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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最终还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朝堂上持续了二十天的争斗,在今天早晨结束了。
弥漫的硝烟散去之后,天空却并未晴朗,反而阴云密布。对于晋都大部分京官来说,何去何从,在这一刻,变得迷茫了。
拉拢,分化,打压......超过九成的京官与相当数量的地方官,在短短的二十多天里,参与到了这场被后来史书命名的“九月洪流”事件当中。而其中的七成人,都是站在了谢神策的对立面。
待出了宫门,许多官员神情寥落,安静的散开,或乘马,或乘车。
谢裳仍旧是走在后面,看着同僚们的表情神色乃至背后的汗水,面无表情,内心却泛起波纹。
好小子,到底是谢家人,这漫不经心一个转身,从容不迫,就是一道别样的风景......
咳嗽了两声,谢裳感觉到后面有人跟了上来,是太仆赵宏泰以及几名尚书大人。
“谢大人......我当是你病好了,感情是来冲喜了。”
赵宏泰一脸苦笑的对谢裳拱手说道。
谢裳微微一笑,有些苍白的脸微微上扬,说道:“对不住诸位大人了,犬子的信,我也是昨晚才收到的。”
工部刑部的几位大佬冷哼了一声。
“其实”,谢裳说道:“犬子于京中之事,是一无所知的。这一次,真的是诸位大人多心了。”
赵宏泰以及身旁的几位,脸色此时才真正变得不自然了起来。
大佬就是有大佬的修养,即便是在刚才,在晋帝着人读了一遍谢神策的密信,作为领袖的他们,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慌乱。适当的请罪,适当的“臣等也是为百姓着想”的开脱,态度不卑不亢,又在情理之中,也是遂了晋帝不欲深究的心思,到底还是没有被当众处罚。
但是谁都知道,这一次,确实是栽了一个大跟头,而且,他们当中一定要有人出来当替罪羊,被这个黑锅。然而到底是谁,这就是内部商议之后才能有的结果了。
赵宏泰等人都是浸营官场一二十年的人了,本身能力才干都不差,身后的家族势力也强大,对于官场上的起起落落看的也不是非常重,所以之前都还淡然。
只要对家族利益没有大的损害,个人得失都不是最主要的。
但是谢裳刚才的一句话,着实是打到了众人心中的痛点。
他们在晋都所做的一切,谢神策都是不知道的。
也就是说,他们一直都是在自导自演自娱自乐。
别人根本就没看见,自己要打人,却还是伤了自己,而即便是伤了自己,别人也还是没有看见。
这就不是什么输赢了,而是自尊了。
他们能猜到,当日后谢神策从北方回来之后,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会是怎样的快乐。
谢裳说完,不去看赵宏泰等人的脸色,拱了拱手,便上了自家的马车,然后安静的离去了。
我就安静的看着你们闹腾,安静的看着你们吃灰,再安静的提醒你们一句:我什么都没看到......
之后在御书房,一名羽林卫将宫门前的一幕报告给了晋帝,晋帝听完哈哈大笑。
“谢二,还是这般的锋利。哈哈哈哈......”
锋利并不是锋芒毕露,抱圆守拙也不是一味隐忍退让。
当然,这些都不是谢裳自以为的自己的性格。
他只在合适的时候说合适的话,做合适的事。嗯......就是这样的。
谢裳回到家,已经快要正午了,正好在门前遇到了带着晋阳公主回家来的谢神威。
进了书房,谢神威问道:“二弟的事情,怎么样了?”
谢裳笑了笑,没有回答。谢神威从谢裳的表情中便知道了结果。
“跳梁小丑,不自知的东西......”
谢裳喝了口茶说道:“注意说话,你也快当父亲了,这往日的骄横,可得改一改。”
谢神威挑了挑眉毛。
“婉婷最近身体怎么样?家中的稳婆可备下了?对了,皇后娘娘不是派了御医每天检查的么......你怎么不说话?婉婷是你妻子,又有了身孕,你应该多关心关心的。上次凤之跟我说什么‘胎教’,胎儿未出世之前,父母的举止也能影响到他。为父不是很懂......这些事情你可以回头问他,不过你应该现在就要注意自己的说话做事了......”
