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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泠打算营业到腊月二十五后便关门歇业到上元再开张,为此楚留香还帮她写了一张告示贴在店门旁,所以最后那几天生意格外火爆,加上合芳斋一天卖出的糕点是限量的,排队的人几乎都排到了街对面去。
为了感谢他们的捧场,这几日谢泠都尽量多做了一些,一日卖出的份例大约有之前的两倍有余,累是累了一些,但到手头的银子也多了嘛。
腊月二十五那日傍晚她朝着没能买到的一众客人道了一声抱歉,准备将店门旁的那张告示揭下来换上新的。
江南的冬天阴雨连绵的天气并不少,前几日贴上去时楚留香为了不让它掉得太快,特地粘得很牢固。他人比她高上大半个头,贴的位置也略高,谢泠站在那踮着脚尖折腾了很久,也没把最上面那点给揭下来。
正当她纠结着是不是等明日让楚留香帮忙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这位姑娘,敢问合芳斋是否已经关门了?”
她想也不想就回道:“关啦,等过了上元再来吧。”
“哦?”那人却是没走,停顿一下又道:“那我若是找谢掌柜呢?”
谢泠想不到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略有些狐疑地回过身去,只见阔别一年的花溪云正笑意盈盈地站在自己身后。
“花公子!”她十分惊喜,“你回来啦!”
花溪云走上前去,轻而易举地将手举起到她够不到的地方,帮她把那张告示最上面的部分揭了下来。
“我前天到的扬州,在家中休整了一日,听我二弟说你在这开了家糕点铺子,今日便来瞧瞧。”言罢他又将谢泠左手里拿着的新告示接了过来,“我来吧。”
“那就多谢花公子啦。”谢泠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我原本也打算过几日去府上拜访一下你和花老爷的。”
花溪云三两下帮她贴完了告示,又抬头看了看上面龙飞凤舞的大字,挑了挑眉,“这是你写的?”
这等气势,怎么看都不像个温柔可爱的小姑娘会写出来的。
倒不是小看了她,而是他觉得以谢泠的性格,写出来的字应当也是极娟秀的那种。
谢泠果然挠了挠脸否认道:“不是我写的,这是楚留香写的。”
“……香帅也在?”花溪云有些惊讶。
“今日不在,带着两个小孩儿出去玩了。”她显然并不想聊楚留香,说完这句后就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外边风大,花公子既然来了,进去喝杯茶如何?”
“这自然好。”花溪云玩笑道:“我原本还以为合芳斋打烊了,我便无法进去找你了呢。”
“怎么会!我还欠着花公子一顿饭呢。”更不要说合芳斋的生意能火爆成这样,也有这人送的糕点秘方的功劳。
进去的时候她见花溪云对这座宅子十分惊讶,主动将西门大夫的事解释了一番,说到最后又是一番叹息。
花溪云十分安静地听完了,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谢泠叹气,“他将儿子托付给我,我自然要好好照顾着,幸好阿雪很乖,并不费神。”
“而且你毕竟很有经验。”
她听得出他的安慰和夸奖意味,先前郁闷伤怀的心情也少了许多,“花公子先坐会儿吧,我去给你泡茶。”
毕竟是贵客,谢泠特地翻出了自己平时都舍不得喝一口的金骏眉来。
不过她煮茶的水平就很是一般的,端上去给花溪云的时候颇有些不好意思,见他喝下去时面色如常并不嫌弃才稍微放下心。
两人聊了片刻,练完剑的西门吹雪也过来了,他并未见过花溪云,故而有些惊讶,但没有开口。
谢泠主动为他们介绍了一下,但西门吹雪的反应也就是点了点头。
她是清楚这已经是西门吹雪礼貌的体现了,但有点怕花溪云为此不悦,余光看了他好几回才松一口气。
“话说回来,冷大人今日又提早走了?”谢泠问西门吹雪。
少年点点头,表情未变,“他说有事。”
“他近来都不大乐意留下来吃饭,可是他一直这么尽心尽力地指导你,不留他吃饭我又不好意思。”谢泠十分苦恼,搞不明白冷血究竟为什么忽然每天都提前走了,根本不给她开口留人的机会。
如果真是很忙,那也没时间隔三差五地来寻西门吹雪吧?
