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你心里的人到底是谁

镜未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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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陪钟庆丰吃了一顿饭,宋林爱仍旧没能脱困。睍莼璩晓整顿饭吃起来,就跟塞了满肚子的石头一样,宋林爱大口吞咽,掩饰紧张和不安的情绪。

    倒是钟庆丰,一如既往的优雅,动作也是慢条斯理,哪里像是出身寒门的人。

    饭罢,宋林爱急着说“再见”,转身就要离开了。

    不想钟庆丰淡然一笑:“我送你。”

    到了店里又不肯离开,看了看表,坐到店里的椅子上。

    宋林爱不好直接下逐客令,显得像很怕他。知道他在等司机来接,到时候会一起将她送回去。这样的氛围一直持续下去,难保不会短命。

    整颗心七上八下的,最后一狠心,站到他面前。开门见山的说;“钟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以后不用让司机再来接我下班了,很麻烦,我自己打车就可以。”

    钟庆丰眉眼专注的抬眸看她,关注的重点显然跟她不一样。

    挑了挑眉:“你是真的心领了么?我怎么觉得你不但没有领会,还由心排斥呢?说明还是不够,那就接着送。我自己开车送你也可以,直到你真正心领的那一天。”

    宋林爱被他堵得哑言,他这样完全是不按套路出牌。想再说话,有客人上门,叹口气,转身先去做生意。

    当晚还是由钟庆丰的司机送回去,而钟庆丰就坐在副驾驶上。一路上车厢内很安静,只有发动机微微的叹息声。车子不急不缓,划破城市的霓虹将她送回家。

    宋林爱道了谢下来,车子却没有马上离开,没有熄火,就停在那里,一直到她上楼。

    一进门,松口气。紧绷的那根弦一松,全身的零件仿都七零八落。哗啦啦的响彻一地,掏出电话给孙青打过去。响了许久一直没人接听,挂断后又想给江南打,犹豫须臾还是作罢。

    真想把这层天捅破,什么都说出来,也不会这样闷到窒息了。但显然不可以,江南在这里住不了几天,总不能再给她平添思想压力。

    宋妈妈听到开门声,从卧室里出来。问她:“想吃点儿什么?我去给你做,晚饭时给你留了菜。”

    宋林爱没有胃口,催促宋妈妈:“妈,你去睡吧。我吃过东西了,现在不想吃。我去洗澡。”

    “那你去洗吧,早点儿睡。”

    宋妈妈转身回房间了。

    江南要去订礼服,黄宇和丛瑶的婚宴上要穿到。

    正好带着秦凉一起,完事之后可以带他四处转一转。

    秦凉一天不在家,江妈妈就觉得很舍手了。送两个人出门,嘱咐江南的话很多:“早点儿回来,别带秦凉跑太久。天太热了,孩子受不了。出门打车,你能走路,可秦凉小孩子容易累,晚上又睡不好觉了……”

    江妈妈没完没了,衣食住行都要嘱咐到了,明显比秦秋彦不放心的事还多。

    江南叹气:“妈,你就放心吧,好像我会虐待他一样。秦凉又不傻,他要是哪里不满意自己就该吵嚷了。”

    在江妈妈看来可不是那样,秦凉是个很体恤别人的好孩子,根本不会找麻烦。

    两人出了家门,江南还忍不住唏嘘:“秦凉,你是怎么把我妈给蒙蔽的?你的演计真是炉火纯青啊。”

    秦凉白了她一眼,哼声:“我对老人家可不会演戏,爸爸说老人家是最值得尊重的人,我是真心的对奶奶好。才不像你呢,一看你的乖巧就是装出来的。”

    江南被一个小孩子挑理,竟还无话可说。她的确不像表面长得这么乖巧,不止一两个人说过。眼睛大,脸小,这样的人即便不用花大工夫去伪装,只要眨巴眨巴眼睛,都会有楚楚可怜的感觉。

    回头瞪了他一眼。

    “你再实话实说,等你爸爸一来,我就把你丢给他,去住酒店吧。”

    秦凉仰起小脸:“我爸爸他什么时候过来?”

