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纠缠
蘅言还真是不知道。
从前只是觉得宝亲王长于妇人之手,就像子詹一样,养成了张扬跋扈的性子。不过这性子虽不为人所喜,倒也没什么,毕竟身为皇二代,这种病骄的性子也很是正常。但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儿,真心觉得宝亲王不愧是皇二代!
只是她很不明白,这拜倒在宝亲王风采下的那些个姑娘们,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风流?多情?忠毅?勇武?俊逸?
亦或是,喜欢的不过是他这个铁帽子亲王的身份?
她捻指将面前的那些素白纸卷收拾齐整,侧目瞧见姮妩还怔在那里,纠结了会儿,还是说道:“姐姐,一直以来,我一直不大明白一件事儿,所以想请教你,还希望姐姐能不吝赐教。”
姮妩压下满心酸楚,亦压下满腹愤恨,只余了一身麻木冷然,点了点头。
“当初,尧风哥哥那么一心一意的对你,你为什么对他置之不理,而最终选择了宝亲王?你满腹才华,若是想要个能与你琴瑟相和的人,尧风哥哥无疑只最佳选择。宝亲王自幼顽劣,用目不识丁来形容他倒也不算是多么过分,你同他在一起,我真心不觉得你们有什么可以聊得开的。”
“婚姻岂是儿戏,”姮妩倪了她一眼,冷笑道:“我身为秦家嫡长女,身负秦家满门的荣耀和未来的仕途。尧风哥哥再好,也不过就是个清贫书生,嫁给他又如何?还能每天琴棋书画诗酒茶,而不闻柴米油盐酱醋茶?兰轩虽看着乖戾,实则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你同他相处久了就知道,同他在一起,也不比同迂腐的纪尧风在一起差。我若嫁给他,一则不必为繁杂琐事忧心,二则,也不会有那些三妻四妾的来叨扰我。就像庄亲王妃,虽不是庄亲王心尖上的那人,可他们夫妻依旧是相敬如宾,这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再好的人,在她遇上另一个伟岸如天神的那个男人,在他那句无心之“天凉,穿好衣服”的时候,就注定从前那些人也真的是从前。
“那么华雁卿呢?”蘅言问她,“华雁卿同兰轩,又是怎么回事儿?你们同负盛名,一南一北,为世人所赞誉,都同时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姐姐,你不觉得奇怪吗?换句话说,如果你要嫁给宝亲王,只是为了图那份安逸和唯一,那么华雁卿呢?郗泽虽没有爵位,可郗家同夏侯家关系匪浅。虽无爵位,更胜有爵位。郗泽对华雁卿的真心,毋庸置疑。那华雁卿又为什么一心就在宝亲王身上?”
而宝亲王一心所念的人,是华雁卿?亦或是秦姮妩?还是萧朝歌呢?
都是,或者都不是。
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实际上,兰轩自己也不知道他对谁究竟是真心的。
是桃花树下,落英缤纷中惊艳了江南氤氲的华雁卿,还是曾是他整个旧时光所执着的萧朝歌,亦或是那个白衣胜雪于红梅树下轻吟慢唱的秦姮妩?
他将手里的马缰递给侯在门口的小沙弥,玄赤二色构成的斗篷于暮晚烟雨中飞卷,他自禅房旁的萧萧落叶中往深处走去,隔了青砖灰瓦,就能听见那婉转柔和的吴侬软语,轻轻触动他的心房。
他觉得这些女子他都喜欢,可都也不喜欢。
他心里面的那个人,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夏日,黄昏时分,倾盆大雨中,送给他一把油伞的小女孩。
华雁卿所在的这个禅院,在慈安寺西北角,单独的一个小院,院子四周种植青竹,不远处有个放生池,放生池旁有一株约有百年历史的银杏树,此时水面上落了薄薄一层银杏叶,远远的瞧去,倒好像是铺上一层金黄地毯。
他能听得见青砖墙里的啜泣声,和纪尧风无措而着急的安慰声。
他止步于柴门前,静静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纪尧风因常年抽旱烟,音色嘶哑,他能辨得出。
万岁爷的声音素来低沉,自带了三分笑意,他也能辨得出。
唯独那个清清冷冷,此刻更是满含悲戚的声儿,他听不大出是谁。
而那低低啜泣,直刺他的肺腑的声儿,便是当年在姑苏城外寒山寺旁的桃花林里,于满树落英下,对他展露璀璨笑意的人。
她哭得很是悲伤:“万岁爷说奴婢心如铁石,不可转——是,奴婢的心,早就在苦苦的等候中,一点点的磨砺成坚硬的石头了。郗泽公子对奴婢的照拂之情,奴婢结草衔环犹不能回报,可奴婢却不能因为这点子恩情,就以身相许,终身遗憾。奴婢所等的那人,只要还在世上,奴婢就不会嫁给他人,哪怕他已经娶妻生子、哪怕他早已将奴婢忘记,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奴婢记得他就好。”
纪尧风痛心疾首的劝慰她,希望她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先让郗泽公子给夏侯夫人身上的气血瘀滞之状给解了啊。
可华雁卿只是一味哭泣,并不在意别的人会因为她的固执会有何种悲惨下场:“旁的人死活与我有何干系?如今奴婢已经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坦白开来,郗泽公子一直要奴婢给的那个答复,奴婢也已经给了,至于郗泽公子愿不愿意救人,奴婢并无权干涉。”停了阵儿,又道:“还望郗泽公子能够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在我这样一个失了心的女人身上干耗着,委实是个不划算的买卖。”
郗泽公子?
