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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正扬接到电话之后,早早就去了机场。
男子闲庭阔步的走出来,一身浅色休闲服,戴一副墨镜,摭去小半张脸。那样出脱的风貌,光彩照人,意气风发,即便他低着头,离正扬还是一眼看出是秦秋彦。
跟他招了招手;“这里。”
秦秋彦抬头看一眼,步伐加快,直接走过来。拉开车门,坐进去。
离正扬绕过来,跟着上来,一边扣安全带一边问他:“不是说要等两天再过来,怎么今天就来了?”
秦秋彦摘掉墨镜,露出那双泛着滟滟光色的桃花眼。只说:“事情安排妥当了,就过来了。”
的确是比预期早上几天,这个结果他自己都没想到。回到家里,走到哪里都静悄悄的,脚步声响彻心里,跟踩在自己心上一样的感觉。
辗转反侧之后做出决定,连夜把事情安排好,让吴胜超订了今天的机票就直接飞过来了。
像是莽撞的毛头小子,不是他秦秋彦的行事风格,却实实在在的做出来了。
离正扬多多少少能想到一点儿,老婆孩子都在这里,想来是沉不住气了。
问他:“要不要今晚把那母子两个给你带过来?”见一面,终归是好的。
秦秋彦转首看着窗外,淡淡说:“不用,先不告诉他们我过来了,想一个人转一转。”
近五年的时间,这里倒是没怎么改变,由其从机场到市区,一路景致跟睡梦中的一样。只是建筑物的颜色略微暗沉,有些熟悉的店面更改之后换了新颜,大的商场和超市都没有变。
还有所有街道的支支叉叉,更是一点儿变化都没有,阡陌交错的旧模样。
最后一次离开是什么时候?当年江南生下秦凉,他离开这里,选择了一条归路渺茫的大逃亡……
这一走就是四年多,中间再没敢回来过。
离正扬看他一片感怀的模样,知道旧地重游的滋味只怕不那么好受。这种熟悉的怅然若失最是折磨人,否则江南也不会选择离开。
前面红灯,停下来。侧首说;“酒店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不敢让你住市中心的,那里人多眼杂,你出入只怕不方便。白天尽量少出来,认识你的人实在太多了。要是有什么事要出门,别乘公用电梯,直接乘我的专用。”
秦秋彦动了动唇角:“谢谢。”
离正扬拍打他的肩膀,笑起来:“跟我何必这么客气。”
当天三个人没吃多好的东西,到了中午一吵着饿,就直接去大排档了。
没花几个钱,个个吃的汗流浃背。
孙青一直嚷嚷着;“太爽了,以后天天来吃吧。”
宋林爱哂笑:“日子不过了?老公儿子不管了?”
孙青撑着脑袋苦叹:“那样的日子过不过的,没劲。”
江南抬起口,咽下口里的食物。问她:“什么意思?跟方青山又吵架了?”
孙青摇头。
“没吵,已经很久不吵了。”
吵的没意思,那个男人走火入魔了,别人都是三十而立,他倒好,越大越不争气,倒退着活。如今班不想上,整天在家里打游戏,聊天,竟然饭都懒得做一口。孙青要是上班不在家,他就直接打电话叫外卖。有时候孙青都在想,这么拼死拼活支撑一个家,到底为了什么呢?
“要不是因为有孩子,早跟他离婚了。”
江南和宋林爱对看了一眼,孙青这个遇人不淑的旧疾还真是倦怠。三年一大闹,两年一小闹的,就纳闷,什么样的感情吵不没?一次一次的闹下来就没有隔阂么?