谢裳絮絮叨叨的开讲,谢神威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重,阴云密布,大有“你再说我掐死你”的样子。
终究是两父子,说这些话是有些不合适的,又加上只是谢裳一个人叨叨,这个话题很快的也就继续不下去了。
“二弟的婚事......”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话题,谢神威趁着谢裳喝茶的间隙将之抛了出来。
谢裳放下茶杯说道:“等他回来吧,不过今年估计还是不可能了,北方战事......缇骑司内部的事,总之还得等一阵子。”
“也算是我耽误了二弟他们......”
“别这么说......”
之后父子二人便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
在后院,司马氏搀扶着晋阳公主在自家的莲池边散步,一面说着自己当年怀孕时候要注意的事项,一面不住的唏嘘,待二人走到后院的时候,老太君便迎了上来。
怀孕了的晋阳公主,此时是谢家所有人眼中的宝贝,不说谢衣夫妻没事儿就往将军府跑,就是老太傅也是三天两头催他们回家看看。
“奶奶。”晋阳公主甜甜的说道。
老太君见到了晋阳公主很是开心,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就说道孩子的名字上来了。
“这都六个月零十八天了吧,名字还没有定下来么?”
晋阳公主说道:“名字一时还未决定,前些日子进宫,皇祖母那边,说是给想了一个小名,唤作‘端荣’,取端庄大气、锦绣荣华之意。父皇那边,却是早早的就与母后商量过了,取名为‘成川’,字为‘穆禾’,说是最少得用一个,不然没能给外孙赐下名字,皇家脸面上不好看。不知奶奶这边,有什么打算?”
老太君听了晋阳公主说的皇太后、皇帝、皇后娘娘都为自家孙子取名字上了心,也就不在意名、字、小名这三样自己能分到哪一个了,眉开眼笑的说道:“都好都好,既然太后取了小名,陛下与皇后又取了名字,那奶奶回头跟你爷爷商量一下,也取个名字,到时候供你们选取吧.......哎,这是件大事,可得慎重了。你是不知道啊,当年神威小的时候,尤为顽皮,策儿就文静的多。老头子说这样都不好,于是分别取了字,神威叫文昭,策儿叫凤之,后来,神威就稳重了,策儿就活泼了。如今你看看......”
老太君就这些事情,与晋阳公主又说了好多话。大多数是老太君说,晋阳公主微笑着听。对于晋阳公主来说,作为丈夫的谢神威是根本不可能跟她说起这些事情的,能听到谢神威小时候跟哪家哪家将军侍郎尚书的公子又打架了、或是跟难得回家一次的谢神策从老太傅那里偷了多少的好东西等等,无疑是她如今最开心的事情了。
谢神威对她,虽说还不到相濡以沫,但也算得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了。谢神威之前在晋都不是没有相好的,黄晶河两岸也是常客,但是自从结婚以后,就基本不去了,哪怕是同僚宴请,也绝对在二更以前到家,而且不饮酒。
对于这样的夫妻生活,晋阳公主很满意。她用自己的蜕变换来了谢神威的感激,同时也渐渐的走进了谢神威的内心。
只是有一个人,是她与谢神威之间无法忽视的存在——贺若雀。晋阳公主要想彻底的让谢神威接纳自己,最终还得直面来自贺若雀的压力。
在老太君说了许多关于谢神威小时候的事以后,晋阳公主微笑着说道:“奶奶,孙媳有一事想请奶奶做主。”
老太君看着晋阳公主,严肃的说道:“莫不是文昭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莫怕莫怕,说出来,奶奶为你做主!”
“那倒不是,孙媳是想,与夫君成亲也有些时间了,夫君待我有极好,孙媳是想,为夫君纳一房妾......”
老太君哼了一声说道:“你是说那个鲜卑姑娘?”
晋阳公主握住老太君的手说道:“奶奶,孙媳知道,夫君心里一直有她的,因为孙媳的缘故,他们两人也算是......天各一方了,如今孙媳都有了身孕,哪能继续做这个恶人呢?要是一味阻拦不表态,于今后也是不好的,所以......”
老太君反握住了晋阳公主的手柔声说道:“你呀你呀......好了,奶奶知道了,奶奶会好好与你婆婆讲的。”
晋阳公主一手轻抚肚子,一面轻轻的笑了。
能将爱人的心束在自己身上,是晋阳公主——也是婉婷公主——最为看重的事情。
之所以将这件事情跟老太君说而非司马氏,是因为晋阳公主发现,较之于司马氏更为恬淡的性子,老太君更为亲切。
晋阳公主是为了解除谢神威心中最后的隔阂,为了更进一步走进谢神威的心。这位当年的顽皮公主如今已经蜕变成贤惠干练的将军夫人,在为自己的幸福小心翼翼的动作着。
这件事终于是在这样和平安静的氛围中结束了,两方就这一问题达成一致云云......
