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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岗、陈岱耳目聪敏,早觉察到花房中进来有人。陈岚探头看了看,拉拉陈岱,陈岱会意,笑着请示阿迟,“大小姐,鲜花已是采了不少,我和佩阿、知白先送去厨房,可好?”您不是当紧吃吗,吩咐厨房先做着。
阿迟把目光从玫瑰花丛挪到陈岱身上,气闷瞅了她一会儿,点头答应,“去吧。”陈岱大喜,殷勤说着,“佩阿姐姐,小知白,点点。”三人拿小竹篮盛好鲜花朵,走了。
陈岚眼见得那一抹高大身影越走越近,悄没声息溜了出去。才走出花房不远,就看见徐家两位小少爷正咬耳朵,陈岚童心未泯,偷偷凑过去听,“……出卖姐姐,不好吧?”“哪儿跟哪儿呀,那又不是旁人,是姐夫!”陈岚捂着嘴乐了乐,一溜烟儿跑了。
“……我又不是旁人,我是你……”玫瑰花丛旁,张劢话到半中间,硬生生吞了回去。阿迟脸色越来越红,不能再往下说,再往下说她准会转身走掉。
“……我是我呀。”张劢柔声说道。阿迟唇角勾了勾,这不废话么,你不是你,难不成会是我?暼了眼张劢傻样子,忍不住展颜一笑。
她此刻有些窘迫,有些慌乱,本就比平时四平八稳时节灵动妩媚、娇艳诱人。这一笑犹如三月春风中迎风摇曳繁花,明媚清雅,殊色无双,张劢心中柔情大盛,伸手采下一朵红艳艳玫瑰花,替她插鬓边。
“采花贼。”阿迟晕红着小脸,轻轻骂了一句。头回见面,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往后一回不如不回,如今索性连动手动脚都学会了。
“我采花归采花,可不是采花贼。我采这朵娇花,名正言顺是我。”张劢低声说着甜言蜜语,“美人娇花,我只采一朵,一生一世,只采这一朵。”
阿迟耳畔仿佛响起美妙音乐,精致小脸蛋熠熠生辉,这是恋爱感觉吧?有些紧张,有些甜蜜,还有些慌乱,脸红心跳,不复镇静从容。
张劢甜言蜜语虽说很流利,其实心里慌乱比阿迟甚。两人手足无措面对面站了一会儿,鬼使神差一般,张劢低头阿迟小脸上轻轻一吻。
很轻很轻一个吻,不带丝毫□。这一吻下去,两人同时一呆,阿迟仰脸,张劢低头,四目相对,眼神中既有柔情,又有惶惑。半晌,张劢抬手才想要解释什么,阿迟蓦然清清脆脆打了他一记耳光,转身轻盈跑走。
张劢站原地愣了许久,直到阿迟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他还傻呼呼呆呆站着。过了好半天,张劢慢慢伸手抚向自己脸颊,神色温柔不知想着什么,竟微微而笑。
这天张劢走很早,并没徐家吃饭。徐郴有点奇怪,“这孩子不是常说咱家饭食美味,百吃不厌?”陆芸猜测,“许是年酒喝多了,胃口不大好?”徐郴点头,“估摸着是了。”
胃口不好人何止张劢,阿迟据说鲜花饼吃多吃腻了,没什么胃口,故此并没出来和爹娘、兄长、弟弟们一起吃饭。“女儿别是家里闷着了吧?”徐郴夫妻俩商量着,“到了十五十六,横竖有仲凯,有陈岚陈岱,让阿迟出门散散。”
晚上,阿迟沐浴过后,倚贵妃榻上翻着一本游记。陈岱进来催了她两回,“大小姐,早睡早起身体好。”阿迟奇怪抬头,陈岱姑娘不爱红装爱武装,不是啰啰嗦嗦人啊,今儿是怎么了?陈岱看看她,又看看她床,看看她枕头。
阿迟慢吞吞走到床前,自枕头下翻出一个洁白信封。回头,陈岱早不见了人影。
“这可不怪我,怪你生太美,让人如何自持?”细薄光润澄心堂宣纸上,扬扬酒酒写着两行大字。字体态致萧散,舒朗洒脱,话却说无赖之极。
到了正月十五这一天,徐郴一家六口早早出了门,去了正阳门大街。徐家规矩,正月十五中午,是要合家团圆。晚上,有品级入宫领宴,没品级自游玩。
正月十五、十六,这是闺阁女孩儿一年当中可以光明正大出门日子,谁不珍惜?中午团圆宴后,徐素敏矜持独自坐一边,徐素兰、徐素芳兴致勃勃跟阿迟商量,“城里人山人海,没意思。姐姐,咱们出城去好不好?到郊外玩玩。”
阿迟得体微笑,“家母早有安排,全听她老人家。”这天能随意出门玩耍,确是真。不过,安全问题总要考虑,你们两个小姑娘家,是不是跟着亲爹亲娘比较好?