连孙青都不想说了,那么多次都妥协下来了,如今时间过去了,孩子长大了,青春一天比一天少,结果问题却依旧半点儿没能解决。这样的人生不要说讲给别人听,连自己都觉得很没脸。
除了怨自己命不好,遇到方青山这样的滚刀肉,蒸不熟,煮不烂的,还有什么话好说。
所以现在一般有什么苦水孙青都直接往肚子里咽,从不说给别人听。
又叫了一盘肉,吃饱了再说。人经受的苦难多了,连心理都会变得很强大,即便每天水深火热,也会不痛不痒的。
吃完饭之后又去喝茶,就想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只要宋林爱不急着回去看店,大家就都有时间。她的店里又招聘了个新店员,这段时间医院店里两头跑,总不能时不时就关门。不用自己盯着了,所以不急着回去。这些年她一个人摸爬滚打过的还算可以,在四环买的房子,一百多平,每月付房贷,除此之外还能存下一些。
下午的阳光和暖,从茶楼的窗子照进来,每个人都是懒洋洋的。
就说这几年的变化,主要是听江南说。不知道她在Z城这段日子过得好不好。听她说现在工作稳定,情绪失控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少了许多,宋林爱和孙青渐渐安下心来。觉得Z城可能真要是江南的一方福地,如果真那么不想回来,就呆下去好了。
反正现代人的观念不像以前那么保守,少年子弟江湖老,人在哪里都一样的活。不是非得在哪里出生就在哪里老去,又不是远渡重洋。
最后如果真在那边稳定了,干脆买一栋房子,把江妈妈也接过去得了。
省着把老人自己放在这边,年纪越来越大,却没有人照顾。
宋林爱觉得这个想法不错,放下杯子说:“我看行,而且你们昨天也看到了,阿姨多喜欢秦凉那小家伙啊,去了正好可以时不时见到秦凉,阿姨的心情肯定很好。”
孙青跟着附合:“别说,还真是。那孩子在我们面前挺个性的,连碰触都不喜欢,可是你看他在阿姨面前懂事的小模样。整个师奶杀手,这样的孩子到哪里都吃香。”
江南无话可说,秦凉的确有这样的本事,小小年经就一身的修为,长大了指不定什么样。
孙青好奇:“你们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能生出这样的孩子呢。秦凉没有妈妈么?要请你帮忙带。”
“没有,反正我是没见过。也没好意思问他妈妈去哪儿了,不过他的确是传承了我们老板的真传,长大了肯定要是只狡诈的狐狸。”
宋林爱笑了笑:“伴君如伴虎,你这么个傻乎乎的人能得到你们老板这样的重用,把孩子都敢交给你带,可见你也很了不起。现在的孩子都是宝,你一般不要带着秦凉四处跑,磕着碰着的才麻烦。”
江南点点头:“我知道。”如果这次不是回家来,她不会带着秦凉一起。永新集团的太子爷,一根头发都比她金贵。
聊到很晚才想着回去。
江妈妈打来电话,问她:“回不回家吃饭?你要是不回来,我就不做你的那份饭了。”
江南嚷着:“回去……妈你不会连饭都不让我吃了吧。”挂断后跟两人抱怨:“看到没,秦凉一来,轻而易举把我妈的世界占满了,已经不怎么管我了。”
宋林爱和孙青嘲笑她。
“你得了,跟一个孩子吃醋。”
孙青看了一眼时间说:“我送你回去,然后去接孩子放学。”
江南拿起包往外走,边走边说:“不用你送,我自己打车回去,先去前面的街上买点儿东西。”
来的时候一直跟秦凉吹嘘S城遍地都是好吃的,自打昨天过来一直没有顾得上他。前面那条街上有一些风味小吃,是S城比较出各的,打算给他带回去点儿。
秦凉这孩子的口味跟她很像,她喜欢吃的,估计他也差不多。
回到江家的时候,没想到纪梦溪也在。
坐在沙发上跟秦凉说话,只他们两个,江妈妈正在厨房里做饭。
秦凉扭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才回来?”一大早就出门了,整整疯了一天。秦凉有些不满的望着她,小脸紧紧绷着。
江南先跟纪梦溪打招呼:“你怎么过来了?”
只听纪梦溪说;“本来是想过来接你和秦凉一起出去吃饭的,阿姨说她在家里做,让我留下一起吃。”
江南点点头,然后才回答秦凉的话:“跟昨天那两个阿姨一起吃饭逛街来着,下午又去茶楼聊天,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怎么?你在家里呆的很闷?晚上我带你出去转一转怎么样?”
秦凉没话说,既然是跟昨天看到的宋林爱和孙青一起,他的心里稍稍安生下来。
跳下沙发去厨房,问江妈妈:“奶奶,用不用我帮忙?”
