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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就在这时候响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我接起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是小江吗?我是你毛毛阿姨……”
我快速换了衣服,把优盘锁在抽屉里,给奶奶留了字条,然后背起包包出门。
进了咖啡馆就看见窗口位置那个瘦削的身影,我快步走过去,坐在她对面。
半年不见,她还是那个样子,脸色苍白,只是更瘦了。
她握住我的手:“咱们长话短说,小江,我已经不安全了。你跟老太太千万要小心,有人盯上我们了。”
我吃了一惊:“到底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这段时间一直有人跟踪我,半夜我好几次接到恐吓电话,威胁我交出你爸留下的东西。”
我反手握住她:“毛毛阿姨,我早就告诉过你,我爸的事情你别管了,安心过你的日子。”
她哽咽着:“小江,别人不知道你爸,我是最清楚的,他那样的老实人,怎么可能贪污呢,是有人陷害他。”
我点点头,安抚她的情绪:“我知道,我已经找到人帮忙了。”
“我每个月都会匿名写举报信去纪委,他们不管,我又寄到京都那边去,但是半路就被人截下来了。我越发觉得这件事太蹊跷了,以前那些跟你爸有来往的,一个个把自己摘得比谁都干净……”
她义愤填膺的,我心里虽然感动,却也为她的安全担忧:“毛毛阿姨,我很感谢你为了我爸爸的事情这么拼命。但是太危险了,我想要是爸爸还在的话,也不希望你去冒险。你等下立马离开康城,再也不要管这件事。”
她摇头:“小江,我发过誓,要跟那些人对抗到底的。我这条命是你爸爸给的,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你怎么管,你都说有人盯上你了。听我的话,毛毛阿姨,你带着孩子暂且找个地方避一避,等我爸爸的事情解决了,你再回来。毛毛阿姨,算我求你。”
她哭起来:“小江,我怎么忍心,忍心丢下你一个人孤军奋斗呢?”
我抽了抽鼻子:“毛毛阿姨,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找到一个很厉害的人,他一定可以帮我的。等爸爸沉冤得雪的那一天,你带着孩子回到老宅子来,我们住在一起好不好?”
她难掩伤心:“小江,你爸爸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你说说,那些畜生怎么忍心?”
我收拾了情绪,低声问:“毛毛阿姨,你知道K是谁吗?”
看她摇头我心里一沉,不过随即又庆幸,还好她不知道,要是她知道,才更是危险。
当年她在民政局打扫卫生,她那酒鬼丈夫天天到民政局门口要钱,不给就打,最严重的一次用西瓜刀就砍她,爸爸刚好开会回来,把她救下来,送她去医治,又帮助她跟那酒鬼离婚,帮她的孩子安排上学问题。
爸爸刚出事的时候她几乎天天到老宅子陪着奶奶,后来奶奶意识到会连累她,就想办法把她送回了老家,勒令她不许再回康城,只是没想到她又回来。
她根本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这也是为什么我会选择跟盖聂合作的原因,在康城,除了他,我想不到还有谁有能力在我爸的事情上帮到忙。
毛毛阿姨又想到什么,一把拽住我:“小江,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爸爸还没出事的时候,有一天商晓翾到办公室找你爸,哭得声泪俱下的……当时我留了个心眼,装作打扫卫生,偷听了几句,商晓翾怂恿你爸入股她的公司,还要求你爸千万不要告诉桂局长。”
我差点就脱口而出告诉她商晓翾出轨的事情了,后来一想,既然打算让她远离这场是非,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于是我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让老江白死的。”
毛毛阿姨走的时候恋恋不舍的,三步一回头看我,我冲着她一笑,要她安心离开。
爸爸这件事,越少人参与越好。
回老宅子的路上,接到姜东的电话,问我在哪里。
我一听这语气就知道他一定是在老宅子门口,早上让他跟我们回老宅子他不愿意,也不知道是不是盖聂跟他说了什么,感觉他心情不太好。
“你跟奶奶跑哪里去了,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快来开门。”
听见他的声音莫名觉得安心,我告诉他还有五分钟就到了,让他等我一会儿。
“你真应该给我一把钥匙,以后你们不在,我自己就进去。”
挂了电话突然想起来奶奶是给过盖聂钥匙的,看来也应该给姜东一把,心里一暖,我加快了脚步。
穿过巷子的时候蓦地觉得不对劲,有人跟踪我。
我顿了顿继续加快步伐,哆嗦着点开手机,找到刚才的通话记录快速拨出去。
姜东的电话响了两声就接起来,我庆幸的同时又心都揪起来了,压低了声音:“东哥,我被人跟踪了,你快来。”
“江别忆你在哪里?”那边传来盖聂的声音,我恍如梦中,不是打给姜东么,怎么打给他了呢?
