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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陆世青看到他就是看到了救星,也不管老夫人如何想,连忙挨过来三言两语把大致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这些原委林景生之前已经听来报信的人说过一个大概,只是不及陆世青此时说得详细,他一边听一边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脸上的笑容一直未变。转眼四顾,周围站着的除了陆家神色犹豫惊慌的陆家仆从之外,一个三十多岁一身道袍打扮的人站在一旁,相貌也还周正。陆家乱成这样,这人原本还能勉强保持着高人的姿态,至少脸上看不出有多少慌张。直到看到林景生到来,他似乎觉查事情有些不妙,眼神不由自主地闪烁起来。
此时碰巧两人目光相接,中年道士有些瑟缩,垂下眼去不与他对视。
林景生微微眯起了眼睛。
“说来说去,我们要不要请道长作法也是我们陆家的事!和外人没有什么相干!”陆老夫人见陆世青言语间颇有些指责之意,又担心怕林景生要横插一手,生生坏了她的抱孙大事。又怕两人言语间得罪了道长,对方一怒之下不肯再作法,急急拿话来堵林景生,又责怪陆世青道:“你兄长只留下这点骨血,你却一心要坏了他的子嗣,到底是什么居心!莫非以为只要没了儿子,这个家以后便是你的!”
陆世青被他当着众人说得这般不堪,红着脸扭过头去要与她分辩。被林景生在肩膀上拍了拍,这才又强忍了下来。
“姑母。我自然也希望表兄有后。”林景生笑了笑,也不介意被她指做外人,语气依旧温和,慢慢地道:“向来生男生女皆是命中之数,这般能将腹中胎儿偷龙换凤的本领,这般的说法……从古到今都稀罕得很,我有些好奇罢了。不过此等事情太过猎奇,已然近乎逆天改命,只怕有人借此等说法行骗,若是误信了传言,后果岂不是不堪设想。姑母说,谨慎小心些总没有坏处吧?”
陆世青也曾说这等说法妖言惹众全不可信,仅仅开了个头陆老夫人便已暴躁如雷,只骂他不安好心,哪里听得进去。此时林景生也不管别人如何心急火燎,只平心静气地一句句说清楚,他说话时神色间不见喜怒,反而有种不怒而威的味道。偏偏他的态度又是和气得不能再和气,与商量的口气道来。陆老夫人也总不能说谨慎小心不对。
林景生见陆老夫人杵在那儿暂时被这话安抚住,也不等她细想,接着便道:“姑母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先等我问道长几句话,把事情弄清楚了也不迟。”
转头向那名道人,略一点头,倒是客客气气地道:“还未请教道长高姓?是何方人氏?可有师承?如今住在哪外道观?可有官府的度碟?”
若是寻常的假道士骗人钱财,便架不住详细盘问。然而这人胆子也算大,神色虽有些不安,但还是将这些问题一一作答,姓名籍贯师承那些一时也看不出是否作假。他自称数月前云游至此,目前在城西葫芦巷租了间房子暂住,至于度碟,他倒是有,此时就带在身上。说到此处他似乎镇定了一些,还将度碟拿出来与林景生相看,原来是个火居道士。
此时这道士定了定神,嘴巴子也利索起来,与林景生说道,这等阴阳调和的事情,本就是道家所擅长,再辅与奇药炼至的丹药,人力便可胜天。
林景生却是从一开始便不信此人。他还有些看不清陆家近晶这些事的前因后果,却隐约觉得有些地方十分不妥,已决定要将此事阻拦下来。他做起事来手段强横,主意即定,反而不介意言辞间温和些。因此外人看来他一直是斯文有礼言语温和。那温雅风度似是与生偕来。
却不知此时他心里已经想过数种应对,也有最终不惜撕破脸捉了此人严刑拷问的打算。但面上依旧是微微笑着听道人把话说完,又过去看所谓的神药。那药装在一个素色的瓶子里,方才陆青桐挣扎着不肯服用,此时还攥在一名仆妇的手里,这时他伸手来拿,那妇人也不敢不放。
陆青桐还被两名妇人攥着胳膊拉住,陆家弄出这么些事来,他这几日难免要受影响,模样很有些憔悴,这时又受了一场惊吓,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有点儿可怜巴巴的。林景生看到他,向一旁妇人随口吩咐道:“去搬两张椅子来请老夫人坐吧。”说这话的时候朝陆青桐的方向捎了一眼,示意将其中一把给他。
他做这些事倒不是怀着多体恤怜悯的心思,只是看到他这样子难免想到家中的燕承锦,那位近日来越发不容易,或站或坐都不能坚持太长时间,但除了见到自己时喜欢小小地撒撒娇,平时倒是不怎么报怨。不过林景生仍能轻易瞧出他的辛苦,每日事无巨细,越发殷殷照顾。这时让人搬凳子,也只是平时天天照顾燕承锦的习惯使然。
他既然是无心的随手之举,也就不去理会陆青桐眼里的那份感激之色,低头察看手中的药瓶。
旋开瓶盖倒出来是一粒朱红的丸子,嗅了嗅,没有世人想象中神丹仙露该有的幽幽清香,倒是扑鼻而来一股药味。
林景生托着那药丸看了一会儿,仍放回瓶中收好,抬头问那道人:“你替陆家做成这件大事,收多少银子?”
