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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冁北小城的阳光很烈,然而,院落的回廊里却凉气森森。
哲布亲王此言,来得莫名其妙,听不懂的人很多。便是时雍,也不免错愕。
赵胤是如何知道半山失踪与哲布有关?哲布又是如何看穿赵胤的身份,甚至看出赵胤知道了半山的下落?
可是转念一想,又了然了。
巴图的大妃阿如娜是来自北狄的公主,那来桑便是半个北狄人。阿如娜死前放走半山,便委以重任,叮嘱他来庇护来桑,北狄又怎会对他袖手旁观?南晏、兀良汗、北狄三家互有扯不清的姻亲关系,各怀心思。如今,兀良汗朝廷动荡,北狄自然关注万分,南晏想带走来桑,北狄又怎会坐视不管?
哼!赵胤冷冷道:“告辞。”
他的冷处理,再将哲布一军,这让他很是恼火。
毕竟眼下有求于人的是他。
“大都督!”他伸出胳膊做阻拦状,声音沉了几分,“当真要见死不救?”
赵胤眼睛冰冷,“天生我赵胤,便为杀人。贵公主冲撞我妻,不杀,已是情分。”
哲布脸色渐渐冷却,慢慢收回掌心的玉佩纳入怀里,双眼眯了起来,“既如此,别怪我用强了。”
声音未落,他手臂微动,猛地拔刀出鞘,刀尖直指赵胤,“出招吧!”
二人相隔很近,但哲布没有偷袭,也没有让侍卫围攻,而是选择了男人间的决斗。
并且,他似乎对战胜赵胤很有自信。
“你若赢我,任你自去。你若输了,留下救人。”
赵胤紧紧抿唇,看着哲布,眼睛冷漠幽深,一动也没动。哲布见状,让身侧侍卫将佩刀取下,丢给赵胤。
“是男人,就拔刀!”
赵胤没有接刀,而是看着愤怒到了极点的哲布,语气平静而浅淡,“阿拾。”
时雍一直站在他身后旁观,突然听到唤声,愣了愣,望一眼他冷峻的侧脸,“侯爷?”
赵胤道:“救人是你本行,救不救,你说了算。”
他从容得仿佛决定的不是一个人的性命,而是今天穿什么衣服出行一般。
时雍心里却很明白——
哲布的举动,打动了他。
一则,他没有出卖半山。
二则,他也没有仗着人多使出阴招损招,而是公平比试。
这两点搏得了赵胤的好感。
更何况,成格公主是现任北狄皇帝的掌上明珠,即使为了两国邦交,赵胤大抵也不会真的让成格公主因她而死,无非是借此敲打一下北狄罢了。
时雍眉眼一弯,笑道:“我都听侯爷的……”
话音刚落,便看到督官匆匆跑来,抹着脑门上的汗,挥手招呼下人,“快,快些把公主抬进屋去,大夫马上就到……”
听到督官的话,丫头和侍卫们立马动了起来,吵嚷着要将成格抬走。
一看这情形,时雍顾不得再和哲布磨嘴皮子了,“别动!”
突然的娇喝震住了众人。
谁也没有想到,她会突然上前,用力拨开那两个要抬起成格的侍卫,生气地低吼。
“谁让你们动她了?”
众人:“???”
哲布也转过头来,一脸疑惑。
时雍冷着脸,“不可摇晃和吵闹。”
她语气凝重得如同命令一般,说罢,速度飞快地脱下身上外套,盖在成格的身上,又重重摁住她尚未完全止血的额头。
众人吃惊。
这个天儿热气腾腾,她为何还用衣裳捂住公主?
一群人不知道她意欲何为,丫头和侍卫更是蠢蠢欲动。
时雍有些着恼,再次扭头低喝,“安静!再吵我不救了。”
哲布抬高手,阻止侍从。
四周便突然安静下来。
侍卫们站得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也不动。
直到大夫在一个小厮的引领下,匆匆赶来。
他抹着汗水,刚放下药箱,就被时雍拿了过去。
“借用一下。”
大夫一脸茫然。
时雍专心致志地检查着成格的伤势,又面无表情地吩咐。
“取门板,抬人。”
方才不让抬,现在又让取门板来抬人?众人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眼神里都有着不放心和戒备,哲布却不怀疑她,让人依言照做。
时雍为成格止了血,观察许久亦无法判定她颅内有没有淤血,只让人小心翼翼地托着成格,平放在门板上面,又转移到房间里,然后屏退众人,留下一个丫头,褪去成格的衣裳,为她施针除淤。
一番折腾下来,已是一个时辰过去。
时雍摸了摸成格的脉象,稍稍松了口气,拭了拭额角的薄汗,出门问小厮要了纸笔,开了方子交给丫头。
“每日一剂,每剂煎二汁,一日三次,宜温服。”
丫头愣愣看着她,再看看仍然昏迷不醒的成格,不满地哼了一声。
“你就这样走了?”
