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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小吴起文山与横牛带领的白岩寨本部精锐,战力比之先前的攻城主力,确实要超出了一筹。
但也仅此而已。
没有大型的攻城器械,没有数量庞大的辅兵,仅靠着这些力量,想要撼动晋城,难度可想而知。
当然,谢神策也并不轻松。
横牛带领的一千精锐战力极强,按照谢神策的评估,比之孟津渡边病大虫赖昌的那一拨手下也只强不弱。
山贼三次攻上城头,但都被精锐府兵的严密防御打了回去。
交战至傍晚,山贼退下,这一日又将结束了。
在山贼撤退的时候,谢神策依旧没有派出骑兵追击,只是在山贼撤退的时候,向城下抛洒了大量的纸张。
接连数天的大战,让晋城的兵力有些吃紧了。双方的伤亡都在不断的攀升,山贼伤亡过万,晋城守军战死者也有三百,伤者逾六百。
晋城刺史王冲在紧急征召民夫补充人力,晋城守军的战力基本上指望不上,剩下的两千六百洛阳府兵不出谢神策意料的成了当仁不让的主力。
一切都在紧急张有序的调度当中......
而在这天晚上,米鱼已经按照谢神策的要求,将伤兵营全部安排好了。谢神策在与晋城的几名文官视察的时候,能明显感到环境的不同。不仅是卫生条件变好了,伤兵们的情绪也明显的有了变化,不再是消沉,不再有麻木。
毕竟谢神策为他们做的事情、说的话,他们不是没看见,不是没听见。有些人是跟谢神策并肩作战受伤的,也并不是没有认出谢神策,所以当谢神策在上午离开以后,伤兵营的氛围就变了。
提督大人记得我们,提督大人为了我们而愤怒,提督大人能为了我们做这些事情......
当然有些人见到谢神策的时候,就如同见了猫的老鼠一般,战战兢兢。
谢神策没有去管那四个大夫,米鱼很会意的将伤兵营的重任交到了没有官身却一直在职的三位大夫身上。他们做的还不错,这让谢神策有了一丝的满意,也就没心情理会四个老头子内心的挣扎了。
随后谢神策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要组建一个军医营。
这个想法提出来,出乎意料的,没有立时得到统一的认可。
毕竟谢神策虽然地位最高,但缇骑司不能干政乃是条律。组建军医营,非但是要经过兵部与吏部,就是户部那边也要过批示,众人虽然心底里表面上没几个反对,但制度就是制度,不可逾越。缇骑也不能越权。
此时若是点头通过了,万一事后遭到弹劾,他们是会受到牵连的。
谢神策固然不怕弹劾,但是他们怕啊!
这种情况下,自然是有人开口的,但让谢神策没有想到的是,开口的人,竟然是昨天带头顶撞他的四人中的一名老大夫,褚之贞。
褚老大夫不知是出于对生命已然无望,还是为了争一个正直的名声以此来获得谢神策印象的好转,竟然第一个开口出腔。
“提督大人,老夫......下官以为不妥。军医营一事,虽然于将士而言是久旱甘霖,但在朝廷如今的编制之中并无此一项。提督大人隶属缇骑司一系,不能干政,由提督大人提出此意见,下官以为不妥。为避人口舌,可以由刺史大人下令募集医者大夫,或是由我等自发请示,临时组成提督大人所说的军医营,但不写成上奏的表文,只当做后勤。若是一定要实行的话,谢帅正在运城与秦人交战,提督大人不妨修书一封交由谢帅,让他来推广。”
谢神策诧异的看了老大夫一眼。
褚老大夫的话明显也让米鱼以及晋城长史、司空、司仓等人吃了一惊。
但随即就有人反应了过来。晋城长史张参说道:“提督大人,下官以为,褚大夫此言(和谐之光)正合道理,不如就由褚大夫等人自荐,刺史府批示,您看如何?”
