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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凉没做过足底按摩,更不知道要领在找穴位,有章法的按一按就会很舒服。 只以为是洗脚,低着头很认真,一双小手扑着水,把江南那一双脚当宝贝似的供奉着。
时不时抬起头问江南:“感觉舒服么?”
江南简直受宠若惊,忙跌说:“舒服,秦凉太了不起了,没想到你还会洗脚。”
秦秋彦本来坐在沙发上看财经杂志,听江南江南说,侧首看她一眼。
秦凉也看她一眼,表示她的夸奖实则很无厘头。
但至少得到表扬,以为就是这样。低下头,继续帮她洗。一边洗一边说;“爸爸每天这样帮你泡泡脚,对肚子里的宝宝有好处。以后回到奶奶家,每天我都帮你洗脚。”
他想了一下,虽然生个像江南一样的小妹妹可能会很揪心,但秦凉觉得那样也挺好。
就算秦秋彦没时间照顾她,他也不会真的不管她。
秦秋彦过来帮着加热水,告诉秦凉把手拿出来,别烫到他。
秦凉举着小手等在一边。
秦秋彦告诉他:“乖,上去睡吧,时间不早了,接下来我帮她洗就好了。”
秦凉想了下,也好,他不是不识相,这两个人难得在一起,他没必须这个时候跟着瞎掺和。
擦干手:“那我上去睡觉了爸爸,晚安。”
秦凉一走,江南就忍不住开始抱怨:“为什么我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孩子,要听你的?”
秦秋彦桃花眸子微微弯起:“要是没有我帮忙,你能有机会这么辛苦的把他生出来?”
江南气得直瞪眼:“你就忙活那么一会儿,算帮什么忙。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他不该很听我的话么?”
秦秋彦试下了水温,让她试探着把脚放进去。
淡淡说:“你震不住秦凉,再说,以前我跟你说什么来着?”
让她有点儿大人的样子,别无下限的跟一个孩子耍花招开玩笑,现在好了,在秦凉的心目中,她虽然是个妈,实则又跟小伙伴似的。
看江南沮丧着脸,笑笑:“其实秦凉还是跟你近,他是真的把我当大人尊敬。可是,他更喜欢跟你一起玩,明显更自在。”
江南半信半疑:“你说真的?”
秦秋彦“嗯”了声:“骗你值当么,秦凉不是你的小伙伴。”
秦秋彦很早起来做早餐,秦凉起的也不晚,没等饭端上桌,就从楼上下来了。
“爸爸,早上好。”
秦秋彦从厨房里出来,端着拌好的小菜。
“早上好。”
又说:“去叫江南下来吃早餐。”
秦凉翻了下白眼,小声说:“真是懒死了。”
被秦秋彦听到,还是告诉他:“女人怀孕的时候睡眠就是比较多。”
秦凉回头看了他一眼,怀疑秦秋彦是不是被江南骗了。
“爸爸,她没有怀宝宝的时候也是一样的能睡。”
秦秋彦不置可否的笑笑。
难得一家三口出游,秋季的阳光温度适宜,天气也格外好。
秦秋彦开车,离家之前商量好,去森林公园玩。中午可以在那里吃自助烧烤,自己动手,江南和秦凉比较喜欢。早些天就在网上查到了,一直没有机会过去。
一路上江南和秦凉都很兴奋,叽叽喳喳的讨论不停。
秦凉带了平板电脑,路上可以查任何感兴趣的信息,跟江南一起头碰头把其他好玩的东西一并查了下。
对于特别感兴趣的,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算计在内。
不到一路,已经选了好几个去处,有江南喜欢的,也有秦凉喜欢的,没人征求秦秋彦的意见。他这样的男人,估计对什么都没兴致,又觉得什么都可以。
江南只是担心一天的时间玩不完。问秦秋彦:“你觉得用一天时间能把这几处都去了么?”
