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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下旬的德国,已经变得阴冷起来,连绵的阴雨,更是令气温降到了十度以下。多特蒙德郊外的韦尔夫家族庄园里,看似一切如常,但是暗地里却是暮气沉沉——统治了这个家族数十年的族长,老韦尔夫已经快要走到生命的终点。
坐在宽敞明亮的会客厅里的安斯普伦格和阿本德罗特,两人的神色都显得有些憔悴和萎靡,女仆为两人端上了咖啡,阿本德罗特摆了摆手,女仆会意地躬身退了下去,并拉上了房门。
“族长恐怕也就是这几个月的时间了。”安斯普伦格长叹道。虽然说,老韦尔夫身体情况他们早就已经知晓,但是到了现在,两人仍然是有些难以接受这一事实。两人与老韦尔夫是一母同胞,当年老韦尔夫能够一举成为族长,也是经历了一番血腥族内争夺,两人当时就是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而老韦尔夫这些年来也证明了他有足够的能力担当韦尔夫家族的族长,韦尔夫家族在战后蓬勃发展,再度站到了欧洲豪门的巅峰地位。
“是啊!”阿本德罗特也不禁为之叹息。有一个强大而又长寿,又没有老年昏庸无道的族长,对于像韦尔夫家族这样的豪门来说,无疑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但是凡事都是有利有弊,老韦尔夫如今病入膏肓,对于韦尔夫家族来说,就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他们现在还牢牢地隐瞒着老韦尔夫的病情,除了少数核心人员外,对外只宣称老韦尔夫在多特蒙德的庄园里休养。
“有时候,我也在想,我们得感谢这一场经济危机,否则的话,我们现在和未来的处境会更加地糟糕。”安斯普伦格靠着沙发,看着窗外的细雨,幽幽地道。这一场经济危机对于欧洲经济的打击,已经远超欧洲人最初的预计,就是那些经济学家们,也没有想到,二零零九年都要过去了,却仍然看不到一点点经济危机的拐点到来的征兆。不管是欧洲,还是北美、还是亚洲,大家都在苦苦等待着。而正是因此,韦尔夫家族的那些对手们,如今都是自顾不暇,自然也就没有精力借韦尔夫家族族长更替一事来打压,就算他们中有人有心,也得考虑一下要是实力未损的韦尔夫家族争个鱼死网破的话,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唉……”阿本德罗特也叹了口气道,“不过我们两个也不能够大意,愚蠢的人在哪一个时代里都有!不要忘记了,族长的更替,每一次背后都……”阿本德罗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安斯普伦格心里却很清楚他要说什么。欧洲的这些豪门家族,每一次权力交接,可以说血腥才是常态,和平交接反而是例外。韦尔夫家族自然也不能够脱俗。
“谁让我们三兄弟的第二代中没有一个能够服众的!”安斯普伦格无奈地道。安洁莉娜的父亲菲利普·乔治·鲁格安德森·韦尔夫,更不是第二代中最出色的那一个。将族长传给他,相信族里肯定会有很多人不服气,但是如果说不传给菲利普的话,就算是方明远愿意接下监护人一职,家族这边不配合他,那么最终结果无非就是两个,方明远放弃这一职责,然后韦尔夫家族自生自灭;要么方明远被迫清洗韦尔夫家族。
“你家的马特尔,你要多关注一下。”安斯普伦格轻声地道,马特尔·马歇尔·鲁格安德森·韦尔夫是阿本德罗特的三子。
“格奥尔格,也要注意一下。”阿本德罗特头也不抬地道。格奥尔格·路德维希·弗里德里希·韦尔夫,是安斯普伦格的孙子,安洁莉娜的堂兄,多年前在俄罗斯与方明远曾经有过不快的往事,两人还曾经有个赌局,只是他输得很惨。那一次之后,格奥尔格倒是显现出几分奋发图强的模样,但是方明远比他发展地更快、更好,到了如今,两者之间的差距已经拉大到了堪称鸿沟的地步。他也听说过一些格奥尔格诅咒、怒骂方明远的传言。
