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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飞将公楚翎儿、柏亦君、商璧胭和桓子瑾四人暂时关在了他旧时修行的老巢洞府亭潭山白水洞之中。这白水洞地处深山,名为白水却绝非白水,洞内酒香横溢,阵阵余香徘徊在洞中。袁飞好酒,亭潭山水源甘醇极其适合酒造,便选了在亭潭山白水洞作为府邸。袁飞的修行之术亦是旁门左道,于是当翎儿亦君等四人刚被关入洞深处,翎儿便立即感到洞内除了酒香便是阴气阵阵邪风习习,很是不舒服。她是正派修行,与旁门势不两立,感觉极其明显。
因袁飞剑光极快,当时李在、武乩童从天蟾山庄出来就将人交到了袁飞手上,两人再回头为他断后,除去天蟾几个纠缠不休的能人。袁飞立即驾了剑光把捆索牵到了自己洞里,捆索的另一头将四人的上半身密密麻麻全数捆住,四人又被下了暂时软了筋骨的迷药,除了软绵绵的腿脚,分毫动弹不得了。袁飞原是在洞中深处备了三间牢房,谁知因为公楚翎儿多抓了一个柏亦君回来,有一只牢笼就得多凑一人进去。袁飞也不再多费功夫给亦君备上一间,他嘴上叼起酒囊狂饮了一口,一手随意将亦君丢进了商璧胭的牢房里。一会儿一个姓陈名侃的袁飞弟子才领了慢了几步的李在与武乩童进来,袁飞便向二人绍介着此处白水洞。
看到武乩童和李在、袁飞一边说说笑笑互相恭维,一边像审视货物一样地审视他们四人,亦君这才明白——他们早有预谋。
“我若是没被你掐死,我不杀你誓不罢休!”
这句话是她被李在掐着要挟公楚翎儿时从脑海里迸出来的,现下反反复复的在她脑里心里徘徊。她把脸趴在自己的双膝上,露出的双眼藏在凌乱的刘海之后,冷冷地盯着刚从牢笼外走开的笑笑火蛇李在和广萝老童武乩童。亦君除了对李在起了强烈的报复之意,她自然还认出了那个骗她一起跳房子再下毒害她的妖童武乩童。亦君又是自责又是懊悔,自己愚蠢,竟没早些追根究底,害的翎儿一起受苦,心火霎时胸口而起,烧的她十分难受。她知道自量自力,躲在牢笼的角落也没力气再多说一句话。
四人被关在洞里,每日袁飞、乩童和李在三人不时轮番过来巡视他们,另有袁飞的弟子陈侃为四人送饭。亦君心系翎儿,只能趁无人之时与不得相见的翎儿喊喊话、道声可好,剩下时间便是与商璧胭待在一起。头些天璧胭和桓子瑾也与亦君和翎儿一样,每日都有喊话交流个一句半句,虽然被掳,两对小情人心底倒也甜蜜。
每日闲时太多,商璧胭初时起并未先开口与亦君搭话。亦君一身男装,与她男女有别,看她冷漠模样也不想说话了。两人各自两个角落、各想各事。过了阵子,亦君猜她做人聪明,指不定在想脱逃之法。亦君便想与商璧胭一同详商,璧胭看亦君对自己并无恶意,也就开口说话了。可二人互报了姓名,璧胭又没话再与她多说,两人又安静下来。
商璧胭确实是本想与掳匪谈判,可几天下来,四人仿佛被落在了洞里。掳匪从未与他们交流,无论四人怎么想搭话都不得,还差点被李在封住了口。他们四人待在此处密闭邪门修行的洞穴,又是奇异酒香又是妖邪之气,一旦心有不正被邪气侵入,情志极易受损,情志一伤便是到了心神俱损的地步,到时甚么互相猜疑、刚愎武断之事都来了。所以公楚翎儿想到此点,心中便有些焦急。虽是有告知亦君和璧胭、子瑾,可后二者情绪低落,也没有办法。
三个掳匪只是依旧每日过来轮流巡视一番,就匆匆离去了。倒是袁飞的弟子陈侃会与他们微笑说个一言半语的,只是说的全是让他们在洞中好好呆着,不必着急之类的话。
既然是属“有幸”被掳,除了亦君都非一般人等,怎能不急?
