,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巨大的波澜。
“太好了,我们现在正缺少一个落脚的地方。”
青年仿佛很庆幸般拍了拍手。
“能够招待两位大人真是我的荣幸,只怕......呃,我家相当简陋,可能会让两位失望......”
约翰这下有点懵逼,他本以为两人只是路过,可没想到居然还要去自己的家,想到家里那位最近的抱怨,约翰顿时一股寒气爬上脊背。
“没关系的,我们也不是那种挑三拣四的人。”
青年依旧微笑着,仿佛斯雷因家的屋子即便是草棚,他也毫不在意的模样。
“那、那就这边请。”
既然如此,约翰也只能豁出去了,他收起手弩,准备为两人带路。
“对了,我们还没告诉你自己的名字,我是希洛,希洛.伊恩格雷......”
青年,希洛.伊恩格雷主动开口,这么平易近人的贵族,约翰还是第一次见。
“至于这位,嗯,爱丽丝.伊恩格雷,是我的妹妹。”
指着身后娇小的金发少女,希洛接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