可是现在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不管是谁接到我的电话,他就是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于是我又说了一遍:“盖聂,我被人跟踪了,我在南通巷。”
那边是文件掉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是凌乱的脚步声:“江别忆你别慌,你听我说,先看看你周围有没有人?”
我看了一眼,有点绝望:“没有。”
他明显倒吸一口凉气:“没有也不怕,我现在马上过来,你尽量朝可能有人的地方走知道吗,如果能跑,尽量跑快一点。”
他这么一说,我撒腿就跑,可是腿上还有伤,我根本跑不快。
跑了两步我的绝望更多了一些,因为我发现跟踪我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我都能听见钢管滑过地面发出的金属碰撞声,看来这些人是铁了心要弄死我,所以根本没想过心慈手软。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开始跑,耳边传来盖聂的声音:“小江,小江,听得到我说话吗?”
我快要哭了:“盖聂,有很多人,怎么办?”
那边是呼呼风声:“小江,你只管跑,我马上就来,你相信我吗?”
“我信你,盖聂,我信你。”
“好,那你使劲跑,跟我说话。”
这边都是老巷子了,前些年还有人住,这些年年轻人外出去市中心买房,留下来的都是孤寡老人,虽然现在才八点多,但是根本没有人在路上。
后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别让她跑了,分头追。”
一听说分头追我更是害怕,双拳难敌四手,我会不会死在这里?
跑啊跑,眼看着就要到巷子口了,眼看着希望就在眼前了,突然有一个人从高高的围墙上掉下来,堵住了我的去路。
我吓得转身就要逃,可是已经有人围拢过来,也就是三两秒钟的时间,我就被堵得水泄不通。
我死死捏着电话,快速拿过双肩包,把里面的钱包拿出来,把里面为数不多的钱和几张银行卡拿出来递过去:“几位大哥行行好,这是我全部的财产,你们拿去,放我回家好不好?”
“回家?”为首那人打掉我手里的东西,眼睛盯着我的手机。
我下意识就把手背到后面去,可是他一把拽住我,把我拽到一边,然后抢了我手机,继而狠狠砸在地上,冷冽出声:“绑起来,带回去。”
我知道带回去意味着什么,估计奶奶余生是再也看不到我了,我也再不可能帮爸爸洗清冤屈了。
思及此,在一只手伸过来的时候,我快速用自己的手肘撞过去,又对着离我最近的那个人的跨步狠狠一脚。
做完这两个动作我撒腿就跑,只可惜,小绵羊怎么斗得过凶狠的狮子豹子,跑了最多十米,就有人从后面揪住了我的头发。
我狠狠摔倒在地,那人依旧拽着我的头发把我往后拖,钻心的疼痛袭来,我挣扎着,胡乱踢着脚,大喊救命。
肚子上挨了重重的两拳,疼得我气都不顺了,眼前黑乎乎一片。
有人拎着我的领子把我拎起来,脸上有一个冰冷的东西贴上来,然后是男人恶狠狠阴森森的声音:“不想毁容就给我闭嘴。”
然后他对我伸出手:“乖乖交出东西来,爷要是心情好,兴许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是吗?”那人揪着我的头发扬起我的头,冰冷的刀子微微一动,我就感觉血流了出来。
我梗着脖子:“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们要什么东西?”
那人没了耐心:“拖延时间是不是,你以为会有人来救你么?我问你,你爸留下来的优盘去哪里了?”
我早就猜到是跟我爸的事情有关,没想到他们承认得这么快,倒让我大吃一惊,这也太沉不住气了。那么,他们是谁派来的,商晓翾吗?
还有,他们既然能找到我,那么奶奶安全吗?
我知道现在就是要拖延时间,我相信盖聂一定可以来救我的,所以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
“我爸根本没留给我任何东西,你们只要去查,就会知道,我爸出事没多久,我也出事进了看守所。”
旁边一人提议:“大哥,这小妞嘴挺硬,咱们给她点厉害看看?”