江妈妈一听便乐了。
“不用,秦凉还小,等长大了再帮奶奶干。乖,出去洗手,咱们准备吃饭了。”
江南撇了撇嘴巴,对纪梦溪说:“看到没,就知道讨好我妈。”
纪梦溪不置可否:“那也是本事。”
吃饭的时候,纪梦溪提起他工作调动的事。
江妈妈和江南都惊了一下。
江南不可思议,接着喜上眉梢:“终于想清楚,要调回京去了?”早该这样么,这样对于纪梦溪来说,或许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守家在地,又是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现在像他这么正直的法官不是遍地都是,能力更加不容小窥。调回去发展的空间更大一些,如今在中院当个厅长,实在太埋没他了。
江南就要举杯恭贺他了。
却听纪梦溪说:“不是回京,是调去Z城中院。”
一句话,江南狠狠的怔了下,脸都白了,讳莫如深的盯着他看了几秒,一动不动。不知道他这样做又是为何,不想他这一生都平白无故的搭到她的身上。江南受之不起,更不想无节制索取。纪梦溪为她付出的已经很多很多了,这辈子都还不起,只能愧对他。
却不想这样的付出是没有尽头的。江南也不想自作多情,纪梦溪调到Z城或许只是单纯的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可是,那么多城市,为什么非得是Z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天下难得的好人,跟她沾上边了,只要她有难,他就不会坐视不管。
而江南总结了一下,这些年她简直就是个麻烦精,把所有的朋友都拖得筋疲力尽。所以才想离得他们远远的,她自己的命她认下了,不想让大家跟着一起心力交瘁。哪怕自生自灭,也比无度亏欠的好。
再美味的食物也难以下咽起来,只问他:“为什么非得是Z城?”
纪梦溪却不以为然,仿佛真的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那么风轻云淡的说:“哪里需要我,就到哪里去,我们吃公家饭的,不能总想着自己。”
可这世上有几个人不是整日想着自己的?
纪梦溪已经很是大公无私了,江南真的很想问他,你到什么时候才肯回头是岸?知道劝不动他,也说不动他,可毕竟是与她相关的事,总得有个头罢。
她有些倔强的放下筷子。
“你们家里人不是让你回京去么,那你就回去啊。去哪里有什么不好,守着家人,发展的机会多,空间大。怎么也比去Z城好,你这样不是逼着我再换个其他城市流浪。”
纪梦溪脸上的笑意没了,板起脸,告诉她:“别任性,你只能呆在那里。既然那里那么适合你,就安心的在那里工作。你不要想太多,调去那里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去Z城跟过客有什么区别?我不会傻到去追逐一缕风。你也知道,我调动一次人事关系并非那么容易,不是能跟你跑得起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把它当儿戏。”
气氛一刹僵持得窒息,仿连空气都不能顺畅流动了。
即便纪梦溪说的理由充分,的确是,人事关系的调动并非儿戏。是要花费很大一番周折的。他那样理智的人按理说不会拿这个陪她消遣,她也不能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可是江南心中没法安生,多少次都觉得,纪梦溪这一生都毁在她的身上了。她不想做一个水性扬花的女人,连暧昧这东西她都玩不起,她就是个固执到死心眼的人。
早在当年和纪梦溪分道扬镳的时候,就没打算再有拾回的一天,即便她现在过得很是凄苦,验证了当年没跟他在一起,真的是作,要像今天这样孤苦伶仃,也是她自找的。可是,她不后悔,如果时间重新来过,她觉得自己还是会犯傻。