阿迟和徐家诸姐妹都不太熟识,并且根本没有结交之意,只想敬而远之。徐素兰、徐素芳一向待她亲热,阿迟很明白其中原因是什么,不过是为了打击高傲、不可一世徐素敏。阿迟是成年人,对这种姐妹间小打小闹,根本毫无兴趣。
殷夫人慈爱看向陆芸,“你大约不知道,这京城灯会是热闹,别地方比不了。青阳长公主请老二媳妇到富贵楼赏灯,你带着素华也同去吧,省街上挤来挤去。”
徐二太太微微笑着,心中得意。能被青阳长公主邀请到富贵楼,这是多大颜面!三房羡慕眼睛都红了呢,三太太明着暗着求过自己好几回,可惜她这样村气,实带不出门儿,丢人。
陆芸客气道了谢,“多谢夫人想着,多谢二弟妹想着。平北侯府也富贵楼订了雅间,请我们同去赏灯。大爷已是应了。”
殷夫人黑了脸,徐二太太也有些讪讪。一直想着她们是乡下来,没见过世面,怎么忘了她们京城是有亲家,还是平北侯府那么显赫亲家。
徐三太太眼珠转了转,大嫂看样子是个好说话,等会儿能不能偷个空,求大嫂带上素兰?可怜我家素兰,虽出生徐府这锦绣丛中,诸如到富贵楼赏灯这一类好事,从来也轮不着她。
徐三太太还没来及开口,严首辅家差了婆子前来,“徐奶奶命我来请三小姐、四小姐,晚间同到富贵楼赏灯。”徐素心嫁到严家之后,严家不知是顾着徐次辅面子,还是旁什么缘由,待徐素心很和善。不只吃穿用度一律是上好,称呼也很客气,侍女婆子们称为“徐奶奶”。中间那个“姨”字,被有意无意忽略了。
殷夫人、徐二太太脸黑了。什么?这做了妾徐素心还有脸回娘家张扬呢,居然请三房那两个丫头也到富贵楼去!就凭她们三个,也配么?
徐三太太、徐素兰、徐素芳,都是喜出望外。原来素心还有这本事呢,从前真是小看了她。“素心这孩子,友爱姐妹。”三太太笑咪咪答应了,满口称赞徐素心。
眼见得殷夫人、徐二太太、徐素敏面色不虞,徐三太太、徐素兰、徐素芳却是容光焕发,眼角眉梢掩饰不住欢欣之意。陆芸和阿迟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幸亏咱们不住这儿,否则,整天斗来斗去,不累死,也要烦死。
正月十五晚上,严家五位姑娘,齐聚富贵楼。不过阿迟是跟着悠然、陆芸一起,徐素敏是跟着二太太和青阳长公主一起,而徐素兰、徐素芳,则被严家侍女请走了。
雅间里,并没有其他严家女眷。徐素心身穿嫩黄绣折枝花卉锦缎白狐袄子,翡翠撒花银鼠长裙,披着华贵貂皮斗蓬,娇艳美丽,清可人。
徐素兰、徐素芳都呆了呆,然后忙上前含笑行礼厮见。徐素心有些羞涩笑着,“从前,像这种事咱们都是轮不着。如今,却是不大一样了呢。”
徐素兰幽幽叹了口气,“可不是么?从前只有徐素敏才有这般好运,如今又添了素华和你。我和素芳能来,是沾你光。五妹妹,多谢你还想着我和芳儿。”
徐素芳直爽道了谢,“其实看不看灯,哪儿看灯,我倒是不怎么意。但是能气气徐素敏那丫头,我很高兴!”
