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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厨房门口的人是何小起。
阿砚回头,冲他笑了笑。
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少年罢了,看着比自己大两三岁的样子,还不懂事呢,阿砚对于他的不友好丝毫不放在心上。
何小起盯着她的目光渐渐下移,来到了她手旁那银盘银碗上。
到底是当厨子的,他下意识地鼻子耸动了下,闻到了那股软糯清香的味道,不甜不腻,不骄不躁,一切仿佛恰到好处的那种香,就好像幼时在外面野地里跑累了,饥肠辘辘地回到家里,母亲端出的一碗粳米粥。
他顿时皱起了眉头:“你做的什么?”
阿砚从锅里舀起一点粥来,笑着说:“养胃粥,里面放了点牛肚,要不要尝尝?”
何小起越发皱眉看着阿砚,此时的阿砚仿佛全然不知自己对她的不友好,就那么心无城府地笑着。
他厌恶地转过头去,冷哼一声:“九爷现在什么都不想吃,你以为你做了这个,他就会喜欢吗?另外就是不要忘记,你已经被赶出厨房,去当一个杂使丫鬟了!”
阿砚听他依然这么不友好,便笑道:“是么,既然你这么认为,那我把这碗粥送给大白叔去。”
正说着话的功夫,韩大白也过来了,疑惑地看向阿砚。
阿砚笑着道:“大白叔,我是听说九爷这几日胃口不好,特意做了这个,大白叔你可以让九爷试试这个。”
韩大白狐疑地走过去,自己舀了一点那粥,细细地品尝,他开始是皱着眉头的,后来随着那粥香沁入他的鼻端,那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了,不过舒展开后,又骤然皱了起来,对着那细软喷香的牛肚粥盯着看,仿佛看到了什么稀罕东西。
过了老半响,他才用打量的目光望着阿砚:“阿砚,你告诉大白叔,这粥里你都加了什么?”
阿砚歪头想了想,这才掰着手指头数:“糯米,粳米,红枣,麻油,还有咱厨房里现成的卤熟牛肚。”
韩大白有些不信:“没其他了,就这些?”
阿砚重重点头,认真地道:“是啊!”
韩大白和一旁皱着眉头的何小起对视了一眼,最后终究还是道:“阿砚啊,你做的这个,确实不错,或许可以试一试,要不这样吧,你亲自端过去,请九爷尝一尝?”
阿砚听到这个,先是征了下,后来就明白过来了。
他们两个其实还是担心,担心有什么问题,所以让自己去试吗?
其实自己是把一个讨好九爷的机会让给他们,但是显然他们并不信任自己,就连看上去对自己不错的大白叔也是不相信自己的。
即使她刚刚才告诉他们治伤的办法,他们也不信她。
她有点心酸,不过心酸之后,又觉得没什么。
她活了七辈子了,见识过那么多那么多的人,人来人往的,她也明白人心难测,凭什么大白叔就可以相信自己,认为自己是好心呢?
于是当下她什么都没说,提起那食盒来,准备前去九爷那边。
而这边厨房里,待到阿砚出去了,何小起这才悄悄地问韩大白:“大白叔,她做得这粥味道如何?”
韩大白摇头叹息:“她没说实话,这里面一定加了什么特别的料,或者用了什么特别的法子,你别看只是一碗小小的粥,可是这味道,便是我家祖师爷当年也做不出来啊!”
何小起闻言冷笑一声:“她可不是藏着私心么,之前被赶出厨房当杂使丫头,面上没什么,其实心里盼着回来的,后来还特意给咱们说了铁海棠的事。如今听说咱们这边伺候不好九爷了,她赶紧蹦跶出来。”
韩大白面色沉重地望着阿砚消失的方向:“我看她不是这样的人,可惜人心难测。不过呢,别管如何,她如果能应付得来九爷,那就让她去伺候好了。咱们不和她争功,只盼着能少保下这条命。”
何小起却再次冷笑一声:“这小姑娘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哪天咱们被她坑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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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砚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何小起定位成了一个耍心机往上爬的厉害角色,她已经来到了九爷的院子前。
院子门口,站着的是那位幽灵一样的人物宁非大人。
黑暗之中,那个阴森森的铁面具散发着些许黑光,而在铁面具的背后,一双幽深的眼睛正盯着阿砚瞧。
阿砚其实是个胆小怕死的,不过这世上她只怕九爷一个。
除了九爷,没有人是可怕的。
她冲幽冷阴森的宁非笑了下:“我是给九爷送饭的。”
宁非铁面具后的那双眼睛瞟了她一眼,这才用沙哑犹如破布一般的声音问道:“什么饭?”
