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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茂昌打顾昭那儿一回来, 便去回了卢氏。
“母亲,人没见到, 只听说小七叔患了咳嗽,还说……”
“还说什么?“卢氏顿时, 心慌追问。
“也没什么,倒是细仔比以前客气,只说身上不利索,旁个孩儿也没敢多问,只怕小叔叔多心。”顾茂昌疑迟着说。
顾茂昌告退后,卢氏左思右想,总觉着这里面有事儿。小七说是要跟大老爷巡边的, 这才刚到顾老二那里, 就半道折了回来,便是折回来,也该到府里来说一声的,怎竟连小四都避着不见?府上没人招惹小七啊。想小七爷跟老爷向来亲厚, 素日里弟友兄恭, 除了在说亲那事儿上犯过拧,平日也没见小七恼过人。
想到小七那时的行状,再瞅瞅眼下,这是这般犯了小七的忌,那顾山两口子向来心思重,自己揣了坏水儿,拿着老爷当炮轰, 恼了小七。
小七那人古怪,旁个还好说,只亲事上犯了拧,谁说谁恼,若是生气,一定是从这来的。
虽说,长兄为父,可顾家这几个兄长,现在再来管,却都晚了,只自己老爷憨傻,也算是憨有憨的福分。
再者,便是说亲事,哪里轮到你老二家多这个事充这个大去?便是想捡便宜也没这般不顾脸面的做法!反反复复卢氏寻思了一晚,也没想出个妥贴的法子。翌日大早,便打发红药去把苏氏叫了来。
苏氏进门便问道:母亲着急唤我,所为何事?
卢氏叹了口气,说:“你说,你七叔打北边回来也不说跟家里说一声,这也便罢了,我打发了老四去问,还碰了一鼻子灰。也不知你七叔犯的哪门子脾气。”
苏氏也不便随意揣测他们在北边发生的事,略沉思了一会儿说:“七叔跟咱一向亲近,怎么出趟门便生疏起来,既他不愿见老四,何不让茂丙去问问,茂丙向来与七叔亲厚,走动得也频繁。”
“那茂丙是跟你七叔一个鼻孔里出气的主儿,只怕他不答应”卢氏道。
“这倒也是。”苏氏沉吟半晌,忽又道:“母亲,我这么想,既见不到七叔,我们找个由头把他请回来可好?
卢氏婆媳正絮絮叨叨说话,陶若来禀:“老太太,四老太爷家的大姑奶来了。”
卢氏与苏氏,相视一笑,心下各自有了盘算,却也来不及多加商议。
苏氏随口道:“正想这位姑奶奶呢,她便来了。”
卢氏跟苏氏说:“快去迎一下。”
顾瑾瑜款款而来,只见她头髻反绾,鬃边斜簪点翠梅花簪,金镶玉圆珠耳环轻轻打晃,身着银色素绒绣花袄,双蝶云形千水裙,通体素雅无华,珠圆玉润,只觉十分熨贴。苏氏连忙走去,一把拉起顾瑾瑜的手,边上下打量,边啧啧称赞:“我道是谁呢,瑾瑜姑奶奶如今出落得越发标致,竟不敢认了。真不愧是咱家出去的姑奶奶,这身气派学也是也不来的,母亲瞧瞧可是?”
