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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4旅警卫营营长贺风起少校在打光手上狙击步枪的全部子弹后,拔出了腰间的左轮手枪。
贺风起在甲午战争时就曾是帝国宣传媒介大力鼓吹的“王牌”狙击手,到关原战役结束后,他的射杀纪录已达到一百八十四人,排在狙击手王牌榜的第二位。
关原战役结束后,他奉调回国,在陆大狙击学院担任中尉教官,却在战后因牵涉丁介云叛乱事件(即光兴丁案)而被迫停职反省,之后颇受冷遇,只被分派给一些打杂的闲职,一直到1900年,才由着某个发达了的老上司关照,从光兴丁案中脱了关系,得以进入陆大短期班培训,1902年出任禁4旅警卫营营长。
虽然经历了这一番风雨,贺风起作为狙击手的能力却一点都没有下降,他一直没有忘记他是个王牌狙击手,只要条件允许,几乎每天都坚持训练枪法和温习狙击手的其他技能,在10月5日的战斗中,他的训练成果得到了最直接最实际的考验。
十一时许,贺风起率领警卫营的两个连在旅指挥所西南的一道土坝上占领了阵地,准备截击从秘密小道中穿绕而出的俄军突击部队,他随身带着一杆装备了可调放大瞄准镜的国产一八九七年式狙击步枪,在腰带上别了两个黄牛皮的小号子弹盒,每个盒子里装有20发(四排)7点92毫米步枪子弹,他认定自己不止有指挥员的力量,他是王牌狙击手,这一点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当两个营的俄国步兵和5个连的俄国枪骑兵接近土坝时,贺风起让手下待敌人进入四百码距离上再开火,在这个距离上,他几乎可以保证可以一弹换一命。
四百码的距离同时也能够令华军的6挺轻重机枪发挥可怕的效力,然而,俄国人的4挺重机枪和8门火炮也能够在近距离上发挥更可怕的效力。
激烈的战斗持续了不过二十分钟,贺风起很快打光了他手上的四十五发步枪子弹,他觉得应该有四十名左右的俄国人被他的狙击枪打穿了额头或太阳穴,另外还有两三个应该是被打中了胸部。
俄国人的骑兵炮和山炮打哑了华军的半数机枪,并迫使剩下的机枪不断转移阵地,俄国步兵的步机枪火力也给予了匍匐在土坝后露出上身射击的华军步兵不小的损失,贺风起感觉到了撤退的必要。
他丢下狙击枪,拔出了左轮手枪,命令2连的一个排作为后卫,掩护主力撤回旅指挥所周边的环形防线内。
命令刚下完,几个俄国骑兵就挺着长矛从阵地侧面冲了过来,贺风起迅速举起左轮手枪,只凭着感觉连扣几下,四个俄国兵从马上坠了下去,第五个俄国兵兴奋地冲近过来,长矛的矛尖直指贺风起的胸膛。
贺风起条件反射地就地一滚,战马从他身边疾跃而过,长矛却挑起了他的军帽,俄国骑兵正要调转马头再刺一回时,却被刚刚反应过来的两个中国步枪手举枪打下马来。
“狙击手册上并没有说到在子弹耗尽的情况怎么对付带长矛的骑兵,不过我已经知道了,那就是祈求别人来救你。”
贺风起想道,拍了拍军服上的尘土,往左轮枪里装进一***弹,带领残存的部下如兔子般地飞快跑回旅指,他们身后,作为后卫部队坚守阵地的一个排三四十号人在几分钟内被蜂拥而上的俄国步骑兵杀得一个不剩。
当贺风起满脸尘土地见到钱梓辰时,看到旅长大人正往自己的腰带上挂子弹盒。
“旅长,您这是……”
“没办法,如果只用手枪的话,我就连一个步兵都抵不上了。”
钱梓辰说道,看到贺风起腰间的子弹盒,便又补上一句:“怎么样,已经打破原来第一名的纪录了吧,杀了几个?”
“不下四十个。”
“那你现在可是帝国第一狙击手了,怎么,还不肯收手?”