如果不那样做了,她就不再是江南。
没想周身云云众生环绕,哪怕全世界都舍弃她,也不要像这样对她喝护有佳。有些东西注定还不起,承受的越多,压身的债务也就越重。
有些喘不过气来,站起身:“我不吃了,去阳台透透气。”
彻底是僵化了。
纪梦溪没想到他说起来了,会引来江南这么大的反应。其实江南一直很敏感,对她好,就跟拿锋芒的针尖扎她一样。好一点儿扎一下,她都会反应强烈。他知道她是怎么想。
“阿姨,对不起,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件事。”
江妈妈叹口气:“别这么说,不怪你。你也别往心里去,江南是为了你着想,这些年你做的太多了,她也不是感觉不到。连阿姨也觉得,你该为自己多考虑一些。她就那个直来直去的臭脾气,你一直是知道的,别理会她。”
正因为江南是这个脾气,所以无论纪梦溪什么时候说起来,她都得是这个反应。
纪梦溪还怎么吃得下,跟着放下筷子。
“阿姨,你们先吃,我去看看她。”
这个打算早就有了,一直以来都在运作打点。如今事情办成了,才跟她说起来。早晚都是要说的,就算拖到最后一天,去那边就职上任了,她还是会知道,这一天躲不过。
江南站在露天的阳台上吹风,晚风席席,只是夏季的风并不凉爽。相反,燥热的气流压得人胸腔闷疼,跟生了一种怪病似的。
风把她一头长发吹起来,束起的马尾晚风中像是开起的花。依稀是年少时的模样,在纪梦溪看来,江南从来没有改变过。他的心也没有改变过,一切暗香如故。
江南听到脚步声没有回头,执着的盯着远处的灯火阑珊。
纪梦溪走近来,有些讨好她似的轻笑:“怎么?至于生这么大的气?怪我之前没有跟你说起来?”
江南不说话,他懂,他什么都懂,可他那么通透的一个人还执意做傻事。江南不知道他怎么想,非得将自己葬送么?她不值得。
如果人有先见,知道要是如今这么一个结果,当初再怎么心动,都不会选择跟他在一起。
是啊,纪梦溪什么都很明白,就因为清楚的知道自己走不了,一辈子才只能如影随形。因为一个人爱上一个城市,当年他犯了这么一个傻。没想到连傻气也可以成为一种习惯,一辈子反复的去做。就是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一面叫做“南墙”的东西,或许哪一天撞上了,头破血流,他才可以回得了头。
不要跟他谈什么愧疚,分明就是他欠了她的,有些苦头是他自己找来的,悔不当初,命中注定。
如果当年不放开她的手,便不会有后来绵绵无绝期的痛触。怨得了谁呢?
点着一根烟,不想跟她说现在的事,物犹如此,人何以堪。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可供缅怀,不愿浪费一起的时间在这些注定争论不休的事情上。
他们骨子里有一部分相似的东西,便是认准了,不论幸或不幸,都要一路不回头的走下去。否则也不会受她吸引。
“有时间回学校看看吧,当年那些树砍掉了,如今又种了许多长青的植物,上次回去的时候去看了一眼,觉得还不错。”
早些年纪梦溪跟她说起来的时候,是打算回去看一看的,可是一直没有时间,一晃几年的时间过去了。再想起当年的校园,觉得很久远,真的回去了,只怕要感慨万千,泪流满面。
终于肯转过脸看他:“不能更改了么?非得去Z城,不怕气坏你家里人?”
纪梦溪弹了弹烟灰,温温的笑着:“等到他们对我彻底失望,不再抱什么企及的时候,也就不会生气了,随我怎么样,是死是活他们都不会管。反正我就是不争气,这一点他们也早就领教过了。”
那烟气在空气中弥漫,极淡的烟草味,不难闻,还没有他身上的香水味重。
江南自嘲的笑了笑:“我可真是红颜祸水,不详的人。”
纪梦溪抬起手弹她的脑袋:“不是为了你,别抬举自己。我不是为了女人会乱了方寸的人,你该知道。”
尽管纪梦溪反复的说和江南没有关系,可是江南又怎么会信。
他纪梦溪的确是个不会乱了方寸的人,可是再聪明睿智的人,也会有犯傻的时候,这一点谁都否认不了。