顾瑾瑜心知苏氏说笑,微微一笑,她人生最狼狈的样儿苏氏也不是没看过,因此,也不搭苏氏的话头,先问了安,卢氏叫人搬了绣墩儿,她这才坐下,从卢氏的身体问到家中老小。
老年人,难免有些抱怨,唠唠叨叨的也不知道拐到了哪里,不是苏氏拖回来,许太阳老爷下山了也问不到正地方。
瑾瑜看她们有事,就忙说道:“来上京也有些时日了,蒙伯父伯母照顾,这几日看府上忙乱,也就不敢带他(她女婿)来打搅,诸多失礼之处,还要嫂嫂替瑾瑜多加美言呢。”
苏氏啐了她一口:“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坏了,这是在自己家里呢,学那些不着调的客气,明儿再敢这样,直接大棒子打出去。”她亲昵的拍拍瑾瑜的手笑着说:“你我两家,与他们也不一样,一来是山高皇帝远,二来,甭看咱家老太爷心粗,可心里放得下的晚辈,数来数去,也就那几个,你自心里清楚就好。”
瑾瑜闻言,自是感动。
卢氏闲闲问候:“淮南道那边不及这里热闹,瑾瑜住的可还习惯?原想让你跟我儿这住,又顾及姑爷的面子,我琢磨想姑爷是读书人,淮南道那里聚居的也尽是仕人,便让苏氏安排你那里住了。”
瑾瑜有些过意不去,略歉身道:“我与钱说已习惯这种僻静处所,往那喧嚣地,只怕睡不好觉呢。蒙伯母大嫂顾念,一早就替瑾瑜安排的妥妥帖帖没半处不好,感激还来不及,又哪里会怨,只恨我娘家不顶事儿,大老远我们奔了来,到了那边,家不是家,哥不是哥……”
话说到这里,她又难过起来,她是有家里以前的印象的,女人家心思细腻,常常想起,又看到其他几房人丁旺盛,两相对比,就更加难受。
这三个人又对着抹了一回眼泪,那一对儿又拐了弯儿,开始堂而皇之的说那边顾茂甲跟她嫂子文氏的不是,
苏氏又气又笑,干巴巴的微微笑道:“瞧你这话说的,这是老太爷的意思,四叔早去,顾家女儿,自当是我们长房来照应,你与茂丙也就差是我们老太太肚子里生一会的,你说是也不是?”
顾瑾瑜只能说是,又准备行礼,被卢氏先拉住了。道:“你这孩子,咱们娘母多年不见,可不必这般拘礼。”瑾瑜便住了脚。
“虽则你们都已自立门户,毕竟是长辈总是放心不下小辈。”苏氏呷一口茶,感叹。
瑾瑜只觉今儿古怪透了,便也顺着她端起茶,掀开碗盖,只见茶如琥珀色,醇暖之意扑鼻,轻轻抿了一口,她这才说道:“天下父母都是一般无二的,不过我瞧着伯娘还好,走之前啥样儿,如今也是啥样,可见伯娘含怡弄孙,日子过得自在。”
卢氏点头得意道:“可不是,我现下是什么都不管的,只叫他们去就是。”
瑾瑜顿时捂嘴笑了起来。
苏氏万万不能忍了,她放下茶盏,无奈的拍拍手:“哎呦我的亲娘,这拐来拐去的可不是憋死人了。”
她站起来,拉住瑾瑜的手道:“哎呦,好妹妹,我也不瞒着了,都是亲人己人,今儿也是求妹妹来了。”
瑾瑜赶忙道:“什么求不求的,嫂子万不敢外道,直说便是。”
卢氏有些没意思,老太太讪讪的笑笑道:“哎呦,我这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你瞧瞧,只说是有正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前阵子茂甲与你母亲闹了些个不愉快,原也平息了,如今更加好了,你大哥呢把爵位让给允克,自个儿落了个清静,这也罢了,只当日闹得离谱,虽你来了也未必劝得住,却无论如何得让你知情,便给你捎了信去。”卢氏边说边思量,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便隐去那些不堪的细节,只略略地提了一下。
瑾瑜如今也是做了母亲的人,又时过境迁,对高氏便少了许多怨恨,只淡淡地说:“我那母亲,如今也是有了年岁的人,经这事儿一折腾,倒也希望她老人家能安度晚年,奈何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晚辈们不便过于苛求,随她吧。”瑾瑜叹口气,又说道:“现在最让我放不下是茂丙,劳烦伯伯伯娘费心,小叔叔看顾,茂丙现在出息了,可眼下他也不小了……”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卢氏插了一句,苏氏赶紧上去帮她捏肩膀。
瑾瑜就不能提她家那点子难受事儿,这一说就有些犯了唠叨:“那就是个千年顽石,万年金刚的倔巴头子,毛驴还有个顺着摸的时候……本没指望母亲什么,我这个当姐姐的也可以替他张罗,可,这京里谁不知道谁家?