徐素心浅浅笑着,“三姐姐,四姐姐,请坐。”她自带有侍女,娴熟周到沏上云雾茶,摆上精致讲究点心、果品。
徐素兰有些城府,冷眼看着,略赞几声。徐素芳是个直肠子,关切问道:“五妹妹,你严家可还好?若看你穿戴,看这些侍女,你日子该是不坏。”
徐素心有点窘,“那个,他家都这样,不算什么。他爹爹有二十七房姬妾,人人奢侈,个个讲排场。他家,也显不出我来。”
徐素兰侧耳倾听,心中迅速盘算着,“看来严家确如传言所说,富贵无边!像素心这样侧室,又不是特别得宠,竟已到了这个地步。”
徐素芳拉拉徐素心,顽皮眨眨眼睛,“哎,他对你怎么样?”徐素心红了脸,低了半天头,方小声说道:“还好,很温和。”话说出口后又忙补充了一句,“他待谁都好,都温和。”
徐素芳大大咧咧,看见徐素心羞满脸通红,倒有些过意不去,没再继续调侃。“怎么就你一个人这儿?严家许你单独出来?”正正经经坐着,正正经经说着话。
“他问我灯节想怎么过。”徐素心声音低低,却有着绵绵情意,“我便实话实说了。每年这时候,总是看着嫡母、嫡姐出门跟达官贵人家眷一起赏灯,我和三姐姐、四姐姐却只能家中闲坐,或到街上随意转一转,根本玩不兴。若是我和三姐姐、四姐姐也能到那些达官贵人才能去富贵之地端坐赏灯,该是何等惬意。”
“我随口说说罢了,横竖他脾气好,不打人不骂人。谁知今天中午团圆宴后,他便吩咐我梳妆打扮,准备出门。还差了婆子去请你俩。”
徐素兰、徐素芳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匪夷所思。素心到严家,究竟是做什么去了?是做妾么?
正说着话,阿迟也来了。徐素芳打趣,“不陪着婆婆,却理会我们做什么?”徐素兰紧紧纂着手中茶盏,纂到手指发白,微笑道:“平北侯夫人出了名落落大方,不会拘于小节。”那样婆婆,根本不会刁难儿媳妇。
阿迟笑仪态万方,却没说什么。坐了一会儿,阿迟起身告辞,徐素心送她出来,黑影中,阿迟把一个沉甸甸荷包塞到徐素心手里,“或许你会用不着,盼着你用不着。”有些东西,一定要准备,但是不希望能派上用场。
徐素心很是感激,低声道谢,“姐姐,您给我添妆,派上大用场了。我才到严家时候,有您帮衬,打赏仆妇大方,得了不少便利。”
徐素心出嫁时,除金钗、金步摇之外,阿迟送过她满满一盒子大大小小金锞子银锞子,和一些银票,“人生地不熟,有钱好办事。这些身外之物,要舍用。”
瞥了眼徐素心满足而又感激笑容,阿迟心里酸酸。其实徐次辅如果肯对严首辅奴颜婢膝,一样也能解除严首辅戒心,不过徐次辅那么爱惜自己,他怎么肯呢?他只肯舍弃孙女,不肯委屈自己。
“他,待你如何?”临分别,阿迟轻轻问了一句。
徐素心扭捏了下,“姐姐,跟您我还不说实话么?他待我很客气,很温和,还说我太小了,不能圆房,等我……等我及笄之后,再……”声音越来越小,渐渐低不可闻。
阿迟拍拍她小手,默然半晌,转身离去。自己一直南京逍遥渡日,哪知道京城徐府,竟有素心这般可怜女孩儿?亲娘死了,亲爹漠不关心,嫡母恶毒,这可怜女孩儿嫁人做了妾,日子反倒比未嫁时好过。
陈岚、陈岱看着阿迟脸色不好,不敢往前凑,只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一阵寒风吹来,阿迟虽披着暖和紫貂斗蓬,还是打了个寒噤。
这里天气,真冷啊。
一只温暖手掌伸了过来,握住阿迟小手。“斯斯文文,不许动手动脚!”阿迟轻斥。陈岚、陈岱守身后,而这男子能顺顺利利握住自己手,自是张劢无疑。
张劢本是没这胆量,却是看见阿迟目光中那一抹恍忽,神色间那一抹苍凉,心疼很,情不自禁想要温暖她、安慰她,却并不是想占便宜意思。
一招得手,张劢哪肯放开,柔声说道:“你冷了,对不对?我替你暖着。”眼睛并不敢看阿迟,心中咚咚直跳。
他手掌宽大而温暖,阿迟并不想挣开。这苍茫天地间,每个人都是孤独,需要伴侣,需要慰籍,需要温情,需要爱。
“从前,我总怕爹爹会卖了我。爹爹总是笑我傻,说我爱胡思乱想。”阿迟低语,“ 可是后来,素心不就被祖父卖了?仲凯,我见到素心了,我怕,我很怕……”
张劢猛把阿迟抱怀里,抱得紧紧,“莫怕,有我呢。”他嘴变很笨,反反复复就是这一句,“莫怕,有我”。阿迟听着这单调而笨拙许诺,心灵同身体一样,丰盈而温暖。
正月二十九,千挑万选黄道吉日,魏国公府隆重到灯市口大街徐家放了大定。一抬又一抬覆着大红绸缎聘礼抬进徐家,处处洋溢着喜庆之气。
徐郴、陆芸一开始是高兴,后来有点傻眼,再后来就是头疼了:仲凯这傻女婿到底准备了多少聘礼,从隅中到日中,屋子里堆满了,院子里也堆满了,还没完呢?