当晚没带秦凉出去玩,哪有那个心情。自己打车回家里去,开门进去,热气和黑暗迎面扑来。重重的窗帘拉着,因为长时间没有人住,窗子一直紧闭,不会打开来通气,积攒了一屋子的热流。
江南把灯按开,把空调也打开,嗡嗡的响声传出来,静寂的房间总算有了一点儿人气。室内的家具都盖着白布,被江南一一扯下来。受不了这种荒凉到无人入住的感觉,那感觉像是无望的地老天荒,心口某个地方又隐隐的疼起来,越来越疼。
她按着胸口,蜷缩到沙发里,打量室中的每一个角度。淡白宝光那样详和,跟月光一样静静流泻。
江南的脑子里又开始咿咿呀呀的唱大戏,太多的声音疯涌而至,在她的脑海中混搅成团。哭的,笑的,各种各样的对话……那么多过往情节被掐成片段在头脑中滚动播出。曾经她就是因为受不了这个,在这个房子里直到把自己逼疯了。开始反复的治疗,直到最后拖着行李箱远走高飞。
如今她回来了,一闭眼,还是免不去那些痛彻心扉的纷纷攘攘。
考虑过要把这栋房子卖掉,其实住不到了。可是发布了几次出售信息,最后有买家上门的时候总是心慈手软。卖不掉,就像没办法出卖自己的心。最后还是留下来,想着哪一天老掉了,就回来,让这一生的回忆把自己埋葬。
她总是这么悲情的想。
给江妈妈打电话,告诉她:“妈,今晚你带着秦凉一起睡吧,我在家里住下了,明天早上再回去。”
江妈妈不放心,提了一口气:“你还是回来吧,时间也不晚,打车回来。我怕秦凉跟我一起睡不习惯。”
江南想了想:“好吧,我一会儿就回去。”
伸手按开电视,太久不看,连电视都会泛起潮气,起初图像不清,一点点有所改善。
江南并不是真的看,只是室中太安静了,她窝在那里冷而寂寥。便不得寻找各种各样的声音,将世界填充。
不知呆了多久,看时间快要十点了。下来关掉空调,关掉电视,把所有的家具重新盖好,最后环视一眼,换上鞋子出门。
邻居们好多都没有睡,年纪大的人在楼下打着蒲扇聊天,因为她太久没回来了,即便看到一个轮廓也不会想到是她,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便离开了。
秦凉知道江南今天的心情不好,就连晚饭都没有吃几口,撂下筷子走人了。所以等她一回家,也没有说三道四。
早已经洗过澡,见人回去,只说:“你去洗澡吧,我给你倒杯水。”
江南很辛苦,跑了一天,几乎将要见的人都见遍了。这一会儿才觉得腿都要跑断了,坐在沙发上喘气。
江妈妈也过来催她:“别坐着了,快去洗澡准备睡吧,秦凉这个时间也该睡了。”
江南本来没有什么力气,有些不太想动,一看到秦凉那个小模样,心头一软,刹时间像是很心疼他。
抱歉道:“对不起,今天晚上让你等这么久,你先去睡吧。”
秦凉点点头,和江妈妈道过晚安回房间了。
冷清的太久的房子一夜之前忽然热闹了起来。
秦秋彦开门进来的时候,室中的凉气还没有完全散掉,空气中流动着淡淡的脂粉香,就知道之前有人来过了。
江南走的时候忘记把窗帘拉上,城市璀璨的灯火从窗口照进来,迷离了一地的光彩,整个客厅显得色彩斑斓。
秦秋彦一伸手将大灯按开,同样将空调打开,冷气在空气中幽幽扩散。
先将钥匙扔到茶几上,扯去所有的布,去洗手间打来水,把所有家具全部擦拭一遍。以前这些事情就是他做,江南在做家务上很不在行,一个人的时候据说一段时间也会疯狂的搞一次大扫除。但自从嫁给他,就再也没有在这个上面疯狂过,懒惰到底,每天都是秦秋彦做。
他有轻微的洁癖,即便一个人住时,环境也要求一丝不苟。所以这些事情做起来很顺手,速度也很快,从来不会当成是头疼的事。
家里除了家具,很多东西已经被江南搬得差不多了,卧室中除了衣柜和床,衣服没剩下几件,都是些过时的。
秦秋彦坐到床上掏出根烟捏在手里,一点点的捻成烟丝,从指间簌簌的落下。却至始没有点着,他在戒烟,烟瘾上来的时候很难耐。可是自决意要戒的那一刻开始,就再没有抽过。
离正扬打来电话。去酒店看过了,他不在,问他:“这么晚去哪里了?”