“没关系的。”西门吹雪又道。
她扯扯嘴角,“那好吧,反正铺子要歇到上元呢,这二十来天总有机会的。”
话音刚落,外面又响起好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被楚留香带出门游湖去的陆小凤和谢星也回来了,两人手里都举着一串糖葫芦,啃得七零八落的。
陆小凤进门后先小跑到西门吹雪那边塞给他一根还没啃过的,“这个给你!”
西门吹雪虽然嗜甜,但对于这种看上去就很幼稚的东西是非常拒绝的,然而陆小凤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把糖葫芦送进了他嘴里。
谢泠看着他一边皱眉一边不自觉地已经咬下口,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惹得这个向来冷淡的少年不好意思地偏过了头去。
楚留香是最后一个进来的,手里还拿着因为一直在上蹿下跳而嫌热被这两个小家伙脱掉的披风。
比起三个少年和他们手中的糖葫芦,他一眼注意到的自然是坐在谢泠对面喝着茶的花溪云。
他二人虽然接触短暂,但对对方的印象俱是相当深刻。
“花公子来了。”他顿了顿,“久见了。”
“的确久见了。”花溪云抿了抿唇,“我本以为像香帅这样的人物,见过一回也算有幸了。”
楚留香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在表达什么意思,但他只当听不懂,在他们边上坐下后避重就轻地把话题抛了回去:“花公子这样的人中龙凤,我本也以为自己没机会多见的。”
谢星适时地插了一句,“花满楼没有来吗?”
花溪云回过头去看他,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他病还没好透,吹不得风,你若想他了,可以直接去花府寻他玩。”
“哇那我们明天去怎么样!”谢星扯了扯陆小凤的袖子跟他商量。
陆小凤也很喜欢这个朋友,自然是应下,不过犹豫了一下又扭头去看还在慢条斯理地啃糖葫芦的西门吹雪,“西门你去不去?”
“不认识。”
“去了就认识了呀!他人很好的!”陆小凤跳起来。
西门吹雪不为所动:“我要练剑。”
“那好吧。”他叹了一口气,“我明天再给你带糖葫芦。”
西门吹雪想说不用,但一看自己手里还拿着,觉得毫无说服力,干脆闭口不言扭过头去。
谢泠最喜欢看他与陆小凤相处,笑得异常欢快,笑过之后跟花溪云打了一声招呼便去厨房做饭了。
因为谢星喜欢的关系,后来她特地自己去尝试着做过几次蟹粉狮子头,正巧现在味道已掌握得能有对面天香楼的八分了,做给花溪云尝尝应该……应该也不至于会丢脸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将菜端上去的时候,谢泠还是有点忐忑。
花溪云算得上是她的大恩人,当年救了她的命,现在还给她提供了财路,说再造之恩也不为过。
更何况他本人似乎完全没把这两件事放在心上,完全不图她报恩,越是这样,谢泠就越是想好好感谢他。
“我原先还以为七童是夸张了呢。”他尝了一口她做的蟹粉狮子头,眼神很亮,笑意真诚地夸赞道,“真的比我家厨子做得好。”
“花公子不嫌弃就好啦,我也就这点拿得出手的长处了。”她其实还是觉得花满楼和花溪云都有些夸张了,江南首富家里的厨子,怎么可能水平还不如自己。
宾主尽欢的一顿饭结束在谢泠起身去厨房煮甜汤让花溪云带回去给花满楼,她一起来,谢星和陆小凤也坐不住了,说要去池边比试轻功。
天寒地冻,楚留香当然没办法放心让他们就这么去水面上,虽然他心里也清楚以这两个少年的天赋和现如今的身份,是决计摔不进去的。
但万一有什么事,谢泠一定得心疼死。
“一起去吧。”他站起身来,顺便看向一直很安静的西门吹雪,“西门公子去不去?”