秦秋彦打着方向盘,自镜中飘飘的看了她一眼。
“一天玩不完就两天。”
江南嘟起嘴:“那晚上不回家了?”
想一想也是,风景区的附近都有酒店,住下也很方便。
秦凉抬起头来:“不行,我昨天答应奶奶了,今天要回去。说话不算话,以后奶奶还怎么相信我。”
秦秋彦点点头:“那我们今天尽量赶回去,不会让你失信于奶奶。”
一天的时间真的很紧迫,几个景点都是走过一圈就出来了。中午吃饭的时间比较长,真的吃的自助烧烤,什么都是客人亲自动手,时间上快不了。
而且东西不能烤不熟就吃,江南和秦凉帮着挑选喜欢的食物,穿到签子上,秦秋彦再控制火候负责把东西烤熟。
佐料齐全,也都是自己放。江南还是第一次吃这个,所以不知道要放多少才能保证最美味。
秦秋彦只让她把东西放到跟前来,其他的都不用她管。
“你等着吃就好了,不过这些东西不能吃太多,不容易消化。”
江南好奇的蹲在一旁看他熟练的把佐料涂抹上去,然后放到架子上烤熟。很快便嗅到香味,江南时不时问他;“现在可以吃了吧?”
秦凉看江南跟只哈巴狗似的,蹲在秦秋彦的跟前讨食吃。
过来叹口气:“你怎么像个小孩儿一样沉不住气,要是烤熟可以吃了,爸爸会不给你吃么?”
江南戚戚的看了秦凉一眼:“我发现你很偏心眼。”
秦凉手里攥着一大把的签子,也跟着坐过来,等着秦秋彦加上佐料后上架烤。
偏头看她:“我怎么偏心眼了?”
江南说:“你分明向着爸爸,在你眼中,他需要尊敬,我就不需要是不是?就他聪明绝顶,我就是笨蛋?而且你明显更听他的话,我说什么,你就当耳旁风一样……”
秦凉的脸有点儿红,没想到她的抱怨这么多。
秦秋彦看着那对母子肩并肩,勾着脑袋算小帐,静静的做事也不掺言。
附近一个家庭的女主人对不远处挑选食物的老公大喊:“老公,弄些土豆片过来……”
江南看了一眼他们的食架,没有土豆片。然后说:“我也很想吃土豆片。”
秦凉没说话站起身,直接就去帮她弄土豆了。
江南还没看明白,见他起来就走,扭头问:“秦凉,你干嘛去?”
秦凉理所应当:“你不是要吃土豆片?”
江南怔了下,三个人里面就她喜欢的种类多,见什么都眼馋。一会儿想吃这个,一会儿又想吃那个的,只讷讷的一说,秦凉都帮她备齐了。
而她还在这里抱怨,嫌他偏心眼,只能秦秋彦一个人百依百顺……
江南半晌盯着他看,才突然想起来,秦凉只有五岁,身高还不及她的胸口,但是已经可以默默的为她做很多事情了。不着痕迹,她挺大的一个人视而不见,就抱怨连连?
秦秋彦拿起一串藕片给她。
“偿偿看,好不好吃。”
江南默默的接过来,心思不在这上面,咬了一口没偿出什么味道。
秦秋彦桃花眸子淡淡眯起:“看到了吧?秦凉把你当最好的小伙伴,他很疼你的。”
江南下没吃出香,反倒酸涩不已。泪珠子就要滑下来,吸紧鼻子,鼻头都红了。
低着头问秦秋彦:“我不是一个好妈妈对不对?”
秦秋彦伸手抚摸她的发顶:“谁说不是个好妈妈了,简直好极了。秦凉这个性子,执拗又不肯坦露真心,我倒怕他习惯一个人,不喜欢有人走进他的世界里去,只怕要越来越冷淡。他有我这样一个爸爸,注定不可能毫无顾及的一起玩。还有很多东西要教他,总不能让他一点儿畏惧都没有。幸好你这个妈妈不是这样的,可以让秦凉肆无忌惮,毫无防备,这样他才不至于孤单,可以有一点点的童趣。”
江南那一串泪珠子到底滚了下来,不太相信自己真的这么好,怕秦秋彦只不过是安慰她,才故意这样说。
吸了下鼻子:“你说的是真的?不是骗我?”
