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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先将师叔带回晏国,他伤得不轻,需要先行处理再做打算。荀漠见了师叔也是吃惊不已,怎么也不能相信。
我给师叔专门找了一个小院子,里头种满了他喜欢的雪绒苓,我亲自动手褪下他的衣衫替他清洗,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整和正常的地方,他低吼着,疯狂的挣扎,甚至以头撞地,我只好拼命抱着他,这种感觉我又怎么会不明白!早已不仅仅是来自于身体的伤痛。
我告诉他:“师叔,我求求你,不要让我再失去你一次了好么,我会活不下去,真的,我会活不下去的。”
师叔,就当是我的自私吧,就当是为了我活下去,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比你不在了要好。
我紧紧的抱着他,心里很害怕。
终于,师叔的挣扎渐渐缓和了下来,而后情绪激动的眼里渐渐溢满哀伤,终于无力的让我抱着他。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怎么也止不住:“师叔,就让我再自私一次,最后一次,不要离开我。”
师叔不说话,我不知道他是不能说话,还是不愿说话,然而现在于我而言,只要他还有呼吸,就够了。如此,我还有弥补的机会。
我日日夜夜的陪着师叔,就好像他曾经对我的那样,我会将他推到雪绒苓的树下,一坐就坐上一个下午,他一句话不说,眼里永远无波无澜,但我可以感觉得到,他是愿意我这样陪着他的。只要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非常满足,那种失而复得的满足,哪怕全部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在自言自语,我告诉他这一年多发生的所有事情,如何对付周景,如何想要为他报仇,只有在听到周景的时候,师叔才有了反应,他看着我,不易察觉的摇了摇头。
他不想我报仇。
世上的事情真是可笑,都说周景的出生是为了成全师叔,可现在看来,到底是谁一直在成全谁呢?
这天奶娘跑来告诉我恒儿有些发烧,哭闹不安,叫我去看看。我不放心恒儿,嘱咐了师叔几句,告诉他我一会儿就回,他每天的饮食起居都是我亲自伺候,我知道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样子。
师叔依旧没有反应。
我跟着奶娘赶去恒儿的宫里,他浑身很烫,嚎啕大哭,我十分心疼,喂了药,再将他抱在怀里,来回踱步的哄着,直到晚上。
“王上。”正哄着恒儿,听见外头通传知道是师弟来了。
“恒儿还好么?”夜深露重,他也是听到恒儿生病的消息,正从军营里赶回来,甲胄外头披了件披风,将手中马鞭直接丢给宫女,就要伸手接恒儿,我示意他身上的衣甲会冰着恒儿,他这才勉强由着宫女将便服换好,出来后急忙从我手里接过恒儿,轻言细语的哄着。
荀漠抱了大半夜,恒儿总算不再哭闹,踏实的睡了过去,奶娘轻手轻脚的抱着他下去了。我叫婢女替我去取披风,问师弟:“今天太晚了,你第二天还要上早朝,就在这宫里头歇了吧。”
我接过婢女递过来的披风披好,荀漠看着我没说话,等我系好风衣带子准备走的时候,他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看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清清,今晚你就别走了。”他说,“我们,都有许久不曾在一起了吧?”
应付周景确实是件很麻烦的事情,以前每晚都能跟我发发牢骚,如今我要照顾师叔,倒是许久不曾同他聊天了,但我还是表示为难:“不行,师叔那边一个人我不放心。”
“他要多少下人?十个二十个还是一百个?你要多少我给他调多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他语气不好。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情况,别人能碰他么!”
“别人不能碰就你能碰?!”他突然冷笑一声,提高了声音。
我转身就走。
“不许去!”他抓住我额手腕。
我不想跟他吵,便主动放缓了语气,耐心询问:“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正等着他开口,却被他一把抱住了:“清清……”
我愣了愣,一想到他面临的压力,还是张开手,也抱了抱他,柔声问:“怎么了师弟?你是不是太累了?”
