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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下,血染黄沙中,黛色人影孤独伫立,剑芒耀眼,横在雪颈之间。
两军无声,漠然等待一个女子被迫入绝路的死亡。
孟扶摇缓缓闭上眼。
该告别的都已告别,不能告别的,唯有留存心间。
从没想过自己这场异世人生会在十八岁时,心愿尚未完成时结束,然而当事到临头,孟扶摇心情却突然宁静,如静水一泊,汇入死亡的源头。
就这样吧。
单手一掣,剑光横掠。
“嚓!”
“孟扶摇!你敢死!”
一个红色物体带着一道腥臭的风突然呼啸而来,狠狠撞上孟扶摇的刀尖。
那东西似乎很软,来得虽凶猛势头却不足,然而早已衰弱至极的孟扶摇根本经受不得任何外力,刀尖啪的一下被撞开,凌厉的锋锐之气却依旧在颈上划开一条血线,鲜血慢慢沁出。
孟扶摇低眼,虚弱的看着刀尖,那里竟然穿着只血肉模糊的软歪歪的耳朵,刚才就是某人把这个东西掷过来,救了她一命。
“妈的……真狗血……就不能玩点新意的……”孟扶摇喃喃的支住身子,骂,“是哪个混账行子阻止我舍身就义?”
“你才混账行子!”
黑红二色的飙风卷了过来,手一伸便夺过孟扶摇手中的刀,再一捞将她捞上马,重重往马鞍上一墩。
“女人,我一刻不看着你,你就出问题!”
孟扶摇趴在马上咳嗽,没心情理会横眉竖目的战北野,喃喃道,“你一个人来的?……逃命去吧,别再为我死人了……”
“你怎么不看清楚你面前的人是谁?”战北野不满,“我是那些三流卫士能比的吗?”他撕下一截衣袖,胡乱将孟扶摇脖子一裹,又看看她满身的伤,皱着眉撒着手,觉得自己的衣服就算撕光也不够包扎的,不由又是怒从心起。
霍然转头,黑眸如夜,气质却如烈火的天煞烈王厉声下令,“黑风骑,给我通通杀,能拍碎就不要拍扁,能拍扁就不要只戳个洞!”
“黑风骑?”孟扶摇昏眩中听得这一句忍不住要笑,“你想哄人也不能这么瞎咋呼,这好像是你的百炼强兵吧?但这是在无极,不是你天煞……”
话音未落便听见整齐如一的马蹄之声,迅猛、利落、有力、刚硬、仿佛从蹄声中便能听出森然杀气和浩浩军威。
孟扶摇抬起头,以为自己累昏了,居然看见一片黑色的浪潮,神奇的突然出现在城西侧一处高坡,当先者长刀一扬,漫天烟尘里一色黑衣黑甲刀光雪亮的健骑,立时如黑潮一般隆隆泄下,瞬间就一往无回的冲入敌阵,这些人提缰放马,驰骋来回,放箭如飞雨,杀人似割菜,狠厉中有种睥睨天下旁若无人的特别气质,一看就很战北野。
可是……这怎么可能?
天煞国烈王麾下第一等强兵黑风骑,名扬七国,虽然只有数千骑,却个个是以一当百的战场霸主,战功彪炳威名赫赫,是西域摩罗国闻风丧胆的煞神之军,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渡过无极国国境?又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
听得身后战北野冷声大笑,紧贴着她后背的胸膛微微震动,“我早就来了,半路折回去等我这些兄弟,过无极国境的时候,我直接用闯的。”
孟扶摇无语,这人……总有一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然而战北野接着又自言自语的道,“说起来也奇怪,无极边境的边军追了我一阵也就不追了,我给他们七追八追,不知怎的就被追到一座该死的山里,好不容易走出来,居然离你这里很近了。”
他眯眼注视着前方打得猛烈的战场,喃喃道,“可恶,又给这家伙顺手用了一次……这个场子,我一定要找回来。”
孟扶摇疑惑的转头,“嗯?”了一声,战北野看着她被血糊住的脸,连睫毛都挂着血屑,满身伤痕,伤口多得他都不敢碰,衰弱狼狈得像头受了重伤的小兽,他突然沉默下来。
看这样子,她不知道血战了多久,以她的性子,若非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又怎么可能有自尽之举?什么人能逼她到这个地步?
而那个人,他又干什么去了?好吧……他有两线战事不得抽身,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该任她在他的势力范围内落到这个惨状!
