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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晋夷的想法是美好的,但现实是残酷的。
一早他在学馆门口等候,最终看到的是形单影只的谭碧垂头丧气的走来。
“昨晚我爹收到一个老朋友的拜帖,所以临时来不了了。”谭碧唉声叹气,“看来只能再找空闲的时候了。”
薛晋夷尽量装出理解的样子来,“谭司马到一趟帝都不容易,重要的事情要紧。”
“不过是和朋友喝喝酒吹一吹在地方做了多少好事。”谭碧抱着手臂,轻轻的一哼,“但是,他昨天面圣的时候,将那位与儿子失散多年的阿婆的故事告诉了圣上。百善孝为先,当今圣上十分孝敬罗太后,为天下人的表率,听闻阿婆孤苦无依,心有不忍,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圣上也认为应该把失散的儿子找回来,好好的奉养老母亲,所以圣上已经下令户部翻查户籍,全城寻人了。”
“呃……令尊真是个好人。”薛晋夷赞扬道。
谭碧淡淡的笑了笑,“这件事是由我爹牵头的,所以等找到阿婆的儿子,我们才会离开帝都。”
薛晋夷微微皱眉,“不需要尽早回凤山郡协理地方军政吗?”还是说,拖延时间好和单锋碰头?
“你这么想我离开啊?”谭碧不高兴的撅了撅嘴巴,“帝都城确实大,不过有这么多人找,相信很快就能找出来的。要是搜查过帝都城,没找着人,我爹肯定会回去的。”
“不不不,”薛晋夷像拨浪鼓似的不停摇头,摇到脑袋发晕,“我嘛哈哈男人呀,当然最先关心的是家国大事哈哈哈……”
谭碧歪着脑袋想了想,“嗯,也有道理,好吧,我能理解我爹了。”她轻快地跳起来拍了拍薛晋夷的肩膀,“等下课了,我再来找你。”
“好,好……”章牧的理解,让薛晋夷能够全心全意的对付谭碧这个小姑娘,他向她微笑挥手,摆出当年追求许多小姐时惯用的姿态来,不过他不担心谭碧会沉湎在那些花哨而不真心的手段里,以至于喜欢上他,最多赢得些好感就可以了。
“薛兄,你今天来的真早。”冷不丁,身后传来唐隶的声音。
薛晋夷回头,趁着脸上的笑意还未消褪,热情的招呼道:“唐兄,连兄早啊,一日之计在于晨,我的赌注全都押在科考上,不敢马虎了。”
提到科考,连松的脸色白了白,身体微微摇晃了几下。
又失言,薛晋夷真想掌自己的嘴。
唐隶的手按在连松的肩膀上,“你看你,又担心上了,改天找来庞兄,我们再好好的开导你一番才行。”
连松无力的笑了笑,对薛晋夷眨眨眼。
薛晋夷不动声色,那日在茅房里传递了消息之后,只要唐隶和其他人联络接触,连松会设法通知他们。但现在看来,不仅是朝中的幕后主使不动,唐隶也缩着。
哼,面对那么一大笔赈灾银,看他们能忍耐到什么时候。
薛晋夷如此想着,表面上热情四溢的招呼着连松和唐隶一起进屋子说话。
一直到了午后,安静的庭院里忽然热闹起来,学馆的先生们聚集在前门,围着几个人说话。好事的学生趴在窗棂上打量,被先生一书拍在脑袋上打了回来。薛晋夷没有明目张胆的去看,他拿着书挡在面前,低下头偷偷摸摸的往外张望。
人群动了动,露出来客们的脸,为首的是一个年约四十的男人,人高马大,气质不凡,对于爹做过兵部侍郎、从小见过大小官吏无数的薛晋夷来说很容易辨认——是个当官的,而且品级不会低。
关键问题是,这是谁的爹呢?
答案很快自己主动出现了。
“谭碧?”薛晋夷刚刚小声嘀咕一句,就听见郗先生的咳嗽声,他心虚的立刻坐直身子,认认真真的跟随同学们一起诵读经书,脑袋里却在想一个问题——要不要赶紧去通知守在外面的暗卫?本来以为谭吉今天回来,所以随他一早来到学馆的还有加派来的人手,在学馆大大小小的角落里神出鬼没。但在得知谭吉不会出现后,人都撤走了。
外面说话人开始往东侧的厢房走去,薛晋夷斜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唐隶,只见他不动如山,安心读书,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煎熬到下课,薛晋夷抱着书,假装去追郗先生,实则避开众人,来到屋后可以瞧见东侧厢房又能观察前院动静的僻静地方,想要拿定注意。
就在这时,呼啦啦的一大群学生涌出去之后,现出门口的庞邈和锦绣。
“怎么也来了?”薛晋夷摸不准这是要唱的哪一出戏,刚要迈步去饭堂找人,却听身后传来锦绣的叫喊声。
“薛公子,请留步。”
薛晋夷只好停下,回头问:“你怎么来了?”
