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月染黄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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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怀其人,在侍卫群中,是那普通而又不普通的存在。说他普通,是因为他不论长相还是性格,都没有特别出挑或特别笨拙的地方,属于那种丢进人群里便捡不出来的人。即便是问起和他一同当差的侍卫,对他的印象,也不过是个性子有些沉闷的老实人,做事一板一眼,话不多,和他人的交际应酬也很少。

    可能够在勋贵子弟扎堆的侍卫群中立足,且还被太后挑出来做了回部公主的驸马,这里面自然也不会没有特别的道道。

    甘怀的玛法曾经是乾隆的哈哈珠子,论理说,哈哈珠子不过是包衣,身份并不高,但是甘怀的玛法却救过乾隆。

    先帝雍正子息不旺,但这并不意味着争夺那张位子的过程是风平浪静的,乾隆在一次练习骑术的时候,那马突然就惊了,若非甘怀的拼死相救,乾隆怕是不死也残了,只甘怀的阿玛摔断了一条腿,身子骨也垮了,在甘怀阿玛甘知三岁上头,就去世了。

    要说乾隆会感激哈哈珠子的救命之恩,那是不可能的,在这些为皇为帝的人眼中,舍命相护,也不过是哈哈珠子的使命,本该如此罢了。所以,只不过赏下了些银子财物就罢了。可怜失了主心骨的甘家,孤儿寡母的,这日子不可谓不难熬。

    直到乾隆登基做了皇帝,需要向世人昭示他的宽慈、他的重情,一个偶然的机会,令他想起了这家人来,便对甘家做了一些照顾,甘知长大后,领了个蓝翎侍卫的衔,后来又娶妻生了甘怀,这日子便也这般平平淡淡地过了。

    甘怀再大些,又被乾隆安排给了永琪当哈哈珠子,不过甘怀为人木讷,长得也很是普通,并不怎么讨永琪的喜欢。后来永琪身边更是有了福尔康,甘怀完全便成了摆设。

    若仅是如此,日子久了,这甘家也就泯然众人,不会被乾隆惦记这般久,更不可能让甘怀做了二等侍卫。

    可若说原先赏赐甘家,是对甘怀玛法的一种奖赏,那么对甘怀的栽培,则是一种安抚。

    永琪和福尔康当初都是乾隆口中文武双全的人才,这练武,自然不能没有人陪练。甘怀生得壮实,更有一把子怪力气,永琪和福尔康便常常找他陪练。

    彼时永琪和福尔康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出手有些没有轻重,甘怀顾着永琪的身份,不敢过分反抗,便常常受伤。甘怀的年纪和永琪差不多,多少也有些年轻气盛,不敢伤了永琪,可对于同是包衣出身的福尔康却没有顾忌,凭着一股怪力,狠狠地将福尔康给摔了出去,解了心头的一股郁气。

    可谁知永琪竟是把福尔康当兄弟看待的,福尔康这一摔,生生在床上躺了三天,更是觉得失了面子,心底便对甘怀生了怨恨。

    养好了伤,福尔康一番慷慨激昂的“哪里受的挫折就要在哪里爬起来”的话,赢得了永琪更深的好感,带着他再次找上了甘怀。

    打伤了福尔康,甘怀被永琪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心下虽然觉得委屈,却也明白,即便同是包衣,在主子的眼里,不同就是不同。

    所以在福尔康再次打上来的时候,甘怀只是象征性的反抗了一下,并未使出十分力气,想着让福尔康打一顿出气,反正他皮糙肉厚,躺上几天也没有什么,只要让五阿哥消了气就好,他们做奴才的,若让主子看不顺眼了,也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福尔康打得畅快,觉得自己是大大地长进了,得意之下,更是打得虎虎生风起来。

    若论身手,甘怀确实是不及福尔康的,不过拼着一股蛮力,才能压制福尔康一二,如今不敢动了真格的,福尔康又不晓得见好就收,心下暗暗叫苦。

    他们的动静太大,招了当时还很宠爱永琪和福尔康的乾隆前来凑热闹。

    福尔康越发兴起,想着要在乾隆面前好好地表现一番,下手越发狠辣,这下甘怀遭了秧,待得乾隆察觉不对喊停,已经是进气不如出气多了。后来虽是没有伤及性命,却被告知伤了男人那地方,以后怕是不能人道了。

    听说了结果的乾隆有些愕然,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比试,居然会造成这般结果,他也着实没有料到。这下,乾隆便是再怎么高高在上,也觉得永琪和福尔康有些过了。