门当户对的好姑娘一听是我家,无论如何也不答应了,那低门小户的姑娘,又入不了我的眼,真是急死人了,这次来也是想求伯母大嫂帮着物色一下。”
卢氏往苏氏那边瞟了一眼,正遇上苏氏正看过来,轻咳了一声,饮了一口茶,道:“这……茂丙未见得听我们的,他与他小叔叔一个鼻孔出气,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昨儿回来还没见人影呢!”
“这个丧了良心的倒霉东西!”瑾瑜这几年也涨了脾气,一听就火了。
她骂了一句,又想着这是自己最亲厚的弟弟,还得帮他添两句好话:“茂丙那孩子,说懂事比谁都懂事,若玩心起来,也浑没个正形儿,怕是什么都记不得,高兴了,东西一车一车的,不高兴了,大半年都不捎信来,哪里还挂得起我这姐姐。这么些年没见,怪想他的。”顾瑾瑜说着,眼圈有些泛红。“他……在就在京里么?他们说,他自己的府里也是不常去的,平常都在哪儿住呢?”
“这倒不大清楚,倒是常粘着你七叔。”苏氏暗松一口气,心说,总算快扯到正主儿身上了。
说到茂丙,顾瑾瑜有些焦急,便说道:“既是如此,明早我便去拜见七叔,一并问问小丙近况。”
苏氏笑道:“瞧瞧,这跟我们想到一起去了!我求的就是这件事儿!你可不知道,小四去那边问了几次,人都没见到!那边只说是小叔叔身体不大爽快,想是一路车马劳顿,累到了,我们自打听了,这心忽忽悠悠的,我们老太爷也不在家,这实在不方便,茂丙见天在那边,你伯娘的意思,也别惊动你小叔叔……”
苏氏的手掌在身前拐了个弯儿,扬扬眉毛:“你去问问,悄悄那股气路堵住了,回来我们也好应对。“
顾瑾瑜也不是个傻子,当下就明白一点点了,顿时她心下觉得有些惆怅,又推辞不过,只得应了下来。
卢氏和苏氏又跟瑾瑜一顿嘘寒问暖,说了些家常体己话,又拉着瑾瑜吃过饭,便散了。
顾昭在家里憋坏水儿,他这人从不觉着自己有多高尚,原他心里就觉着对不住阿润,翻来覆去闷闷不乐。
自个儿耗心费力硬生生地造了个护帝星这个弥天大谎,原想顾家因此能兴个十代百代,偏偏自己管得了眼前顾不得远处,一个顾老二,便是其余几位手握重兵的哥哥的缩影,恃宠而骄铺张自大得不成样子,护帝星,护帝星,阿润,因我这一己私念,要给你惹大麻烦了,这可如何是好……
现在想起,他跟阿润才是一家人呢,旁人……旁人人家有自己的家,该算计他,还不是照样算计?
怀着这样的赎罪心情,他是很想将迁丁司的事情做好的,可是,世上的事儿,你想不到的地方,就有不长眼的帮你捅娄子。
顾昭心情不好,阿润就心情不好,阿润心情不好,大臣们心情就不好,大臣们心情不好,那么……全天下也就不好了……
阿润心里记挂阿昭尚在病中,又分别多时,手头事务便无心处置,便先去太后那边问了安,挨到天刚擦黑,就急匆匆回了华严宫,关好宫门,一路颠着软兜奔后院去了。
进得家门,边换衣裳,边细细问了顾昭的日常,又特意吩咐了些清淡的粥饭,径自往顾昭那边去。见顾昭正出神,连他回来也没听到,便捞了一件厚衣服给顾昭披上,又挨身坐过去,摸摸顾昭的额头,比比自己,心觉无碍,便说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要给你收魂么??”一边又起身把碗拿来哄顾昭吃。
顾昭不说话,只拽着阿润衣袖,把头倚了过去,阿润又伸手把顾昭拢入怀中,替顾昭调了个舒适位置,心道:“听说你憋坏水呢?”