    “就这两天。”

    她也说不准,秦秋彦之前随口一说,当时的人很古怪。就像一根若长的杆子,一下扎下来,把别人搅散了,那边却风平浪静,船过水无痕的模样。江南怀疑那天晚上秦秋彦喝的不少,明显是高了。

    又把她当成了秦凉的妈妈也说不定。

    试礼服很快,不是主角,所以没什么讲究。颜色款式中意,只要上身效果可以就OK了。两人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时间还很早,江南建议先去步行街走一走,去宋林爱的店里看一下,然后中午一起吃饭。

    秦凉直想翻白眼,不喜欢跟她那些闺蜜搅在一起。

    “我可不可以不去?”

    江南笑笑,一副随他高兴的模样。

    “可以,不过我一定会去。你自己打车回去,还是四处逛逛?丢了我可不负责。”

    秦凉发现江南实在很无耻,女人一旦活到她这个份上,也真是天怒人怨了。碍于他真的很小,虽然心比天高,可是很多事情还是不能自己去做。所以只得暂时受她胁迫,不过秦凉已经想得很明白了,等他长大的那一天,非得血洗今时今朝的耻辱。

    江南见他无声妥协的样子很满意,过来揽上他的小肩膀,还觉得不够,问他:“要不要我抱着你?”

    秦凉拿开她的手甩到一边。义正词严的告诫她:“不要随随便便的碰我,否则回家有你好看。”

    江南不信,讪讪的笑起来;“怎么?回家你还长本事了不成?”

    有些话果然不能说,本来一天在外面跑得逍遥自在,两个人好吃好喝的。直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拿上买的东西,才打车回家。

    之前江妈妈打过电话了,而且不止一次,中午饭的时间要问一问,下午又要问一问,只怕江南那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会亏待委屈了秦凉,千百个不放心,真跟自己的亲孙子心头肉一样。

    江南告诉她已经坐到出租车上了,没几分钟便能到家。

    结果车子开时小区的时候,远远看到江妈妈就在楼下等着。

    付完款一下车,秦凉扑到江妈妈怀里,当即红了眼眶。

    江南也有些懵了,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个状况。

    指着秦凉:“你什么意思?又在唱大戏?”

    话才一出口,江妈妈狠狠的照着她的胳膊来了一下。

    “你胡说什么呢?小孩子会唱什么戏,哪有个当大人的样子……”然后心疼兮兮的蹲下身问秦凉:“哦,***心肝宝贝,告诉奶奶,怎么了?是不是出去累坏了?还是想要什么东西江南没买给你?”

    江妈妈这样简单的估量他,以为小孩子也就这么点儿需求。岂不知秦凉虽然只有四五岁,却并非这么小儿科。

    小嘴巴瘪了瘪,没哭,只是那模样欲语还休,比痛哭流涕更加悲情一万倍。恸生生地看了江南一眼,转过来,才说:“奶奶,江南说她要把我扔在道上,或者让我自己打车回来……”

    江南瞠目结舌的瞪大眼睛,本来在秦凉的脸上看到这种惊恸的表情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却还听到他这样说。

    当即挥起拳头就要砸向他的小脑袋,又跟她玩这一套。

    而且江妈妈不是秦秋彦,对秦凉的相信也是百分百。

    这一次真的有些被江南气坏了,就说她粗枝大叶的,可是明明有了那么惨痛的教训,怎么还是不长记性?江豆豆在眼皮子底下都丢了,如果真把秦凉一个人扔到大街上,或者把他一个人赶回来,不是又得把孩子丢掉?

    “江南……”江妈妈已经很久没有跟她用这个语气说话了,只在当时她活不起,险些死掉的时候,江妈妈曾这样呵斥她,让她振作一些打起精神,不能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除了那个时候,便再也没有过。这一次真的火了:“你太不像话了,要是不喜欢带秦凉出去,就不要带他出去。一个当大人的一点儿耐心都没有,秦凉又不是不懂事,跟在你身边,能添什么罗乱?你怎么不动动脑子,秦凉才四岁多,你把他一个人扔在街上,或者让他自己回来,跟把他扔了有什么区别?”