谢神策对于老大夫所说的道理并不怎么上心,只不过是换个由头而已,他本来也没有让自己出头的意思——缇骑司不得干政,他就是圣眷正隆,能不犯的忌讳,还是不犯为妙——只是老大夫的胆色让他稍微怔了一下。他敢说出来,而且是在将自己得罪死了的情况下说出这么一番话,放手赌一把的心理姑且不去说,就是愿意认错的态度,也足够让谢神策对他们为之稍改印象了。
说道态度,几人身上的污迹与神色的疲惫是瞒不了谢神策的。印象是稍有改观,只是让谢神策收回之前的意思,却也是不可能的。
谢神策对张参的建议略一思索就点头应下了。本地官员与上层世家之间,多有往来,因此偶有某人落难之际力所能及的伸一把手也是愿意为之的,谁能保证自己没有那么一天呢?
张参与几人必然或多或少都有着关系,回护一下也未为不可。因此在范围之内的小小请求,谢神策也不介意卖他一个顺水人情。
张参拱手称谢,众人直说谢神策心系将士,乃是晋城之福云云。
褚大夫不露痕迹的向张参投过一个感激的眼神,张参恍若未觉。
这一切谢神策自然是不会留意的,一切尽在不言中罢了。只要能将军医营和伤兵营弄好,不触碰他的底线,底下人什么联系交织之类的,他半点也不想多管。
一如谢神威当初极为自负的那句话:记他们做什么,他们记得我们就行了。
不在乎你们的牵扯,只要我是拥有决定性话语权的那个人。
至于军医营的机构制度等事情,自然是由米鱼一手操办了。
......
当晚,在山贼大营,打了败仗的文山与横牛疲惫的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
文山的臂膀被流失所伤,只是轻伤,横牛的大腿则中了两箭,需要人搀扶。
严杰崆面色凝重的看着眼前摆放着的几张纸片。
纸片上写的明白。
他们中计了。
他们中有缇骑的人。
他们收拢的溃兵中已经有人被策反了。
他们正在死的人,就是那些人干的。
那些人将在战后获得军功封赏。
每一张纸上面的内容都差不多,只是在末了都会加上一段话,大意是劝投诚的,而且附上了各类大小头目的价码表。
严杰崆看向文山问道:“有多少人捡回了这样的东西?”
文山摇了摇头,说道:“不清楚,他们是用投石机抛洒的,范围很广......而且我们撤退的时候,他们还在喊话。”
横牛说道:“这定然是缇骑的离间之计了,他们一准是想着我们自己人怀疑自己人,然后趁机进攻!”
桓石要头说道:“并没有这么简单,这几日收拢的溃兵实在太多,说不定是真的有人混在了我们当中。我军数量庞大,鱼目混珠,未必能察啊!”
玉狮子韩到临是严杰崆十分信任的一名头领,见状说道:“这些人,或许是早已混进山寨的缇骑探子,或者是夹在溃兵当中混进来的,诸位回营之后需仔细盘查,有面生的便是奸细无疑。”
赵长灞冷笑一声说道:“说的好听,哪有那么简单,这段时间收拢的人太多,接了北面的溃军收了东面的人手,我们自己人也弄不清楚到底谁是谁。一一排查的话,弄到猴年马月?再说了,缇骑不是也说了吗?有人被策反了!谁被策反了?被策反的人谁能辨别的出?都是问题。都是日夜在一起的兄弟,知人知面怎知心?你倒是教教我,怎么个盘查法?”
“你......强词夺理!”韩到临被赵长灞一通反问,哑口无言。他自然知道,肯定是有人被策反了的,可就是不知道是谁,所以他不能乱说,谁愿意听到别人说自己的部下被策反的?既然这样,有人被策反这一条,他就没说,怕严杰崆面子上不好看。然而哪知道赵长灞竟然毫无顾忌的说了出来,这让他尴尬之余有了不小的恼怒。
“洒家怎地?洒家所言句句属实!有不对的地方你说出来!洒家与你辩一辩!”赵长灞寸步不让,步步紧逼。
韩到临大喝一声:“赵长灞,你可要记得,收拢溃兵最多的可就是你送鹿寨的人!”