秦秋彦曲指擦拭她眼角的泪,感叹:“骗你有什么好?当然是真的。”见江南终于肯笑了,无可奈何:“多大的人了,哭哭笑笑不怕孩子看到笑话你。”
其实江南不是这样的,怀上宝宝的缘故,这段时间情绪很敏感,说不上哪一时说哭就哭说笑就小了。
秦凉已经走过来,看到江南擦眼泪,眼眶都红了。
怔了下,问秦秋彦:“江南她怎么了?”
他也不叫妈妈,每天都“江南,江南”的唤她。只破天荒的时候才会叫她一声‘妈妈’。
秦秋彦似笑非笑:“她饿哭了。”
秦凉真的要翻白眼了,拿她没办法,真难想象一个大人会饿哭。不知道是不是天下的女人都这个模样,还是就江南这一个奇葩。
见她手里拿着一串烤熟的藕片几乎没怎么吃,催促她:“你要是饿了就快吃啊,手里不是拿着东西呢。”
江南呜咽着说;“我想吃肉。”
秦凉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只得对秦秋彦说:“爸爸,让火大一点儿吧,给她烤个肉吃。”
下午两三点的时候车子往回开。
返程的路上江南和秦凉倚在一起睡着了,秦秋彦将车开得很平稳,车速也不会太快。
才一下高速江南就醒来了,向窗外看了一眼,很快就要进Z城了。
问秦秋彦:“累不累?我开一会儿吧。”
夕阳西沉,天际一片妖艳的红色。秦秋彦戴着太阳镜,看不到眼睛,还是将他整个轮廓都渡染得灼灼生辉,美丽不可方物。
淡淡说:“不累,你抱好秦凉。”
先送江南和秦凉回江家,路过超市的时候秦秋彦要去选些食材回家做饭。江南想了一下,让他把车子停下,正好买点儿带回去,就省着江妈妈一会儿再下来了。
秦凉跟着一起上去,蔬菜水果专区,他懒洋洋的跟在后头,没什么兴趣。而且个子小,不是太能看到货架,不喜欢像其他小孩儿那样坐在车子上。所以逛超市这种事,对他没有太大的诱惑性。
江南推着车子,跟在秦秋彦的后头,他看上了什么直接选双份。一会儿结帐的时候分开装,让她带回家去。
漫不经心的走着,忽然听到秦凉心惊似的叫了一声:“奶奶……”
江南的心猛地一跳,全身痉挛起来。
抬头看过去,江妈妈就站在面前,明显比他们更早看到。只是没有说话,那样子像是心惊,直直的盯着秦秋彦,嘴巴动了动,还是一阵哑言。发不出任何声音,所以只能呆呆的看着。
即便秦凉这样一唤,也没能回过神来。
怎么可能不惊悚,这样一个已逝的人,不仅活生生的站在面前了,还是跟着江南和秦凉一起……
江妈妈感觉像做梦一样,她虽然年纪大了,不会老糊涂到。以为秦秋彦只是一个跟薄南风不相干的人,不过长相相似而已。哪里是相似,分明哪里都如出一辙。
江南怕起来,握着车子的手掌渐渐松开,想向江妈妈走近。
“妈……你听我说……”
江妈妈压根就不看她,只一心盯紧秦秋彦,终于可以发出一点儿声音,明显从胸腔肺腑中挤压出来的,抽得心口一阵疼。
“你是薄南风,你竟然还活着……”
不知她这句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亦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江爸爸死了,而薄南风却还活着?