这道人原本见他对那药刃颇感兴趣,,正思量着如何与他分说这药的神用神奇之处,却不料他首先问的便是这个,未及多想脱口而出道:“一百两。”
说完见林景生十分玩味地看着自己,道人心道莫非是要得多了?只得又道:“此丸制作不易,其中所用药材全都珍贵无比……”
“一百两确实不贵。”林景生笑了一笑,不等道人松下口气,接着便道:“若真有如此神奇,别说是一百两,便是千两万两也会有大把的人趋之若鹜,更何况……这药材还珍贵无比。”
道人背上也出了一层薄汗,已经觉察出对方来意不善。硬着头皮道:“贫道与此户人家有缘,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
“与道长有缘的人家还真不少。听说——道长已用此法为几户人家求得贵子?不知是哪几户人家?”林景生宛尔:“我想先着人去打听打听……”
道人面色微变,道:“与人为善之事,贫道如何会一一记在心里……”他见林景生仍是不为所动地微微笑着,不由得急了,嚷嚷道:“你家既然不肯信贫道便算了,贫道这就告辞。”说着话连林景生手中‘用珍贵无比的药材’制成的神丹也不要了。转身就匆匆要往外走。
“道长且慢。”林景生伸手拦住他,又朝一旁眼见道人要走急得跳起来的陆老夫人。他此时脸上收敛了笑意,声音便显得有些微冷:“近日巡城司报来,有人以求子灵丹行骗,已然弄出了人命。所以道长还是随我到衙门里解释一番,这药也得请医馆来验过。”
陆老夫人纵然想孙子想得几乎走火如魔,听到人命二字还是给吓了一跳,本要向道人赔罪拘留的话就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只迟疑不定地在林景生与那道人之间来回地看。
人命一事不过是他恫吓之言。但这道人本就心虚,闻言也不及细想,登时道:“那有此事?我好意来为你家施法。你反倒血口喷人!”一边却想是不是真这么出过人命,脸色顿时就白了一层。
林景生淡淡道:“我是不是血口喷人,到了衙门里自然一清二楚,若是弄错了,到时我自然会与道长赔罪。”
道人哪里肯与他去见官,略略愣了一下,大喝一声便要乘机推开林景生夺路而走。
他看林景生长相俊秀举止温文,身材也不健壮,以为不过是个读书人。然而林景生那武探花却是实打实的凭自己本事得来。轻轻松松架开他挥过来的拳头,擒着对方手腕一拧,毫不留情地将人摔趴在地上。
接下来的事情倒也简单了。这人并不是多硬的骨头,林景生才给他舒了舒筋骨,一边顺道与他细细说了两三种刑具的操作艺术,再温雅地微微笑着任由他选一种的时候。这人哭爹喊娘的就全给招了。
他是道士这点倒不假,不过倒不是真有什么驱妖除魔的大本领,平日里给人看相算卦弄些钱财过活。十数日前有人给了他不菲的一大笔银子,同时交给他那粒药丸,只教他数日后若有人家为生子儿一事来求医问药,便把这药交出去。至于那些施法什么的,却不是对方交代要这样做的,只是他干惯了骗人的行当,见陆家颇为富裕陆老夫人为了孙子又十分的舍得花钱,这才又想出了还得施法一说,想再多赚些银子。
也亏得他多想了这一出,若只是将药交与陆老夫人,只怕陆青桐也不会有那么大的戒心,早就顺着陆老夫人的意思将这药吃了下去。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陆家到底是什么人家,给银子的人他也从不认识,只记得对方太平间有些古怪,一口官话并不纯正,也不知道夹杂着那一地的文言口音。此外这人再也招不出别的,只哭天抹泪地赌咒发誓他只干过这么一桩昧良心的事,那骗出了人命的事与他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大爷饶命云云。
见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林景生便转而问起陆老夫人是从何人处得知此事。这消息却是有人与陆家一门亲戚透露出的。这亲戚此时也在场,听了这人的供言,早吓得脸都白了,一王一十地全说了出来,与她说起这消息的人倒是他认识的一个卖菜婆子,而且陆家将道人请来之前也在葫芦巷里寻人打听过,说法也和那婆子说得差不多。她只是一心想帮忙,绝对不知道其中隐情。
那人能买通这道士,想必再买通些旁人也不是什么难事,林景生倒也没有为难她,只说出过人命一事只是自己威吓那人,众人大可放主。
但话虽如此说,那药若真是进了陆青桐的肚子里,却是谁也说不好会出什么样的事情。
陆老夫人如梦初醒惊惧不已,林景生回头安抚了几句,劝她日后莫要再轻信人言。又见她对如何处置此事也没有什么主意,并自作主张地将这道人押回去再细细询问,至于那造谣的卖菜婆子及一同作伪的妇人,也要去仔仔细细地查上一番。
安抚住了陆老夫人,那边陆青桐又过来道谢,再交代了陆世青几句。从陆家出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林景生在陆家耽搁得有些晚,想了一想,让跟来的侍卫先押了道人回去,自己转去买了些糕点果脯,准备带回去哄燕承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