还有自己……他恨不得抬起手揍自己一下,若不是自己这个路痴加武痴,在深山里弄错了路,又偏巧撞上了十强者中性子最古怪的“雾隐”,干了一场架惹怒了她,愣是将一座山都设置了障碍,使他多费了许多周折今日方到,他早就该提前半个月到达这里的,那根本不会出现这个状况,天知道他刚才看见孟扶摇举剑自刎的时候,突然脑子就空了,原本一剑该把那个拦路的兵脑袋给砍掉,结果只削下了耳朵,情急之下,剑势反拍,把耳朵就那么拍出去了。
这一掷他又是一身冷汗,他拍得太慌张,来不及灌注真力,孟扶摇那样的功底,那一耳朵八成打不掉她的刀,万幸孟扶摇已经是强弩之末,一耳朵终于撞开了她的刀。
只差那么一点点……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死在他面前。
战北野懊悔得恨不得撕一把头发去堵住那些汩汩流血的伤口,他看着那些狰狞的皮开肉绽的伤口,实在觉得堵心,想了想,脱了自己的大氅,小心的给孟扶摇裹上,道,“你忍着点,等我下。”
孟扶摇把头往他的大氅里一缩,不理他,她现在没心情理会任何人。
战北野看着她累得发青的脸,怒火又上来了,一转头目光隼利,紧紧盯住了对方军中一看就是主将的断臂老哈。
老哈正被戎兵围在当中,小心护持着向后退,想逼死孟扶摇已经不可能,而突然出现的这群黑甲骑士,那战斗力可怕得令人做噩梦,昨天孟扶摇和那十五个卫士,已经恶魔般诛杀了他们几千人,这些骑士杀气手段丝毫不逊色,比他们还更擅战阵,他们驰骋如闪电,刀出似飘风,刀光每次掠起,都能飘出不止一个血雨飘洒的人头,他们在戎兵渐渐散乱的阵型中不断呈纵深队形冲杀穿刺,看则毫无章法实则步步紧逼,他带出来追杀的五千兵马,居然就像一块木头般,被残忍而又毫不停息的渐渐削薄。
更糟糕的是,他突然觉得心中一寒,背上像是被虫子爬过一般麻了麻,全身的汗毛,都站了起来。
他在拥卫他后退的人群中惶然回首,便看见远远,数百步外,着镶赤色边黑衣的男子,端坐马上,对着他的后心,缓缓挽开了一柄赤金大弓。
那男子隔着那么远,居然杀气透体,仅仅一个目光,便有如实质般,似要将他背心凿出一个洞来狠狠刺来。
老哈吓了一跳,随即放宽了心,开什么玩笑,他已经冲出几百米,这么远的距离,什么人的膂力和眼力可以射及?
当然,天煞国那位号称箭术天下第一的烈王殿下也许可以,可是人家是天煞亲王,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的思绪突然顿了顿。
天煞……黑甲精骑……不动如山侵掠如林的第一骑兵……那些骑士胯下马腹上的火红仙掌花标志……黑风骑!
天煞烈王的黑风骑!
老哈突然怪叫一声,一扬臂拼命打马,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喝,“快!快!退!退!”
他反应不可谓不快,可惜已经迟了。
“咻!”
一支赤红重箭,一团火般自那柄更红的大弓上突然绽开,像一支烟光四射的火箭,刹那穿越漫长的距离,穿越马蹄扬起的黄沙和漫天遍洒的鲜血,穿入了拼命逃离的那具身体的后心。
如火的箭,刹那穿透肌骨,自前心穿出,带出了如火的血液,那血液曼陀罗花般摇曳出细长的枝叶,在半空中溅出惊艳的画面。
老哈还在维持着拼命奔逃的姿势,单手还扬在半空拼命催马,那只高高上竖的手突然被那绝无可能的一箭定格,就那么滑稽的定在了死亡的永恒。
他喉间格格一响,发出一声似哭泣似轻叹的怪音,似在叹息自己命运不济,偏偏遇上了战北野,又似在哭泣自己为何一定要追出来,为何没能抓紧时机杀掉孟扶摇,最终赔上了自己性命。
他就那样举着手栽下去,栽在了千军万马中,和那些用生命护卫了孟扶摇的黑衣人们一样,瞬间被踏成肉泥。
孟扶摇伏在马上,眼含热泪看着,心底不住盘桓着四个字:报应不爽,报应不爽……
就算战北野不出手,只要她留得命在,有些帐,都会一笔笔索回的!