秦秋彦桃花眸子淡淡眯起来,知道到了这个时候什么都瞒不过。
张口唤他:“妈……”
一个称呼足以说明一切,江妈妈那双干涩的眼,当即泪两行。
身体颤了颤,晕倒过去。
秦秋彦眼疾手快,马上伸手去扶,不至于看她跌倒在地。
“妈……”
“奶奶……”
几个人一口同声唤起来。
再顾不上买东西,送江妈妈去医院。
江南抱着晕倒过去的江妈妈一直哭一直哭,一种恐惧铺天盖地,那么想闪躲,那么想逃避,到底还是来了。她就知道会是这样,像是一种会复加的痛,总要想起当年的江爸爸……
于是更加抱紧江妈妈,呜咽着说:“妈,你不能有事。”
秦秋彦薄唇抿得很紧,喉结动了动,却像是说不出话来。
秦凉坐在一旁拉着江妈妈的手,时不时的唤:“奶奶,奶奶……你醒醒啊……”
江妈妈就跟熟睡过去的人,怎么叫都叫不醒。送到医院马上被推进抢救室去,老人家高血压,这样气火攻气,再加上突如其来的惊悚,身体怎可能承受得了。
抢救室的门一关紧,江南身体顿时瘫软下去,仅存的一丝力气被抽干了,连血液似都冷凝住了。
秦秋彦抱住她,到走廊的椅子上坐下。
“放心,妈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说起来的时候,却那样无力。
江南当年也没想过江爸爸会有事,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可是,当她知道一切的时候,江爸爸已经入土为安很久了。她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听江妈妈说,也是急血攻心晕倒了,然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她哭得厉害,心口那里压着一口气,仿佛连呼吸都困难起来。枕在秦秋彦的肩膀上,半个音节都发不出。
秦凉站在一旁看着,知道江南很难过,他看着也很心疼。默默的拉起她的手,攥在掌心中。
江南的手冷透了,就像是一只死人的手。
秦凉想不出她到底有多恐惧。
秦秋彦却怕她这样一直哭一直哭,最后自己的身体也哭出问题来。只能抱在怀里一直安抚,轻轻抚着她背。
“江南,你要冷静一下,否则哭出病来,妈要是醒了,看到你这样该怎么办?况且我们要照顾她,你不能先垮下去了……”
江南也想坚强,却无论如何都打不起精神来。
就像盛夏的午后,睡觉的时候最容易被睡意魇住,想醒却无论如何醒不过,做着各种各样的梦,意识隐隐是跟现实接轨的,又深陷在梦境中无法自拔。眼皮似有千金重,想睁都睁不开。那种感觉其实是很痛苦的,安心的睡一场觉大抵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一般都是在人高度紧张,或者精神疲惫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现象。
江南对这种感觉很熟悉,类似考研,考司法的时候,漫长的一个夏天,都是在书山题海中度过。制定了紧密的时间表,总有这样那样的书要看,题要做……眼见就已经睡过头了,可是头脑中那样疲惫,空调的声音嗡嗡响。拼命的想醒来,却醒不来。自己潜意识里不停的唤着,听到自己的声音隔着萧索的烟雨重楼之后。
眼睛抬起一下又闭下,即便是睡着,大脑却不肯停止运转,做各种各样的题目,试卷也是换了一套又一套,明知道都是假的,那样辛苦,根本都是徒劳,也不会有半分的提高,时间还被蹉跎过去了。
那种源源不绝的无能为力,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是一种煎熬。
其实这些年,读书停止了,翻看厚重的法条卷宗的日子也停止了。有的时候睡梦中却依旧十分忙碌,奔走在去往医院的路上,赶在江爸爸咽气之前跪到他的床前,跟老人家道一声走好,谢谢这些年他的养育之恩……
明知道是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来得及。潜意识中也是这样说,不停的告诉自己,醒过来吧,醒过来吧,离那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不过就是一场梦……可是没有办法,睡梦中奔波的脚步不肯停止,就只能一直跑一直跑,连心都跟着那脚底板一起磨出血泡了,可是醒不来。
就像有生之年想起来,永远都愧疚不已。
那是怎么样的一种煎熬啊,她怎么可能不怕?