兰轩在外面听见这个名字时,忍不住皱了眉。
居然是郗家的人,还是那个虽有妙手回春之术,却心无救人之意的那个郗家神医郗泽!
招惹上谁不好,偏偏招惹上这么一个人,这不是倒了八辈子霉么!虽说他对秦蘅言也没太大的感觉,不过此时听说她因招惹了郗泽而无辜殃及自身,还是颇为同情她的。都说情深不寿,看来也不是没道理的嘛!
柴门内,郗泽凉凉的接了话:“雁卿,自始至终,你心里就没有我一分一毫的地儿吗?”
雁卿止了哭,似是笑了,又好似没笑,“不曾,公子虽好,却非我的良人。”
皇帝负手背对着他们而立,目光越过青砖墙,落在那株百年老银杏上。身后的事儿他彷佛在听,也彷佛不在听。
他琢磨的,却是宫里面的那个他爱如至宝的人儿。
她是何时得知的那些事儿?
她每天在他面前装得那般若无其事,心里面难过不难过?
好像从一开始,她的命运就没有由过自己。选秀是被秦夫人所逼迫,误入掖庭局是因窦氏的陷害,莫名到了御前,却是秦姮妩的算计,怀着他的孩子,也不过是因为他的强占,甚至是受着身心两重伤痛,却也是因着他人的恩怨。
她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轻微的就像是蜉蝣蝼蚁——从来没有,哪怕一人,去问问她喜欢什么,她想要什么!
袖袍里放着的那份密折,此刻就如同灼烫的火般,炙烤着他的身心。皇帝抬手抚着胸口,只觉得那里疼得厉害。密折上,兰渊说,她想要知道华雁卿的身世。
她一定是想知道华雁卿的弱点在哪里吧。
她并不笨,是足够聪明,只是命运,却从不曾眷顾她一次。
皇帝深深吸了口气,喑哑着声儿,沉沉的说道:“朕不管你们之间究竟有何恩怨,朕只要小言无恙。至于其他的恩怨情仇,朕不想管,也懒得管。”他转了身,眼底有犀利锋锐的芒刺,直直的刺在华雁卿身上,“朕问你,你所念的那人,是谁?”
华雁卿垂眸,盯着指甲上的莹白发怔。
那个名字,如何说得出口?
门外候着的兰轩却等不及了,他推门而入,望着散发素衣,不施粉黛的女子,半晌无语,只余一句低唤:“雁卿。”
秦姮妩在建章宫里也是坐立难安。
华雁卿,这个从未谋面,却屡屡听起的名字,此刻念起,只觉得心中愤怒的火焰也熊熊燃着,恨不得将那个名字,那个名字的主人,都一并给烧成灰烬。
这种恨,和对蘅言的恨不一样。
她同蘅言之间,打记事儿起就争抢不止。她以秦家嫡长女,大邺大才女的名号,将那个庶出而没有娘亲的妹妹狠狠的踩在脚底下。甚至是入宫后,她在后宫里拥着帝王宠,而那个妹妹却只能在掖庭局里伺候官房,那时的她,赢得多么彻底!
可后来,这个机缘巧合出现的妹妹,不费一兵一卒就将赢了她。
这输了便输了,她认命,毕竟秦蘅言为了这后来的赢局失去的也不少。
可是这个华雁卿不同。
她凭什么甫一出场,就将她所有的那一切彻底夺走了!
她不甘心!
如何能甘心?一个罪臣之女,竟得了兰轩白首之约,即便是那个耀武扬威,搅得后宫大乱的萧朝歌,也不曾得到过这个誓约吧?
“蘅言,陪我出宫一趟。”
蘅言正在喝茶,闻言差点将嘴里的茶吐出来,平缓了好大一阵子,才扬了扬眉,满脸疑惑,“出宫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要去慈安寺找她?”
京城离慈安寺忒远,实在不是她这个孕妇和这个位同副后的皇贵妃所能去的地儿。再者说了,她倒是能够出宫,可姮妩不行,宫妃离宫,是得要上位者准许的。
可要是不让她出宫吧,实在是说不过去。
蘅言想了会儿,道:“不如这样吧,我命吴谙达往万岁爷那儿传个信儿,让他回銮时将华雁卿给带回宫里面,任你处置,你觉得如何?”
“不可!”秦姮妩断然拒绝,“我一时一刻也等不了,我要立刻见到那个女人!”
“可……”蘅言迟疑道:“你如今是帝妃,同宝亲王委实是没什么干系了,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去见华雁卿,实在是说不过去吧?再者说了,宝亲王若是心里面欢喜的那个人就是华雁卿,你去慈安寺岂不是自寻羞辱?让万岁爷知道了这事儿,甭说他不顾念旧情,就是朝堂上那群谏官,估计也得联名上折子要将你打入冷宫了。你愿意去冷宫陪着窦皇后?”
姮妩脸色极其难看。
是啊,她算什么?帝妃,是宝亲王的嫂子,有什么资格管自己小叔子喜欢谁不喜欢谁?她可真是被气糊涂了。
这厢蘅言又道:“不过我倒是挺想见见她的,毕竟能引得神医郗泽如此倾心的女子,还与你齐名,实在是不可多得。”
姮妩眸色一下子亮了起来。
蘅言却又道:“只是我想,有万岁爷在,应该不用我费心思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想想马上就结局了,我自己下午就瞎激动了半天。。。。
不多说了,周末没事儿,能够正常更新,要是能加更,说不定周末就能完结。言情要是不能加更或估计得等到下周。反正下周三之前肯定能完结MAO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