顾昭懒洋洋的靠着:“怎么,不许憋啊?心疼你儿子了?也是,你们是一家的,我算谁呢,就没见过这样的,旁人是一家人拧成一股子,你家这几个倒好……”
阿润嗤笑:“哎哎,快打住吧,出去几天,哪里学来的野调无腔,我可没招惹你,我巴不得你成天就这样没心没肺的过呢,管那么多闲事儿作甚?”
顾昭讥讽她:“我倒是不想管,架不住找了个穷耗子,还是饿了两朝没家底儿的穷耗子,旁人做皇帝那是酒山肉海,金山银山不见得,好歹也有几块铁压压秤底儿,你倒好,要啥没啥,你说说,我是憨了,傻了,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阿润脸皮厚的很,完全不在意的说:“对呀,你这么就看上我了呢?”
顾昭大怒,仰脸啃了他一口。
“付季!那小子倒是有孝心,病都没好呢就拿那些糟心烂事儿来搅扰我家阿昭!“阿润冷哼。
顾昭说:“你别说他,他跟了我也够可怜的,你听听外面怎么说呢,顾氏门下走狗!凭他的才干,做什么不好,现下顶着这样的名声,怕是一辈子都毁了,我告诉你啊,回头妥了,叫他去跟元秀两天儿,好歹也算是东宫班底,人可是我打小带大的……。”
他不这么说倒好了,一说,阿润就笑了起来,他笑这人着实有趣儿,他几年才多大,还打小带大的。
顾昭拖过他的手摸着自己的胸口道:“真的,在这里住着一个鸡皮鹤发的干巴巴的老头儿……”
阿润笑的更加厉害,他放开顾昭摊手摊脚的躺在床上边笑,边叹息:“人老金山主都恨不得脱了猴毛装点白嫩,你见天说自己这样老了,那样老了……”他又坐起来,搂着顾昭在他耳边哈气:“其实是嫌弃我老了吧?”
“滚!”跟内心自卑的人简直无法交流。
阿润轻声道:“滚哪里去?那里我也呆不住,不逗你了!你没回来的时候,我已着付季查去了。迁丁一事,自来涉事甚多,饶你是个玲珑人,抵得了八面也难挡天设地算,那些人几百年就这个套路,你只管瞧着……
事情既是出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人做事能一劳永逸,边出错,边往前做就是了,非跟自己身体过不去,纵是你不疼惜自个儿,也不顾念我么?”
顾昭笑笑,“巴巴儿的赶回来,你当我是心疼迁丁司那群混蛋吗!”
“这话我听着虚,不是被人算计逃回来了?”