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相视苦笑,家族开枝散叶,自然就是子孙诸多,而又涉及到了巨大利益的分配,有些事情就无法避免。但是身为长辈,有些事情是真的不想见到,哪怕当年他们也是从铁血中走出来的。
“我们是都老了,心已经软了!”安斯普伦格一脸苦涩地道。
“你比族长小了七岁,比我小了五岁,日后家族还要依仗你的地方很多,不要和我一样总将老了挂在嘴上!”阿本德罗特板着脸道,“别忘记了,族长交待给你的任务。”
“咱俩人还没准谁先谁后呢。”安斯普伦格白了他一眼道,自己体质远不如二哥,从小就多病,曾经还有人说他活不过五十呢。
“对了,希腊那边安排地怎么样了?”阿本德罗特放下了咖啡正色道。
“基本上能够撤出的都撤出了。”安斯普伦格抿了一口咖啡道,“而且,我们也得到了确凿的证据,希腊确实如明远所说的,有问题。”
“真的有问题?”阿本德罗特眼睛为之一亮,压低了声音道。
“嗯,希腊政府对自己的财政赤字和公共债务一直在作假。虽然最确切的数据我们还没有得到,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希腊今年的财政赤字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将会超过百分之十,而它的公共债务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将会超过百分之百!”安斯普伦格斩钉截铁地道。
“怎么会这么高?”阿本德罗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个数据可是远超欧盟《稳定与增长公约》中所规定的财政赤字和公共债务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不得超过百分之三和百分之六十的上限!虽然说据他所知,欧盟内有不少国家的实际情况都已经超过了这一标准,但是也没有像希腊这样夸张!
“从目前我们所得到的资料来看,当初希腊在加入欧元区的时候,就不符合标准。这帮家伙,在债务上做了假!”安斯普伦格恨恨地道。希腊也是韦尔夫家族产业的重点国家,要不是方明远提前提醒他们要注意希腊,等到他们自己注意到希腊的问题,恐怕就来不及及时从希腊撤回资金了。而一旦希腊债务危机被捅破,届时再想将资金和产业撤出希腊,损失就更大了——这一点只要看看破产的冰岛和险些破产的迪拜,就再清楚不过了。
“你是说,他们当初加入欧元区的时候,就根本没有达到《马斯特里赫特条约》的加盟标准?”阿本德罗特诧异地道。当年,欧盟诸国决定统一货币,建立欧元区的时候,各国政府缔结的《马斯特里赫特条约》中明确规定,凡是要加入欧元区的国家,必须符合两个关键标准——预算赤字不能超过国内生产总值的百分之三和公共债务低于国内生产总值的百分之六十。
“对,当时希腊就没有达到标准,这帮混蛋,他们骗了整个欧盟!”安斯普伦格骂道,“欧洲中央银行的那帮家伙,也是一群笨蛋!”
“我记得希腊是在两千年十二月加入的欧元区,差不多八年多的时间里,历任政府总理应当都知道这一情况,那他们还不断地提高国民的福利待遇?我记得他们的公务员子女,在父母去世后只要不是结婚,就还可以领取父母的养老金。”阿本德罗特有些难以置信地道。
希腊在欧盟中也算是高薪水和福利待遇较好的国家,阿本德罗特还记得在二零零四年希腊奥运会的时候,德国的报纸曾经报道过,前往希腊观看奥运会的不少欧盟国家国民都认为雅典的消费太高,一杯普通的咖啡都要四到五欧元,打个车起步就是五欧元。但是希腊人却对此毫不在意。尤其是它的政府公务员职业,更是被希腊人所追捧。
“一切都是为了选举,为了自己!”安斯普伦格不屑地道,“希腊人早已经被舒适的生活所腐化,他们根本不关心国家的未来,哪个政党允诺给他们更高的福利待遇,他们就选那个政党。却对国家的财政支出和债务视而不见!而且,这些福利待遇中,官员和公务员群体就是最大的受益者,希腊每年的财政支出中,他们占去了最大的一块蛋糕,让他们自己将吞下去的东西吐出来,怎么可能!”
