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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雁飞的见识不多,听闻却甚广。
譬如什么紫辰峰峰主是个性冷淡,碧霞峰峰主是个怪蜀黍,以及他自个儿的师父是个老好人,等,都是谢雁飞告诉温迟青的。
当然,以上是温迟青经过加工概括出来的,谢雁飞原本关于百尘子的话大概是“紫辰峰峰主百尘子年轻时面貌俊秀,只是其人淡泊,不擅与人交流。”
他还举了个例子,事情的经过也十分简单粗暴,大概是说,曾经的天琼派大弟子,如今的天琼派掌门人簪花仙子金如月曾对他示好,明里暗里抛了不下几百个媚眼,说了不下一百句情话,却被百尘子彻彻底底无视了,也不知他是真不清楚还是假不清楚。
要知道,那簪花仙子名声响彻江湖的原因,除了其自创的簪花流珠剑法,还有她那如同皎月般明丽柔美的容貌。
温迟青概括他是性冷淡,也并非毫无依据。
提及碧霞峰峰主的时候,谢雁飞先是故弄玄虚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终于面皮没有撑得住,突然咬牙切齿道:
“于师叔太不厚道,自个儿的弟子懒得教,全扒拉到我们青珑峰,晨间操练的时候青珑台都不够站的,连茅房都要和我们抢。”
后来又提到碧霞峰峰主天赋甚高,只是性子古怪,醉心于武学,其下弟子大多放养,心法和功夫一股脑的教给他们,偶尔点拨两句,之后基本就不闻不问了,自个儿喝着老酒,大喇喇的躲在自个儿开辟出来的一个山洞里,半醉半醒的时候摆好姿势,对着洞府的石块打,一直到现在,那山洞的岩壁上到处都是于归之徒手打出来的痕迹,那么些年,他依然乐此不疲。
温甫实看不下去,又管不了于归之,便让薛玉多看着点于归之的弟子。
薛玉这个人吧,人是个好人,就是有的时候太好了点,温甫实让他多看着点,也大概就是让他看着他们,不要有什么危险,或是惹出什么事儿,结果薛玉听了温甫实的话,将那一山的人全都叫来了青珑峰,晨练的时候带着,吃饭的时候也带着,占用了原本青珑峰弟子的资源。
于是原本的青珑峰弟子怨声载道,一个个都不惧薛玉的威严,直接到他面前哭诉。
薛玉没法子,接都接了,再让他们回去,像什么样子?就去找了于归之,结果于归之那几乎要半百的人,在比他小了十几岁的薛玉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喊着说当年就没想着要当这什劳子峰主的,是他们非要逼他当的,现在他当了还要逼着他教娃娃,他那个委屈啊!
温迟青听到这里,简直目瞪口呆了。
再说后面。
薛玉这个人吧,人是个好人,就是人太好了。
于是他一声不吭的回去,顶着自个儿弟子热切的目光,继续把碧霞峰的弟子划拉到自个儿的管辖与教导范围。
后来青珑峰实在拥挤,温甫实便让青珑峰和碧霞峰的弟子分了一部分到天恒主峰来晨练,虽然没解决青珑峰的食堂拥挤问题和茅厕堵塞问题,但也稍稍平息了薛玉弟子的怒火。
谢雁飞又提到了蓝殊峰峰主齐妄。
温迟青听到了这个名字,下意识的立了耳朵。
谢雁飞又摇摇头,道:
“齐师叔大概也是个老好人,我见他慈祥的很,就是相较于主峰和其他两峰的峰主来说,武功和内力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
好人?
慈祥?
温迟青弯了弯嘴角,几乎都要笑了,但是他没笑得出来。
他想起了练安的那个眼神。
绝望的,充满了怨恨。
他想起了那时候的自己。
一直醒不过来,周身全是刺骨的寒冷,没有人看得到他,没有人听得到他,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从来没有。
那时候的自己,也是绝望的、充满了怨恨的吧?
他摇摇头,没有继续想下去。
“真好啊。”
他听见方尘霄这么说,诧异的望了过去。
“真好,我也想有个师父。”
方尘霄的眼中带了几分希冀,眼神闪烁,乌黑的眼仁望着温迟青,湿濡濡的,让他有一种自己面对的是一只眼巴巴求投喂的小狗的错觉。
但是想到方尘霄说过的话,温迟青心中一涩,嘴边那句“你要是想,我可以让二叔帮你安排”生生的止住了
“我...你...”
话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反而谢雁飞和方尘霄一直眼巴巴的看着他,在等他说,逼得温迟青有些窘迫,烦躁的挥了挥手,道:
“吃完了就走,别待在这里碍我的眼。”
谢雁飞不知道哪里碍着他了,直觉的发现一向温和的温迟青教他有些不太对头,有些惴惴,抓了抓脑袋,又看了温迟青几眼,又抓了抓脑袋,走了。
反而是方尘霄,这个惹了温迟青心烦的始作俑者方才还是一脸犯了错的小心模样,一转身,背着温迟青勾起一个笑,也走了。
温迟青很烦躁。
他一直觉得,世上之人的喜乐悲痛,阴谋阳谋,大概都同他无关,自己可能只是偶尔会有些触动,最多是亲厚或疏远些,大致并不会怎么影响到他。
江烨如此,谢雁飞如此,温迟青觉得这样也好,时武走的时候也说,大概是好的,只是不能体悟更多,多少有些遗憾。
遗憾吗?
温迟青想,肯定是有的,但是至少能让自己不受伤害啊,这样一直下去也不错。
那么,方尘霄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这个孩子的眼神太清澈,清澈到他无法探究那底下的种种,也无法真正了解他的喜与乐,哀与悲,他才更加想去一探究竟,也更加想要了解他的过去,所以更加想要关怀。
可是,不可以啊!
他是温甫景派过来的监视自己的,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觊觎的,但是方尘霄他自己,在被送过来之后,本身就是一个对自己不利的存在。
矛盾不安在温迟青的心里蔓延,他看了眼推门而入的曾巧玉,蔫蔫的趴在桌子上。
“少爷怎么了?”曾巧玉收了碗筷,淡淡问道。
温迟青不知道怎么回答,应了一声,继续趴着,曾巧玉却笑了。
“少爷真的不一样了。”
温迟青竖耳听着。
“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你功课没做好,被夫子打了骂了,你没哭,夫人和老爷什么都没说,就淡淡的看了你一眼,你反而哭得厉害。”
温迟青继续听。
“我那时候,才真正觉得,少爷您是完整的。”
温迟青心头一震,攥紧了手。
他记得,他如何不记得?
他浮在空中看得一清二楚。
温甫实和江彩云对着温迟青的表情,淡漠的,仿佛同他们没什么关系。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心上被割下一块,前所未有的疼,让他头脑发胀。
他泪如雨下,底下的那副躯体也跟着哭,哭得抽了筋,如同要断气的模样。
那时候,好像曾巧玉就在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