“呦,你知道啊,是呀,是呀,我都忘了,您是皇帝陛下,什么能瞒得过您啊!”该死的封建帝王。
阿润才不接这个茬:“你就是个窝里横,也就是欺负我。”
顾昭都气笑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翻身躺倒一边,拖过一本书看了起来,阿润见他生气,也不哄他,哄了也没用,这驴毛是竖着的。
“我跟你说,金老头最近上蹿下跳的。”阿润夺了顾昭的书,将他的脑袋使劲儿掰到自己面前。
受顾昭影响,阿润也觉金山主不似当初传说里的光芒丈般神圣,加之金山主一副拜金的模样,便换了金老头这样的称呼。“那金老头拿我大梁头一份儿的高禄,该替朕多分点忧,可我看他也是四处观望,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你是说?”顾昭扭脸看他。
阿润点点头:“他看到了,假装没看到。”
顾昭道:“也不是,人不都这样,趋吉避凶,再怎么推,李修之是我一手扶植的人,跟我也脱不了干系……”
“可不是,他招惹不起你,就边上看着提都不提,那老头……”阿润摸摸光溜溜的下巴,受顾昭影响,他也是不留须的。
“那老头有点意思……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些事儿。”顾昭翻身坐起,下面赶紧过来帮他套上鞋子,顾昭指指外面,这两人换上衣裳,往后面小花园子溜达。
顾昭这家里就像阿润的小行宫,修建这里的心思比那边正儿八经的皇宫还上心。
现下,虽然天气寒凉,可并不影响这院中冬日景色。
顾昭一边走一边说话:“有个故事是这样讲的。”
阿润伸手拉住他一只手:“讲故事?”
“嗯,仿古,说些传说给你。”顾昭的表情忽然得意起来。
“好,你说。”
“说,也不知道那是哪一朝那一代,天下三分,又出了三个霸主都想坐天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嗯?”阿润纳闷的问了句:“那是哪朝哪代?竟无人复王国故土么?”
“嘿,他们打得自然都是这个旗号。”
“旗号?”
“哎呦!你别插嘴!”
“……”
“说天下三分,出了三个霸主,这三人都想坐天下,自然就会养一些门客啊,纳一些贤才啊,找一些谋士啊,如此,他们都会遍寻天下,想了很多法子……”
这个阿润最感兴趣,就憋不住闻到:“哦,他们有什么好法子?详细说来”
顾昭气恼:“哎呦我说你这人,都叫你不插嘴了,跟这个法子没关系!我说的是这些贤士价值几何?”
阿润很是苦恼,他想着,贤才本就是勤政恤民不能少的力量,如何能用价格衡量?他又舍不得招惹顾昭,好不容易人回来了,难得人还想给自己仿古那个讲故事了,何苦令他不快,因此死憋着。
顾昭自然知道他怎么想,因此双手捏着阿润的面颊很是气恼:“我是瞎了,真的,我说这些你肯定不懂,我咋就跟跟老古董杠上了?算了,算了……”
阿润还是死憋着。
顾昭拉起他的手往院子水边走,一边走一边负气的说:“我跟你说,这人啊,都有价格,厨子有厨子的价格,门子有门子的价格,大臣也有大臣的价格,都是冠冕堂皇那一套说法,给自己上个冠冕堂皇的帽子待价而沽,懂么!
简而言之,我故事里有个贤士,就是为了提高身价,人家躲在深山里,天下霸主去了一次不见,二次不见,三次他还在装看不到假装睡觉,睡醒了还要吟诗表示自己读了好多年书,他们这种人最会看人下菜碟儿,最后……人果然卖了个好价格!咱们哪位……”
顾昭嘴边勾起一阵讥讽:“他眼见咱用不上他了,又怕咱忘记他,他是自己冒出来的,他自然卖不出什么好价格,在你这里卖不出价儿,他自然是不出老力儿拉磨,他要卖,也要卖个当他是一头好驴的主儿,懂么?”
顾昭这话相当毒辣,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却刺激的阿润脸上有些火辣辣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火辣辣的。
他一人站在那里,小半天后噗嗤乐了,又耳听得几声磐儿响,知是晚饭齐备了便道:“闲着没事扯这些个不痛快做啥?用膳去吧。”
说完,他弯下腰背对着顾昭道:“背你回去!”
