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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约莫是唐小虎最近造孽太多,那个丫鬟走了一会儿,果真引来了许多人。众家丁听了丫鬟那句“杀人啦杀人啦”,眼都瞪红了,立即抄了家伙奔腾过来,不过瞧见这样的状况也傻眼了。
黑衣人瞥了一眼门口,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而来,互相对视一眼,便迅速撤了,似乎不想把事情弄大。不过他们走的时候也只剩下七八个人,应该也是估计到情况不妙,趁机撤吧。
不管怎样,唐小虎总算松了一口气,捂住肩膀缓缓弯下身子喘气。
那边秦胡也没了力气,歇气软了下去,小白粥反应及时,慌手慌脚地扶住他。小蚊子瞥了那边一眼,见到秦胡有小白粥照看,便转身走向唐小虎。
眼看唐小虎一脸煞白,他的脸色不由得难看了几分:“叫你别进来非要不听!”
唐小虎咧嘴笑起来,道:“我看着你们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我们怎样?就是解决需要久一些罢了,死不了,哪需要你来操心。”小蚊子冷声说着,然后伸手将唐小虎扶起来。
唐小虎有些脱力,站起来还晃了晃才勉强站得稳,小蚊子刚说了句“快找梓昕上药,这里有我就行了”,门口便传来更大的骚动。
何人能引起这般大的骚动?
华府之内除了华太师夫人,应该要数华玉秋与秋香兄妹了。而来者正是唐小虎此刻最最最怕见到的华玉秋。
此刻,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瑟瑟缩缩受了惊的小丫鬟,正是刚刚被吓破了胆儿的那个。
华玉秋被她引了过来,之前还莫名其妙不知道什么,来到这里一眼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立马愣住了。而唐小虎瞧见他,顿时成了泥雕塑一个。
花子轩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玩笑模样,看着满地狼藉以及斑斑血迹,笑道:“哎呀,实在是不忍目睹呀。这里刚刚到底是发生了多激烈的打斗啊。”
听言,华玉秋才收回视线看到地面,面无表情。然后他就迈步走向这边,却也不走过来,只站在不远处隔着一堆躺倒的黑衣人,看着小蚊子道:“文公子,这是发生了何事?”
小蚊子淡定从容地踏前一步,道:“我也不清楚情况。方才我与文宾在庭院中散步,这群黑衣人便突然冒出来袭击我们。”
华玉秋看向秦胡:“那这位公子是?”
“这是我的一个远方表弟,正逢到了杭州便来探望探望我。”小蚊子面不改色。
唐小虎暗暗竖起个大拇指,眼神发亮。别看小蚊子一脸耿直老以为他是个老实人,其实他说起谎来倍儿棒,这还多得他与小竹子这两个模范。
华玉秋抿抿嘴唇,沉吟半晌才道:“文公子,兹事体大,又是发生在华府,不可不察。所以请各位随我走一趟,向太师夫人禀明个清楚可好?”
小蚊子颔首,大方自然:“这是我们的责任,理应如此做。”话罢便迈步朝华玉秋走去了。小白粥忐忑地看向秦胡,只见他点了点头,便扶着他一起跟着去了。
他们都一脸坦荡荡,可怜了唐小虎这个又被掉进黑坑被黑的苦逼小家丁。瞧着他们走得潇潇洒洒的背影,唐小虎欲哭无泪地迈起小碎步跟着走了。
想必早有人跑去通报给太师夫人知道了,小蚊子一众人去到大堂时,太师夫人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主位上,脸色安然。
小蚊子把事发经过像刚才那般说了一遍,太师夫人静静地听了,之后便问了秦胡的身份。小蚊子面不改色地又认了一回儿亲。
不过太师夫人眼睛厉害得让人咋舌,只是扫了秦胡一眼,便出声道:“文公子的这位表弟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这下子饶是小蚊子也不由得愣了愣,随后才答道:“是的。他在来的途中遇上了土匪,抢了财物不止还将他打伤。”
华玉秋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太师夫人仍是不动声色,点了点头,厉眼突然转到唐小虎身上,淡声道:“这是我华府的家丁吧?为何会也在那里?”
