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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虹剑派’的剑法内功,已算江湖顶尖,若我练成师门武功,尚无法报仇,这世上也没有能让我手刃仇人的功夫了。”毛无邪傲然说道。文昌四十出头,已是绝世高手,不少人暗推他是天下第一。就算陈不凡和丁大师与他半斤八两,这两大高手却分别较文昌大了十来岁和二十岁,对师门绝学,毛无邪极有信心。
“一物降一物,‘白虹剑派’树大招风,你的仇家早将你师门武功烂熟于胸,多年来一直找寻破绽所在,已有端倪。你小子要真想在一棵树上吊下去,也由得你。不过看你早已身负‘移星换月’心法,今天又急着学老夫的‘不死神功’,可知你小子口是心非,老夫不须担忧。五行奇功,也并非谁都能练至卜半夏的境界,皆因要与命理相合。卜半夏五行土旺,因此能饱吸地灵之气而大成。你要依据你的生辰八字,看你命属哪一行。若是金命,那就最好,金铁之气为磁,你搜集万斤磁石,置于地窖,在内练功,便能轻易大成。”蒋不老撇了撇嘴,淡淡说道。
五行命理,以生辰八字推算。所谓生辰八字,便是历法中天干地支相合,对应出生的年、月、日、时。十天干中,甲、乙属木,丙、丁属火,戊、己属土,庚、辛属金,壬、癸属水。十二地支中,寅、卯属木,巳、午属火,申、酉属金,亥、子属水,辰、戌、丑、未属土。八字之中,看哪一行占得最多,便算五行中最旺之命。
“晚辈是甲寅年,丁卯月,辛亥日,乙丑时,五行命格,该是木旺,真要练五行奇功,如何吸取青木之气?”武功竟与命理相关,毛无邪第一次听说,精神一振,问道。
“不知道!老夫只知金土之气来源,却不知其余三种。”蒋不老回答。
毛无邪大失所望,六百余岁的老人尚不知道,自已又如何能知?忽然又觉不对,问道:“前辈既然也懂武学,为何不练武功?就算资质所限,漫长岁月练将下来,一样能天下无敌,何至于被邪教妖人偷袭,身首异处?”
“武功又有何用?你曾问过老夫,这世上是否真有神仙,老夫确是见过那些家伙。这些神仙,并非人类修成,也不懂什么武功仙术,模样更是不伦不类,但能制造各种古怪器物,功用匪夷所思。他们所用的武器,威力足可毁天灭地,只需动一动手指,纵然十万个如同你师父那等绝世高手,也会顷刻间化为灰烬。轻功高手日行数百里,汗血宝马日行千里,你觉得快了?神仙所造的铁鸟,重十余万斤,空中飞行自如,一个时辰便在数千里之外!你定是奇怪,老夫怎会知道你们不为人知的隐秘?对神仙来说,远在千里高空,你们的一举一动,他们都可了如指掌。见过那等奇事,你才知什么叫坐井观天。”蒋不老侃侃而谈,唾沫横飞。他生平见过无数异事,皆被认作无稽之谈,世人愚鲁自大,也是无可奈何。好容易有个相信自己的听众,他恨不得将一切见闻全说出来。
毛无邪又一次目瞪口呆,今天一天所见所闻的怪事,比他以往二十六年加起来还多。他索性放下对日后的担忧,缠着蒋不老追问不休,投其所好。不知不觉,浓雾四起,天渐渐亮了。
一个黑影从雾中显现,却是那只乌鸦“天目”,嘴里叼着一件长袍,放到蒋不老身侧。蒋不老站起身,已有六七岁孩童高矮,披上长袍,到岩洞中烤火喝汤,一边对着乌鸦哇哇鸟语,似是询问什么。毛无邪也进洞饱餐一顿,顺便撕了几块熟肉去喂乌鸦,乌鸦坦然张嘴接食,囫囵吞下。按蒋不老所说,因神仙面授机宜,他得知只要用心调教,乌鸦会一代比一代更聪明,于是花了近二百年,终于得此“天目”。那乌鸦聪慧异常,竟能调动左近群鸦,成了名符其实的乌鸦王。
“看你大难临头,尚如此坦然,老夫眼光没错,你定能过得这一关。日后你纵然入魔,也是天意,万事依本性而行,终能看破一切。老夫尚有别的子孙可投,咱们就此别过。”蒋不老将几十斤汤肉吃得干干净净,身材已恢复昨日驯鸦之时。
毛无邪回想昨日蒋不老的惨状,觉得自己如在梦中。蒋不老携乌鸦“天目”飘然离去良久,他才回过神来,如同进过世外桃源的武陵渔人,等回首追溯时,一切已成了虚幻。
素芹!小稚!爹爹娘亲!几个人影在心头闪过,毛无邪心头一紧,蒋不老所言究竟是真是假?看看晨雾已散,他不敢停留,辨明了东南西北,连忙施展轻功,往狼牙山外易州城方向狂奔而去。
经过蒋园时,毛无邪绕道去看了一眼,果然只见狼藉焦土,青烟一片。瓦砾堆中,可见不少尸首形状,身体扭曲,惨烈不堪,大多是被活活烧死。这笔血债,当真算到了自己的头上?