    江妈妈越说越火大,要不是江南已经长大了,又是很久不回来一次,非得一巴掌抽上去,打醒她。

    “江南,你太让我失望了,非得气死我。”

    江南苦不堪言,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无可奈何:“妈……你听我说呀……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怎么可能真把秦凉扔到街上,别说这是永新集团的太子爷,就算是任何一家的孩子,她也不可能那么做,怎么忍得下心?

    母女俩声音有些高亢,连邻居都听到了。

    问江妈妈:“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江妈妈狠狠的白了江南一眼,扭头对邻居说。

    “还不是家里这个死丫头,多大的人了,永远跟长不大似的。”

    拉着秦凉的小手:“走,跟奶奶上楼。以后咱不跟他一起出门了,想去哪里奶奶带着,奶奶给买好东西。”

    秦凉点点头,中正的看了江南一眼,转身跟江妈妈上楼。

    不能怪他没人性,谁让她为老不尊,当街威胁一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而秦凉这样的,明显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江南苦大仇深,跟着上楼。直到晚饭江妈妈都没有给她好脸色看,晚上好吃的东西也仅煮了一小份,江南想伸筷子就被她给挑开了。

    面无表情的说:“这是给秦凉做的。”

    江南看着秦凉咬牙切齿,江妈妈真的生气了,总不能再死皮赖脸的去抢秦凉的小灶。

    秦凉嘴角微动,那抹钩子很清淡,软肋拿得很正,委委屈屈的一个表情,就让江南溃不成军,惨败连连。

    吃完饭,江妈妈去洗碗的时候,江南终于有时间跟秦凉秋后算帐。

    指着他:“你……”

    秦凉飘飘的看了她一眼,直截了当的说:“这一次我才是真的在演戏。”

    江南被他一句话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一字一句:“秦凉,你太不是东西了。”

    秦凉笑了下:“这不算什么,谁让你欺负我。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哪些是真的,哪些是装出来的而已,你不是分不清?”

    跳下沙发,不想跟她共处一室。自打上次秦秋彦告警过他,说他不适合扮演受害者之后,秦凉潜心研究了一番,终于悟出要是哪个表情才会显得羸弱不堪,楚楚可怜。今天试了一下,果然百发百中。不得不感谢秦秋彦基因好,把他生得机智伶俐,连作恶多端都这么有天赋,也让他不得不佩服他自己。

    江南要揍他,江妈妈像是有先见,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防备的看了江南一眼。

    叫秦凉:“宝贝,来,到奶奶这里来。”

    那样子俨然是不再相信江南的人品,防火防盗防江南,成了江妈妈心中最大的隐患。

    晚上秦凉自然不会再跟江南一起睡,她肚子里积着火呢,只怕等他一睡着,会把他直接吃进肚子里,骨头渣都不待吐的。

    秦凉自认自己年纪轻轻,惧怕英年早逝。

    所以江妈妈一叫,他就主动去陪老人家了。

    江南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莫明的竟想给秦秋彦打电话。

    接通之后就抱怨,自然而然:“我快被秦凉给气死了,他竟然联合我妈一起欺负我。”

    秦秋彦在那一端似笑非笑的,这倒不奇怪,都说隔代亲,老人家往往更喜欢小辈人。由其秦凉那种长相讨喜的,小小年纪又很会做人,这些的本事江南可没有。最后会将江妈妈拉拢过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是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女人受尽委屈,安慰她:“等到见到秦凉的时候我给你出气。”接着叹了句:“我最早跟你说什么来着?告诉你在小孩子面前一定要有个当大人的样子,小心有一天她骑到你的脖子上,现在怎么样?受了委屈来找我诉苦,就这点儿出息?”

