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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回答慧光的话。
禅房突然安静下来。
一丝凉风拂来,卷起画纸的角。
画中美人娇媚的脸庞,带笑的眉眼,怎么看都是美好而赏心悦目的模样。但是,听到慧光和尚的话,确认了那个潜在庆寿寺里勾引慧光意图盗窃《血经》的宜娘就是婧衣之后,时雍整个人却如坠冰窖,一股彻骨的寒冷从脚底升起,仿佛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
婧衣留在她记忆里最后的模样,还是跪在雪地里求情时那一副孱弱不堪。
以及,对她的恨。
“她回来了。”
时雍望向赵胤,眉梢微扬。
“找我们报仇。”
古人说“斩草不除根,必生后患”,是有道理的。时雍虽然并不赞成将人逼得走投无路,更不曾责怪过赵胤对婧衣“留了一手”,没有赶尽杀绝。但只要想到那个女人带着仇恨回来,而且,还不知道已经在他们身边潜藏了多久,心里就莫名发怵。
她不怕恶人不怕鬼,
就怕有人藏在暗地里默默地盯着她,不论她做什么,都有一双沉默的眼睛注视着她,
那种感觉,十分恐怖。
“侯爷,郡主。”
慧光一脸焦灼,看看赵胤,再看看时雍,猜不透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眼里充满了询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会有宜娘的画像?”
兴许是思念成疾,说到此处,这个自小在寺院成长却六根未净的和尚,双眼里竟是浮出了潮湿的泪雾,声音哽咽而低哑。
“可否告知小僧,宜娘在哪里?小僧有许多话要问她,是一定要找她问清楚的……”
痴心变灾难!
时雍本不忍心打击慧光,但得知宜娘竟是婧衣,觉得不同他说破,不让他痛入心扉,说不定哪天这个和尚还要被那个女人利用。
“慧光师父,你有什么不清楚的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
时雍目光冷冷带嘲,看得慧光身子不免瑟缩一下。
“郡主?你知道?”
“知道。”时雍看了赵胤一眼,见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轻轻一笑,凉凉地道:“你的宜娘不叫宜娘,她叫婧衣,是侯爷以前的婢女,因对侯爷图谋不轨被逐出府。”
慧光震惊地看着她,嘴唇微微颤抖,没有说话。
一个心碎绝望、为情所伤的男人,还是有那么几分让人同情的。
时雍沉吟片刻又狠下心,说道:“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一些猜测了,只是不肯承认罢了。她不是什么父母惨死的孤女,从第一天在庆寿寺碰上,就是有企图的接近你。她自然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至于她腹中的胎儿,更是无稽之谈。真正的目的是引你下山,再趁机潜入藏经阁里偷窃《血经》。”
时雍说得不错。
慧光心里也并非全然没有怀疑。只是,他说不服自己两个月的感情是假,更不愿意相信自己只是一颗被利用的棋子而已。
“那……血经果然是落入她手了?”
不待时候回答,他又黯然地自言自语:“不然,也不会逃走。”
时雍与赵胤对视一眼,并没有告诉他血经的真相。
“目前来看确实如此。所以慧光师父,我们希望你回忆一下和宜娘相处的细节,以便我们早些抓她回来,找到血经,也好给你一个交代。”
慧光腿脚有些发软,闻言左右看了看。
“小僧能坐下说话吗?”
赵胤抬了抬下巴,白执赶紧为他端来一张凳子,放到赵胤和时雍的对面不远。
然而,
结果很是令人失望。
这个慧光和尚就是个愣头青。
几乎从头到尾,她都被宜娘玩弄于股掌之中。
最初的相遇是设计,利用了慧光的同情心。而产生情感则是缘于她的勾引,利用了慧光的生涩和无知。再接下去的相处,就更是她的圈套了。
宜娘利用慧光对她的信任,从慧光的嘴里套话,对庆寿寺的事情了如指掌。而这个为情所困的愣头和尚还一无所知,沉迷在宜娘为她营造的爱情神话里,一面是佛一面是魔,整天被修行和情爱的双刃剑折磨得神思恍惚,魂不守舍,肯定就不知道这个女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了什么。
唉,难得找到这么单纯的男人了。
问到最后,时雍只剩下最后一个疑问。
“我记得你曾说过,宜娘十七岁?”
慧光道:“是。”
时雍抬抬眉梢,“你如何得知的?”
慧光垂下头,“她说的。”
时雍哼笑,“她说你就信?你自己不会看么?”
慧光迟疑地看着她,摇了摇头,脸颊有些涩意。
“小僧久居寺院,少见女子,属实不会识别。”
时雍瞥赵胤一眼,声音慢了半拍,“比我如何?”
“什么?”
慧光显然没懂她的意思,时雍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只是看着那幅由赵胤亲手绘制的美人图,内心不免酸味泛滥,条件反射就那么问了。
“她年轻还是我年轻?”
“这……”慧光被这个难住了,看着时雍想了想,“郡主年轻。”
“哦,那我都十九了。你觉得她才十七么?”
慧光讷讷地道:“是小僧愚钝。”
时雍没有从赵胤脸上看出什么情绪,嘴角微抿,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风微动。
“侯爷,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你呢?”
赵胤安静得仿佛不曾存在一般,端正而坐,俊冷的面孔上隐约有几分凉淡,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有距离感。
要问的时雍已经问完了。他早已发现这女子很清楚询问人的技巧,也会琢磨人心,因此,一直只是旁观。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渐渐习惯如此,默默坐看她干锦衣卫的活儿,干净利索,飒然有决断。
故而,赵胤只问了慧光一下觉远的身体恢复情况,便叫他离开了。
“这个觉远,自己糊涂也就算了,收个徒弟也如此糊涂。”
时雍对这个三番五次出来搅她姻缘和命运的老和尚,说不出是什么情绪,但说这话时,有些咬牙。
“说他不会算吧,他倒是真的算出自己有大劫,命不久矣,早早做好了选人的打算,说他会算吧,看他做下的这些糊涂事……真是让人生恨。”
若非赵胤和时雍赶到,觉远确实已经应了他算出的命数——驾鹤西去。
说到这个,时雍仍是想笑。
“不知道如今他相信没有,命数天定,事在人为。没有什么天命是不可更改的?”
赵胤听她噼里啪啦将觉远数落一通,嘴角缓缓噙了笑,目光宠溺的落在时雍的脸上。
就像在看一个生气又不肯承认生气的孩子。
“阿拾不信命,信什么?”
“信拳头。”
时雍说得有些累了,身子往官帽椅上一瘫,懒洋洋地望他一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谁拳头硬,谁就代表了天命。一拳打不破天命,两拳肯定可以。”
赵胤微怔。
她俏脸笑得如枝头寒梅,带雪凝霜,美眸看似含情脉脉,实则坚毅而固执,是他从来不曾在任何女子脸上看到的模样。
“怎么?”时雍莞尔一笑,“吓到了?”
赵胤俊脸微展,顺着她说道:“嗯。吓到了。”
时雍勾唇,将椅子挪近一些,哥们般的钩住他的肩膀,拍了拍,说得大言不惭。
“不要怕,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又不想做寡妇,肯定会好好护着你的。”
赵胤:……
他没有什么反应,旁边的侍卫却差点没有收住讶异的表情,吃惊得原地去世。
这时,禅房外有声音传来。
“郡主,郡主!”
是恩和。
时雍心里微微一窒,坐直身子,叫了一声“进来”。
不消片刻,恩和窈窕的身影便猛地冲了进来,撑住腰身,气喘吁吁地说道。
“死了,死了……郡主,郡主你快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