易州卜家一夜之间被灭门,那是轰动州府的大事。虽知必是江湖仇杀,下手者已然远去,官府依然盘查不休,挨家挨户搜寻审问,免不了顺手牵羊,鱼肉乡里。毛无邪见此情景,心知江湖人物都已外出避祸,以免羔羊替罪,打听不到什么有关自己的传言。怀中尚有银两,毛无邪买了几件换洗衣服及干粮等物事,稍事休息之后,启程归家。
毛无邪家在川陕交界的汉中,距易州三千余里。昔年汉高祖刘邦鸿门宴后,被项羽封至此地,拜韩信为大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屡败屡战,终成就汉室天下。诸葛亮六出祁山,也是在汉中屯兵八年,呕心沥血,却是鞠躬尽瘁,出师未捷身先死。这里,居然与卜半夏的易州相似,是吉凶莫测之地。
一路上无非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半月后的一个傍晚,毛无邪策马到了家院门前。远远听见狗吠连声,家中看门黄狗疾奔至眼前,摇尾撒欢,喜不自胜。妻子吴素芹拉开柴扉,笑脸相迎。儿子小稚从屋里跑出,一头扑进了父亲的怀里。毛无邪抱紧孩儿,长长松了一口气,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蒋不老那厮,说什么见最后一面,真是危言耸听。
“无邪回来了?来得正好,你大伯今天一早刚回来,来来来,一起吃饭!”毛无邪老父毛二江也是喜笑颜开,扯着毛无邪进了屋。
毛无邪父亲共有三兄弟,大伯毛一海,父亲毛二江和三叔毛三河。大伯与三叔并无所出,三兄弟也就毛无邪一根独苗,毛氏兄弟三人,对他都是疼爱非常。毛一海与毛三河一个做人参皮毛生意,常跑东北,一年难得见面,近几年更是音讯全无,不知生死;一个做古董牙人,门庭若市,忙得不可开交。倒是毛二江,一个乡村学究,设馆授徒,清闲自在。对这个独苗,毛二江自小引导,毛无邪幼时便爱书如命,医星卜相无不涉猎。
毛无邪六岁时,偶遇初出茅庐的文昌,由此结师徒之缘。文昌那时也才二十二三,却是少年老成,收了两个徒弟,江湖上名头已然不小。这第三个徒弟,学文练武刻苦非常,却又不爱拘于常理,有时在武学上谬论连篇,让少年师父哭笑不得之余,竟也深受启发。师徒之间,既似父子,又如良友,情谊非同寻常。“白虹剑派”本来也在邻县,毛无邪学艺时,常可回家探望父母。三叔逢年过节尚可一聚,大伯却不大见得到面了,时常想念。
“大伯也回来了?”听得大伯毛一海回家,毛无邪又惊又喜,放下孩儿,一个箭步跨进了厅堂里。
毛一海坐在饭桌边,脸色阴沉,见了毛无邪也不见笑容,低声说道:“快快吃饭,你惹下大事,还敢回家?我已知会你师伯,饭后将你父母妻儿全送到东北避祸去!”
毛无邪一怔,这才发觉大伯双眼神气内敛,呼吸轻不可闻,竟然是一个武功高手。
“‘白虹剑派’还有长辈吗?不是师父一手创立的?”听到“师伯”二字,毛无邪更加摸不着头脑。
“还师父?文昌如今要取你性命!那是我的师兄!你也认识他,先别说了,江湖上的事,莫让外人知道太多。”毛一海低声说道,看见毛二江进屋,他更闭上了嘴。
毛无邪觉得一阵寒意,扭过头去,看见妻子吴素芹牵着小稚,有说有笑走将进来,更是全身颤抖。他自然不会因见妻儿而生惧意,而是掀开门帘那一刻,见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中间那人青袍长须,极力抑制怒气,已不复潇洒;左侧那人一身僧衣,双手合十,头上寸草不生;右侧那人,两只眼睛只有一颗乌珠,却凶光四射。
“无邪,你回家了么?还有这位桑卒桑师傅,七年未见,令师李天行一向可好?”文昌淡淡问道。
夕阳西沉,夜色席卷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