“魏国公聘夫人,那能不隆重么。”街上热闹很,行人驻足,议论纷纷,“百多年国公府,开国元勋,何等富贵!他家先祖,原来南京时太祖皇帝连莫愁湖都赏了,是整个莫愁湖!”
羡慕完,替古人担忧,“如今京城这习气,聘礼有多少,嫁妆得翻倍吧?徐家也不知有没有家底,陪不陪起。这要是照着聘礼陪送,估摸着就把徐家搬空了。”
“徐侍郎是不是要学眉州苏子由,破家嫁女?”有数名看着文绉绉士子猜测,“为了嫁女儿,弄倾家荡产,颇为不值!”
“宋人富嫁女,皆因嫁妆属‘妻财’,夫家不得染指。”有学问人不少,博古通今,“如今我朝律法可大不相同,嫁妆是否属妻财,律例不曾明示。”
一直到日央时分,聘礼过完,行人又围观许久,议论许久,天黑透了,方慢慢散去。“聘礼看过了,到今年腊月看嫁妆!”这些闲人们,对徐家大小姐、魏国公夫人嫁妆,充满了好奇。
徐三太太这天是专程到灯市口大街“帮忙”,其实就是看热闹。这天徐三太太可算开了眼界,回到正阳门大街之后,对着徐次辅、殷夫人绘声绘色讲述,“……衣料子是别提了,全是上好,且装满满当当,连手都伸不进去;硕大、滚圆珍珠,莹润柔和,光可鉴人,难得是差不多一般大小!红宝石、蓝宝石、翡翠、玛瑙,应有有;那镶祖母绿玉带,镶猫睛宝冠,看人眼都直了。”
“后,是一只活大雁!”三太太公公面前本是屏声敛气,今儿来劲了,眉飞色舞,“这大冬天,大雁打哪儿来?媳妇听说,是女婿亲手猎呢。咱们素华有福气,看看,夫家对她多好!”
徐次辅拈须微笑,心中满意。张劢此人,“抑抑威仪,维德之隅”,仪表堂堂礼彬彬,为人品德很端正,确是佳婿。如今听来,对素华、对徐家还颇为看重,那自然好了。
素心窝窝囊囊嫁了,素华这亲事可要风风光光!张家这聘礼既如此下功夫,素华嫁妆不能差了,夫人金丝账给添上,自己再额外添些珍奇古董、店铺田庄,务必要为徐家挣颜面。
殷夫人半晌没反应过来。国公府聘礼自己也见过不只一回两回了,没听说这般这般丰厚、这般张扬、这般奢华!聘礼,不就是例行果、茶、酒、祭品、金银玉器、衣料、摆件等物么?公侯人家怎么了,聘礼也不过如此。
有儿有女人家,是娶媳妇花费大,还是嫁闺女花费大?根本不用问,十家里头有九家半都是嫁闺女花费大!嫁妆费钱,聘礼不过尔尔。
一时间,殷夫人悔肠子都青了。早知道素华聘礼这么多、这么好,很应该让张家送到正阳门大街,自己先给素敏挑几件上好之物存放起来才是。
“夫人金丝账等物,可以准备起来了。”徐次辅微笑看向妻子,“张家聘礼既这么着,咱们陪嫁可不能寒碜了。素华是徐家长房嫡女,她嫁妆,多少人看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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