对他我终究感觉有些愧疚,毕竟荀漠这个师弟帮了我这么多,不仅从周景手里救下了我,还在师叔死后给了我和恒儿一个安身之所。从小到大,穆清清有什么困难他都会尽力帮助。为了替我报仇,他一改先前那股无所谓的闲散君主做派,苦心经营,一直与周景抗衡着。我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可以说并非寻常人所能做到的,即便我将穆家旧部和清涟山庄全部带来支持他,对付周景都让他付出了巨大的精神力气,可他由始至终都这么无怨无悔的帮我,对我很好,对恒儿更是视如己出,我很感动,也一直很愧疚。
“来。”我牵住他的手到床边,亲自给他宽衣,让他躺下,而后给他捏着肩膀缓解压力:“我一直欠你一声谢谢,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师弟。”
他闭着眼睛:“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谈不上什么谢谢。”
我没再说什么,吩咐婢女将安神香点上,专心致志的给他放松筋骨,想让疲惫的他今晚能睡个好觉。一个时辰之后,我见他呼吸均匀,睡得已然安稳,便轻轻的给他盖上被子,蹑手蹑脚的准备爬下床。
我的脚刚碰到鞋子,突然被他勾住了腰,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便被他压倒在榻上。
“怎么了?”
我做了他一年多的王妃,这期间我们的关系还算亲密,嬉戏打闹,同塌而眠也不是没有过,但那仅限于姐弟之间的那种感觉,毫不违和。
今晚的他让我感觉有些奇怪,于是我装作轻松的笑了笑,推推他:“你太重了,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荀漠没有像往常那样与我开玩笑,依旧没有说话,有点儿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长大的师弟有那么一瞬间的邪魅狂狷风,导致我瞬间不能适应了。
“还是睡不着么?要不……我再给你揉一揉吧。”我拍拍他的肩,却被他一下压住手掌紧紧抓住。
他看着我,那种邪魅狂狷风又侧漏了:“清清,你到现在还不能接受我么?”
我强作淡定:“我早就接受了你啊,师弟!”
“我不是你的师弟,我现在是你的夫君,你也不是我的师姐,你现在是我的王妃。”他紧紧压着我吼了几嗓子,仿佛曾经的二皇子附体了,导致我很惊讶的盯着他看了半天,以确定并没有被赵胤的魂上身。
“师弟,你压得我很疼,咱能起来说话么?”我冷静的提议,这种狗血的姿势一定会引出一个狗血的走向从而导致一个狗血的发展结果,我必须调整一下。
还好,他看着我,终于将身子挪开。
等他放开手后,我坐直身子,正色道:“师弟,你一定是累坏了。”导致脑神经紊乱。
他还是抓着我的手不许我下床:“清清,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装傻么?”
我嫌烦了,这种小言风很讨厌好么。
甩开他的手:“不是我装傻,你是逗逼了师弟!”
“别再叫我师弟!”他突然吼出声来。
我:“……”
然后,我的师弟扳过我的身子,问我:“要多久?要我等你多久呢?”
我简直被他震惊了:“师……荀漠,如果你心里放下锦鸢了呢,那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明儿个一早你就可以广选美女充盈后宫了……”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堵住了。
我脑回路瞬间崩了,瞪大眼睛,看着他在我眼前放得很大的一张清秀面容,顿时有一种莫名的惊吓和不安,于是我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冲他喊:“你疯啦!”紧接着像被人踩到尾巴似的跳下床,擦了擦嘴巴,指着他:“荀漠!你要是想女人了我完全可以理解,你找多少个女人都无所谓,只是别在我这里发疯好么?”
他也像被人踩到尾巴一样跳下床,又箍住我的肩膀,表情狰狞:“你说我在发疯?!你是我的王妃,我这样做是在发疯吗?啊!?”言毕又突然低下头将我的唇堵住。
这尼玛太丧心病狂的狗血了吧!
我挣脱开他,想跑开,被他一下抓住手腕。
我反复挣脱,又被他反复的制住,直到我二人都气喘吁吁。
他咬牙,开始人身攻击:“你想去哪里?恩?去照顾那个废物?那个废物能给你什么你还这么想着他,他连男人都不是!”