所以,明知道有这样的一天,也知道不可能一辈子瞒下去。却仍旧想做一只蜗牛,将柔软的身躯缩在壳里。因为那感觉实在太痛苦了,她真的害怕悲剧会重复上演。
江妈妈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这些年身体大不如前。不会比当年的江爸爸好。真相对他们这把年纪的人来说,就像是一种催化剂,反正不会是越来越硬朗的那一种。
无论当年的真相是什么,又有多少苦衷多少内幕,无论如何江爸爸却因此丧了命。在江妈妈看来,就不再会是轻易能渡过去的坎。
江南甚至自欺欺人的想过,要是能瞒上她一辈子多好……
如果恶梦注定要缠身,会将人的心灵一辈子困入其中。她想,就只让她做一只琥珀好了,不要再将秦秋彦也一并困进来。
但是,她知道,如果江妈妈再有什么闪失,秦秋彦的这一辈子只怕也要在这样的愧疚与煎熬中度过。
江南不是没有心量准备,一直一直都准备不好。她虽然很没出息,却不是软弱得什么都承受不了。她只是顾及他,很怕将他一并拖进来,那才是她最害怕的事情……
哭得太凶狠,没等江妈妈醒过来,江南果真先晕倒了。
秦秋彦喊来医生,对江南进行急救,索性没什么大事。很快便醒来了,医生将她安置在病床上休息。
一再再嘱咐:“孕妇不能太过情绪激动,否则肚子里的孩子有可能不保。”
江南也感觉到肚子隐隐的不舒服了,那痛触一下一下,跟抽筋一样。
医生脸色凝重,说是动了胎气。所以必须好好安胎,要不然后果严重。
江南不肯,执意要去等着江妈妈醒来。
秦秋彦已经说不动她,这个时候的江南根本听不进劝阻,她要疯了。
最后还是秦凉过来抱住她,爬到病床上,手臂揽着她的脖子抱紧她。秦凉很少这样抱她,江南以为,他从来都没有这样抱过她。
秦凉用整个小身子贴紧她,很乖顺温柔的叫她“妈妈”。
他说:“妈妈,你要听话,不能太任性了,否则奶奶醒过来只怕会更难过。你肚子里还有宝宝,那是送给奶奶最好的礼物,不是么?她现在那么伤心,我们不能连这个礼物也不能帮她保住。所以在奶奶醒过来之前,你得好好照顾宝宝。否则奶奶才真的不会原谅你,我和爸爸也会很心疼。妈妈,你是奶奶的孩子,她一定希望你乖一点儿,听话一点儿,否则她也会伤心的。你听医生的话,在这里好好休息,我会一直帮你守着奶奶,等她醒过来,她不会有事的。”
江南伏在秦凉的小肩膀上,情绪渐渐平稳,只是抽抽搭搭的不停啜泣。
秦凉这一辈子似乎只对江南说过这一次。
“妈妈,我和爸爸还有奶奶都很爱你,你不能有事,否则让我们怎么活。”
江南哭得更加汹涌了,却不再挣扎着去看江妈妈。
秦秋彦过来扶着她躺到床上,将被子替她盖好,轻轻拍打她,慢慢将她哄睡着。
秦凉站在床边定定的看着,江南哭累了,很快便睡着了。那时候天早已经黑了,病房内有明亮的灯光,如霜一般打在她的脸上,整张脸白得跟纸一样。嘴唇也很苍白,没有一点儿血色。看着那么虚幻,像是用宣纸扎起的假人……只抽搐时沾了泪珠的睫毛会轻轻的颤,才觉得,她是真实存在的。
江妈妈被抢救很久,总算醒过来了。推进病房时,病情还不是特别的稳定。血压仍旧很高,不可以马上就压下来。
医生嘱咐,不能再让她受一点儿刺激。这样的病例很多,如果突发得太严重,极有可能导致病人半身不遂,极可能一直只能躺在床上了。