    江南哑口无言,秦秋彦的确是提醒过她。可是那时怎么会想那么多,别人的孩子,压根不会想什么以后。没想到会像现在这样有交集,而且‘以后’竟也来得这样快。

    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只要是在秦秋彦面前,她总会失了口齿伶俐的本事,常常忘记自己的前身是做什么的,根本就不是个会语言匮乏的人。

    秦秋彦不再说她,也怨不得江南。秦凉那个孩子就见不得别人笨,可是在他看来聪明的人又实在不多。不要说江南,钟笑在他面前混了这么多年,也是受尽了欺负。对江南算是很好的,其实秦秋彦看得出,秦凉是很心疼江南的。只有江南这个傻妈妈不知道而已,秦凉再怎么调皮捣蛋,对她却很是手下留情了。

    要笑不笑的骂她:“傻样……”

    那一句轻叹很是撩人心口,是秦秋彦才会有的风情。江南甚至能想到他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痕迹什么样,微微牵动着,嘴角轻轻的抿起一点儿,邪气又慵赖,宛然贵族的魔力。

    下意识脸红,差一点儿将自己的舌头咬掉。觉得自己好没出息,怎么会给秦秋彦打电话。在一个小孩子这里没能讨到便宜,就打电话来跟他抱怨,且不管是否说得着,为什么是他?

    是啊,为什么要是秦秋彦,江南想不出理由,又开始觉得很没道理。慌了神,心潮来袭,澎湃不羁。略微慌张的说:“那个秦总……时间不早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刚想说挂了吧。

    却听那端漫不经心的说:“想不想见我?”

    江南愣了下:“什么?”

    秦秋彦只说:“我来S城了,昨天就已经到了,要不要见一面?”

    江南抱膝坐在沙发上,又开始魂牵梦萦那般,得了心神不宁的怪病,很沉不住气,一句话,一个眼神,甚至是短短的一次交锋……她都得像现在这样,方寸大乱。

    拿起茶几上的杯子一口灌下去,觉得不够,又去倒了一杯。

    夜深人静,江妈妈和秦凉都已经睡着了,没人管得了她怎么折腾。

    电话里自然没有应承,她不是一点儿理智都没有,觉得想见,可是连一个牵强至极的理由搪塞自己都找不到,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便不再去想,挂了电话又睡不着,坐在沙发上反复思索,发现一些事情都脱轨了,像是一列盲目无从的火车,偏了轨迹不知会开到哪里,只怕是要粉身碎骨的。

    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悲惨至极的结果,谈不上壮烈,像是死于非命。

    慢慢滑坐到地板上,即便是夏天,没有铺地毯,仍旧冰冰凉的一片。她赤着脚坐在地上,狠狠咬着唇齿,一个想法才一呼出,就险些要了她的命。

    她莫不是爱上秦秋彦了……

    剧烈的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是这样……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她这一辈子就算被别人背弃,也不会去背弃别人……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秦秋彦,那么糟糕的一个人,除了身价数亿,长相得天青睐,他还有什么好?

    她不是个会贪慕虚荣的女人,所以不会被这样的商业明星蛊惑……江南被自己的想法惊悚,费力的想一些不可能爱上他的理由,妄图说服自己……慢慢的,想到傻眼,有些事情就是如此,越是急切的想要否定,越发说明它其实已经占据了你的心。

    起码动了恻隐之心。

    一晚上休息不好,眼睛上出了黑眼圈。很明显,秦凉一出房间就看到了。吓一跳,问她:“怎么?我不跟你睡,你一个人害怕?”

    江南奄奄的说:“不是,你想得美,别以为自己不可或缺。我多大的人了,会怕黑么?”

    不能说跟他不共戴天,怨恨还是有一些的。若不是他昨天装模作样,告她的状,她也不会做后来的傻事。

    秦凉摇了摇头,告诉她:“敷一敷吧,会把鬼吓活。”

    江南没好气:“你是鬼啊?”

    流年不利,人要是不顺了,喝口凉水都能塞牙。正好被出门来的江妈妈听到,板起来:“说谁鬼呢?”