    安抚心态下,甘怀便被从永琪身边调离,升做了二等侍卫。而甘怀受伤的真相,也便被瞒了下来,乾隆是想护着儿子和宠妃的侄子,甘怀也不想让人知道他失去了男人的尊严,这事当时便这般揭了过去。

    甘怀是甘家独子,这事对甘家来说,可以说是断子绝孙的大事了,可是对于主子、对于至高无上的皇权,他们便是心生怨恨都不能够。甘怀的玛嬷早年就亏了身子,如今更是受不了这个打击,没多久就去了。

    甘知在甘怀身上没了指望,便又娶了房小妾,好不容易得了个庶子,这下甘怀再甘家越发的没了地位。

    可如今,一个公主就这样砸在了他的头上,一跃成了驸马爷,甘怀却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这个公主嫁给他,看来荣耀,却带着一个人尽皆知的绿帽子,一想到人人都会在背地里笑话他是绿乌龟,甘怀再老实的人,也难免在心中生了些怨恨。

    甘怀为了掩饰自己的缺陷,身边也有两个通房丫鬟,所以这些年来,除了乾隆和永琪、福尔康,以及自己家里的人,也没有人知晓他不能人道的事情。

    甘知倒是高兴,甘怀这个儿子是没有指望了,如今能给家里挣来些荣光,也没有什么不好。再说这媳妇娶来也不过是做摆设的,清不清白的,也就别计较那么多了。退一万步来讲,他们满人进关以前,这娶寡妇、抢人媳妇的事,也没少干。

    含香和甘怀的婚事,便在内务府的操办下,匆匆地准备着。

    与此同时,关于含香和蒙丹的爱情故事,也悄悄然地换了一个版本说辞。

    含香从一个不知检点、为情私奔的女子,成了一个不谙世事、遭人蒙骗的深闺公主,蒙丹自然是那罪大恶极妄图欺骗含香,从而来达到他阻挠清回议和的目的的阴险小人。终于他的阴谋被识破,被大清的勇士击毙。

    而乾隆宽容大度,并不怪罪被蒙骗的含香,甚至给她安排了美满的姻缘,赐了大清真正的勇士给她做驸马,希望她能够走出蒙丹骗子乱贼带给她的伤害。

    乾隆成了人人称颂的贤明君主,儿含香虽说仍被深闺的夫人们作为教导子女的反面教材,但好歹比之先前,也挽救回了那么一点点名声。而甘怀,也被说成是大清的巴图鲁,武艺高强、忠心耿耿、前途无量。

    阿里和卓这下子算是安心了,虽说甘怀身份不高,可毕竟是乾隆也看重的人,这身份地位的提升和降低,说到底不过是看上位者的心思罢了,倒也欢欢喜喜地准备嫁女儿了。

    直到西藏公主塞亚比武招亲,选中了福尔康做驸马,福家被抬旗后,阿里和卓才反应过来含香的婚事似乎并不妥当,因为甘家并没有被抬旗,含香根本就是嫁进了包衣家里!

    这难道是乾隆忘记了吗?阿里和卓自己都不相信,却还想抱着侥幸问上一问,却撞上乾隆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偃旗息鼓,再不敢多言。

    福尔康能参加塞亚的比武招亲,是永琪带进去的,纯粹是想着要趁着这个机会在乾隆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争取复出。

    八旗子弟,可没有人愿意娶这样一个和小燕子像极的妻子,五阿哥闹的笑话还少吗?更何况,还要跟到西藏去,有生之年说不定都回不了家,见不到老父老母。所以,一个个都顾不得会被乾隆训斥,陆续败下场来。

    乾隆脸色黑了好几分,却也不知该叫谁去做西藏驸马。

    这个时候,福尔康却如同原著一般跳了出来,打败了塞亚,一时意气风发。

    乾隆看着突然跃起的福尔康,起先有些不快,毕竟福尔康如今是个无官无职的庶人,这般没规矩随意冒头,实在让乾隆喜欢不起来。但是见他赢了比武,又似乎打动了塞亚的放心,又觉得福尔康作为西藏驸马的人选也不错,也就哈哈着默许了福尔康突兀上台的举动,甚至给福家抬旗,算是给福家的一点安慰和恩典,毕竟福家也只得这么一个儿子。

    福家得了这么个旨意,顿时也是傻了,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悲伤。抬旗一事,他们一家的确是盼望了很多年。可是,福尔康这一做驸马,说得好听,实际根本就是入赘到西藏去了,这一辈子怕是不太有机会回来了。那他们福家,可不就是绝了根了吗?