顾昭看看树顶,又看看附近的暗沟子没动地方。
“没人,赶紧的。”
顾昭这才腻腻歪歪,一副不情愿,你非要这样做,我实在是没办法的意思攀上这人的背。
夜晚的月亮随着人慢慢的走着,顾昭趴在阿润宽厚温暖的背上很是舒坦,不由想起踏雪赏梅的过往,心丝一荡,便跟阿润说:“润,我想看梅花了。”阿他都去了,心里得意的不得了。
阿润说:“你到想看,今年看不到了,明年,明年待那边建好了,我们入冬便去。”
顾昭在他背上点点头,开始絮絮叨叨的说了路上遇到的,又说起许文禄早起上茅厕,结果被张小烟连同丫头看光了雪白的臀部,他存了十车的话要说……
晚膳十分丰富,有,老汤白菜、翡翠炝银丝、春笋炒腊肉、且最爱的虾仁炒猪腰也在,菜色称得上鲜爽入口,又是多日未沾的口味,便多吃了几口,又喝罢阿润送到嘴边的三鲜汤,抹抹嘴,顾昭颇惬意地打了个哈欠。
阿润本想拉着顾昭去溜溜食儿,看顾昭饭饱瞌睡大的模样,便摸摸顾昭的脸道:“也罢,夜昏风凉的,也不必消食儿了,略坐坐便睡吧,只是今晚别再打呼噜了。”阿润嘀咕道:“许是老了,真的,我从未打过呼噜。”
“嗯,早起我也未听到,他们听错了,不是你打的,是我打的。”
“说不定就是!”顾昭点点头。
孙希带着徒弟在屋里来回侍奉,阿润亲手帮顾昭解了衣裳,又抱起他:“这么许多天不在我身边,竟轻了许多。”
顾昭好不要脸的的说:“想你想的呗。”
这样不符合时代的话令阿润龙颜大悦,于是侍奉的更加上心,亲手掖了被子,亲手放下幔帐,两人贴贴着躺好。
阿润在顾昭耳边轻声抱怨。“想是出门在外不习惯吧?昨儿见你一身疲色也没多问。”
“可不是,为美人消得人憔悴,一见阿润,这病便大好了,这不,见了美人百病全消,今晚就多吃了二两饭菜。”
阿润最爱他这样的没正行,他也想这样直白的说些好话,却总是张不开嘴,努力半天却只能说:“山上的梅花开过了,与早年在山上的时候不大一样,清冷冷的繁盛,浑不见斜逸横斜的韵致,竟是嫌你我辜负了它们一般。盖因我不能与你一起去见它们,我独自去看着也甚没意思……”阿润在顾昭耳边絮絮叨叨细细碎碎地数念。
顾昭哪有人家这份文化水准,他应对的相当俗气:“哎呦,咱家花还少了?惠易那贼秃侍奉那些梅花,比侍奉祖宗还上心呢,人家就凭着那一山的梅花,勾了你去,凭着你的面子,现在经道可布遍天下了……”
阿润愣了一下,不觉微叹一声。
顾昭翻身搂住他,左右亲了一口道:“我那么想你,你就不想我么?”
阿润点点头,眼睛贼亮,贼亮的,眉上都是欢喜,见顾昭亲他,便顺势吻了上来,一夜贪欢。
老人私房话是这样的,那件事儿,有事儿可以治百病,以前不相信,可是一夜过去,顾昭觉着世界又是世界了,人类又看着可以亲亲爱爱了。
阿润不在,起床去上小朝,想来,世界又恢复了和平,他又拯救了全世界,真是苦了他一个,幸福全大梁。
顾昭自己正在沾沾自喜,顾茂丙却早就等着了,他今儿是来辞行的。
这一进门,他见顾昭气色不错,他也高兴:“本来担忧小叔叔的,如今看,却是水土不服吧?瞧,只回来静养些时日,便大好了,还是京里水土养人……”
顾昭就着盆子,兜头哗啦,哗啦,很随意的撩了几下脸,一边擦,一边笑着说:“你没事儿来我这里兜售闲屁,赶紧说正事儿。”
细仔举着一盘小盒子进来,挨个打开,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香脂,闻上去,一片甜甜香香的。
顾昭抠了一块蓝色的在鼻子下面闻闻,又在舌尖上品品味儿,别说,吃胭脂,也是有道理的,味儿不错。
“……小侄既领了今上旨意回北疆,也不好多耽搁,一两日就得动身。”
吃胭脂的手停了下来:“这么急?”