秦秋彦沉沉说:“在家里,今晚我不回去了。”
离正扬说:“也好,不过不会遇到江南吧?”
秦秋彦解开衬衣扣子,只说:“不会,她之前来过了。”
“既然这样就没事了。”
挂断电话,秦秋彦去洗澡。柜子里还有他的几件衣服,规整的挂着,取下来去浴室。
躺到床上的时候,连床头的睡灯一并按上了,窗帘是厚重的两层,扯上后室中陷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一滴一滴淌到床上,秦秋彦直挺的鼻骨酸痛得快要断裂。回忆是种伤人的东西,锋利起来,连血带肉,硬生生的把一切都割断了。
手掌轻轻的碰触身侧空出的一块,觉得她还睡在那里,有温度,有体香……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哪里都是空空的,心便歇斯底里的疼起来。
不知道那些个日日夜夜她是怎么过来的,守着空荡的房间,呼吸都像有了回声,觉得一如往昔,可是一切都不在了。像是宝贵的东西在生命里节节败退,如若不是残忍至极,又怎么可能把她折磨疯掉?!
秦秋彦眼眶里的泪流淌得更加肆意,只是心疼她,就已到了呼吸困难的地步。不知道那些年她一个人有多孤单,多难过,多害怕……可是,他却不能陪着她。
鬼使神差还是拔通了她的电话。
江南也还没有睡,秦凉就睡在一边,不敢翻来覆去的动弹,夜色中静静的盯着一个地方愣神,头顶的电话便微微的震了起来。
没想到秦秋彦这么晚了还会打来。接起来,压低声音:“喂,怎么现在打电话?秦凉已经睡着了。”
秦秋彦紧紧的抿着唇角,眼眸清亮,水洗过的一般。并不太敢说话,只怕一张口即暴露哽咽,他还极少有在人前失了风度的时候。
不过想听一听她的声音,方觉得无论是想念还是折磨,再久再切,都是有尽头的。
江南听不到他的回应,追问:“怎么不说话?在听么?”
秦秋彦淡淡的“嗯”了声,极力控制,还是嗓音低沉沙哑:“没事,就是打电话问一问,手边的工作要完成了,打算过去。”
江南吃了一惊:“你要来S城么?”听出他声音异样,只以为又是喝了酒,不觉然的嗔怪:“你又喝酒了是不是?”
“只喝了一点儿,嗯,这几天就过去,等着我……”不管她是怎么想,到底还是说出来:“江南,我想你……”
有多想她,只有他自己最知道,否则哪里会不顾一切。
江南就因为这一句“我想你”彻底失眠了,连纪梦溪的事情都忘记了,只觉得心烦意乱又心跳紊乱。
钟庆丰一出院,钟笑就忙了起来,每天要给哥哥做饭,炖营养品,感觉一天下来都是围着厨房转。
方想起来有几天没给离正扬打电话了,那一天离正扬约她一起吃饭。正好赶上手里有事,没办法,只能改天。今天正好想喝酒,除了离正扬想不出更好的人选,就约上他。
“一起喝酒怎么样?我请客。”
离正扬在电话的一端笑笑:“好啊。”
其实钟笑并不能喝,却喜欢有事没事的喝一喝。离正扬这几天每次跟她喝完,保证她会醉,而且醉了之后酒品也不是特别好。
可是这样的人并不会让人讨厌,这个时代,难得见到这么直爽的女人了。
约好碰头的时间地点,钟笑给钟庆丰打电话,明确表示她要罢工。
只说:“我今晚要过丰富多彩的夜生活,不想再当你的保姆了。你要是想吃饭,想喝汤,去找爱爱姐吧。”
下意识受不了他的这个慢动作,生意上那么雷厉风行的一个人,追起女人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连钟笑都有些恨铁不成钢了。
即便不用她提醒,钟庆丰也知道要怎么做。自打出院开始,他每天都会打发司机去接宋林爱下班。倒不是想同她耍什么花枪,是真的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夜路。
今天既然钟笑不在家,他真的打算去宋林爱那里看一看。
店门推开,宋林爱笑脸相迎:“欢迎光临。”
看清来人后,一下愣住,如何没想到是钟庆丰。会跑到她这种小店面里来了,谈不上受宠若惊。只是很难适应。
难有什么表情,问他:“你来这里干什么?”