阿砚继续笑着道:“是一份牛肚养胃粥,一份炒白菜帮。”
说着这话,她注意到宁非那边眸光中露出狐疑,当下解释道:“我听说九爷最近胃口不好,想来是最近秋燥吧,难免肠胃失调,所以我特意熬了一份养胃粥,里面的牛肚可以补益脾胃,补气养血,补虚益精,素来有‘以胃养胃’的说法,如今又和红枣一起熬粥,可以说养胃健脾补中益气,最适合这个季节进补用了。”
她就这么一番解释,可是宁非大人却只是安静地望着她。
那目光实在是说不出来的让人不舒服,就好像一个刽子手拿着大刀从旁边瞅着你,正准备什么时候过去砍上一刀似的。
不过阿砚还是觉得没什么可怕的,她依然带着笑,和他对视,就好像对面是一个认识多年的朋友。
四目相对。
许久后,宁非转开目光,两眸盯着远处随风拂动的竹林,竹影婆娑,在这暗夜中发出沙沙的声音,森冷幽暗。
“九爷不会喜欢的,你走吧。”他低哑的声音这么说道。
阿砚的手捏着那食盒的把柄,食盒应该是上等红木制成的,真是奢侈极了。
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坚持道:“宁大人,可以让我试一试吗?”
宁非面无表情地继续看远方:“你为什么要试一试?”
阿砚抬起头看他,认真而平静地道:“我不想当杂使丫鬟了!”
宁非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到了阿砚身上。
“为什么?”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缓缓而来,犹如这秋季的风,吹拂在阿砚面上,阿砚一时无言。
明知道接近那个男人,便是必死的结局,她为什么还要巴巴地主动伺候他呢?
她真得是善良地为了韩大白和何小起吗?还是说她连干点杂使丫鬟的脏活累活都无法忍受?
阿砚心里清楚地明白,不是的。
她盯着眼前宁非那张森冷的铁面具,品味着那个“为什么”,却是想起了她的第三世。
在经历了那场寒冬腊月带着九个月的大肚子跌入了冰窟之中一尸两命后,她再次投胎,成为了一个地位尊贵的公主。
尽管是边疆小国的公主,可那也是公主。
她锦衣玉食,周围奴仆成群,又有父王的疼爱。
可以说,第三世的她过着锦衣玉食受尽疼宠的好日子。
可惜经历了第二世那种让人永远无法忘记的冰冷的死亡,她根本没办法去心平气和地享受她那个公主的身份所带来的锦绣荣华,她反而郁郁寡欢,心如死灰,不断地回想着她那个根本没有机会来到人世的孩儿,想着自己那猝不及防狼狈不堪的死亡。
她每天过得浑浑噩噩,对周围世事一无所知,就这么得过且过。因为这个,甚至有人传出她这位公主其实是个傻子的说法。
当然了,对于这种说法,她也丝毫不在意。
一直到那么一天,她的丫鬟急匆匆地赶过来,告诉她一个消息:“公主,您要去和亲了!”
和亲?她无动于衷,和就和吧。
这个时候她唯一的纳闷就是不知不觉她竟然已经长大了,吾家有女初长成,竟不过是转眼之间的功夫。
谁知道紧接着她的妹妹弟弟们也都来了,大家开始热火朝天地八卦起来这件事。
她这才断断续续地知道,她要和亲的地方叫大昭,大昭的国度叫燕京城,燕京城里有一个九皇子……
停停停……
她一下子懵了,睁大了眼睛,盯着她的公主妹妹,捉住她的领子,逼问道:“我、要、嫁、给、谁?!”
公主妹妹以及皇子弟弟们一下子都吓坏了。
他们震惊地看着这个浑浑噩噩了十六年,却忽然间眼睛中迸射出前所未有光彩的长姐,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阿砚却咬牙切齿地继续逼问:“说!”
她的声音几乎是嘶哑疯狂的。
公主妹妹哆嗦着说:“就是大昭的九皇子……”
阿砚气喘吁吁,恨得眼睛都红了:“他叫什么名字?有没有画像?”
公主妹妹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了,艰难地道:“皇子叫萧铎……没有……没有画像……”
在这公主妹妹说出那个犹如魔咒一般的名字时,阿砚掐住她的力气顿时消失了。
她无力的手指慢慢地收回,呆滞了十六年的眸子开始透出刻骨的恨意。
为什么每一世自己投胎,总是能遇到这个人!
偏偏他每一次都要是个九皇子,每一次都要叫萧铎……马甲都不带换一下的!
阿砚在无法控制的恨意中,木然地回到自己房间,开始筹划自己接下来的行动。
后来她远嫁大昭国,从她的夏国到大昭,漫漫路途中,她一直握着腰际那把软剑。那是一把看似腰带,却可以抽下来当剑用的宝剑,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但凡萧铎近她三寸之内,她必要对方血溅当场!
这是她为自己,为她那未出世的孩儿报仇雪恨的时候,是解除她三世遭遇这个可怕男人的诅咒的时候。
她要杀人,要杀人!
她就是要萧铎死。
于是那一夜,洞房夜里,烛光闪烁,红帐如血,对方迈开步子,掀起了她的红盖头,她却一把软剑刺过去。
对方捂着胸口不敢置信地倒下去了,她忍不住仰起颈子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她才发现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