唐小虎与她对视,一板一眼地说:“小的正好路过东厢门口,听见里面有打斗的声音便进去一瞧,怎知看见文公子与秦公子周公子遭一群黑衣人围击,而小的正好会些三脚猫功夫便冲进去帮忙了。”
太师夫人一眯眼,立即便道:“一些三脚猫功夫?说得如此谦逊。当时你怎么有那个信心能够帮得上忙?说不定连小命也赔了呢?你的胆子着实大。”
闻言,唐小虎便垂首,低声道:“当时情况紧急,小的也是慌了心神一时没想这么多。”
太师夫人不语,就这样眼神犀利地盯着他。良久,才将视线转开,淡淡地说了一句:“那些黑衣人身份不明,说不定还会再来,大家要小心。至于黑衣人的目标是何,老身自会去派人去查明,大家不必心慌……只要是华府的人,老身就是拼了命也会保你们周全。”
华府的众人朗声回应,声音坚定不移,显然是被太师夫人的一席话给安抚了情绪。
说完那句话,老夫人便支着拐杖缓缓站起来,目光又回到唐小虎身上,徐徐出声:“你在哪个院做事的?”
“小的在紫……”
“太师夫人,他是华安,本来在大少爷的紫竹院里做事。前些天让我叫到了浮水阁里做事。”
唐小虎刚想回答,怎知华玉秋便出声了,惊得唐小虎整个人愣在原地。
太师夫人看向华玉秋,沉吟了一会儿,道:“那这个家丁你就带回去调、教调、教吧,免得日后又被一副冲动性子害了。”
华玉秋垂首应了一声。
唐小虎就这样跟着华玉秋一直走回了浮水阁。一路上两人默默无声,弄得唐小虎倍加忐忑。刚纳闷着华玉秋要把他带到哪里去调、教时,华玉秋却径直走进了自个儿的房间。
唐小虎愣了愣,无比僵硬地迈步跟着进去了。
没想到刚走进去房间,前面的人突然一个转身,面无表情地冷声道:“华安,你到底是坚韧能耐还是真的没心没肺?”
唐小虎被他吓了一跳,完全不明所以,便眨了眨眼睛,咧嘴笑道:“自然是坚韧能耐。”
听言,华玉秋莫名有些怒意:“你知不知道若是你被大少爷带去调、教会如何?太师夫人在众人面前如此发话,那你就是丢了大少爷的面子。大少爷颇重面子,对待下人也向来严厉,如果他罚你,你非被折磨个半死。”
说着说着,他突然嗤笑一声:“唐伯虎,受了如此的重伤,命悬一线你还能笑而淡之,你不是坚韧能耐,而是真的没心没肺。”
唐小虎一愣,傻了片刻。
然而下一刻,华玉秋突然伸过手来用力地扯开他的衣襟,里面的夹袄被染红了拳头大小的位置。唐小虎的夹袄是何等厚,血浸透了蚕丝锦缎,又是何等的多。
华玉秋的眼瞳晃了晃,随即眯起眼睛,淡声道:“一而再再而三,你是不是真的要等丢了命才甘愿?唐伯虎,我有时候真的想剖开你的胸膛看一下到底你还有没有心。”
唐小虎黑亮的瞳孔猛地一缩,突然抬手紧紧地握住了华玉秋拽住他衣襟的手,笃定道:“我有心。我不是不怕死,只是我相信我不会死,我还有许多事还没有完成。”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深深地凝视着华玉秋清丽冰凉的眸,徐徐启齿道:“我舍不得让你担心,也舍不得离开你。所以无论受了什么样的伤,我都能挺过来。既然能挺过来,那就没有必要告诉你。”
唐小虎一番话说得坦荡荡,丝毫不收敛。
既然华玉秋知道了他的身份,在此刻说出那么一番话来,他也不怕把心里话都敞开来说。
华玉秋一愣,耳根发烫,心跳莫名掉了一拍。他不知道为何会这样,顿时有些手慌脚乱,急急地把手收回来,道:“你伤口流了这么多血,快来上药吧!”