“我不去了。”西门吹雪摇头。
他们三个出去后,偌大的花厅便只剩下了花溪云和西门吹雪两个。
花溪云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这个少年几回,不过每次即将收回目光的时候他都能抬起眼来正好撞到。
其实是有些尴尬的,但两个人都是很会摆架子的人,硬是绷住了这个气氛一人都不曾开口。
静默一直持续到谢泠煮完甜汤出来。
她一边把给花满楼的甜汤装好到食盒里,一边问西门吹雪,“他们几个呢?”
“比轻功去了。”西门吹雪实话实说。
谢泠:“……”
“我也该走了,再不回去怕是来不及在七童睡前将甜汤拿到他手中了,难为你这么有心。”花溪云也起来同她告辞。
谢泠盖上食盒的盖子,又嘱咐了一句,“最好还是回去后让厨房热一下,他不是病还没好透吗。”
“好。”花溪云应承下来,接过食盒。
她将人送到门口后才回来,西门吹雪仍在花厅里坐着,皱着眉不知到底在想什么,见她进来眼神略有停顿。
他惯常是这个模样,所以谢泠也没有多想,径直走过去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筷。她动作麻利,收拾起来很快,在抱着一堆碗碟去厨房的时候西门吹雪忽然开了口,问她道,“阿姊今日很开心?”
“是挺开心。”她笑了笑,“我去年就答应花公子要请他吃饭了,而且咱们铺子的糕点能卖这么好,也是花公子的功劳。”
“原来如此。”他若有所思地点头,而后提着剑走了。
当晚谢泠收拾完毕去池边催谢星睡觉时好巧不巧正撞上楚留香正给他们演示如何完全不借水面的力飞过那片池子。
也是天公作美,阴沉了整整一日,居然在夜间晴朗了起来,弦月当空,万里无云,让她隔了老远都能看见那人的动作。
他取了一根柳枝往上一抛后便凌空而起,衣袍带起一阵风,迅速掠过半个池面,又在柳枝恰好落到他脚边时轻轻一点,但速度太快,的确容易叫人生出这是一点力都不曾借便直接飞过去的错觉。
要知道这片池子可是相当大的,偶尔吃过饭后想要消食,她便会过去绕着池子走上一圈。
他稳稳地从另一面飞至他们面前,呼吸平稳似乎半分力都不曾用上。
这模样让陆小凤和谢星都有些看呆了,谢星甚至差些就说漏了嘴,‘师’都吐出了口才改过来,“你也太厉害了吧……”
“难怪我师父说前辈的轻功在江湖上无人能出其右!”陆小凤扑过去揪他的衣袖,“前辈快教我!”
“这个不难,以你们俩的聪慧程度,自个儿琢磨琢磨怎样控制扔柳枝的力道就行了。”楚留香顺了一把这两小子的毛,随后抬起眼看向刚过来的谢泠。
“好啦,你们阿泠姐姐来了,是时候去睡了。”他拍了拍他们俩的肩膀,“快去吧。”
谢星的眼睛骨碌碌地转过两圈,露出一个师徒俩心知肚明的笑容,立刻拉着陆小凤回房去了。
而谢泠站在原处,话全被抢了,一时无言。
楚留香离她不过一丈距离,两个人都没有动,像是都在等对方开口。
耳边是风从枯树树桠之间呼啸而过发出的声响,在这样的夜里其实还有些吓人,但一抬眼看见眼前的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好像又能完全忽略过去。
良久,她才低下头拢了一下被吹乱的鬓发,低声同他开口道:“挺晚了,你不去休息吗?”
“这不是,感觉阿泠你好像有话要说吗?”
谢泠撇撇嘴,到底没把自己心中所想问出口。
她原本想问的是,以你的武功、身份和江湖地位,一直待在这个地方消磨时间,真的不会觉得无趣吗?
可是她又很怕听到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