    江南彻底认输了,无力的说:“反正没说你的宝贝孙子,说我自己呢,我是鬼,人不人鬼不鬼的。”去洗澡换衣服,边走边说:“省着你看着我碍眼,又老说我欺负秦凉,我去找孙青他们总可以了吧。”

    没跟秦凉说秦秋彦过来了,如果说了,他肯定让她带着他去找爸爸。江南现在很不想见到秦秋彦,如果有可能,一辈子不见最好。

    可是,这世上也没有如果。

    S城烈日炎炎的街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江南站在路旁边,其实无事可做,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这个时间难有闲人,想一想,认识的人里每一个都需要上班。就算宋林爱是自由的个体户,可是每次去占用她的时间,影响她赚钱也很不好意思。

    绿灯亮起来,眼前的斑马线上瞬间热闹非凡,人流如织,攒动不已。

    她站着没动,胳膊却被谁碰了一下,下意识侧首,几乎又要跟做梦一样。

    竟然是秦秋彦……

    如果不是昨晚听说他来了,这样突如其来的相见,毫无设防,只怕自己会以为见到鬼了。

    戴着很时尚的墨镜,不似在公司时的西装革履,简单的黑衬衣牛仔裤,色泽很简单,却感觉气息温和,儒雅温良,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见江南傻站着,还是拉起她的手快速穿过斑马线,前面的信号灯几经闪烁,变了颜色,身后车流滚滚,发动机嗡嗡的响起来。

    江南才想起抽回手,迎着日光眯着眼睛看他。

    秦秋彦没将墨镜摘掉,松散的发线没有打发蜡,随意的低垂着,发丝笔直柔软,长度已经摭住额,再加副眼镜其实并不能看清他的模样。如果不是熟悉的人,根本分辨不清这个人长什么样子。江南看着他的武装,想起大明星。

    “大上午就发呆?嗯?有心事?”

    江南没有回答他,只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是来接秦凉的?”

    秦秋彦若有所思:“随处走一走,先不接他,知道他能跟你家人相处的很好。这些年他一直在我手边长大,没有离开过,让他换个环境轻松一下。”

    江南咂咂舌,心中感叹,秦凉是松快了,她却像是跌入了人间地狱,一大早就被逐出家门。四处游逛,像是没了容身之所。

    秦秋彦镜片后的眼睛眯起来,盯着她看了须臾。

    伸手抹上她的眼角:“怎么?昨晚没睡好?”

    他的手一伸上来,江南立马就跟触电一样,蓦然倒退一步,步子大得就差跳离他三尺之外,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的确没有睡好,她就要心力交瘁了,而他却跟没事人一样,无论语气还是表情,都视若寻常。

    这就是修为,不服气不行。

    “我没事,昨晚喝了太多咖啡,所以睡晚了。”

    秦秋彦蹙眉:“又不工作,大晚上喝什么咖啡。”

    江南胡扯:“一时兴起。”

    秦秋彦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挑挑眉:“早晚还没吃,陪我去吃东西。”

    江南随口说:“我还有事呢。”

    秦秋彦侧首盯紧她,慢条斯理:“一个有事在身的人,会对着马路发几十分钟的呆?还没想好有什么事吧?正好,一边陪我吃饭一边想。”

    江南怔了下,不知道他打什么时候看到她的,的确是站了很长时间。

    还是被秦秋彦拉着去了,她早上已经吃过了,所以这个不早不晚的时候还没有什么胃口。坐在对面一直看着他吃,思绪万千,不知道回去之后该怎么办?租住他的房子肯定是不可能了,要不要辞职?就是这一个,一直拿不定注意。

    得来不易的机会,不会时时都有那样的好运,跟做梦一样就进入了永新集团。有的时候不是有能力就能出头,天时,地利,人和,哪一样都得占全了,才能出人投地。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有一份顺手的职业,稳稳当当的,不用像以前那么颓废发疯,就已经很好了。

    只怕去了别处,便没了这样好的机会。

    秦秋彦托起下颌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只问:“你说,要是有一个人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坐你对面一直盯着你,你还有吃下饭的好胃口么?”