“要你多嘴,滚一边玩去。”为首那男人呵斥了一声,突然一拳揍在我肚子上。
我疼得弯下腰去,可是他又拽着我的头发,当他松手的时候,我整个人几乎是瘫软在地上。
后背被一只脚踩住,我觉得自己的肩胛骨都裂开了,冷汗直冒。
“说不说,东西在哪里?”
我死死咬着牙,背上的力道加重,另一只脚踩在我手背上。
比踩在背上还疼,怪不得人家说十指连心,确实有道理。
就在我以为自己今晚是回不去了的时候,路口突然传来发动机的声音。
然后是脚步声,然后是棍棒撞击的声音和打斗声,放在我背上和手上的手移开了,有人扶着我站起来。
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巴带着一群人,正跟跟踪我的人搏斗。明显老巴他们占了上风,我都没想到他的身手那么好,一手拿着棒球棍挥舞了几下,就有三个男人口鼻流血倒下去。眼看着有一个人朝着他扑过来,他狠狠把棒球棍丢过去,飞起来一脚,把那个人踹得飞出去。
躺在地上的人哎哟哎哟求饶,为首那个身手特挺不错的,其他人都躺下了他还在跟老巴的两个手下打斗,老巴递给我纸巾,朝着胶着打斗的三个人大喊:“那个人留给爷……”
我觉得嘴里被咸咸的腥甜的气味充斥着,我吐出一口唾沫,发现里面全是血。
老巴也看见了,他喊道:“嫂子,您吐血了。”
我摆摆手:“没事,你别紧张。”
其实我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弯着腰靠在墙上拼命咳嗽,眼前模糊一片,看不真切。
这时候老巴一个手下过来汇报:“巴哥,他们的同伙来了。”
老巴嘿嘿笑起来:“来得正好,我好久没动手了,你看着嫂子。”
我缩在一边:“我没事,你们不用管我。”
“那不行,爷要是来了,看我没照顾好您,非得揍死我。”
我知道眼下不是矫情的时候,就点了点头。
路口又涌过来很多人,都是提着棍棒和刀子的,他们像马蜂一样蜂拥过来。而老巴,嘶吼了一声,抓起地上的棒球棍也迎了过去。
场面一时陷入混乱,就在两伙人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我看见一辆吉普车停在路口,然后盖聂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场那么多人,为何我偏偏就看见了他,为何我就红了眼眶。
紧随在盖聂身后跳下车的,是两个凶神恶煞之人,手里都拿着棒球棍。
盖聂大踏步走过来,从后面抓住一个人的脖子,往边上一甩,那人就像气球一样飞了出去,撞在墙上,蓦地吐出一口血来。
盖聂并未停,他手里并没有武器,可是并不妨碍他一脚踹翻一个,再一拳揍翻一个,再用膝盖顶翻一个。
老巴那群人本就凶狠,加上盖聂无异于如虎添翼,很快那群人就被打趴下了。
盖聂拍拍手,转身走到我面前,当他对我伸出手的时候,我再也坚持不住,整个人倒在他身上。
他的声音有点冷:“他碰你哪里了?”
当他的手臂揽在我背上的时候,我哎哟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他用高大挺拔的身体护着我,要来解我的裙子。
我吓得抓住他的手:“没事,真的……”
他咳嗽了一声,围在我们身边的人就散开了,把空间留给我们。
盖聂拉着我趴在他身上,然后他抬手解开我的纽扣,当他把我的裙子退到肩膀上的时候,我死死贴在他身上。
好在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就帮我拉起了裙子,巷子里的路灯是老旧的款式,发出昏黄的光,照得他的脸阴晴未定。
为首那个还在做困兽之斗,老巴的两个人像铐犯人一样把他铐到盖聂面前,盖聂抬起那人的下巴,看了两眼,冷哼一声:“原来是你。”
老巴凑上前来:“爷,怎么处理?”
盖聂脱下外套披在我肩膀上,冷声道:“带回去,严刑拷打,不吐出点东西来,谁也别想走。”
老巴一挥手:“带走。”
盖聂好像很放心老巴似的:“这件事全权交给你,别闹出人命,我带你嫂子去医院看看。”
老巴点点头:“得嘞,爷您尽管照顾嫂子,这件事我一定处理得让您满意。”
说完他对着我微微颔首,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然后带着人走了。
人一走我就松懈下来,浑身疼得不行,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
盖聂突然就发起火来:“江别忆你是不是有病,大老晚的一个人跑出来做什么,你不知道危险吗?”