秦秋彦根本不敢往跟前凑,甚至不敢着老人家的面。
江妈妈的情绪极不稳定,秦秋彦怕自己只要一出现,她根本无法承受。
所以要将自已像瘟疫一样藏好,不能扩散传播。否则是会要人命的……他深深的吸一口气,倚到医院冰冷的走廊墙壁上,鼻息是消毒水蔓延的味道,像是要一点点的杀死他。在他嗅起来,那便是死亡的味道。
秦秋彦有一点儿悲凉,为什么自己的存在要是如此,不是别人要他的命,就是他要别人的命。真的像瘟疫,要是不够顽强,全民反抗抵对,他很快就会被斩草除根。可是,脊梁硬了又怎么样?即便存活下来了,也是注定要遭人恨的。
为什么他想光天化日的活着,就这样难?!还是说他生来就是不详的人,要克身边最亲近的人。
秦秋彦掏出一根烟含在嘴里,只是含着,没有点燃。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很苍白,微微颤抖。
身体哪一处都疼,仿佛真的有什么在一点点的杀死他。秦秋彦也有这样想不明白,又无可奈何的时候。
到底他要怎么?这天下之大,才肯容纳他?
有护士走过来,想劝他把烟掐掉。看着没有点燃,张了张口没有说话,看一眼走开了。
秦凉何时走出来,仰起头:“爸爸,奶奶睡着了,你放心吧。”
秦秋彦垂眸看他,半晌,嗓音沙哑的说:“好,秦凉,奶奶只能指望你了……要好好照顾她……”
现在江南自顾不暇,敢近身的,也就秦凉一个人,但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整晚的盯在床边不可能。
秦秋彦去翻出江南的电话,给S城的人打过去。
正有客人上门,宋林爱才迎上去,电话便响了。
冲客人笑一笑:“你先看一看吧,有喜欢的可以试一试。”然后去里面接电话。
接起来,欢快的唤:“江南……”
须臾,那端沉沉的一缕男音:“宋林爱,你好,我是薄南风……”
宋林爱灿然的表情一下僵住,身体没站稳,一个跄踉后退,手臂下意识张开,扫到柜台才倒的一杯热水上。弄洒了,有几滴溅到手臂上,一阵灼心的疼意,却生生的打了一个冷战。像是哑了,呼不出声音。
呆呆的,良久,抑制着将电话扔出去的冲动,缓缓问:“你真的是薄南风?”
他用一口纯正的北方话,带着一点京腔,跟当年一模一样。
他说:“我真的是薄南风……”
……
宋林爱连夜赶去Z城,高铁在夜间乌黑一片,只有零星灯光的原野上穿梭着。她紧紧盯着窗外,眼睛瞪得很大,大到酸痛,明明徒劳无功,什么都看不清楚,宋林爱却仍旧很执意,一个动作执意的维持很久。
钟庆丰陪着她一起去Z城,跟她并肩坐着,掌心里攥着她的。
已经把事情都跟她说明白了,宋林爱也是个聪明的女人,秦秋彦自己说一点儿,钟庆丰再补足一部分。从头到尾,原来是这个模样。
宋林爱只在肺腑中一遍遍的感叹,原来竟是这样。
一滴眼泪跌跌撞撞滑落,知道谁都没有错,可是,却苦了这样多的人。
终于懂得,什么叫作天意弄人。
不到半夜,两个人便到了,一下高铁急急忙忙的去医院。一点儿时间不耽搁,一路都是马不停蹄。
出租车上钟庆丰给秦秋彦打电话寻问情况,告诉他:“我和爱爱马上就到了,江阿姨和江南现在怎么样了?”