商璧胭被劫自然是天蟾山庄的大事,她虽是女子,却比她未及弱冠的弟弟商璧胤身价高多了。天蟾绝大部分的账目都由她亲自过目,经商往来由她先行算计,商应显大小事下不来决定之时,也是由她处理。商应显又疼惜这唯一女儿,她这一掳,商应显即使要拿出一半天蟾山庄的产业出来也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新帝登基,正是用人之际,桓子瑾生的英俊风流、一表人才,他爹爹桓隽又是身居九卿之一的廷尉大人。秦淅早就亲自探问过他的境况,觉得他知书达理,正是要把官梯放在桓子瑾眼前的时候。又逢桓子瑾与富甲天下的天蟾山庄大小姐商璧胭订亲,应是好事成双。谁知竟然遇见这等祸事!桓子瑾的爹爹廷尉桓隽为官多年,管的就是刑法之事,所以子瑾从未想过自己也有一日会失手被匪类所擒。本来他与商人之女订亲已经被人逞了口舌之快,直指他自辱门庭。商人地位虽低,但其实也并未如所说的那么不堪。只是到了落难之时,这事儿在子瑾心中便被放了大,想他与门当户对的王公贵族之女成亲,也不会轮到他被掳到这山野之地。子瑾娇生惯养惯了,不明所处环境,也不明外界情况,心中愈想愈不是滋味。四人分居三室,过了几天不得活动的日子,他邪气入侵、心中早已开始恐怕,哪里还有心情与商璧胭话家常。
其实不如皇宫保卫是自然,但也并非天蟾山庄疏于防范,仅拿林行一说,他武艺绝对不低,应付一般高手也是游刃有余。可惜碰上的是玄令山和武将世家出身的公楚翎儿,出其不意的一掌差点打的他下了黄泉。况且,商璧胭早已开始思居奇货,订婚宴上的各路宾客又怎么皆是往来商户而没有奇人异士?只是广萝武乩童妖法太过厉害,这些人哪里敌的过。加上亦君无意中反助调虎离山,气势一降,武乩童便看准了时机成事。
亦君见商璧胭脸上渐渐失了笑容,心下觉得奇怪,可又不好多问。她们已是一条船上的人,前嫌说不上冰释,但此时此刻也没甚么好再计较。所以便移了身子坐在璧胭身旁,岔口寻了句话问道:“璧胭姑娘可还记得我?”
天天同餐共食、就地而卧,有时夜里醒来都可以听到互相的呼吸之音,近到连男女间的礼法规矩都没了,甚么叫记得不记得?璧胭抬起头正眼看着亦君,二人四目交接,亦君不禁心神一晃,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商璧胭那副容颜,尽管数日未曾认真梳洗,却也娇媚的让人怜惜。
漂亮的眸子动了动,璧胭说道:“七合城?”其实璧胭可以问说是七合城的那个落魄乞丐,可她见亦君穿着早不复那几月前的模样,便给了她余地,不把话说的太过直接。
未触及“乞丐”二字所在的伤口,听起来确实是适可而止、恰到好处的断句,亦君心头暖流经过,赞道:“小姐真是好记性。”她承认那会儿,商璧胭帮她撑起纸伞的一瞬,也略微有此感。
谁知商璧胭看她震惊的模样嫣然一笑,对亦君道:“那时看你掌上细皮嫩肉,就知不似寻常百姓。”她说的轻快活泼,让数天来牢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亦君见她笑容,也不禁扬起嘴角弧度,正眼对着璧胭笑说:“后会有期。”这四字是当时商璧胭随桓子瑾离去前对她说的。
“呵,后会有期。”相逢竟是牢笼中,璧胭又笑。
亦君拿了她半两钱,是没有言谢的意味的。当然璧胭也无所谓这半两与否言谢,只是觉得与人随意一语“后会有期”也能成行,还是在此情此境,真是好笑了。
怕又失了话题,亦君又告诉她自己跟了自家公子当跟班,自家公子就是也被抓来的楚翎了。商璧胭何其聪明,能被抓来的楚翎岂会是一般人,只是不知道是何人罢了。她隐约想起武晔城外的一对男女,女的疑为北宫冰矜可她却不敢确认,那男子似是柏亦君。若是柏亦君,与似是北宫冰矜一联系,这楚翎的名字就微妙了。听亦君这几日跟她说话,两人根本就是情侣,那楚翎声线娇柔难掩,必是一位姑娘。既是姑娘,又记得某日那个红头发的李在有说翎儿根基深厚武艺高强,推猜她似是公楚翎儿也不奇怪。
若一个是公楚翎儿,难道眼前这一个柏亦君其实是秦澍不成?
想及此,商璧胭在心底一愣,又想抑或是公楚翎儿情窦初开,许的却不是终生已定之人。她故意问亦君道:“柏公子有否食用过清络丸?”
亦君没有寻思深浅,就自然痴痴地答有。她知道清络丸不好购买,却不知只有北宫冰矜可以这么买。璧胭明了后搪塞了她几句,猜想亦君应是出自宫中,可宫中能用她这样单纯的人,她也必是奇人一枚了。
亦君她心下也突然奇怪为何璧胭突然问起此事,话一出口才想到估计是商璧胭已经想起武晔城外的事了。她心想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今夕何夕人不同。北宫冰矜,已经离开她好久了。
直到璧胭从牢缝里看到桓子瑾被袁飞匆匆带走,她一双美目中的神采才又渐渐黯淡下来。数日不见,桓子瑾发髻有些松散,面上也与她们一样有些脏乱,但双眼眼窝发黑,脸色发青,双手的捆索已经被摘去。与以前的桓子瑾相比,简直是万分不可想象。经过璧胭和亦君的牢房门前时,璧胭一脸担忧的模样望着子瑾,子瑾只好不好意思地看着璧胭,相对无语,但还是又轻又狠地放了句诺言:“胭儿,我会救你出去的,你等我。”
袁飞一反当初捉他们时的神态,提着酒囊给子瑾引路,见他那副为难模样便扶了他走了。边走边酒气熏天地对子瑾哈哈笑劝道:“廷尉家的公子怎生会想与商人之女成婚?公子相貌堂堂,日后飞黄腾达荣华富贵,何须就此挂怀?”
声音由近及远、由大渐小,但字字清晰的也犹如钢针一般刺耳。
亦君用小指抠抠耳朵,没去看商璧胭的表情,也没再追随桓子瑾的背影。她安静地坐回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