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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刺青图案呈青黑的颜色,宋月的脖子窝里溅了血,凝固的图案上,色彩形成冲突强烈,看着有些骇人。
时雍默不作声地掏出一张白色的绢子,将凝固的血液擦拭干净,以便让这个狼头图案显现出来。
“爹,你有没有熟悉感?”
听到时雍的询问,宋长贵皱起了眉头。
“图案不曾见过,这个位置嘛,与大帽胡同那个死者倒有些相识。”
时雍点头,“大帽胡同那个死者身上的图案被人刻意抹去,看上去就像一个黑色的胎记,而这个却很明显地看出来,是一个狼头的形状。”
“狼头?”宋长贵还没有说话,旁边的宋辞就出声了。
他诧异地抬问一句,一脸困惑地看着宋长贵,又看着时雍,指着那图案道:“这……不是一个人头吗?”
人头两字,在阴森森的殓房,有点惊悚的凉意,顿时引来几个捕快地观望。
时雍掉头冷冷看着宋辞,“你说什么?这是个人头?”
宋辞将脑袋从左往右歪斜了好几次,换不同的角度看着那个图案,再次确定地点头,“不错。就是一个人的头。不仅是人,还是个姑娘。”
时雍眉梢微抬,又端详那图案片刻,“你如何看出来的?”
宋辞指着那个刺青,用手指转动描述道:“这是姑娘的头发,这是发钗,这是姑娘的侧脸,这是眼睛、鼻子。怎么看怎么都一个人呀,你怎会说是一个狼头?”
时雍随着他的手指辨别着,仍然觉得这是一个狼头的图案。
在二人的争辩声里,宋长贵、沈灏、周明生、郭大明等人都凑近过来。
众人惊讶地发现,每个人看到的图案居然都是不同的。时雍和宋长贵、沈灏都是一眼觉得是狼头刺青,剩下的人,都说是个姑娘的头像。
第一眼看出是狼头的人,很难再看出姑娘的头像,看出是个姑娘的人,经过人为指点,却可以看出狼头的图案。
如此神奇的构图,让几个人又是吃惊又是好奇,为了看出不同的图形,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时雍走出殓房吹了两次冷风,让自己忘掉第一眼产生的刻板印象,试了无数次之后,脑子里终于有了一个模糊的人像图案。
一看像个狼头,再看又像个人头。
这个刺骨实在古怪。来桑曾说,兀良汗有几大罪行,所犯者连同家眷要遭受锁骨刺青的刑罚,不知这个是与不是?
而宋月一个侑酒女,颈部为何会有这样的图案?
时雍又对宋月进行了详细地尸检。
从尸体的表象特征看,符合高坠伤的特点,在身体落地时的巨大冲击下,她身上有多处骨折,几乎当场毙命。其实红袖招的楼面离地不是太高,只可惜街上的青石路面极为坚硬,宋月又恰是头部落地,没有了生还的可能。
时雍特地观察了她的手、足和身体情况。
她发现,这只手与一般侑酒女为了保持手部的柔软嫩滑会刻意保养不同,宋月的掌心有着长年劳作而生的老茧,足部也极是粗糙,有深深的皲裂和豁口,还长有几个冻疮。
时雍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回过头问宋长贵。
“爹。确认阿月是自尽吗?”
宋长贵叹息点头,看了沈灏一眼,“沈头在现场没有见到搏斗和反抗的痕迹,盘问红裙招的食客和小二,也不曾听到异常。坠落处有一张小凳,阿月便是自己踩着那个凳子上的窗台,一跃然而下啊。”
时雍当时与宋月就一墙之隔,除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确实没有别的异常声响。一个姑娘好端端地不会爬到窗台上去,意外坠楼的可能性不大。再加上尸检的情况,排除意外和他杀,便只剩下自尽了。
对宋长贵的判断,时雍是信任的。
一个有二十多年经验的老仵作,死者又是他的亲侄女,作出自尽的判断,自然会万分谨慎。
时雍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招呼他们先行避让,再为宋月检查了那些衣服覆盖下不便示人的地方。
这一看,她有个惊人的发现。
“爹。阿月她……已非完璧。”
对后世而言,这不算什么大的发现,但在这个时代,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是清白身,那问题就大了,说不得就与她的死息息相关。
时雍欲言又止,“阿月死前,与定国公府世子的纠葛,爹都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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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普通的侑酒女自尽也就只是一时闲话了,若牵扯到定国公府……时雍想一想都替宋长贵感到头大。这个案子落到顺天府,便落到了身为推官的宋长贵身上,而陈萧和陈宗昶,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宋长贵点点头,蹙紧眉头叹息,“此事难办。”
就算宋月是为了陈萧而死,只要不是陈萧亲手推他下楼,就赖不到他的头上。
沈灏站了半晌,看宋长贵苦恼的模样,说道:“宋大人,阿月姑娘自尽身亡看来是没有疑问的。”
言下之意,若无务要,不用牵扯到定国公世子的陈萧。
这也是大多数人会选择的办法。只是,死者是宋长贵的亲侄女,沈灏怕他心里过意不去,特地提醒他一下而已。
“我知道。”宋长贵看了沈灏一眼,“当务之急,不是阿月的死,而是这个狼头图案,如何而来?可有什么未知的含义?与阿月之死又有没有干系?”