听筒里,秦秋彦的声音疲惫:“我妈和江南都醒了,可是,妈不见任何人,也不肯见江南。到现在只有秦凉在陪着……”
若是以往早就睡了,小家伙今天很坚强,一直硬撑着,直到现在都没有离开,也没有睡过去。
秦秋彦挂断电话,侧首看过去,江南坐在江妈妈病房外的椅子上很久了。这一会儿披着秦秋彦的外套,一动不动,很安静。仿佛只要江妈妈没有突发状况,她就能一直这无声无息的坐到地老天荒。
不敢走近去,渐渐理解江南。为什么起初即便知道他就是薄南风了,却不想再跟他走近的原因。
如果不是他用生命换取她,她感到同样刻骨又痛心的恐慌,真可能会一辈子跟他陌路。
只有那样,只能那样。
连他自己都亦恐亦怖,心绪茫然起来。江爸爸那样走了,她是多么的绝望?是现在远远比不了的,可是秦秋彦这样看着,仿佛就已经抵达绝望的边缘了。
那种无力回天的薄弱感,一下让人感受绝顶的卑微。无地自容,连自己都要怀疑,是不是世界真的无法容纳他?宛如一种无论如何都不该存在的怪物。
实则,他死了……要比活着好。是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觉着的?
秦秋彦定定的看了良久,江南像是一座雕像,封印住了。
他转身去外面。
秋夜空气中已经有了微微的冷意,有风席卷着,撼动医院的树木哗啦啦的作响。
有救护车呜咽咆哮的声音,宛如生命垂危。
秦秋彦点着一根烟,打决意戒烟开始,中间就已经很少抽了。只是一直带在身上,有的时候心里犯痒,会下意识摸出来叼到嘴里,并不点着,慢慢的,那种想抽烟的冲动就会缓解。
烟火被秋风撩拨,火光很大,烟气亦很盛,扑面而来,是呛嗓的冲劲。
秦秋彦抽到一半,掐灭在指腹间。喉咙那里哽着什么,慢慢的,竟连鼻骨都跟着酸透了。
纪梦溪得到消息来到医院,刚一转过楼梯,就看到江南呆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走过去唤她:“江南,阿姨怎么样了?”
江南慢慢回过头,嘴唇很干,起了一层的皮,只说;“在病房里躺着呢。”
肩膀一侧的外套滑落,纪梦溪一伸手帮她把衣服披好。
“我进去看看阿姨,你别在这里傻坐着了,去休息一下吧。”
病房里很安静,秦凉搬一张椅子坐在病床前守着。听到开门声,转过头,看到纪梦溪。
跳下来跟他打招呼:“纪法官,你来了……”
纪梦溪能猜到为什么只有秦凉一个人在照顾,看他小眼睛已经熬红了。真的不早了,已经过半夜两点多了,一个孩子怎么受得了。
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秦凉乖,你去跟江南休息吧,这里我会照顾,你不用担心奶奶有事。”
见秦凉站着不动,蹲下身。
“我说的话你还不信么?我一直讲信用,这一点你是知道的。我说会帮你好好照顾奶奶就一定会,要是不相信,你明天早上过来看一看,我是否还在这里没有离开。如果我食言了,你以后可以随便的看不起我。怎么样?”
秦凉终于肯妥协,走到床边说;“奶奶,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早上再来看你。”
江妈妈一直是没有睡的,却坚持闭着眼睛不说话。
秦凉一出门,纪梦溪坐过来。
江妈妈知道是他,所以没有歇斯底里的下逐客令。
她现在不想见人,也不想说话,却再没有力气对每一个人说不,就只能这么静静的躺着。
纪梦溪什么也没说,把被子帮江妈妈拉了拉,只说:“阿姨,您休息一会儿吧,睡一觉。我在这里陪您,有什么事就叫我。”
江妈妈仍旧没有发出声音。
很快钟庆丰和宋林爱也都赶过来了。
秦凉老远看到,喊了一声;“钟伯伯……”
钟庆丰快步走过来,抱起他,很心疼的说:“这么晚了,秦凉还没睡,照顾奶奶辛苦了。”
秦凉摇了摇头:“不辛苦。”
宋林爱一看到江南,又开始噼里啪啦的掉眼泪。
把人拉起来,忍不住责备:“不是说你身体也不舒服,还怀孕了……大晚上还不去休息在这里坐着干什么?要让自己也整垮掉才甘心是不是?”