我根本连回嘴的力气也没有了,死死拽着他的手臂:“盖聂,你别骂我成吗,我知道错了,你先带我离开这里。”
他骂归骂,还是打横抱起我,转身朝着路口走去。
司机打开车门,盖聂弯腰把我放到车里,我上下牙齿都在打架,话也说不利索,颤颤巍巍好大一会儿,才问他借电话。
我得先确定奶奶安不安全,她要是回去了还好,姜东一定是守在门口的。
盖聂嫌弃地看我两眼,掏出电话就打给奶奶,并且摁了免提。
好在奶奶那边很快接起来:“小聂啊,打给奶奶有事吗?”
盖聂看我一眼,道:“奶奶,那个,小江现在跟我在一起。我这边有一个神经科医生,可以给小江做手术,以后她照常可以拿手术刀。你先睡,成吗?”
奶奶叹口气:“小聂,又要麻烦你,奶奶真是过意不去。”
“您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等我回来,您给我做好吃的呗。”
奶奶自然是满口答应的,盖聂又交代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我有点悻悻的,可是随便动一下就牵扯着全身疼,只好乖乖躺在那里。
盖聂挂了电话又拨了一个出去,然后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竟然是姜东的号码,真不知道盖聂什么时候存下来的。
姜东一接起来就大喊:“江别忆你没事吧,你现在在哪里?”
“我没事,我现在要去医院。”
“伤的很重吗?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来接你的,都怪我。”
我疼得直嘶嘶:“怪你什么,打我的人又不是你。”
盖聂一把抢过去,语气不太好:“我们现在要去医院,你来了也帮不上忙,这两天你找借口留在老宅子看着奶奶,我怕那些人会对她下手。”
姜东沉默了几秒:“盖聂,我警告你,你最好别欺负江别忆。”
盖聂不耐地挂断电话丢在一边,问我:“疼么?”
我点点头,当然疼啊,要不你来试试?
“疼就对了,要不然你不长记性。江别忆,我以为我跟你说的很清楚,你爸爸这件事,我会帮你,不用你去冒险。”
他到现在还以为我是出去调查我爸爸的事情才会被人跟踪,他以为我不相信他。
我浑身疼得连解释的力气也没有了,可是一想他的性子,不解释清楚的话恐怕想起来又会骂我。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解释:“盖聂,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爸他们局里以前打扫卫生的阿姨约我见面,她说有人跟踪她威胁她,我就是叫她离开康城躲一躲……真的,我没有不相信你,要不然我也不至于不跟李牧隐合作是不是?你别生气了,下次我去哪里,我提前告诉你,好不好?”
他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不过依旧板着脸,只是分夫斯基开快一点。
到了医院盖子衿早就带着两个医生等着我,盖聂直接把我抱下车,放在推车上,然后对盖子衿道:“拍个片子,我担心内出血。”
盖子衿点点头:“小叔,你没闹出人命吧?我告诉你,二叔很快就回来了,你最好安分点。”
盖聂白她两眼:“先管好你自己吧,我的事不需要你啰嗦。”
然后他弯腰看着我:“既然都伤了,索性连手的手术一起做了,我现在就通知医生。”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以后再说。”
他白我两眼:“什么以后,我说现在就是现在,那么啰嗦。”
盖子衿同情地看我两眼:“小婶婶,小叔吃火药了。别管他,我们先去做检查。”
连番检查下来,已经是后半夜了,回到病房盖子衿就拿着检查结果过来,笑着告诉我问题不严重。
我又疼又累,眼睛都睁不开,吊上药水之后就闭上眼睛睡觉。
朦胧中有人帮我掖被子,有人在我额头印下一个吻,我根本睁不开眼,彻底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过来,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盖聂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下意识就四下寻找他的踪影,随即自嘲地笑起来,我这么在意他做什么?
护士进来给我检查身体,随后盖子衿也进来了,儿科和内科相隔好几层,她这么跑来跑去的,也真是难为了。
“我没事,你快回去上班。”
她笑起来:“小婶婶你还不知道吧,为了让我陪着你,特意给我放了一星期的假。”
看我愣怔的样子,她凑过来:“莫非,小叔没告诉过你,这医院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