“是我送鹿寨的人又怎么样?难不成你怀疑洒家的人中有奸细?你为什么不直接说洒家是奸细?洒家前几日攻城可折了好多兄弟,怎么没见你们死一个?”
“军令如此,轮换攻城。前几日你攻,这几日不一直是我等在攻?我等哪位兄弟手下没折了人手?却偏生我们攻城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多的溃兵?”
“你这厮指桑骂槐,是在怀疑洒家?好好好,看洒家给你开开眼!”说着,赵长灞起身就要往韩到临那边挥拳。
韩到临看到赵长灞起身,也一脚踢翻了椅子,摆了个起势,嘴里还说道:“来啊来啊,你敢打试试,别人害怕你黑魔王我玉狮子可不怕!”
“住手!”一声呵斥将两人震住,却是如今地位仅次于严杰崆的二头领天王方农时站起来说话了。
天王方农将两人抵开,向着两边说道:“都是生死兄弟,战场上过命的交情,居然为了一点小事就闹得不可开交,成何体统!公明哥哥尚未说话,你们吵什么?还要当堂比划吗?惹人笑话......两边消消气,且听公明哥哥怎么说。”
“既然方天王说话,洒家饶了这厮!”赵长灞冷哼一声回到位上做好,牛眼圆睁,看着韩到临的目光中充满了杀意。
天王方农时在整个山寨排行老二,他黑魔王赵长灞只在第三,这个面子他要给,再说闹大了也不好看,也算是借坡下驴了。
韩到临恨声说道:“方家哥哥说话了,某家便不计较,且放你一马!”
两方不在争吵,方农时也已经稳稳的坐下了不再说话,场间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严公明严杰崆的身上。
严杰崆似乎是习惯了这些人的争吵,他的思绪还停留在文山的那句话上。
撤退的时候,一边洒下纸片,一边喊话。
纸片就在眼前,那么喊得话自然也大差不差了。都是一些攻心的东西......
严杰崆看着桌上的纸张,想着缇骑喊话的场景,突然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陷阱一般。
似乎从一开始缇骑到了晋城然后放出消息开始,自己就一直在被算计。
所以底下人这样也是中计了的表现?要是真的,对方布置了这么长远的一个局,自己的境地就危险了。
严杰崆明白目前的状况,他作为大头领,必须拿出一个解决的方法出来。若不然,军心一溃,便万劫不复。
攻打晋城不成,他还可以回白岩寨。白岩寨位于深山,即便是有人带路,官兵也不可能攻得进来。然而一旦退了,他辛苦经营数年已达到顶峰的势力,便轰然崩塌,而且积威消磨完毕之后,想东山再起,几乎就没有可能了。
严杰崆心里明白,近两年是太行山山贼乃至山东马匪的一个黄金发展期。适逢大晋连年对外战争,加上去年天灾人祸,流民乱民数量暴增,他才有可能将势力扩展到如今这个程度——十七万山贼,六万精兵。
他白岩寨已经不是太行山众多山贼势力的一支了,白岩寨如今已经一统太行山,他严杰崆就太行山的王!他手中的兵力,已经超过了山东马匪,成为大晋最强大的非官方势力。
金银走私,盐铁走私,以及布匹、粮食等的贩(和谐之光)卖,山寨目前的形势正在起步,只要整合了内部力量,稳定了山寨,他严杰崆自信,将来造反称王并飞难事,就算是接受朝廷招安,出任方面节制军事,也不是不可能!