    江南经他提醒,马上敛神,习惯性的狡辩:“我没有,你要是不愿意这样,那我离开,你自己慢慢吃吧。”

    反正她呆在这里也很痛苦,如坐针毡。

    秦秋彦一伸手又将人拉回来,他的手一直冰冰的,听说手指修长冰冷的男人很薄情,就跟嘴唇生的薄是一个道理,而这两样秦秋彦都占全了。

    江南惊得抽回手。

    秦秋彦眯起眼:“老实坐着。”

    本来闲散无事的一天,因为秦秋彦的突然出现而变得拥挤起来。

    江南带他四处转,有些地方自己也想不清了,而秦秋彦却能找到。发现他对这个城市似乎并不陌生,起码大的主干道和店面他都清楚,一天跑下来,竟然没有失去方向感,重新把这个城市看了一遍。

    秦秋彦要回酒店,给江南叫上出租车,拉开车门告诉她:“到了之后给我打个电话。”

    江南“嗯”了声坐进车里。

    秦秋彦跟她招了招手,把车门带上。

    出租车跑起来,江南望着极速退后的秦秋彦,影像明明在一点点的缩小,再缩小,缩到最后在眼中只有斑点一样的大小。而她头脑中一些东西却像逐渐清析起来,放大,再放大……大到一定程度,连自己都不敢再想下去。

    只以为太辛苦,思想压力实在太大了。秦秋彦又怎么可能是薄南风,怎么可能?

    她虽然忘记了他的样子,可是其他的一切都没有忘记。秦秋彦不是,他们的性格有差,薄南风习惯以阳光示人,即便内里是冷漠的,从表面却不大看得出。而秦秋彦不一样,毕竟年纪在那里,成熟稳重,平时就一副冷峻的模样,仿佛不苟言笑。

    薄南风是标准的北方人,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但秦秋彦却有温软的南方味,偶尔就会咬字不准。

    而且他们做菜的味道也不一样,一个北方,一个南方,又怎么可能相同?

    不是,真的不是……任何的错觉都可以生,唯独这个不可以。实在太疯狂了,江南生起抱头的*,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忽然头疼得厉害,像要炸开了一样。

    外面宾客如云,不论冲着黄家,还是丛家,名流政客都少不了。

    丛瑶在化妆间里化妆,造型师一早就过来忙活,每一笔都精湛,势必要将今天的女主角装扮得艳压群芳。

    丛母一直没有出场,这段时间因为丛瑶的风光,反倒被她更加嫌恶。甚至隐隐觉得,丛锦之所以走背字,都是丛瑶拐带的。

    气在心头,连场面活都不想做。丛父这两天一直在劝导她,只说:“丛瑶嫁给黄宇,不单是她自己的事,也是整个丛家的事。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的媒体到现场,如果闹得不好看,丢的可不是丛瑶一个人的脸,而是整个丛家的脸。”

    苦口婆心的劝过,丛母终于妥协一些,肯出场。但是指望她像个真正的妈妈那样欢欢喜喜的送女儿出阁,便是想都别想。

    丛父自然也不指望,只要她肯露脸,在人前保持微笑的走一遭,就已经很满足了。

    所以自打丛瑶化妆开始,也没说过来看上一眼。丛父中间来过一次,夸了两句漂亮,就又出去招待客人了。

    倒是江南,早早就过来了。

    新娘身边一定要有个人陪着,随时随地想起什么,好有人打个下手。毕竟结婚这样繁杂的事,讲究很多,各家的习惯不同,在意的也不尽相同。

    丛瑶很感激江南,看她跑前跑后的,比自己的娘家人还周到。

    笑着说:“江南姐,谢谢你啊,你来参加婚礼,本来是客人,还得这样帮我忙活。”

    江南拍拍她的肩膀:“跟我客气什么,再说我算什么客人啊。你也帮过我不少,我做这点儿小事不算什么”

    妆化得差不多了,江南自镜中看了一眼。

    啧啧叹:“真漂亮,一会儿黄宇看到,眼睛都得直了。”

    丛瑶羞涩的笑起来。

    “哪有那么夸张。”

    外面又有人叫,看来又是想起了什么必备环节。

    江南直起身:“你先化着,我出去看一看。”

    丛瑶点头:“好。”

    一道黑影自楼梯滑上来,步伐很快,一身华丽的黑色礼服,没有什么违和感,所以谁都不注意去看。

    丛锦直接去了化妆间,推门进来。

    丛瑶自镜中看到她,怔了下,扭过头:“姐,你来了?”

