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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清颜隔着沙盖,打量着这个停在自己五步之外的男人,心中忍不住叹息,从前,这个男子,也算得上是谦谦君子,虽是武将世家,但是却腼腆斯文至极,他们虽然相熟甚早,但是每每这个男子,只要瞧了自己一眼,未出声,便就先红了脸。
但是此时此刻,站在自己面前宛若战神下届的男人,面色沧桑,眼神冷峻,浑身都散发着让人不可抗拒的霸气和威严,那是只属于帝王的气势。
不过是短短的五年,他真的彻头彻尾变了个人。
成靖之缓步走进了养心殿,这个象征着世间权力顶峰的圣地,人人都渴望征服,但是它却只属于自己,还有面前的那个女人,五年前,那个该死的男人夺走了她。
但是那又怎样骟?
到底还是有今时今日。
成靖之一瞥眼瞧着直挺挺躺在地上的曹朔,鼻口满是鲜血,冷冷地哼了一声,又瞧了瞧安静立在一旁的林月清颜,心下已然明白,蓦地有些丝丝的欢喜,必定是她杀了曹朔,莫不是她心中还有自己,所以才会这般?又或者这些年来,她都是不愿意的,都是受着这个男人的胁迫,才不得已忍受,如今终于盼到自己来救她了,所以才率先动了手的铪?
像是明白成靖之的心思一番,林月清颜淡淡地道:“没错,是我杀了他。”
那声音一如往昔,若清泉泠泠作响,澄澈淡然,成靖之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每一个角落都在颤抖。
一别五年,今又相见。
还未看见她的容颜,只单单听着她的声音,成靖之就觉得自己浑身像是着了火一般。
这个女人,从来都是一剂毒药,明明危险,却总能让他为之痴狂。
成靖之努力不让自己失态,一点一点地将心中的激动压抑下去,顿了顿,然后挑了挑眉,不满地问道:“清儿,你为何以纱遮颜?可是脸上受了伤的吗?”
“林月族的规矩,女子自嫁为人妇,便就不得向丈夫儿子之外的男人展示容貌,”林月清颜亦是淡淡回答,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个讥诮笑来,“成靖之,枉你也算是在林月族长大的,也算得上是半个林月族人,如今怎么竟问出这么蠢的问题呢?”
成靖之的心蓦地一寒,上前一步,指着曹朔的尸体,对林月清颜冷声喝道:“清儿,他不是你的丈夫!不是!清儿我才是你的夫君!是那个该死的男人,五年前霸娶了你!你的夫君原本就该是我!”
“他是,”林月清颜蹲下去,用锦帕轻轻地擦拭着曹朔的脸上的血渍,那动作极近轻柔,好像曹朔只是睡着了,她生怕吵醒了他一般似的,一时之间,林月清颜的声音顿时也轻柔了不少,“以我的脾性,若是五年前我不愿意的话,凭他是谁,又怎能霸娶了我?我又如何会与他安度这五年时光甚至诞下孩儿?”
林月清颜的话仿佛是一道焦雷,只炸得成靖之踉跄地退了几步。
原来她是心甘情愿的!
原来她心里面是有着这个男人的!
原来从来都没有什么胁迫,更没有什么不愿意!
原来这些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
但是他们的婚约呢?
在这个女人心里,他们的婚约到底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闹剧吗?!
蓦地成靖之愤怒地指着林月清颜,怒吼得像是一头狮子,道:“不!不会的!清儿,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咱们的父母指腹为婚,咱们才是天生的一对!你怎么可以?!可以?!”
原以为她是逼不得已,原以为这五年她过得生不如死,只等着自己去解救她出来,一想到她泪流满面的模样,他就心如刀绞,所以这五年,他一日都不敢懈怠,日日夜夜都盼着早些能够营救出她。
但是今时今日,却才知道,自己这五年的浴血奋战费尽心机,原来都只是一个笑话!
要命的笑话!