贺风起摇头笑道:“我现在需要一把狙击枪,还有几排子弹,在被对方干掉之前,我是不会收手的。”
钱梓辰马上命令身边的卫兵去找一杆狙击步枪,又指指地图桌上的一堆步枪子弹:“自己动手,这种东西给了你就是宝贝,给了我只能算垃圾。”
贺风起一边往子弹盒和裤子口袋里塞子弹,一边问上司:“前线怎么样?能不能派援军过来?”
“跟前线三个团部的电报联系刚刚中断了,已经派人去查了,另外还派出了传令兵,要每个团抽调至少两个连回防,不过相信前线也正在吃紧,我们要作好在无增援情况下守住阵地的准备——不但要守住旅指周围的支撑点,还要保护好重炮阵地。”
“那么对岸的禁1旅呢?他们应该可以很快赶过来吧。”
“已经接到了他们的电报,说是修造中的浮桥遭到了俄国人从上游放下来的磨坊的冲撞,解体了,他们正在搜集残余的船只,先运几个步兵连过来救急。”
贺风起不解地盯住上司:“磨坊?被磨坊冲撞?”
钱梓辰一副“看着我也没用”的样子,叹气道:“电报上是这么说的,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这时贺风起要的狙击枪拿来了,贺风起掂起来比划两下,正要向钱梓辰辞别,掩体顶上忽然轰隆一声,几绺灰土从天花板上坠落下来,正好呛住了贺风起,惹得他连打三个大喷嚏。
“狗娘养的,那些家伙活腻了,都盼着我送他们去见阎王哪。”
贺风起擦着鼻子道,也不及告辞,提着枪径直出了指挥所掩体,奔向他刚才撤回来时看中的一处狙击阵位,开始新一轮不愉快更不轻松的猎杀。
旅指的危机还没过去,配属禁4旅的两个军属炮兵营阵地又被敌军分兵突击,一队哥萨克骑兵冲进了一个105加农炮连的放列场,挥着马刀一阵砍杀,中国炮手身边并没有多少轻武器,整连的人几乎全被砍死踏伤,俄国骑兵迅速安放了炸药,一串巨响过后,六门大炮连同成堆的弹药都化为了废物。另外一个105炮连也遭到了俄国步骑兵的攻击,但刚好这个连附近有警卫营的一排步兵掩护,步枪手们击退了小股敌军骑兵的第一次冲击,炮手们则使出浑身力气迅速把炮口掉转过来,填上榴霰弹对几百码外的敌人猛烈轰击,俄军落荒而逃,在阵地南边弃尸一百多具。配置在弹药囤积场附近的两个90毫米榴弹炮连遭到了俄军多支步骑兵分队的冲击,其中一个连被炸毁了两门火炮,另一个连则及时将火炮转过身来向敌人轰击,在驻守弹药囤积场的膘骑兵支援下,敌人被击退了,然而这两个连的炮手也伤亡惨重,剩下的人合起来也只能操纵五门大炮。
俄军对禁4旅炮兵阵地的袭击,使得华军对前线的炮火支援突然稀疏起来,在前线观战的什塔克利别尔格中将敏锐地发觉了这一状况,正要下令投入预备队发起总攻时,又看到华军阵地后方升起了预定的红、白、蓝三色信号弹,便得意地对左右道:“他们成功了,这是机会,上帝赐予我们的机会,也是上帝对异教徒的惩罚,传我的命令,立即投入预备队,配属轻炮兵预备队,集中攻击敌军正面阵地与左翼阵地的结合部!”