    丛锦面无表情的盯紧她,不得不说今天的丛锦可真是漂亮,上了妆,竟要有些认不出她来了。不愿相信童话故事是真的,丑小鸭真的可以变成白天鹅,多么荒谬的笑话……

    那些东西只能拿来骗那些心智不全的小孩子,和有少女梦的白痴少女,她这样的人却从来都不信。

    丛瑶见丛锦望着她的目光阴冷,也渐渐敛了笑。知道怎么样都不能讨好她,由其今天这样的场合,只怕在丛锦看来,就是往她的伤口上撒盐了。

    自打她和离正扬一拍两散,每天都是阴晴不定的。本来对丛瑶就不友善,现在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丛瑶每次回家都不太敢直视她的眼睛,刀子一样,每一下剜到身上都很疼。今天的丛锦给人的感觉更反常,瞳光淬着什么,毒一样漫进四肢百骸,又无药可救。

    妆已经化完了,化妆师刚出去不久,整个化妆间里不过姐妹两人,谁都不发出声音,静悄悄的。

    丛瑶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丛锦慢慢走近来。

    丛瑶又唤了一声:“姐……”渐渐有些紧张,丛锦的表情阴郁,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丛锦忽然从包里拿出一把亮闪闪的刀子,下一秒顶到丛瑶的喉咙上,刀很锋利,贴合着丛瑶纤细的脖子划过去,就是一道刺目的血印。

    丛瑶痛得尖叫:“啊……姐,你要干什么?”

    丛锦却很镇定,明显是有备而来。扔下手里的包,走到她身后,拉着她一只胳膊。身高的悬殊,顺利将人挟持,冷冷说:“走,跟我一起出去。”

    出去代表什么?

    代表毁灭,丛锦这么聪明的女人不会不知道。婚礼现场挟持自己的妹妹,这种话题难免要掀起轩然大波,而她这样,也触犯了法律……丛锦有大好前程,如花似锦。多少人羡慕不及,简直就是女子中光鲜亮丽的典范人物,她一直也以此为荣。

    只有如此,才能骄傲的将人踩在脚底一下,一直以来嚣张的活着。

    如果这一扇门打开,一切荣华富贵都将不复存在了。这一个女人,也就预示着毁灭。

    丛瑶又怎么会不听她的话,就算今天真要死在丛锦的刀下,也值得了。她一直以来都想报仇,把丛家给她的,通通还回去。也恨不得他们每个人都万劫不复,败退在她的眼前,让她的母亲能够冥目。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她有什么不愿意?

    拉开门走出去,有丛锦意料之外的从容不迫。

    “你不怕我杀了你?”

    丛瑶和丛锦斗了这么多年,一个趾高气扬,一个倍受欺凌,其实仔细想一想,又不像是两个人的仇。斗得太久,真正的胜负难分,丛锦将丛瑶打压得喘不过气来,而丛瑶又何偿不是丛锦心里的一根刺,扎在她的心口上长年累月,滋味可想而知的痛苦难耐。

    所以谁胜出了?着实是件难以定论的事。

    丛瑶这些年倦怠了,当黄宇做为一个港湾供她依靠的时候,也一度想要放弃这样的仇恨。前一辈命中注定有些一劫,说到底是命运,做晚辈的又怎么可能改写?

    可是,没想到到了这一刻丛锦仍旧不想放过她。丛瑶心中那撮火苗被点起来,便在想,如果是毁灭,能拉着丛锦一起,也算再好不过了。

    轻轻笑了一声:“就算是死,也是同归于尽,有你陪着,我有什么好怕的?”

