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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神策看着这奇异的状况，目瞪口呆。
不光是他，伍清河以及前排的陌刀军们，都是如此。
原本只是灵机一动想到的主意，只是当做玩笑的，不想却真个发挥了一些作用。
混乱，暴躁......成功的转移了主意力。
这些人......战场上抢银子，抢的公开，而且暴力，居然还没人制止！
敌人还在面前呢!
不到一里路啊！
这是什么兵......谢神策在心里想到。有这样的士兵、不，山贼与乱民——这样的对手，谢神策很怀疑自己亲自跑一趟到底值不值当。
不过既然如此混乱了，谢神策也就不急于一时发作，打了个手势让伍清河收了军令。于是不久，从旁边的矮山上下来了十余名弓箭手，一些弓箭手下来的时候，绑了火油布的箭簇上还冒着烟。
山贼乱民全军压上，拢共八千多人。
加上阳泉民丁两千，三部合在一起，将近一万一千余人。
一万多人，在这类似于盆地的地方，施展起来倒不是很困难，所以排布的很整齐。当然，除了前面聚集在八辆大车旁的那部分。
四面高，中间低的地形，很有利于决战。
陌刀军把住山口，收缩在山道上，蓄势待发。
山贼乱民与民丁越来越混乱，四姓公子与郑巡仁以及头领们大声呼喊喝骂，让亲兵队上前整军，有不服管教的统统杀死。
于是很快的，在滴血的大刀面前，很多人都老实了，只是围着大车不肯离开。
大车的碎片与罐子堆在一起，像是八堆搬家后留下的废墟。
人们也发现了，有的罐子里面有银子，也有的罐子里没有银子，而是混合了铁屑瓷片黑色的粉末。
一名山贼头领手持大刀走到了其中一堆废墟旁边，将刀刃鲜红的大刀插在地上，阴沉的看了一眼周围的山贼乱民以及民丁。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
“不就是银子吗？有什么好抢的！等杀了狗官兵，打下县城，要什么没有？银子！金子！官家小姐！土地！都是我们的！一群腌臜泼才，大敌当前居然公然制造混乱!当军法是儿戏么？哪几个带头的？带上来！”
于是很快的十几名山贼被背剪着双手推了出来。
“军法处置，砍了。”
不理会那些山贼的哭喊求饶，头领拔起大刀指着躁动的人，大声叫骂：“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就是不尊号令的下场！日娘的，贱骨头......”
于是周围的声音小了下去，于是行刑的人挥起了大刀。
在周围人颤抖的目光下，在被砍头的人的戛然而止的惨叫声中，那头领有了被敬畏的快感。
这种快感让他十分舒畅，他很享受。
他觉得他在这一刻就是生杀予夺的大将，在两军阵前气度悠闲、从容不迫，又霸气绝伦，种种特质在他的身上得到了展现，十分的威风。
突然，有一声惨叫不是很痛快。
他目光一撇，还有最后一个人的脑袋还没有砍下来。
不知道是行刑的亲兵没吃早饭还是身体实在瘦弱，他抡起大刀，一刀砍下去之后，并没有砍掉那人的脑袋，反而居然是大刀卡在了跪着的山贼的颈骨里。
握着刀柄，瘦弱的少年用力抽了抽，没有抽出来。
颈骨被砍开，那跪着的山贼已然活不成了。鲜血顺着刀面飙射出来，鲜红而温热。惨白的骨头膈着大刀，在少年山贼用力向外拔刀的时候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声。
砍头没砍掉，周围山贼嬉笑了起来。
少年山贼的脸涨红了。
头领愤怒了。
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养起来的王霸之气就被这杂碎破坏掉了。
“狗杂碎，出息！”
于是他上前，一脚揣在了少年山贼的心口，然后朝在地上抽搐的少年山贼身上吐了口浓痰，挥舞起自己的大刀，用力砍下。
少年山贼的大刀与一颗脑袋一起掉落在地上，那颗脑袋滚出好远，上面沾满了泥土与草叶，当然更多的还是鲜血。
“这就是下场！”
山贼们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山道上的陌刀军看着这一切，沉默无言，气氛很凝重。
那头领转过身，伸过手，边上立时有一名亲兵递过来一支重新点燃的火把。
山贼们又都上前了两步。有的可能还是三步。
扫视一周，那头领看到了周围人眼中的不舍与贪婪。
泥腿子，贱肉，鼠目寸光的东西......想着这些，那头领微微一笑，将火把丢在了废墟上。
看到火把落在了面，发出了“呲嗞”的声音，冒出了白烟，他转过了身，然后准备再喝骂一番。
