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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雍在乌婵处待了半日,两人说了许多话,提到了燕穆和赵胤,也提到了陈红玉。
陈红玉被劫持的事情,是一桩秘事,没有多少人知晓,不论是楚王府还是定国公府都三缄其口。在外人眼里,陈红玉就是楚王妃,而那个大婚当日偷偷代姐出嫁的陈紫玉,庶女之身,始终只是个替代品。
定国公陈宗昶是女儿大婚前夕才回京的,此后一直没有离开,就是为了寻找女儿陈红玉。没想到,女儿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对她离开这些日子的事情,却绝口不提。
陈红玉尽管对命运的捉弄极是怨怒,但她没有出卖乌婵,只说是当日想出去散散心,一不留神走失,好不容易才找回来。
这个近乎拙劣的借口,自然无法取信于人。
定国公不信,陈红玉也不管他信不信,就是不肯开口多说。
于是,定国公为了女儿的名声,也不好大张旗鼓地打探,只能不了了之。
在陈红玉归京的第二日,赵焕就亲自备轿到定国公府,要接陈红玉回楚王府。然而,谁也没有料到,以前对赵焕如痴如醉,非卿不嫁的陈红玉,却不肯再跟他回去。
为了此事,两家都很尴尬。
然而,不论陈红玉肯是不肯,名义上,她都已经是嫁了人的女子,是楚王妃,这是圣旨赐婚,是谁也不能改变的事情,女子命运一旦到此,基本已无回旋余地,哪怕尊贵如定国公府,也不可能对已成的婚事反悔。
楚王三请陈红玉不成,再后来,就不再去定国公府了。
陈红玉就这么不尴不尬地住在了娘家。到是她的庶妹陈紫玉,心安理得的在楚王府里做如夫人,出入形同楚王妃。
这些日子,陈红玉偶尔烦闷,便会溜出府来乌家班找乌婵。
对于这桩不能为外人道的秘事,当初绑架她的乌婵,反而成了她最好的倾诉对象。
这让乌婵又是心酸又是歉疚。
“你说我当初,是不是做错了?”
“若我当日没有阻止她大婚,那她现在兴许还是满心欢喜的楚王妃,与赵焕恩恩爱爱……”
那时她只为报复赵焕,也不认识陈红玉,哪会想那么许多?不成想,到头来会变成这般结果。
时雍沉默。
她给不出答案。
谁也不是神,哪有对错?只在命运。
晌午,时雍没劝动乌婵去见燕穆,燕穆却过来了。
久不相见,寒暄几句,燕穆提到今日书局里的不寻常。
“锦衣卫有人来打听我们书局刻印书册的事情。”
刻印书册?
时雍皱了皱眉。
“来人确是锦衣卫?”
燕穆点头,“出示了令牌,严掌柜才上交了书局的书目和名录上去。他们带走了书目,顺便带了些书局的画册和刻本离开。”
严掌柜名叫严文泽,是个屡试不中的落第秀才,燕穆把他安排在书局已有多年,行事口风很是严谨。此番锦衣卫来找,定然不是针对银台书局,也不会是针对燕穆等人。
“我差人打听过了,铁马胡同的终南书局、西山书局,马庙街的万重书局,青衫馆等都交了书目和刻印册子。锦衣卫应当是在查探什么……”
时雍嗑着瓜子,闻言点点头。
“朝廷要什么,配合就是。不过,你叮嘱南倾和云度,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尽管时雍已经伏法,可是燕穆等人还是朝廷的通缉要犯,时雍的案子一日不平反翻案,他们就永远没有办法过正常人的日子。
时雍重生之初想要做咸鱼的想法,再次受到了挑战。她换了个身份,可以重新来过,可是燕穆他们呢?难道要因为时雍的案子,永远见不得天光吗?
她不能如此薄情。
可是要翻案,又谈何容易?
“玉令,有查出端倪吗?”
燕穆闻言,迟疑下,“自打发现庚一身上有玉令后,我后来特地循着这条线索查了查,发现个事情……”
说到此,他望向时雍的目光变得深邃了不少,语气也似有犹豫。
时雍看懂了。
“可是与赵胤有关?”