    这样一说,丛锦的内心也跟着苍凉起来。知道丛瑶不想呆在丛家,她恨着丛家的每一个人呢,只是没有办法而已。想起离正扬说过的话,如果她有得选,如何也不会想当一个私生女。

    其实这段恩仇并非就是真的找她解决,不过是想借着她,为其他的事来个了断而已。

    丛锦已经疯了,她思索再三,几天下来恨意噬骨,再想不出比这更轰轰烈烈,足以让一个人记住她一辈子的手段了。

    当姐妹俩以这样一个方式出现在婚礼现场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整个宴会厅先是不可思议的静寂两秒,然后巨大的响声炸裂开,顿时人心慌慌。

    丛父看到后,一声惊呼:“锦儿,你干什么?快放开你妹妹。”

    丛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丛母花容失色,也在那端哭起来。

    “锦儿,你在做什么傻事,快放开。”

    ……

    议论纷纷的人群爆发出更大的争论狂潮,已经有记者开始记录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又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头条。

    黄宇看到后,红了眼,想上前去解救。

    被丛锦看出意图,轻描淡写的威胁他:“你是想看她现在就血溅当场么?不想看到,别老实站在那里别靠近。”

    黄宇紧紧盯着丛瑶脖颈上那道伤痕,有些气息不稳的。

    “你别伤害她,你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丛锦不想怎么样,她只是不想丛瑶胜过她,她一个卑微如蝼蚁的私生女怎么可以过得比她好?可是,现在丛瑶分明就比她风光耀眼,她看得很不顺眼,所以想搞破坏,就想摧毁她。

    但是这一些还不是最主要的,她心中有结,非得在今天打开。如果不用这种法子,她没办法逼迫离正扬开口……

    视线在人群中巡视一圈,最后落到离正扬的身上。

    凄厉的笑了笑:“离正扬,黄宇不是你最好的哥们么,如果他新婚当日发生这样的惨剧,你也会跟着很痛心的吧?”

    离正扬已经无奈到极至,他早说过,丛锦就是个疯子。优雅端庄只是表面,其实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女人。

    站出来:“你先放开丛瑶,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如果你今天是想冲着我来的,不要连累到其他人,你提什么要求我都满足你。”

    丛锦紧着问:“我要是想让你跟我在一起,跟我结婚呢?”

    离正扬眸色加深,直接说:“那不可能,我们已经解除婚约,没有半点儿关系了。”

    丛锦冷哼,她就知道是这样。想在一起的时候没感情,分开的时候更绝情,根本不会顾念到她的心里是怎么样。也不会想到她会不会痛心……

    她想的也不是不明白,离正扬是铁了心的不想娶她。不是她好不好,也不是两个般不般配,归根结底他心里有另外一个女人,所以任何人都看不进眼里去。

    “那么你告诉我,你心里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问出来的同时,刀子离丛瑶更近一分,直接切进她的表皮里,清析听到丛瑶的痛哼声。

    所以人马上提着一口气。

    丛母在那端又喊又叫,最后受不了这样的思想冲击,一口气没喘顺,哭晕在丛老爷子的怀里。

    黄宇要被逼极了,恶狠狠的说:“丛锦,你要是再敢下狠手,信不信我让你们整个丛家马上在S城消失?”

    丛锦瞄了他一眼,根本不将他的话放在心里,现在哪里是听得进这些话的时候。只紧紧的盯着离正扬:“你说啊,你要是不说,我马上就割断她的喉咙你信不信?让你一辈子愧疚。”

    离正扬下意识侧首,江南就站在不远处,一样摒弃凝神,都吓坏了,这一刻转过头来,看着他。

    离正扬瞳孔内翻着花,知道所有人都在关注着他,等着他给一个答案,一个或许可以保命的灵丹妙药。

    黄宇紧紧的抿着唇,他知道,一切都心知肚名。让离正扬说出来很为难,只怕一说出,许多事情都破了。就像是一个脆弱的肥皂泡,放它在天上飞,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要飞到天际去,再一伸手戳破,多么残忍……

    如果离正扬不说,即便真的出了什么事,黄宇觉得他也怪不得他。

    黄夫人有些哀求的:“正扬,你就回答她……”或许真的会很为难,可是一切难为和人命关天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离正扬定定的看了江南两秒,视线错开。

    喉结动了动,似乎要发不出声音,又干又涩的,跟含着一口沙石一般。

    垂在身体一侧手的手臂忽然被人揽紧,下一秒一只柔软的小手触进他的掌心里,将他掌心中那点儿莫名其妙的空寂填满了。

    离正扬侧首看过去,女子笑颜如花,很是明媚妖娆的一张脸。

    答案似乎不用说,已然这么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