全部8个营的俄军预备队接连从隐蔽处冲出,在配属的几个速射炮连的近接支持下排布成多层散兵线向华军一线阵地发起猛攻,俄军的重炮更加强了对华军二线阵地的轰击,以阻断华军向一线阵地增派援兵。
王守忠中校的禁卫步兵十一团负责防御正面阵地的中央,该团的防线在俄军前几轮猛烈冲击中一直没有被撬松。这次,俄军没有再向十一团阵地前投入大量兵力,而将攻击矛头放在了该团与负责防御左翼阵地的十二团防线之间的一片缓坡上,俄军的重炮早已对此地反复轰击,给守军造成了严重损失,却故意不投入重兵攻击这里,为的就是麻痹华军,使这一地段没有理由获得支援,减轻己方总攻时的阻力——事实上,防守这一地段的十二团三营八连自战斗打响后一直确实没有得到任何支援,因为“之前敌军几乎没有认真攻击过八连的阵地”。
西伯利亚第4师的两个营在25步兵师的两个加强连配合下集中攻击八连阵地,俄军以整个连的8门76毫米速射炮掩护进攻部队,八连此时可以战斗的官兵仅剩下不到八十人,在连长马明松上尉率领下依托残破的工事与敌死战,无奈寡不敌众,“潮水般的敌人涌进了战壕,一个俄国兵刺穿了连长的喉咙,于是许多刚刚补充进来的预备兵马上扔掉枪向后逃,留在战壕里的人几乎都被打死了,每具尸体上都被捅了十几刀……”
十一团指挥所附近的二号观察所中,王守忠亲眼目睹了八连的覆灭,他知道此时必须立即向那里派出两三个连封堵防线上的破口,但几分钟前,他刚刚把手边可用的最后三个连派去救援旅指挥所和炮兵阵地了,而他的防区也正在遭到俄军猛攻,他攥紧拳头,觉得自己无计可施。
“可是如果就这么让敌人穿过八连阵地的话……我们在二线阵地已经没有预备队了,必须在这里把敌人拦下来!”
时间紧迫,形势危急,战机稍纵即逝,王守忠立即做出了决断:“警卫连跟我来,把十二团八连的阵地夺回来!”
警卫连长肖年丰却发起了牢骚:“团长,那里是十二团防区,理应由十二团夺回来,没必要由我们团去插手吧。”
王守忠恼了,抬手就甩了肖年丰一个巴掌:“什么时候了,还在捣鼓你的小鸡肚肠,滚下去,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从现在起,警卫连由我亲自指挥,弟兄们,跟我来!”
警卫连的一百多号人呐喊着跟了过去,硝烟中,王守忠光着头,挥动着手中的左轮枪,身后是一排排雪亮的刺刀,迎风挺进。
被甩在后面的肖年丰揉着被抽红的面颊,狠狠吐了口唾沫,操起一把步枪追了上去。
几分钟后,跑步前进的十一团警卫连从侧面杀入了盘踞在十二团八连阵地上的俄军兵队中,一排乱枪过后,警卫连的官兵们挺着刺刀与俄国士兵展开了肉搏战。
王守忠原本冲杀在前,近敌十数码时,即猛扣左轮枪的扳机,射倒三名敌兵,然后把手枪插在腰间,拔出佩刀猛劈前面敌兵。
俄兵看到王守忠手持漂亮的龙纹佩刀,知道他是高级军官,聚合多人向其攻击,王守忠左闪右避,刀舞如风,连着砍杀了三四名俄兵,却引来更多的俄兵,其中一名俄兵忽然抬手放了一枪,正中王守忠腹下,其余俄兵趁机紧握刺刀向前,就要将这位中校团长扎得满身开洞。
王守忠只觉得前面忽然掠过一个身影,挡在了他与那几把明晃晃的刺刀之间。
四把刺刀,穿出四个血洞,鲜血汩汩而出,肖年丰的手不住地痉挛着,他手中的步枪指着一名俄兵的脑袋,枪上的刺刀深深地扎入了对方的右眼中。
“肖连长……”
王守忠无力地呼唤了一声,又一发子弹射来,打碎了他的右腿膝盖骨,王守忠觉得一瞬间里,右腿完全麻木了,他一时支撑不住,重重地,向后倒去。
三名俄国士兵正要把他们面前的猎物彻底解决,两个黑制服的中国禁卫军跳过来,几个突刺就干掉了他们。
“团长……”
“赶快把团长带回去!”
“撤退!撤退!”
王守忠的意识逐渐模糊,他在眼前彻底黑暗之前,挣扎地吐出几个字:“不许撤!顶住!”