老哈一死,戎兵无主,顿时乱成一团,原本就不是对手,这下更成为了黑风骑掠夺生命的杀戮场,黑风骑赶猪猡似的将没头苍蝇般四处乱撞的戎兵驱赶在一起,然后不温不火却又毫不迟疑的,杀。
惨叫连同奔跑声肌骨断裂声马嘶声刀枪撞击声交杂在一起,一阵阵撞向姚城,城墙上的士兵早已看呆了,他们原本认定了孟扶摇无耻卖城,勾引了戎兵前来破城杀人,如今看这血淋淋活生生的大战,摆明了不是一回事,不由都呆了。
孟扶摇拢在战北野的大氅里,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过他们的表情,那些混乱的喊杀声里她只觉得无比疲倦,疲倦得什么都不愿意想。
然而身后却突然传来轻微的“嗒”的一声。
那声音在这杀声隆隆的战场中如此清晰的传入她耳中,她霍然回首,便看见先前死也叫不开,她差点溅血其上的姚城城门,开了。
厚重的镶铁巨门缓缓开启,拉开一道亮白的弯弧,弧度正中,站着满面血汗歪歪倒倒的铁成,站着神情羞愧,手中抓着一把简易钥匙,脚边还有个小包袱的姚迅。
孟扶摇只这一眼,便明白了。
姚迅原本是准备再一次背弃她的吧?不知道为何却留了下来,而赶制出一个简易钥匙,打开城门,除了天下第一偷儿姚迅,这姚城之中还有谁能做到?
她淡淡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
先前拼死奔去的方向,先前铁成苦苦哀求都没能叫开的门,先前身边卫士一个个死去,陷入绝境被逼自刎的她如此惨状都依然没能为她开启的门,如今却在这尘埃落定万事已矣的时刻打开,真是个颇为讽刺的笑话。
这个笑话,她现在不想面对。
前方,一场局部战事已近尾声,孟扶摇从大氅中探出手,抓住缰绳,狠狠一抖。
马儿放蹄奔去,扬起的灰尘洒在姚城的城门上。
“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反正我现在不想看见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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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打算在这山里住多久?”战北野双手枕头躺在草地上看星星,“我的黑风骑还需要进城补给呢。”
“你让他们进城就是,”孟扶摇闭着眼睛,漫天星光洒下来,照见她苍白的脸乌黑的眉,“姚城没粮草了,你们可以顺便到戎军大营里去补养一番,这时候一定混乱得很。”
“你说得很对,”战北野笑得牙齿比月色还白,“我已经派他们去了。”
他坐起来,抱着膝,有点可惜的道,“哎,要是我高兴,把戎军夺下来的平城和黄县也抢过去,无极国不就有块地盘是我的了?”
想了想又道,“算了,昭诩那家伙没这么容易给我割地的,可惜现在还不是我趁人之危揍他的时辰。”
孟扶摇突然睁开眼,“昭诩?”
战北野奇怪的看着她,道,“干嘛?”
“你一个大男人,叫得这么亲热做什么?”孟扶摇古怪的看着他,“不会是断背吧?”
“什么叫断背?”战北野皱眉,“你自杀过一次怎么就不正常了?说话古古怪怪的听不懂,我叫长孙无极的尊号,有什么不对?你别和我说你不知道昭诩是什么。”
孟扶摇呆了呆,半天才道,“啊?”
“啊什么?”战北野又好气又好笑,伸手要来摸她发烧没,被孟扶摇打开。
她有点混乱,坐起来,抱膝咬唇不语。
原来,昭诩是他的尊号。
怀疑他的身份,是早就有的事,当初问过云痕,云痕的答案一度让她打消了疑虑,毕竟一国太子跑到别人国家里生事,这胆子也实在太大了些,可是当来到无极国后,行宫里的邂逅开始让她生出疑虑。
她可不认为仅仅一个太子幕僚便可以那么随意的使用行宫里的事物,好歹她是学考古和历史出身,古代社会等级之森严,岂是随意可以僭越的?
真正确认,却是小刀事件。
南戎和北戎内战,十岁的长孙无极千里驱驰深入草原,一番说合,斗得正凶的南北戎从此一个头磕下来,成了兄弟,这段姚迅说给她听的故事,她可记得清楚。
而小刀要杀“说合南北戎,害父亲被放逐”的元昭诩,这个时候再不知道他是谁,孟扶摇就不是孟扶摇,是孟猪头了。
不是没有郁闷的,觉得元昭诩不够坦诚,好在孟扶摇不算个钻牛角尖的人,自己咬着被子想了很久,想起当初相遇,长孙无极实在也不方便透露真实身份,何况,自己不也有许多事瞒着他?