时雍挑了挑眉,冷冷看着这个不友好的丫头,“不然呢?”
丫头道:“公主还没有醒……”
时雍冷哼,“醒不醒得来,看她造化。我是个大夫,只管施救,不包掩埋。”
丫头瞪眼就想开骂,时雍二话不说就抢在前面往她嘴巴塞了一块纱布。
“想你家公主死,就尽管吼!”
说罢,她转身出门,只留下丫头嘴含纱布,瞪圆双眼盯着她。
这丫头平常跟着成格公主嚣张跋扈惯了,从未受过这般委屈,眼泪珠子都滚下来了,时雍却已飘然而去。
赵胤在花厅等她,陪坐的人是哲布。
这一个多时辰,时雍不知道他同哲布说了些什么,从他表情也猜测不出,但哲布的脸色已比方才好看许多,一见时雍便站了起来。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今日之恩,本王没齿难忘。来日姑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哲布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熟悉的话。
时雍扬了扬眉梢,“哲布亲王总这么承诺,平日里会不会很忙?”
哲布一愣,好像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讥诮,以为是她不信自己的话,于是一抱拳,憨直地道:“我哲布言出必行,姑娘大可放心。你若有难,我必倾尽全力……”
“噗!”时雍忍不住笑了出来,“那哲布亲王可要记牢了,食言而肥。”
哲布一笑,“那是,那……”
“咳!”赵胤端起了一直没碰的茶盏,没有喝,又重重地放下,“公主苏醒了吗?”
时雍接收到他不悦的眼神,错愕,随即又是一笑。
“这一撞可不轻,昏迷几日或是数月都有可能。”
哲布脸色一变,“如此严重?”
时雍道:“这算轻的呢。更严重些,要么是不会再苏醒,要么醒来也不复从前,说不得会终生受疾病纠缠……”
哲布的脸色已然灰败,“宋姑娘,可有别的妙方,能让成格快快好转?”
这是不信任她?
时雍轻轻一挽唇角,似笑非笑地道:“不然哲布亲王再请别的大夫去瞧瞧?”
哲布眉头紧皱,仍然没有听出时雍的弦外之音,郑重地点点头。
“姑娘言之有理,多几个人看也是好的,多一个人,多一分主意。”
说着,他便派人去请。
时雍和赵胤交换个眼神,又扫了哲布一眼。
“侯爷,我们什么时候走?”
她以为赵胤会欣然离开,岂料,他再次端起那碗一直没喝的茶,用茶盖轻轻拂了拂水面。
“不急。”
时雍一怔,迎上他漆黑幽深的冷眸,“还等什么?”
赵胤道:“等个老朋友。”
老朋友?
时雍听着这幽凉的语气,嘴角紧紧一抿,在赵胤的身侧坐了下来。
“何人?”
赵胤慢慢眯起眼睛,“来了。”
只见他突然扬起手臂,茶盏已然已极快的速度飞了出去,直直撞向迎面而来那人,其势凛冽如刀——
茶盏没有落下,而是停在半空。
严格说,它上停在一个人的掌心里。
来人将茶盏托起来,微微低头端详着,嘴角轻扬,一身白衣如雪,脸上的笑却灿若桃花,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许久未见,侯爷这么招呼老朋友,也未免太过绝情。”
时雍脑子嗡地一声。
看着伫立在眼前的男人,突然就懵了。
白马扶舟?
他怎会在兀良汗出现,又怎会在督官家的寿宴上,还与哲布和赵胤撞了个正着。
时雍看了看稳如泰山般端坐的赵胤,再瞥了瞥胸有成竹的哲布,再审视一番笑如春风的白马扶舟,眼睛有点花。
三俊齐集,这是要做什么?
冁北论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