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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长子不是整天都很悠闲的,他如今已经入朝观政了,下朝后还得到六部学习,还要到上书房接受太傅的教导,还要到皇帝面前去尽孝心。因此,当他来到坤宁宫的时候,已经是快传晚膳的时候了。
皇后等得面上木然,幽幽地看着大儿子向自己行礼拜倒,轻声问:“如今连母后也请不动你了,是么?”
皇长子吓了一跳,连忙向她请罪:“母后恕罪!儿臣刚刚从户部回来,一进宫听说母后相召,就立刻赶了过来。儿臣自知耽误了许多时候,还请母后不要生气。”
皇后自嘲地笑笑:“罢了,你起来吧,又不是你的错,何必请罪?”她咬了咬牙:“不过是有人自以为有了依仗,就叫底下的奴才们故意不把母后的命令放在眼里罢了。要请罪,也是唆使他们如此行事的贱人来请,与你何干?”
皇长子有些不安,他听得出来,皇后这是在影射端嫔。如今宫中事务,可不就是端嫔在管着么?其实宫人未能及时将消息传到他这里,也是正常的,他轮着去六部,光是今日就去了三部,事先谁也不知他会上哪里。这六部衙门,又不是坤宁宫的太监能随意出入的地方,皇后要派人找他,就得经过乾清宫那边的人传话。若是乾清宫里的皇帝不想让皇后影响皇长子的正事,那话就传不出宫门。皇后把责任算到端嫔头上,实在是有些冤的。
归根到底,皇后还是没适应过来,如今的皇长子已不是她被软禁在坤宁宫前的皇长子了,他如今已经开始参与政事,不再成天围着皇宫转,随她几时叫,都能往她身边去。
但皇长子是孝顺的孩子,这些话他不会跟皇后说的,只委婉地解释:“儿臣今日去了宫外。在六部衙门里巡视,宫里的人如何能知道?母后别怪他们了。不知母后今日召见儿臣,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皇后见长子问起,便直接进入了正题:“景仁宫那边的消息。你都听说了吧?”景仁宫正是端嫔的住所,距离乾清宫很近,也许比起坤宁宫都要近,皇后一想起这点,心中妒火就烧起来了。
皇长子闻言一窒。犹豫了一下才说:“是,儿臣早已听闻。父皇龙颜大悦,皇祖母也说这是皇家喜事,已是赏了许多东西下去。儿臣昨日还向父皇道贺了呢。”
皇后越发怒火中烧:“你向他道的哪门子的贺?!这难道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喜事么?你父皇若是有了别的儿子,还不迟早将你们兄弟抛在脑后?还有,端嫔那狐媚子心里正想着要怎么弄死你呢,你还以为她是好人么?你父皇已经说了,他就是不乐意立你为储君,就等着其他的贱人为他生下好儿子,才继承他的万代江山呢。如今端嫔有了。可不称了他的意了?他如今不把你立为皇储,今后也不会立了,你能不能有血性一些,别再继续讨好你那个无情的父皇?!”
皇长子的脸色变得苍白极了,但眉宇间仍旧十分坚毅:“母后休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若叫父皇听见,又要怪罪您了。您这又是何苦呢?儿子的地位没那么容易被动摇,您何必惊惶至此?”
“我惊惶?”皇后又惊又怒:“我哪里惊惶了?我现在是为你担心!你没听明白么?你父皇说了不会立你为储的,将来无论是谁做了皇帝,你还能活命么?你难道就真的不怕死?!”
皇长子沉下了脸。他幽幽看向皇后:“那依母后之意,儿臣该如何是好呢?”
皇后一怔,如何是好?她也说不出来。可她清楚地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后宫中不能有别的妃子生下健康的皇子。那只会让他们母子四人死无葬身之地。
皇长子见状,低低地叹了口气,把声音压得极低:“母后,您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儿臣知道您在担心什么,但您真的想太多了。父皇虽然至今未行立储大典。但立储的旨意早已颁布下去了。君无戏言,儿臣虽未有储君之名,却已有储君之实。平日里听政理事,入部办事,父皇也都一直精心教导。无论父皇是为了什么原因,至今未行立储大典,他对儿臣还是十分看重的。儿臣相信,他并无易储之心。您所说的那些,大约只是他的气话罢了。”
皇后才不肯相信:“你既然说君无戏言,他说的话,又怎会只是气话?你就不怕他只是哄着你?等到那个贱人生出儿子,就能将你取而代之!”
皇长子却道:“只要母后安安稳稳地坐在皇后的位子上,儿臣就永远是父皇的嫡长子。礼法如此,任端嫔生下的皇子如何了得,如何得圣心,终究还是越不过儿臣去的。”
皇后追问:“那倘若你父皇废了母后呢?又或是直接用个莫须有的罪名罚了你呢?他是皇帝,只要他一句话,谁还能奈何得了他?他要换谁做储君,还不是轻而易举么?就如同他将母后囚禁在此,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可那也要你给他把柄呀。
皇长子叹道:“母后,父皇做事,总还要遵照礼法,还要顾虑天下臣民的议论。只要您不行差踏错,只要儿臣不犯大错,他就没办法废了您与儿臣。”他把声音压到只有母子二人能听见的声量:“父皇……还不能随心所欲呢。所以,请母后稳住吧。您若做了什么,儿臣才真的危险。”
皇后的表情又木了,呆了半日,才问长子:“大郎真的不要母后做什么事么?即使你父皇重视那贱人的儿子多过你?即使你父皇迟迟不正式册封你为储君?”