何必要计较那么多呢,一个时刻打算要离开的人,实在是没有资格要求别人那么多的。
舞会之后,他离开之前,终于比较明确了坦白了他的身份,孟扶摇自己觉得,足够了。
如今在战北野口中,正式证实了元昭诩的身份,孟扶摇虽然心中已经明白,还是忍不住怔了半晌,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长孙无极的母后,姓什么?”
“元皇后嘛。”战北野毫不犹豫的答,“挺厉害的一个女人,长孙无极八成像她,肚子里全是弯弯绕。”
随母姓,尊号昭诩,孟扶摇低头想了想,忍不住释然的笑笑,哎,长孙无极没有隐瞒过她啊,这么明显的化名,等于告诉她自己是谁了,是她这个小白,潜心练武,对五洲大陆孤陋寡闻,才会很久都没想过他的身份。
看着她有点恍惚的神情,战北野脸色有点不好看,他转开话题,伸手去掀孟扶摇身上大氅,“你死死裹着这个干嘛,脱了,我给你治伤。”
孟扶摇刷的一让,裹着他的大氅爬起来,伸手推战北野,“边去,我要去洗澡。你走远点,不许偷看。”
“你洗什么澡!”战北野跳起来,“这寒冬腊月的你满身的伤,洗澡!洗澡!”
他竖眉怒目,气得语无伦次,孟扶摇根本不理他,拖着他长可及地的大氅,走到一条小溪边,二话不说,“噗通”一跳。
“哎,你穿着大氅不怕被淹死!”战北野冲过来,孟扶摇手一甩,大氅洒着水珠飞出,砸到战北野身上,等他放好大氅,孟扶摇已经脱完衣服潜了下去。
她水性很好,和鱼差不多档次,在水中可以闭气很久。
月色沉静的升上来,将这山谷里的一泊池水照得碎银万点,水下的世界依旧是静谧的,一些水草无声飘摇,银色的小鱼从脚底游过,簌簌的痒。
这是个宁静的、无人打扰的世界,是孟扶摇现在想要的世界。
她浮在水中,长发散开,丝丝缕缕水草般飘荡,身上的伤口被水冲刷着,一些凝结的血块被冲开,淡淡的血色洇开来,将身周的水微微染红。
那些早已麻木的细碎的疼痛,被这般森冷而巨大的刺激唤醒,孟扶摇全身都痉挛起来,缩成一团。
这是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如同在娘胎里的胎儿,用原始的姿势护住自己的要害,护住自己的心,孟扶摇深深蜷缩,手按在心口的位置。
那里,今日遭受了最大的戕害,那巨大的疼痛,超过今日身体上所有疼痛的总和。
可是她不准备记住它——带着疼痛的记忆上路,以后的每一步都会带着记忆新鲜的血痕,如同走在刀尖之上,步步疼痛,步步退缩,最终走歪了原本笔直的道路。
孟扶摇捂住心口,仰起头,在透明的水中,一个看不见泪水的哭泣姿势。
哭吧,她允许自己软弱的哭一次,将那些长街受辱,城门被拒,被逼自刎的种种委屈和苦楚,都化作泪水,和这里的千滴万滴水珠,永远融合在一起。
今夜,只有昊阳山谷中这一泊池水,会记取她这一次流泪,而她,亦会记住这一刻水波激起的浑身伤痛,记住那些在背后翻云覆雨,赐予她这般疼痛的始作俑者。
池水清澈,月色极具穿透力的射进去,照亮那一方碧色中长发飞散的少女,照见她女神般的玲珑躯体苍白容颜紧闭双目,照见她微微翕动的长睫。
那些不愿让人看见的泪水,流在了碧水中央。
月色无声,泪落无声。
却有男子声音,清清楚楚的穿进来。
“孟扶摇,你还活着吗?”久久不见孟扶摇出来,开始心急的战北野趴在水上,对着水底喊话,“你被憋死了没?憋死了回我一句话啊!”
孟扶摇差点呛了一口水,这叫个什么话!
她一转身游了开去,不想理这个霸道家伙,战北野等不到她回答却已发急,大喝道,“你不答我我下来了啊!”