江南抬眸,讷讷:“爱爱……”
宋林爱在电话里都听秦秋彦说了,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请她帮忙来照顾。毕竟江南这些女性朋友里就只剩她了。
“什么都别说了,我知道你很担心阿姨。可阿姨现在不是没事么,有什么话等到她平静一点儿再慢慢说。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和秦凉想一想。这么熬,秦凉怎么会受得了?”
江南这才去看秦凉,被钟庆丰抱在怀里。小脸也变了颜色,晚饭没吃,又到现在都没有睡,眼皮很沉,硬撑着看人。
伸手接过来:“秦凉,我带着你去睡觉。”
是啊,江妈妈总算没什么事,至少现在是平静的。总不能在难过正式开始度过之前先垮掉了。
宋林爱要送他们回病房。
钟庆丰一伸手把人拉住:“你还是先去看看阿姨吧,我送秦凉和江南回去。”
他不方便,如果江妈妈知道他是谁了,定然要被当成秦秋彦的帮凶记恨,不是故意惹恼她。
宋林爱想了想:“也好。”
钟庆丰问江南:“秋彦呢?”
江南也不知道这一会儿他去哪儿了,之前还一直在的。只怕最难过的就属他了,连走近一步都是过,唯怕江妈妈看他一眼都会有什么闪失,那时候他要怎么跟江南交代?
钟庆丰把人送回病房,然后说;“我去找找秋彦。”
再有几个小时天就亮了,今晚只能在医院里度过了。江南把秦凉放到另一张床上,实在太困了,江南抱着他往病房走的路上就已经睡着了。
江南守了他一会儿,发现睡得很沉,也出去找秦秋彦。
出来的时候,碰到往回返的钟庆丰。
只说:“他不在外面,我把这一圈都找遍了,没看到人。”
江南想:“或许在哪个楼层吧。”
钟庆丰告诉她:“你等着吧,我挨个楼层找找看。”
江南在原地等久了,转首看到楼梯。慢慢的往上爬,不记得上到几层楼了,一抬头,看到楼梯上坐着一个人。
是秦秋彦。
只穿一件单薄的衬衣,安静的坐在那里。楼梯间的灯光很暗,感应的,一层一层亮起昏黄如日影的光,很快身后又是一片黑。
灯光亮起来,秦秋彦看下去,也看到了江南。怔了下:“你怎么来了?不好好休息。”
他要起来,江南已经走近。灯光像灰尘一样落了他一身,雪白的衬衣上生起浅浅的一层光,仿佛这个人是会发火的。
而那光亦打在他的发梢,眉眼,及整个轮廓上,朦朦胧胧的一层。
越发显得整个人寂寥又沧桑。
秦秋彦就直接坐在台阶上,江南也挨着他坐过去。
手掌被他牵起,冰冷乍骨。感觉他的手在微微的打颤,不知是冷还是怕。
江南问他:“冷不冷?”
秦秋彦没有回答她,侧首看了她一眼,转过脸静静说:“江南,我想把全世界的好都给你,哪怕搭上我整条性命,我也不在乎。却不曾想,竟给你带来这样多的不好……我对不起你,可……”他的喉结轻轻哽动了一下,语音微微断裂:“可……这不是我的本意……”
即便这样说着话,感应也是失效的。那光骤然灭掉,整个楼梯间再度陷入黑暗中。
有一滴液体落到江南的手背上,是带着温度的,滚烫滚烫,似要烫伤她。
黑暗中他倾身过来拥紧她,江南听他嗓音沙哑的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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