于是本来就已经超级不爽的我毫不犹豫的挥手过去。
“啪!”我这一个巴掌让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不许你侮辱师叔!”
理论上讲,他这算轻度欺师灭祖,我作为师姐扇一巴掌也不为过吧……
不等我忐忑完,荀漠已经捂着脸狞笑起来:“难道不是么?他算个男人么?他能给你什么?”接着冲过来一下扳过我的肩膀,低头跟我吼道:“清清,我等了你多久难道你看不到么?我不想勉强你,我一直给你足够尊重,可是你尊重过我么?我的王妃,天天从头到脚的伺候另一个男人,甚至连晚上也要跟他一起去睡!”
我试图跟他把乱掉的关系捋顺:“你傻了吧,师叔才是我的夫君,我不照顾他照顾谁?!”
荀漠双眼泛红,暴怒之意显而易见,他伸手抓住我的下巴将我拽到胸前,狠狠道:“今晚我倒是要让你知道,现在谁才是你的夫君!”
他现在已经彻底失去理智,我不多说,直接跟他交手,他力气比我大,来来回回几个回合我打不过他。
“我们说好是假的!”
他压着我:“成亲也有假么?!”言毕低下头,不给我任何反抗的机会。
简直狗血到丧心病狂。
我躲开,为今之计只有用上最狗血的一招,我容忍着他在我身上的一切举动,淡定的看着他,故意用冷冷的语气道:“如果你只想得到我的身子,那就请吧,不过我永远不会喜欢你!”
荀漠终于舍得从我身上暂时离开,伸手抚上我的脸:“能得到心固然好,但是现在我却认为,先得到身子也是不错。”
妈蛋!这一招不是面对强X戏码的经典对策么,屡试不爽的,怎么轮到我用就不灵了。
荀漠开始进一步动作,我不得不思考在古代有没有婚内强X这一说法,千钧一发之际,外头响起师傅犹如救世主般的声音:“清清,你师叔在哪里?”
师傅在外头懵懂的继续呐喊:“清清!你在里头不?”
我大声回应:“在啊我在!你进来啊师傅!”
于是我师傅进来了。
荀漠没办法再继续,只好起身放了我,我急急忙忙整好衣衫跑去外殿,师傅正等得很着急,一见我便拉着问:“听说你找到白叶那家伙了?他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我回头看了一眼荀漠,对师傅道:“师叔伤得很重,这些时日可能需要我们二人好好照看。”
师傅点头表示赞同:“这是自然。”
于是我飞速的收拾了些东西直接搬来了师叔的小宅。这些时候师傅一直在小院同我一起照顾师叔,师弟从那晚之后倒也没来找过我们麻烦,师叔现在的情况不宜折腾,我只好先将他的伤稳定下来再说。
我在小院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师叔,即便他现在伤得毫无人形,我也仍旧要让他的白衣服纤尘不染,将他的墨发用白玉缚住,依旧光洁如缎,渐渐的,从背后看,师叔还是曾经那个师叔。
师叔的眼里始终透着哀伤,从早到晚只是这样僵直的坐在轮椅上静静看着窗外雪绒苓花开纷落,我从身后将他抱住,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里,漫天的雪绒苓在风中纷纷扬扬,好像春日一场绵绵的白雪,落满了我二人的衣裳。
“清清。”背后有人叫我,我转过身,是荀漠站在我们身后,他明黄的披风上也落了不少雪绒苓。
他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师叔的背影:“师叔……他……还好吧?”样子有些尴尬。
“很好。”我冷淡的回答他。
“唔。”他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似的,片刻道:“我来是想跟你道个歉,上次……”
我走到他身前:“没事,你是太累了,所以要注意休息才好。”
“你别放在心上,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说好。
他也没什么好说的,站了会儿便走了。
我走到师叔身前,蹲下来将脸贴在他的扭曲的手掌心里摩挲:“师叔,我这一辈子都是你一个人的妻子,等你伤养好了我们就离开这里,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到我们。”