皇长子低下头去:“母后不必担心,无论日后父皇会添多少子嗣,那些弟弟们又多么聪慧讨喜,儿臣只需要努力让自己一直是最出色的那个皇子,就可以了。弟弟们好,儿臣就比他们更好,父皇慧眼,自然知道谁才是最适合做储君的人。”
皇后的腰杆一软,瘫坐在位子上,扭开头去:“罢了。若你父皇果真能遵守礼法,不做那宠妾灭妻之事,母后就忍了这一回又如何?”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那贱人腹中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就算是皇子,谁知道能不能平安生下来,平安养大?”
皇长子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低下头不语。等到皇后情绪平静下来了,他陪着说了几句闲话。便要告辞了。连皇后留饭,他也只说:“父皇嘱咐了,让儿臣回乾清宫陪他用膳呢。”皇后自然不好再留他。
但在皇长子走后,皇后却倚在宝座上暗暗伤心。她觉得,如今连皇长子都重视储君,多过于她的心情了。他让她什么都不要做,还不是怕皇帝怪罪下来,她的后位动摇,他的储位也会越发不稳么?不过,他是她的儿子。十月怀胎,母子连心。若真能帮上儿子的忙,她便忍了这一回算了。
只不过,要她看着端嫔那贱人风光无限,那是休想!不过区区一个嫔,居然还执掌起后宫大权来了。等到新年朝贺那一日,她定要叫这贱人认清楚自己是什么货色!任那贱人再得宠,世人也只会承认她这个皇后才是后宫的主人!
皇长子安抚住了皇后,皇后什么也没做,安安静静待在坤宁宫里继续发呆。这不但令曲水伯府谢家人松了口气。就连皇帝,也在暗自庆幸着。他觉得,也许是上一回他的话让皇后知道害怕了,因此不敢再造次。
皇帝心中有些懊悔。早知如此,他就该早些对皇后用上强硬的态度,也不会让她往歪路上越走越远了。
他也知道,皇后如此安份,竟从不干涉端嫔养胎,连传召后者过去行个礼都不见有过。多半是皇长子相劝的功劳,也许里头还有曲水伯夫人的一份。皇帝开始觉得,儿子还是个好儿子,岳父一家也是明白人。
他颁下了两道延迟了三年的旨意,一道是追封太后蒋氏的娘家父亲为一等承恩公,兄长袭爵为二等承恩公,另一道是加封皇后的父亲曲水伯为三等承恩公。这本是他继位后就该颁布的,却推迟到今日,算是给蒋家与谢家的恩典了。
另一方面,他也赏了皇长子一套全新的文房四宝,夸了儿子最近的勤奋,更难得地允许他出宫去寻堂兄弟们玩耍。不过皇长子十分乖巧,他主动拿最后一个奖赏来交换弟弟皇次子的自由,请皇帝放弟弟出来。皇帝却没答应,皇次子仍旧太过浮躁了,还是继续磨磨性子的好。横竖他三天也能到皇后宫里一次,并不是哪里都去不了,没有皇长子认为的那么可怜。
皇长子只好依从。不过想到新年将至,到时候皇次子怎么也会被放出来的,他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新年很快就到来了。新年大朝会,赵玮与张氏照旧参加了。但赵琇身为待嫁女,自然不会随便出门,更别说是到宫里去了。那可是她未来的夫家!
大过年的,天气又冷,外头还下着雪。她暖暖和和地穿着新棉袄新皮裙,坐在烧了炕的暖阁里,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管家新呈上来的首饰花样册子,渴了有热呼呼的姜茶,饿了有新鲜的小点心,别提有多舒服了。只是她心里还是免不了要担心一下祖母。张氏那身体虽经过几年调养,已经好了许多,却不知能不能扛得住今日的大雪呢?
午饭前张氏终于回来了,赵玮送她到了门口,又再拍马转头离去。他还有应酬,约了刑部的人去吃年酒。
赵琇搀了张氏进屋,亲手给她倒了热茶,嘘寒问暖。张氏喝了口茶,缓过来了,直冲孙女儿摆手:“今日了不得,我瞧诰命们私底下都要议论纷纷了。若不是有太后娘娘坐镇,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赵琇奇了:“出什么事了?”
张氏叹了口气:“今年大朝会,外命妇们不曾见得皇后。往年也有不得见的时候,这没什么,可是今年却有个端嫔出来了。她一直陪在太后身边,接受众诰命们的参拜,瞧着十分得太后看重。中宫是那样,这新宠又是这般,我们私下都在说,只怕宫里要不得安宁了。”
赵琇皱起眉头:“不至于吧?太后和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不叫皇后出来也没什么,可是端嫔……让她好生在自个儿的宫里养胎不行吗?何必非得让她在这大雪天里露脸?”
张氏摇了摇头:“具体如何我也不知,倒是有从曹太夫人那里听到小道消息,说今年皇后本是要出来的,却预备着要算计端嫔一把,叫太后与皇上知道了,就不让她出来了。端嫔受了委屈却没闹,太后难免怜惜她几分,才赏了她体面。”
即使如此,也不该把事情做得这么明显。这下外命妇们都知道了,皇室难道很有脸面?
张氏连连叹气,忽然又提起一件事:“对了,太后还说,新年大朝时不太方便,元宵佳节却不打算办大宴,只摆几桌子,自家人喝两杯就是了。不过皇家人口太少,她想要几个孙媳妇去陪着说说笑笑。如今只有汾阳王世子妃是过了门的,太后便让你跟李家姑娘这两个不曾过门的,到时候进宫去陪她说说话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