“少爷说学馆里有好几册书,从来没看过,今天来向郗先生借呢。”锦绣睁大水灵灵的眼睛,可怜兮兮的请求道:“薛公子,那副轮椅虽然轻便,可我到底是个姑娘家,推得时间长些,就吃力了,你能不能帮把手?”
“可是,我……”薛公子指了指饭堂的方向,却觉得大概不能指望事外的锦绣能明白谁在那里。
“哦——”锦绣恍然大悟。薛晋夷差点惊讶的以为个中之事连锦绣这丫头也知道之时,听她说道:“薛公子是读书读饿了,想去饭堂那几个肉包子吧?”
“你怎么知道?!”其实他更想问的是怎么知道饭堂在哪里。
“因为我以前和小姐一起来过学馆找少爷。”锦绣往前走了两步,向薛晋夷招招手,“一会儿少爷在章公子面前给你说好话,一句话顶十个包子呢,够不够?”
“不……”薛晋夷后退一步,离得锦绣更远。这个时候了,再不多找人来看着点谭吉和唐隶,就要错失拿到证据的大好时机了。
锦绣跺跺脚,“看来在你心里肉包子比章公子重要。”
“我没这个想法!”薛晋夷大叫。
锦绣转身就跑,“我告诉少爷,再告诉章公子去。”
薛晋夷心里越发焦急之时,忽地清明了,犹如一阵狂风扫过,吹散了浓浓雾霭,让放眼所见的一切都变得清晰。
没道理这么纠缠着他回去推轮椅,难道是另有事情?
薛晋夷不再多想,喊着“没这回事”,一边追着锦绣回到前院。
庞邈看到他,暗暗舒口气,“陪我去找郗先生。”他指了指东侧一溜排的厢房。
薛晋夷心里急,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道:“学馆里空荡荡的,监视的人早撤了,唐隶没走。”
“我知道。”庞邈不动声色的望着前面,“谭吉从我家门前经过,所以我跟来了。你觉得他忽然从老朋友的宴席上离开,跑到一间学馆来只是简单的问候女儿的老师?他留在帝都的时间,至少十天,非得赶着这个时候?”
薛晋夷心头一怔,不知怎地在这个阳光正好的午后觉得浑身发凉,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探自己,但要真的去找这些眼睛在哪里,却如同看不见的魂魄似的,没有踪迹可言。
“不要妄动,静观其变。”庞邈忽地略提高了声音,“我要借的这几本书,当年在学馆时就一直眼馋,后来只知道在外游历,差点忘了这回事。希望郗先生如今肯借给我了。”
郗先生不似其他人在那边屋里逢迎谭司马,悠哉悠哉的一手捧茶盏,一手拿书,看的高兴。
“老师,学生厚着脸皮来向你借书了。”庞邈道,扯了扯薛晋夷的衣衫。
薛晋夷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眼角瞥着那间说笑声不断的屋子,也幸好位置刚刚好,能够让他不那么明目张胆的看。
郗先生抬眼,笑呵呵的,“你终于想起来了。”他起身,从架子上翻出几册纸页发黄的书籍,宝贝儿似的小心交给庞邈,“你要是再想不起来,我可就不借给你了。”
庞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学生粗心马虎了。”
郗先生又看看规规矩矩的薛晋夷,轻咳一声,“薛晋夷,今日课上所念的那篇经文,我希望明天能听到你一字不错的背诵出来。”
“什,什么?!”薛晋夷震惊了。
郗先生语重心长的说道:“如此才能让你谨记,上课的时候要认真听。”
薛晋夷欲哭无泪。
庞邈用带来的包袱皮包好书册,身后一直没停下过的说笑声忽然变得更大了,他回头看去,只见学馆的先生们簇拥着谭家父女出来,参观学馆。
薛晋夷的心提到嗓子眼,脑海中幻想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谭吉和唐隶如何暗中交换信息。
不过学馆就那么大,谭吉一介司马,不会跑去住校的学生那里探头探脑,也必要去看饭堂里的饭菜如何,更不可能去臭烘烘的茅房一探究竟。所以一群人随意的晃悠一圈回来后,先生们把谭家父女送到门口,再客套几句,便各自告辞。
庞邈和郗先生说过几句话,也离开学馆,此时唐隶和连松还坐在屋子里温习。
“到底碰面了没有?”薛晋夷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连松会递消息的。”迎面走来好几个路人,庞邈示意他淡定。
薛晋夷深深的吸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可还是觉得恨不得立刻回去揪着连松问唐隶有没有见谭吉。
“快走快走,曹家门口又有热闹看了。”迎面来的路人神色兴奋、情绪高昂,催促着同伴加快脚步。
薛晋夷一把拽住他,“哪个曹家?”
那路人很不耐烦,但还是答道:“自然是济扬侯府的那个曹家了。”
”出什么事了?”薛晋夷问道,庞邀皱起眉头听。路人猛然一股狠劲儿,推开薛晋夷,”听说有个老妇人在曹家找失散的儿子,济扬候几个儿子里有一个不是亲生的,这等热闹还不得去看看?!”说完,他拽着同伴赶紧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