而在这之后的数天时间里,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就被有心人秘密的散布出去了,这消息一纰漏,又引起了晋都人的大议论。
“被贬的万年县令,可想而知是会被的复起重用了......”
“这下子,朝堂上近期趁势而起的官员,像齐大人、李大人等等,会被再次革职吧?”
“也说不定,万一赵大人等......力挽狂澜了呢?”
“谁能说得准啊,万一不成呢......”
......
“万兄这一次坚定的站在令师门下,想来升迁指日可待了。”
“哎,封兄客气了,身为谢家门生,分内之事,哈哈......为兄这般际遇,也还离不开诸位兄台的支持啊。”
“万兄客气了......”
“哎,应该应该......”
“......”
这些人各自诉说着自己的担忧与亢奋,然而在千里之外......
数千里之外的谢神策......现在却并不舒服。
“啪~”,谢神策拍掉了身上的一只蚊子,皮肤上泛起一朵小血花,谢神策对着身边的晋军道:“有没有二里人的消息?”
一名晋军上前道:“提督大人,目前没有二里人的消息。”
“也即是说,前面围困的,只有蜂房?”
那名晋军队长上前说道:“正是如此。”
谢神策想了想说道:“唔......那就不等了,杀吧。”
随着一声令下,一百余名晋军拉开了弓弦,正在休息的数十名蜂房刺客瞬间经历了一场箭雨。
惨叫声不绝于耳,随后是血腥的厮杀。
最后三个活口,谢神策将汉刀架在一名敌人的脖子上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没有开口,于是谢神策一刀斩去了那人的右臂,不理会那人抓着断臂躺在地上的哀嚎,谢神策将汉刀架在中间一个人的脖子上问道:“剩下的人在哪里?”
中间那人仍旧没有答应,谢神策一刀斩去了那人的左臂,顺势将前面一个人的头颅斩掉。
第三个人......谢神策没有说话只是用第二个人的衣衫擦了擦汉刀上的鲜血,然后将汉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人战战兢兢,说道:“蜂房,我们是蜂房的人、其余的人......在后面。”
谢神策举起汉刀,一刀将其头颅斩下,看着他的鲜血从脖子喷涌而出,然后对中间少了一只胳膊的人说道:“现在才说......迟了啊。”
中间的一人猛然冲出了包围圈,哇哇大叫着疯狂逃窜。谢神策捻起一只羽箭,然后从容的上弦,拉弓,瞄准,再开弓。
已经跑出数十丈的人往前栽了一个大跟头,然后抽搐了几下,手脚渐僵,不再动弹。
谢神策望了望前方,回头对贺若缺以及乌山等人说道:“不是蜂房,没有那个大汉,继续收割下一批吧。”
这一天,是九月二十五,谢神策在精心的布置之下,终于调动数百名缇骑合两百晋州军,将二里人、蜂房、鱼池的数百人,围困在方圆五十余里的范围内,然后开始了血腥的杀戮。
两百名精锐晋州军代表了整个北方军,第一次见识到了缇骑的残忍与冷血。同时还有近乎天衣无缝的配合。
玛德,早要是把这本事用出来,河北道两郡至于打成这个样子吗......领队的北方军校尉在心里恨恨的想道。
在六七天前,作为谢神策唯一能直接调动的力量,这名校尉心里还是有这一定的优越感的:缇骑又怎么样?不也有求助我们的时候?但是经过最近几天的见闻,他本来还要拿捏一下态度的想法被很快的埋在了心底——缇骑快速高效的行动,让他这两百人从主力迅速变成了配角再到龙套,这种迅速形成的巨大落差,让他收起了还未表现出来的倨傲,变得无比谦卑。
现在才知道缇骑在京都能止小儿夜啼,是一件不带丝毫夸张的事情。
果决,狠辣,细密,卑鄙,冷血......这一类词全用上恐怕才能概括得了缇骑的恐怖。
校尉此时才知道临走前薛昼对他说的那句话是怎样的睿智了。
“收起你的小聪明,既然是去报仇的,那就把獠牙刷亮了再龇出来,像狗一样的听话!否则你死了我不会可怜。”
(ps:请假之后加字,晚上还有。拜谢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