感觉脸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其实我是个很没用的人,我很害怕失去你,我只想同你在一起,但如果……”他抬眼看着他:“如果你希望我报仇,我想,我应该可以做到。”
师叔低头看着我的眼睛,半晌,摇了摇头。
心里是说不出的哀伤。
***
前朝大周遗留下来的问题仍在,零零星星的农民暴动从来没间断过,这样的动乱在诸侯国之一梁国达到了一个顶峰,那梁王竟然连自己的王都建安都没能收住,被起义军们直接攻到了老巢。
梁国是老诸侯国,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军事位置都让人很难不产生想法,更何况老梁王在那些老诸侯王里的威望颇高,收服了梁国,便是间接性的将剩下的几个倚老卖老实力雄厚的老诸侯国都收入囊中,南北对峙的天平一定会有所倾斜,九州之内新的霸主将会浮出水面。
如我所料,周景对这一仗很看重,毫不意外的御驾亲征了。一山不容二虎,按照他的性格,卧榻之侧自然不容他人鼾睡,一有机会他一定会除掉晏国。
我正在给师叔房间里的瓶子换桃花,想给他一片素色的房间里增添一些亮色,荀漠一身戎装的来跟我告别,自从那个晚上之后我们之间始终有些隔阂,彼此回避。
他掩饰性的咳了两声,用手托了托桃花的花枝,道:“师叔真幸福。”
我没说什么,说起来我早就不生他的气了。
荀漠看着我,故作轻松道:“师姐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看着他一脸诚恳的模样,我心里有些不安,将穆老爹的兵书递到他手上:“不知道是否真的如传闻中说的那般神奇,只希望能对你有点帮助。”
这里头不仅有理论性的用兵方式,更积累了穆老爹在这九州每一寸疆土征战一生的实战经验,甚至细化到每个地形地貌。
荀漠接过兵书:“师姐,你放心好了。虽然你不能接受我,但我保护你的心意至始至终都不会变。”
我点点头:“我知道的。”
目送荀漠离开,窗台边的师叔咳嗽了好几声,我赶紧取了披风给他披上,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说:“师叔你放心,等替你报完仇,我们就去一个地方隐居起来,到时候不会再有人能够伤害我们了。”
那双眼睛静静的看着我,却仍旧溢满了哀伤,让我心疼不已。
荀漠将会一个好皇帝。等到这一切结束,我就可以和师叔一起安安静静的隐居山野,再也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天都会有捷报从战场频频传来,师弟亲自给我写了封信,说穆家兵法绝对是个神奇的存在,对梁国一战作用颇大,因为这本奇书,他对抗周景的诡谲用兵居然能够游刃有余。
我把这些好消息都转述给师叔,可是他眼神里的伤痛并没有减少太多。我能够理解他,周景再怎么置他于死地,也是师叔一心觉得愧对和想要弥补的弟弟,可以说师叔的前半生几乎都是为了帮助周景那个弟弟而活。
我懂师叔的心思,跪在他的膝边抓住他的手道:“师叔你放心,我知道你不想要周景死,但他一定不能坐上霸主的位子,以后再也不能有人打扰我们,我只要这样就够了。”
“咳咳!”师傅正好跨进门来,调侃似的轻轻咳嗽了两下。
我站了起来:“师傅。”
师傅应了我一声,走上前抓住师叔的手腕,细细看了看,说道:“伤势基本痊愈了,这命也真是够大的,一般人烧成这样早没了。”师傅看着师叔道:“你也别别扭了,清清这孩子嫁给小漠也是迫不得已,当时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你叫她一个人挺着个大肚子能怎么办,不过他二人的关系我是知道的,小漠也就是把清清当成亲姐姐的养着,现在老天也可怜清清,让你九死一生的活了下来,还被她撞见了,依我看你们以后就要好好过日子。”
我笑,看着师叔道:“师傅难得说这么在理的话。”
师傅瞪我一眼:“你这是在夸我么?!没大没小的!”
正说笑着,一个婢女从外头急急跑来,“王妃!不好了!王妃!”
“怎么?”
“前方将士来报,王上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快完结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