燕穆点头。
“相传永禄爷还是十九皇子的时候,手底下曾网罗了不少能人异士。永禄爷把他们编在一起,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排序,合称为十天干。赵胤的父亲做锦衣卫指挥使时,人称甲老板,他便是十天干之首。而这个玉令,很大可能就是十天干的信物。
永禄爷过世后,十天干仍由甲一统领,甲一前往天寿山守陵,赵胤子袭父职,十天干又自然而然交到了赵胤的手上。不过,由于十天干组织严密,一代代传下来,成员更替不为外人所知,因此很难查到,手持玉令的十天干,到底是谁?是十个人,还是有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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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婵听罢,插了句嘴。
“无论是谁,无论有多少人,横竖都听赵胤的指挥就是了。”
很显然,她还没有放弃说服时雍远离赵胤。听了燕穆的话,乌婵更是紧张不已,不停朝燕穆使眼神,让他配合自己。
然而,燕穆没有看她。
他的目光停留在时雍的脸上。
“十天干身手了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据传,他们极为忠诚,宁死不会背叛。”
宁死不会背叛。
这几个字燕穆说得极沉。
十天干不背叛,那杀时雍自然就是赵胤的指使了。
时雍道:“为免引人注意,此事不必再查。”
燕穆看着她,眉头微蹙,似为不解。
时雍轻笑:“我自有主张。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燕穆张了张嘴,他很想说,不需要给他们任何的交代,只需给死去的时雍一个交代就行。可是看她这样的表情,他又不忍心给她压力。
“我们既认你为主,自当听你安排。只要能为主子翻案,复仇,我们不怕等。等多久都成。”
————
良医堂。
时雍刚进药房的大门,堂倌就高高兴兴地冲进去报喜了。
“老太爷,掌柜的,阿拾姑娘来了。”
孙正业躺在里屋的软榻上,满头银发稀疏干燥,看上去精神不是太好,听了堂倌的话,他嘴皮微微颤动,看了看榻边的赵胤,又示意侍立的孙儿孙国栋。
“徒弟来了,扶我起来。”
赵胤沉下眉梢,“孙老身子不便,躺着便是。”
孙正业咳嗽几声,喉头气紧,却固执地摇了摇头。
“老儿一时半会死不了。无碍、无碍。”
孙国栋一脸忧色。
入了冬,老爷子毛病就犯了,成日里咳嗽不停,门都出不了。赵胤今儿来良医堂看望他,也是顺便看诊,不成想短短两月不见,老爷子说倒就倒。
时雍也没想到。
离京时,孙正业身子骨还挺硬朗,回来就见他这副模样。更显老态了,憔悴了,整张脸都塌了,脸颊上几乎看不到肉,眼窝凹陷下去,深邃无神。
“师父!”
时雍看了一眼床前椅子上端坐的赵胤,心疼地走近扶起孙正业,“你老躺着便是,起来干什么?”
孙正业呵呵地笑,边笑又边咳,“躺够了,再躺下去,与死人何异?来来来,你既然回来了,就给老儿我试试针。”
时雍低头打量他,“师父是哪里不好?”
孙国栋道:“祖父年事高了,冬伤于寒,秋伤于湿,上逆而咳。这四时之气一至,就难免生疾……”
“老毛病了。”孙正业咳嗽道:“年年如此,年年他们都怕老儿一命呜呼,去见阎王。可这么多年了,老儿还好好活着,倒是那些担心老儿的,一个个先去了……”
这老爷子说的话,真教人哭笑不得。
孙国栋无奈地看着时雍和赵胤,“我去备针。”
时雍没有空着手来,原是带了些吃食礼品,却没想到要为孙老做针灸,闻言便自去净手。
从头到尾,她和赵胤没有交流。
孙老爷子病体不安,灸到半途打瞌睡,躺着就睡了过去,时雍打量他半刻,为他盖好被子,对孙国栋道:
“师父醒来,你帮我说一声,我明日再来看他。”
孙国栋低头施礼,“灶上已备好了午膳,吃过便饭再走吧。”
时雍轻咳了下,笑道:“昨日刚归家,我娘准备了好吃的,不便在外久留。”
孙国栋闻言,不再挽留,再看一眼大都督,见他也跟着站了起来,那句留他吃饭的话就咽了下去。
“二位慢走。”
时雍还礼,走在前面。
刚迈出良医堂大门,背后传来赵胤的声音。
“阿拾。”
时雍这么久不理会他,倒不是为了赌气,就是想看看若是她不主动,赵胤会不会招呼她。闻言,她负着手慢慢转身,扬了扬眉梢。
“大人,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