安斯普伦格要人送来了一份报告,递给了阿本德罗特,阿本德罗特越看越是心惊,不断地倒吸凉气,看到了最后,已经是触目惊心。虽然说,阿本德罗特对于希腊的情况也并不是一无所知,但是也没有想到希腊的局面已经坏到了这个地步!
“希腊的腐败已经到了惊人的地步,还有大量的国家财政被少数利益集团,其中包括了官员和公务员,的工资、奖金、退休金所吞噬,他们的福利待遇达到了我们德国也必须仰望的地步。而且更麻烦的是,他们几乎是全民逃税,我们的经济学家和税务专家认为,希腊可能有高达三百亿欧元的税款流失。而且,他们官员和公务员人数太多了,占到了全国劳动人口的百分之十以上,远高于欧盟其他国家的比例。大量的财政收入都被这些人挥霍掉了。”安斯普伦格淡淡地道,“希腊的国民对此并不是一无所知,但是他们却并没有想办法去改变这一现实,而是想办法挤入公务员的行列。而如今,则是要到了他们必须为此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你的意思是帕潘德里欧会捅破此事?”阿本德罗特抬头道。
“嗯,我觉得很有可能。”安斯普伦格坐直了身体道,“希腊这些年来一直是在靠不断地贷款来维持着国家的正常运转。如果说没有发生次贷危机,没有发生经济危机,我想他们还可以继续将这一事实隐瞒下去。但是如今全球经济都陷入了衰退中,希腊又没有多少能够拿得出来的产业,它所倚靠的旅游业又在经济危机中遭受重创。二哥,你觉得他们现在还能够轻易地借到钱吗?”
阿本德罗特沉吟了半晌,缓缓地点了点头,安斯普伦格说的不错,如今全球金融业因为次贷危机受到重创,欧洲金融业也是重灾区,而经济危机又使得这些银行和国家都在紧缩支出,希腊想要得到大额贷款的难度比起危机爆发前,要大很多。而如果不能够贷到足够的钱,希腊又拿什么来偿还即将到期的债务。冰岛是这样,迪拜同样也是这样,一旦无法借新款还旧账,危机就会爆发出来。
帕潘德里欧能够成为希腊总理,自然是一个聪明人,如果说他在这个时候,他刚刚上任没多少天的时候,将这件事情曝光出来,那么责任就不在他,而是前任的政府身上,而要再拖个半年一年的,那么这口黑锅他也脱不了责任。届时,愤怒的债权人、希腊国民和欧盟其他国家的政府,就会将怒火全部倾泄在他的头上!所以,在这个时候,将希腊的债务泡沫捅破,对于他来说才是最为有利的。
当然了,如果说他能够顺利地从全球金融市场上,谋求到巨额的贷款,足以令希腊撑过这一场经济危机,等到经济复苏的话,他也许会像他的前任一样,将这件事隐瞒下来。毕竟这个泡沫一旦捅破,所带来的后继影响,也是他所不愿意面对的。届时,国际社会肯定会要求希腊缩减福利支出以偿还债务,而希腊国民又肯定不愿意失去优越舒适的生活,政府就将如同夹在风箱里的老鼠一样,进退两难!
希腊是一个多党制国家,帕潘德里欧所在的政党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大选中也只取得了百分之四十三的选票,这决定了帕潘德里欧在希腊议会中并不能够强行通过任何决策,必须要与其他政党联合,这一点,只要看看当年的阿根廷,以及后来在东南亚金融危机中倒下的诸国,就可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