林月清颜一边小心翼翼地给曹朔整理着衣领,一边轻声地说道:“是的,若不是因为遇见了他,我自然会是你的妻子,但是我却偏偏遇见了他,所以这一生,我就只能是他的妻子。”
心像是被千千万万只蚂蚁啃噬一般,疼得无以复加,牙齿狠狠地咬着嘴唇,滴滴鲜血都落了下来,成靖之死死地瞪着林月清颜,他甚至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此时此刻已经是鲜血淋淋。
蓦地上前,成靖之一把死死抓住了林月清颜正在为曹朔整理衣服的手,那样死死地抓着,大声吼道:“那么我呢?!我又算是什么?!林月清颜,你知不知道,我的心里从从来来就只有你一个?!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甚至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成了逆臣贼子?!为了你,刚刚城门之战我痛失三位手足!林月清颜,今时今日,你竟然这般云淡风轻地对我说,你这一生只能是曹朔的妻子?!林月清颜,你欺人太甚!”
成靖之的声音在养心殿中回响着,一声声一字字都落在成靖之和林月清颜的耳中,成靖之越发涨红了脸,但林月清颜却仍旧一脸淡漠,那种淡漠,让成靖之气得发疯,手上的力道顿时又加大了几倍,他真的恨不得掐死面前的这个女人。
看着成靖之暴虐的表情,又看了看自己那纤细柔白的手指随即变得紫红起来,林月清颜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是了,一颗心既然已经随他去了,哪里还能觉得到疼?
林月清颜直视着成靖之,淡淡道:“成靖之,今时今日,你已经夺走了他的天下,他的性命,他的尊严,他所有的所有,现下你却还要夺走他的妻子,到底是谁欺人太甚?”
成靖之?
她竟然口口声声地叫自己成靖之?
成靖之忽然就觉得喘不过气儿来了。
记得从前,她叫自己是靖之哥哥,她是林月族的族长之女,他大兴帝国南方总调度的长子,本是世交之家,且又是门当户对,正巧那一年还赶着两家的夫人一道有孕,所以两家的父亲便就约定,若是一男一女,便就做亲家。
那一年,他和她一前一后呱呱落地,两家人都喜上眉梢。
他自小就知道这个女娃会是自己的妻子,所以他从小便就异常疼她爱她,她也甚是依赖他,跟着他读书骑马,跟着他爬树玩泥巴,两人从咿呀学语,一直相伴到豆蔻年华,若是没有后来的事情,他们必定是一对佳偶天成。
只是,那一年初冬,她随林月族族长进京纳贡,他们的生命轨迹,也都因此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他一直送她到江边的卓远亭,叮嘱她早日回来,也好合计他们来年的婚事。
只是,那一次,她没有回来,他日日在卓远亭中望眼欲穿,从瑟瑟寒风到草长莺飞,过尽千帆皆不是,他本是一介武将,那时候却觉得自己比那些子平时最看不顺眼的文人***客还更多几分惆怅。
那种莫名的不安,让他夜夜辗转难眠。
终于他的不安,得到了验证。
那一年初春,新皇登基,举国同庆。
只是新皇继承大统之时,亦是她身披凤冠霞帔,入主后宫之时。
听说新皇甚是宠爱她,六宫无妃只她一位皇后,更是将年号改成她的名,从那之后,帝后如斯恩爱也成了天下夫妻的表率,连远离京师的江南,也到处传唱宫廷乐师为帝后恩爱谱写的歌谣。
只是谁承想,那个时候,他有多恨?
恨不得去死,但是他不甘心啊。
不甘心,她做了别人的妻,不甘心,有人比他更加爱她。
亦是不甘心,从此再也见不到她。
所以,这所有的不甘心,便将他逼上了这条乱臣贼子的路。
也逼得她对自己恨之入骨。
甚至手刃亲夫。
……
清儿,这一世,咱们到底是谁欠了谁的?
成靖之蓦地松开了手,嘴角微微下垂,露出了一个满是苦涩和沧桑的笑来:“清儿,我要这江山做什么?你不是不知道,我要的从来都是你,也只有你而已。”
林月清颜半晌无语,垂着眉,忽然声音柔和了下来,亦是带着一丝丝的苦涩,道:“靖之哥哥,我们回不去了,再说了,我们哪里还有什么从前?都已经支离破碎了。”
成靖之蓦地浑身一震,随即又是心中一涩:“清儿,你要你愿意,我们就能回得去,清儿,你知道的,我的心意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