他与太行山周围的家族势力都达成了默契,只要能迅速稳定下来,就能接手之前势力的黑色商道,进而缔造自己的“王国”。
这就是严杰崆的初衷,也是他与文山、桓石、尹中和以及其他少数几个头领的共同展望。
造反称王,或者接受招安出任方面。这就是严杰崆最终的打算。当然,就他个人而言,还是更倾向于后者。他自认为眼界心胸都要超出山东马匪一筹,知道如今的大势之下,将来任何割据的势力都必将不会有好下场,所以心中始终存了一份重生为官的心思,也为自己埋下了不少的后路。
他不想自己的后人也当山贼。虽然他还没有子女,虽然他曾经的未婚妻一直想杀他。
眼神扫了一圈心腹弟兄,他们的脸上皆是愤怒与仇恨,严杰崆不禁在心里微微叹气。
到底明白我苦心的人,始终是少数。
桓石、尹中和、文山、方农时、韩到临......只有这些人是能明白自己的,其他诸如横牛、赖盛、齐海等人,只能说是绝对信任的人,但有些话与他们说,只能是鸡同鸭讲。这里就不说赵长灞、潘蔚等人了,他们是只能同富贵不可共患难的人。
心思回转间,严杰崆便有了主意。
他将几张纸片攥成一团,然后起身扔进了香炉里,对着众多头领说道:“诸位兄弟不必担心,愚兄已有计策,定能在明日一早,为大家找出奸细!铲除奸邪!”
随即桓石起身说道:“公明哥哥既然这么说了,那我等就等到明日,明日一早,相信公明哥哥定会给我们一个答复!”
天王方农时也说道:“既然如此,我等众兄弟就先下去了,连日来的攻城,想必诸位兄弟也都累了,都去休息吧。”
山寨的头几号人物都这么说了,于是众头领也就都下去了。赵长灞与潘蔚在走时冷冷一笑,潘蔚貌似还小声的说着:“看你们怎么办”之类的话。
众人走后,严杰崆又让亲兵将桓石、文山、尹中和、韩到临、方农时等人请了回来。
几人秘密的到了严杰崆的房中,严杰崆表情凝重的说道:“山寨省吃俭用挤出来的一批粮食已经到了,但是数量根本不抵用,如今勉强还能撑半个月,如半个月内不能攻破晋城,则我山寨危矣!近日来我军损失极大,有遭遇敌人如此歹毒的阴谋,境况更是雪上加霜......为兄本欲带领诸位兄弟干出一番事业,将来也好落得出身,怎奈能力有限,竟将众兄弟带到了绝路......恨不能一死以谢众兄弟啊!”
严杰崆说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泗横流。
众人赶忙扶起严杰崆,尹中和说道:“哥哥说哪里话!众兄弟跟随哥哥那是志同道合,愿为哥哥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哥哥这么说,不是折煞了小弟等人嘛!”
桓石与方农时等人也连忙说道:“哥哥万勿如此!是我等作战不力才导致有此后果啊!”
“哥哥英明神武,实在是缇骑太奸诈,我等从此小心,必能反手灭之!”
“哥哥快快请起,值此紧要关头,哥哥更应该带领我等走出困境,战胜万难!”
“我等坚决追随哥哥,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
严杰崆泪眼朦胧,看着眼前的几人,沉声说道:“好!既然众兄弟相信严某,那严某义不容辞!”
“要想走出如今的困境,愚兄有一计,保管叫他缇骑万事皆休。”
众人大喜,问道:“哥哥计将安出?”
严杰崆起身坐回椅子上,微微一笑说道:“只需......如此如此,晋城唾手可得!谢神策定然授首!我等大事可期也!”
众人闻言,皆尽大喜,纷纷说道:“哥哥当真妙计无双!”
“哥哥奇谋百出,哪怕孙膑乐毅在世,亦无人能望哥哥背项矣!”
“有此妙计,何愁晋城不破!”
严杰崆自得一笑,捻着拇指中的扳指说道:“既如此,众兄弟可连夜准备,愚兄静候佳音。”
“哥哥放心!”
“好叫哥哥知晓,我等的手段!”
“小弟去也,请哥哥稍候!”
说罢,众人抱拳而出。
严杰崆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心情大好,眯着眼睛哼起了小调。
“......看前面黑洞洞......杀他个干干净呐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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