说罢,便亟亟地走到床边的柜子里翻起来。
他极力想要集中注意力,然后耳边却回荡着那一句低沉充满了磁性的声音。
唐小虎看着他发红的耳根,庆幸地笑了笑,随后便走到他身后的桌子旁坐下。于是当华玉秋终于将药翻了出来,转过身,便瞧见他坐在桌旁,衣襟大敞,支着脑袋笑得一脸悠然。
华玉秋莫名又来了气,把药瓶子狠狠地放在桌前,发出砰地一声响。
“这只是普通伤药,比不上你们珍贵稀奇的药,你姑且迁就一下吧。”
唐小虎眯眼笑起来,道:“只要是你给的,什么都是最好的。”
华玉秋一愣,这下子连脖子根也发烫起来了。他一时语塞,找不到别的话来说,只能怔怔地看着唐小虎那一张俊逸非凡的脸。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华玉秋顿时觉得有千言万语辗转滞涩在喉咙里的感觉。他静静地伸手过去解唐小虎的夹袄扣子,解了几颗,他便不由得失笑道:“如此珍贵的蚕丝吹金锦缎夹袄,恐怕华府上下只有你一个下人能穿着。”
唐小虎不时,微笑着看他把夹袄解开,扯开里面的衬衣,解开早已被鲜血染透的布带,然后在看到伤口的一瞬间瞳孔紧缩。
然而仅仅是一刹那,华玉秋的这种神色便荡然无存。他抿住嘴唇,拿过旁边的药瓶子拉开了塞子,将药粉倒在伤口之上,一点一点,极尽小心。
上药时,华玉秋俯下了身子,脑袋凑到唐小虎的耳侧,细细地洒着药。唐小虎侧脸看着他清丽淡雅如莲花的脸,不由得心下一动,迅速地凑过头去在他的脸颊亲了一口。
华玉秋被狠狠一吓,慌了神,猛地一退开,连手中的药瓶子也脱手掉在了地上。
“你做什么?”
唐小虎此刻觉得精神爽朗,什么话都说得通畅,于是咧了嘴角笑:“秋公子,你心境清明你不可能不知道我想做什么。这样的事我很早就想光明正大地对着你做了。”
华玉秋吃惊地退后一步:“可是你喜欢的是……秋香向来与华府下人相熟,你混进华府当家丁不就是为了她么?那首情诗……”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顿了顿,“不就是写给秋香的么?”
唐小虎听罢,叹息一声,看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我进华府是为了你。不管你信与不信,你与我在苏州曾经有一面之缘,从此我心系于你,之后遇见秋香误以为是你,才对她纠缠不休。直到来到华府,我才知道我要找的人是你。”
话罢,他不由得低笑一声,眉宇之间尽是轻浅的笑意:“秋公子,你与秋香都一样。名义上虽说是华府的下人,却受尽宠爱。然而你们却不常与主子亲近,反而喜欢与下人交心。征明来华府之后得到上宾礼待,我也曾想过恢复身份……却在后来懂得,华安比起唐伯虎更容易亲近你,更能打开你的心怀。时至今日,我仍旧满心都是你。”
华玉秋紧紧握住的拳头缓缓松了开来,掌心沁出一股汗。
他看着唐小虎诚恳而认真的脸,徐徐启齿道:“你钟情的当真是我?”
唐小虎徐徐颔首,咧着嘴角笑得无比灿烂,道:“毋庸置疑。”
华玉秋终于整个人愣住,脑袋一片空白。
心海突然缺了一个小口,有什么在缓缓泄露出来,连他自己也不晓得是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然而他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无意识勾起的唇角把他狠狠地吓了一跳。
他垂眸发愣了好久,重新抬眸时,便迎上了一双深切的眸,然后四目对视。
许久,他轻摇嘴唇,摇了摇头,神色复杂道:“不知道为何……我心里居然感到一丝高兴,真是太奇怪了。”
太师夫人回到内室后,华文华武听闻这件事也赶了过来。对于太师夫人就这样轻易地放弃继续追问下去实在是不合理。
“娘亲,看那秦胡一身打扮分明就是江湖人!文征明一声不吭地藏了一个江湖人在我们府里,还招来祸患,这样的人留不得啊!”
太师夫人一脸静穆,听言,用力地用拐杖敲地,发出响亮的砰地一声。她站在床边,看着外边被雪精覆盖的枯枝,缓缓启齿道:“你懂什么,那个秦胡不是什么简单的江湖人!”
华文华武疑惑地看着她,她缓缓转过身,一脸凝重地说:“你们可听说过当年颇受宪宗陛下信用的骠骑将军秦缙云?”
“秦缙云!”华武向来崇武,这些征战沙场的热血铁汉自是熟悉不已,一听这名字就了然,“都是姓秦的!”
太师夫人颔首,朝他们走过去,边走边道:“当年秦将军的铁血骠骑扬名天下,却因莫须有的罪名含冤而死。在秦将军死前,我曾与老爷去过他府上探访,他有一小儿与这个秦胡有七八分相似,名字正是秦古月。”
顿了顿,她看向华文,道:“还有你院里做事的那个名为华安的小厮……来头也不小。他与文征明相识,身手不凡,想必就是素有苏州第一才子之名的唐伯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