    福尔康立时就奔永琪府上去了,他如今唯一能求得上的人,也就只有一个永琪了。他是决计不可能去西藏的,慢说他不喜塞亚的性格,便是身份,塞亚也是绝对比不上紫薇的。就算是做驸马,他也要做大清的驸马,有紫薇倾心的他,哪怕错过了这次抬旗的机会,等到紫薇下嫁的时候,他们福家也照样会被抬旗的,而且凭乾隆对紫薇的宠爱劲,福家说不定还能被抬入上三旗。

    永琪见了福尔康,也知道他在着急什么,却没有什么精神,任由福尔康急得团团转,兀自沉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福尔康绕着他转了好几圈,见他依然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顿时暴躁了,急道:“五阿哥,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已经是十万火急了,快帮我想想办法吧,我不能娶塞亚,我爱的是紫薇,你不也是乐见其成的吗?如果我娶了塞亚,紫薇还不知道要怎么伤心呢!”

    永琪叹了口气,却问了福尔康一句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尔康,你还记不记得甘怀?”

    福尔康莫名其妙地极了:“甘怀?那个含香公主的驸马?我是一等侍卫,和他们二等侍卫可不熟。”

    永琪道:“那个甘怀,就是几年前被你在比武场上打伤的那个我的哈哈珠子。”

    福尔康想了好一会儿,才把甘怀和几年前被他打伤的倒霉蛋联系起来。那次他虽然没有受到什么惩罚,但还是被令妃和阿玛、额娘训斥了一顿,不过也正是在那一次,他的表现真正入了乾隆的眼,夸赞了他的武艺,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记得甘怀这么一个小人物。

    福尔康道:“原来是他,倒是真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个造化……”话说完,却立时想起甘怀受的伤的后遗症,顿时瞪大了眼睛,看向永琪。

    永琪沉痛地点了点头,道:“我们都知道,他已经无法……皇阿玛也该知道的,可居然选了他做驸马,这实在是……”

    永琪不愿意以恶意去猜度他宽容善良高贵的皇阿玛,可是又实在想不通乾隆为什么会这么做。

    福尔康大约知道乾隆的心思必然不像表面上的那般宽和,这里面的水也怕是不浅。若是平时,他倒不介意陪永琪探一探,可如今他自身难保,那管的着含香的日子怎么过?

    顿时跺了跺脚,道:“我的好五阿哥,算我求求你了,这是皇上决定了的事情,不论皇上是怎么想的,都不是你我能够过问的事情。你还是快帮我想一想办法吧。”

    永琪瞪了福尔康一眼,不满道:“尔康,你怎么可以这么冷漠?你要知道,打伤甘怀的人是你,让他不能够人道的人也是你,含香公主会落到这样的悲惨境地,是你间接造成的,你怎么可以只顾着自己?你要知道,这事关含香公主一生的幸福啊。”

    福尔康和永琪一同长大,也知道永琪的性子,知道若不将这事儿给他说通了,自己的事情永琪便是管了,也是极有可能出岔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上文)

    福尔康不得不沉下心思,绞尽脑汁想了一番,斟酌着跟永琪道:“含香公主虽是受人蒙骗,但到底情根深种,若叫她与人夫妻和谐,孕育子嗣,她怕是不愿意的,到时候闹出个抵死不从的风波来,岂不难看?这甘怀,虽说不能人道,对旁人来说,自然是悲剧,可对含香公主而言,却是好事,两人相敬如宾,含香公主可以默默地思念蒙丹,而甘怀也能得了公主的势,并且掩饰他的残缺,不叫人发现看不起,可不是各得其所?”

    不得不说,福尔康着实是了解永琪的人,这番话一说,永琪的心底便好受了不少,显然是被他说服了。也就放下含香的事,只之后到底对含香同情不已,又觉得含香如今的际遇,自己也有责任,后来便不知不觉地关注起了含香和甘怀的事情,这是后话不提,只说如今,他到底有了心情帮福尔康谋划。

    永琪会带福尔康去参加塞亚的比武招亲,都是福尔康自己求来的,当时上台,不过是为了表现给乾隆看,能得到一个官复原职的机会,然后再步步高升,求娶紫薇。至于会被塞亚看中,福尔康也相信乾隆绝对不舍得将他这般有为青年送给西藏做驸马。

    可等到乾隆旨意一下,福尔康才明白,他在乾隆的心里,本就没有他所以为的那般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