钟庆丰抬腕给她看,提醒:“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自然是来叫你一起吃晚饭。”
宋林爱当即说:“我不饿,不想吃晚饭,你自己去吃吧。”
钟庆丰操手站到店中央,看了看她,也没说强求,打量一圈,找了张椅子坐下。闲闲说:“好啊,既然不想吃那就不吃,我也不吃了,等你一起下班好了。”
宋林爱没想到他会这样,本来不大的店面,多出他一个,就像多出无数人来,连空气都变得稀薄了。本意是想对他视而不见的,知道言语上的劝说或者攻击都没有用,她不是他的对手,最后惨败的人一定是她。
所以就采用这种冷战策,让他一个人坐着,只怕坐不了多久,一感觉无趣就离开了。
没想到实行起来这样困难,最后还是宋林爱宣布投降。否则那一双眼睛跟着她转来转去的,像要在她的身上射出洞来。
妥协:“好吧,去吃饭,吃完饭你马上离开。”
钟庆丰挑了挑眉,却没有应承她其他。
宋林爱嘱咐店员:“你看一下店,我很快就回来。”
“你放心吧爱爱姐。”
钟笑跳下车,离正扬已经在酒吧门口等她了。
小跑几步,靠近来。问他:“你说我们两个什么都不吃就跑来喝酒,会不会觉得有点儿彪?听人说空腹喝酒很容易醉的啊。”
离正扬要笑不笑的:“你空不空腹,我看都挺容易醉的。”
钟笑皱了下眉头:“离少,你这样不够朋友啊。分明是瞧不起人么,我虽然不能喝,但我酒品还是可以的啊。”
离正扬笑得更甚:“那是因为你一喝就高,根本不知道自己醉了之后什么样。”
钟笑几乎要对这个世界心灰意冷了,如今的男人怎么个个都这么不是东西呢。
不跟他讨论这个话题,岔开说其他:“伯父的身体怎么样了?有时间再去看看他。”
离正扬“唔”了声:“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去看他就算了。现在他连我都不见,估计我的朋友他也很不想见。”
钟笑终于有机会扳回一局,笑着说;“活该,谁让你随随便便就把未婚妻甩了,看到没?遭报应了吧?”
离正扬苦不堪言:“这话不能这么说,你当时好像一直蛊惑我这么做呢吧?”
“我蛊惑你,你就做啊,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自己不会动一动脑子。”
离正扬彻底苦笑起来,得,跟这个女人说话有意思哎,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礼说不清了。
钟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嘻嘻笑起来:“不要那么惆怅,逗你玩呢。无望的婚姻没什么值得留恋,否则会苦上一辈子的。”拉了他一下:“还是先去吃东西吧,你不是酒店的大老板么,能不能请我吃一顿好的。”
离正扬逗她:“不是说你请客?”
钟笑嘟囔一句:“要是我请客就吃路边摊。我没有工作啊。”如今还有像她一样惨的女人么。
“瞧你说的可怜兮兮的,行,这顿饭算我的。”
带她去名下的酒店吃东西,路上给经理打电话,让他们早备好一桌。
钟笑一边看着,赞叹不已:“哇,你好威武。果然是大老板,一呼百应的。”
离正扬好笑:“你哥不也这样?”
钟笑咂咂舌:“他那算什么大老板啊,名下一家饭店都没有,懒得跟他混。”
“那你以后跟着我混。”
“跟你混有什么好处啊?”
“会有很多好吃的,每天翻花不重样。”
钟笑兴奋得大笑。
“好啊,好啊,那我以后就跟你混了。”
离正扬看她爱玩爱闹的,想起件事来。问她:“过两天一个最好的哥们结婚,你去不去?好吃的肯定不少,你要想去,带着你,到时候只管闷头吃就行。”
这样的好机会钟笑当然不想错过,一脸企及的看着他:“这个也可以?”
离正扬点点头:“这个真可以。”
钟笑笑起来:“那好啊,正想凑凑热闹,看看你们S城结婚是怎么个风俗习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