顾茂丙点点头:“不急不成的,我姐来了,我姐夫来了。”
顾昭坐到他对面,细仔赶紧叫小厮给顾昭上个肩围子,又从怀里取出一个锦袋子,取出一把润的亮亮的犀角梳子帮顾昭篦头发。
“瑾瑜来了多好,你们也是阖家团圆,再聚上几天,我也见见她女婿。”
顾茂丙微微摇头,却也不想说自己姐姐坏话,人是来了,却帮着大伯娘那里问这个,问那个,自己是姐姐带大的,可小叔叔也是恩重如山,这叫他如何是好。
他笑笑,神色很是正经:“圣命难违。”
顾昭知茂丙从北疆出来已有好几个月,那边的事也的确大意不得,他身边就是个付季,还有个好玩的毛病,忽听他要走,就不免失落:“那正好,你去叫上你姐姐,喊上你姐夫,午饭再叫上……茂昌过来吧,我从那边回来,也给他私下带了不少玩意儿,正好给他。”
顾茂丙站起来,犹豫了一下,忽然问:“小叔叔,茂昌不好么?”
顾昭摸着梳好的头,又正正自己的新冠子,头也没回的说:“好呀,茂德那孩子良善,耿直,诚恳,真挚,可惜了,茂昌是不错,可谁叫他是嫡出的次子,我回来,谁也不来,偏他冒出来,他家还有长兄呢,你叫我怎么见?我就是再疼他,那也不能惯他的脾气。”
顾茂丙脸色顿时白了。
顾昭扭头看他:“你又胡思乱想,跟你家没关系,你家就是把茅坑里的屎糊墙上,我都不待奇怪的,他们爱怎么就怎么!我是说你大伯伯家,你大伯伯也是这个意思,若是你堂哥茂德强硬点,我自当他是亲生的喜欢,可他偏偏是个灵透的,那就不能宠着,要更加叫他知道规矩……你伯伯,伯娘年纪大了……再等等吧,以后分了家……分了家就好了。”
顾茂丙点点头:“侄儿知道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你回头跟你姐姐说一声,我打算叫他家女婿,对了,叫个啥来着?”
“钱说,字道廉,出身陇西任富……”
顾昭失笑:“得了,得了,我只是一下子没想起来,你出去跟你姐姐说,安安心心的呆着,旁个事儿装糊涂就是,你大嫂子是个心眼多的,虽没有坏心,那也是人家胳膊要往她自己家拐,素日有话,就叫人来这边直说,她家现在是再动公账,钥匙可不在老嫂子那里。”
顾茂丙这会子有了些男子汉的样子,他的语气莫名的大了起来:“侄儿现下养的起姐姐,再者,姐夫那人也不是不会成事儿的,她家还成的。”
“我不跟你抬杠,你那点,赶紧自己存着吧!”顾昭摆摆手,忽问起他北边的事儿:“北疆的贸易如何?”
茂丙道:“还算经营得当,眼见着这几年往来的多了,马匹、粮食,布帛,这些来往频繁,人也一次胜一次多起来了,假以时日,或是我大梁又一大市也未可知。
“你那个朋友,那个叫塔塔的,他家是什么部来着?”
“皓拉哈,他叔叔的部落叫黎夷,他伯父那边叫白夷都,要说远近,白夷都跟我们的交易要频繁些,矛盾自然也大些。”
顾昭点点头:“我知道了,他说那事儿不成,你回头回去将他的意思跟他家亲戚都露露,我的意思你明白?”
顾茂丙想不明白,他跟塔塔是至交好友,听小叔叔这个意思,非但塔塔的事儿办不成,怕是这一回去,还要给塔塔找麻烦了。
当下,顾茂丙的心咯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