他张口，于是发出了“轰轰轰”的三声巨响。
这声响一次比一次大。
然后那头领就飞到了天上。
落到地上的时候......实际上他没能完整的落到地上，他在飞上天的那一刻，眼睛就已经看到了自己臀部。
是的，眼睛看到了臀部。
然而没有镜子，眼睛怎么能看到臀部呢？
能的，因为他的脑袋被炸飞了。
更准确的是，他的脑袋看到了旋转的大地，还有和他一样能看到自己臀部的人们。
所以，那三声巨响，也不是他发出的。
他扔出的火把引爆了最上面的炸药，炸药爆炸，引爆一批，然后再引爆一批。因为不完全引爆，所以听起来像是三声巨响。
当然，围在周围的人听不到的。
三声爆炸之后，又陆续的响起了一片爆炸声。
一时间，如同九天神雷下凡间一般，十余声雷鸣这个山谷盆地中骤然响起，大地都为之震颤。
弥漫的白烟，掀起的黑土，被抛起又坠落的残肢，将人们的脑袋炸开了一道巨大的空白。
地上出现了八个大坑。大坑在形成的一刹那，像是一朵怒放的花朵，有着白色、黑色与红色。
陌刀军齐齐趴下了身子，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一些人在瑟瑟发抖。
那边的几座小山上，已经没有一个能站稳的人了。
天、老天爷发怒了么？
这是怎么了？
在所有人都战栗的时候，唯有谢神策一个人在手舞足蹈。
成功了！火药成功了！
然而......耳边传来的轰鸣声，以及若有若无的哀嚎惨叫，很快又让他做坐了地上。
自己......是真的成功了么？
白烟慢慢散去，渐渐的谢神策看到了场间的情景。
八个大坑，无数残破的尸体。
站起又倒下的人们，抓着自己的断肢不住哀嚎打滚的人们，坐在泥土里失去了魂魄的人们，将自己脑袋拼命往泥土里埋的人们。
谢神策没有了刚才的兴奋与喜悦。
炸药......本不应该存在的。
他们这些人，也是晋人，或者说，也是中国人，他们也是有生命的。
他们也是人！
曾经活生生的人，现在盲目的奔走，嚎叫，踩踏，疯了一样。
丝毫没有战胜者的喜悦，谢神策恍然若失。
呆立场间，谢神策仿佛是一具没有了灵魂的傀儡，没有了提线的人偶。
在硝烟退去之后，伍清河带领着三百陌刀军冲出了山道，杀入山贼乱民与民丁之中。
三百陌刀一字展开，横向推进，只是两刻钟的时间，就扫过了两三里路。
陌刀前进，身后是破碎的尸体和已经完全失去战斗力而未死的敌人。
为了追求制造更大的恐慌，伍清河在吼出“老天在帮我们”之后，命令陌刀军只求杀伤，不求致敌于必死。
务必加快推进速度，将敌军主力废掉，是伍清河与谢神策之前就商量好了的。
仅仅半个时辰，陌刀军便将这个纵深五里有余的谷地“犁”了一遍。
山贼们已经吓破了胆，仓皇撤进了山中，几座小山上的人也已经被亲兵拥进了密林。
此时谢神策已经从刚刚那种失魂落魄的状态醒悟过来了。
带着剩下的一百陌刀军，在伍清河的后面压阵。
两相会合之后，陌刀军开始清点战场。
伍清河与谢神策站在大坑前面，久久无语。
有很多话伍清河都迫不及待的想问谢神策了，但是谢神策没有说话的意思，伍清河就不敢开口。
伍清河看着站的很直的谢神策的背影，突然感觉他跟谢大帅很像。
尽管他们从背影上看一点都不像。
谢神策看着黑色泥土里犹自浅浅冒出的白烟，皱紧了眉头。
不是悲天悯人。悲天悯人的那一段已经过去了。
谢神策在想其他的事情。
良久，谢神策转身说道：“战场可清点过了？”
伍清河拱手说道：“回小侯爷，我方此战，除对骑兵有三十人伤亡外......便无一死伤了。敌军死伤逾四千。其中，约有两千是被我陌刀军所杀，剩下的都是被那物所伤以及自相踩踏的。”
谢神策听完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意料之中了。
造成了这么大的动静。能取得歼敌四千的战果，谢神策已经很满意了。
“将那些轻伤的，都集中起来，重伤的......”谢神策顿了顿，然后说道：“都杀了吧。将尸体集中起来焚化了，不要等到腐烂。”
伍清河了楞了楞，说道：“小侯爷，这样做会不会错了追击的好时机？”
“......伍叔，照我说的做吧。”
“是，小侯爷。”
伍清河抱拳退下了。
谢神策伸了个懒腰，趁着陌刀军清理战场，他在山道上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了下来。
他在眯着眼看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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