弄清了这个,自然能弄明白宋月到底是不是自杀。
宋辞道:“师父,这到底是不是与大帽胡同那桩案子的刺青一样呢?”
宋长贵摇头,“那个刺青被涂抹,已无法辨识。”
时雍想了想道:“可以再麻烦一下二皇子。”
若是这个刺青与兀良汗有关,来桑必然识得。
离开前,时雍特地告诉宋长贵,“阿月的事情,爹还是不要和隔壁院说太多。”
宋老太那一家子人嘴巴大,说不得就会闹出什么事来,到时候惹出大麻烦,还得宋长贵去帮他们善后。
“我晓得。”宋长贵点点头,叹口气。
……
时雍拓印出狼头刺青的图案,准备去四夷馆找来桑,不曾想乌婵却找上门来。
“阿时,有空陪我吃个茶吗?”
没有要紧的事,乌婵不会主动来邀她,时雍看她面色发白,情况有些不对,打消了去找来桑的念头,同她一起去了城门边的茶肆,让云度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落座。
“为什么不去乌家班?”
在外面说话肯定不如家里方便的,时雍有些奇怪乌婵的想法。乌婵闻声却苦笑摇头。
“乌家班都不如这个茶肆安静。”
时雍关切地看着她,“和你爹谈得不好?”
乌婵神情微滞,嘴角牵出一抹讽刺的笑,“你道他为何来找我?”
阔别多年,从未尽过一天父亲责任的户部侍郎,费尽心机找回遗忘在外多年的外室所生之女,会有什么好事,时雍是不信的。可是徐通堂堂一个朝廷命官,想来也不会明目张胆地干什么缺德事。
时雍一时想不出来,只能摇头。
“说说看。”
乌婵眼皮低垂,睫毛眨动很是厉害,看上去有些不安。
“他们为我找了一门好亲事,想把我找回去嫁人,高攀权贵。”
唔?这个时雍当真没想到,“这么奇怪?他们家是没有别的女儿吗?”
乌婵冷笑一声,“有两个嫡出女儿。”
时雍不解:“这般好事,为何不便宜了他的嫡女?”
乌婵看她一眼,唇角噙着嘲弄的笑,“那户人家的公子身有隐疾,不能人道。他们家高贵的嫡女,哪里肯嫁过去守活寡?这一家子不想失去攀附权贵的机会,又不舍得把女儿推向火坑,这不就想到我了吗?”
说到这里,乌婵仰头泄愤般喝了一口茶,然后啪地放在桌上,双眼通红地看着时雍。
“阿时你可知道?得知他来找我的时候,我是有几分快活的,嘴上不说,可我心里……当真以为他想明白了,终于肯承认我,承认我娘了……”
从小被亲爹放弃,再给一丝希望,再次被放弃,不如从来不要给她希望,徐通太损了。
时雍摸了摸乌婵的肩膀,安慰地捏捏,“是哪户人家,能让徐侍郎这么迫不及待地上赶着高攀?”
乌婵猛地抬头,双眼闪出凉笑,“你猜是哪家?”
时雍看着她凶巴巴的眼神,激灵一下,突然想起来了。之前在定国公府听陈宗昶说起过,陈萧原本有一门亲事,是徐侍郎家的,后来因为陈萧看上了私塾先生的女儿袁凤,不肯同意,这婚事才拖了下来。
“定国公府?”
听她几乎笃定的语气,乌婵凉凉一笑,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