“噗通”一声,烈王殿下也扑入冬季寒冷的池水中。
他刚刚跃进池中,入水的刹那隐约看见雪白的身体一闪,如一条游鱼般滑过淡蓝的水波,瞬间消逝在他视野,战北野一急便要追过去,头顶却传来有人上岸的声音。
战北野又赶紧浮上来,一眼看见月色下,雪白而玲珑的女体一闪,闪入浓密的树荫后,池塘边的青石上,留下一排纤巧的脚印。
战北野泡在水中,怔怔的盯着那排脚印,想着刚才从水中冒头刹那惊鸿一瞥,隐约看见纤细而美好的身体,冰肌雪肤,曲线精致,看见晶莹的水珠从更为晶莹的背部悄悄滑落,一路向下,滑向那些挺翘的,纤长的部位……他怔怔立着,泡在水中的身体冰凉而掌心却灼热,他下意识的伸手,虚虚向前一握,似要想握住一个精灵般飘走的身体,却最终握着一手流动的水,从指缝里缓缓泻尽。
撒开手,战北野默然往上爬,眼光再次扫过那几个脚印,脚印旁淡淡的粉色血迹攫住了他的目光,他知道这是孟扶摇身体里流出来的血,那些狰狞的伤口,写满如花的生命……他立在青石上,心底突然如被石块砸了一下,四分五裂的痛了起来。
这是自己的错吧……自己来迟了……长孙无极破例默许他带着黑风骑闯入他的国境,也许就是希望在他自己分身乏术的情形下,有人能够帮助孟扶摇,结果自己因为那个见鬼的决斗延误了时辰,差点害死她……
“铿!”
战北野突然拔出长剑,恶狠狠对着青石一劈,碎裂之声,在寂静的山谷中远远传了开去。
“我,天煞战北野!此生若非有人挑衅,决不再寻人动武!若违此誓,有如此石!”
他吼声声声激荡,惊得夜鸟扑啦啦飞起,冲散一天祥和的月色,在树后换好衣服的孟扶摇也被吓了一跳,不晓得这个二百五好生生发这个乱七八糟的誓做什么,从树后探出头来骂:
“夭寿哦,半夜三更的号什么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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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扶摇和战北野,在这山谷中死耗着呆了三天。
死耗的其实是孟扶摇,她坚决赖在山洞里不肯走,无论战北野怎么劝说山间阴湿,缺医少药,她伤重于调养不利,又说姚城百姓一直在找她,连元宝大人都被姚迅带来吱吱过几次,孟扶摇理都不理,盖着个大氅呼呼大睡,可怜战北野费尽唇舌,还得每天心惊胆战给她守夜。
第一夜,孟大小姐半夜做梦和人厮杀,跳起来踢飞了大氅拳打脚踢一番后又直挺挺倒下去继续睡,大氅落在火中险些烧着,幸亏守在洞口睡觉的战北野闻见焦味,奔进来一番抢救才避免孟扶摇成为烤乳猪,可惜直到他把陷入厮杀梦魇的孟扶摇抱到安全地方,那家伙都没醒,还顺手一拳,赏了战北野一个大青眼圈,第二天一大早看见他的黑烟圈,还很无辜很好奇的问他,“王爷你昨晚整夜自摸了?瞧你脸色难看的”……
第二夜孟扶摇直接把自己滚到火堆里去了,好在战北野有了防备,直接睡在她和火堆之间,孟扶摇滚过来时他眉开眼笑,正准备把主动投怀送抱的软玉温香抱进怀,孟扶摇却一个翻身,把她几天没洗血迹未去的臭靴子一把甩到了他怀里……
第三夜孟扶摇开始发烧咳嗽,战北野一夜没睡命人连夜去抓药,守在她身边降温拭汗喂水喂药忙得不亦乐乎,结果早上孟扶摇醒来看见他满眼血丝,十分同情的道,“王爷你该娶老婆了,瞧你欲求不满的,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结果战王爷忍无可忍,啪的用果子塞住了孟扶摇的嘴,顺手点了她穴道,怒道,“好好的城不回去,非要本王和千骑儿郎陪在这风餐露宿,你这冥顽不化的死女人!”
孟扶摇用眼神回骂,“又不是我要你陪的!”
战北野瞪着她被烧得通红的脸,二话不说,手一颠将她扛上肩。
“该算的帐要算,该讨的债要讨!”
他扛着孟扶摇大步往山下走。
“我们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