王守忠身旁的两三个士兵听到了他的命令,但没有人打算执行,除了敌众我寡的考虑之外,他们还希望保全这位团长的性命。
王守忠领导的反攻失败了,警卫连伤亡过半,退回了本阵地,俄军穿透了八连阵地,开始向华军二线阵地突进,并组织兵力向十二团据守的左翼阵地后方迂回。
由于旅指和炮兵阵地遭敌攻击,预备队被走,此时二线阵地上的兵力已显空虚,六公里的战线上只布置有七个连,俄军以一个半营兵力集中攻击十团十一连据守的阵地,很快突破该地,鲍索拉维奇上尉的连队冲杀在前,很快与正在进攻华军炮兵阵地的27团的哥萨克骑兵汇合,禁四旅的阵地至此被分割成了东西两部分。
现在是中午十二时许,禁四旅旅长钱梓辰上校已经与前线完全失去联络,战斗在他的指挥所周围几百码内展开,钱梓辰几次要从指挥所的地下掩体内出来,到外面观察形势,都被警卫员拦住了,警卫员死活只让他用一部炮队镜(潜望式)在有掩蔽的情况下向外观察。
“你敢不听我的命令!”
钱梓辰威吓道,但是警卫员不买帐:“贺营长说了,谁要敢把你放出去,回头他就一发子弹把谁的太阳穴打个对穿。”
“那么贺营长大还是我大呢?”
“不管谁大,我还不想死那么快。”
说罢警卫员退后一步,堵住了掩体的门口。
钱梓辰无可奈何,挥挥手,转去电报室,询问报务员:“禁一旅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
“发电,就八个字:形势危急,速遣救兵!”
“明白。”
一阵滴滴声过后,钱梓辰还是不放心,又让报务员重发一次。
“哎,也不知道前线是什么状况,有没有人能给我去查看一下。”
钱梓辰自语道,左右环顾,目光落在了旅情报参谋何威宁的身上。
“何参谋!”
“到!”
“给你一个任务,带两个人,骑上马,到一线阵地转一转,主要是到各团的指挥所看看,我需要知道各处的阵地是否有失,各团还有多少机动兵力,明白了吗?”
“是!”
何威宁遵令而去,这个二十七岁的青年人,四年前才从陆大毕业,由于成绩优秀,表现突出,很快做到了旅部的情报参谋,钱梓辰对他特别看重,此时自然地想起他,要他替代自己去观察战场形势。
然而,何威宁只出去了半小时多,便由两名随从士兵抬了回来,他头部中弹,满身灰土,早已咽了气。
钱梓辰忙问士兵:“怎么回事?”
士兵中一年长的应道:“何参谋带着我们从小路绕去十一团团指,还没走出一里地,何参谋就中了枪,我们把他抢上马驮了回来,半路上就没气了。”
钱梓辰惋惜地叹口气,摇摇头,又问那士兵:“为什么走小路?大路已经被封锁了吗?”
“何参谋带我们看过了,去各团团指的大路上全都是俄国人,交通壕也过不去,他当时就说了,不好,旅指已经被包围了。”
钱梓辰一惊,急忙让人去找警卫营营长贺风起与膘骑3团团长毛天戟。
贺风起提着他的狙击步枪先大步走进来,毛天戟随后按着腰间马刀跟进来,两人一左一右,都以疑问的目光盯住钱梓辰。
“两位辛苦了,有一个情况我必须要让你们知道,事实上,刚刚旅部的何参谋往前线去侦察,发现敌人已经切断了旅指与前线的联系,也就是说,我们已经被敌人包围住了。”
钱梓辰顿了顿,看到贺风起只是无所谓地耸一下肩,而毛天戟也只是把马靴在地上蹭了蹭。
“希望两位能告诉我,在旅指周围,还有多少人可作战。”
“这个问题,我也不是很清楚。”
毛天戟揉着脑后的头发应道。
“我的部队被分派到了各个地方,我只知道由我直接指挥的那个营,现在还剩下大约两百人能打枪,至于能上马作战的人,恐怕还不到一百。”
钱梓辰转向贺风起,贺风起的报告也好不到哪儿去:“警卫营负责保卫旅指的三个连全都损失惨重,现在大概还有三百人能呆在战壕中射击,至于可以跑步冲锋的人,也就一百多吧。”
“前方派回来的增援部队呢?十一团的三个连不是转给你指挥了吗?”
“这三个连在移动过程中被俄国骑兵突袭,进入旅指阵地时,也就一半人还算完整,刚才打了一阵,也损失不少,现在看来,还有差不多一百人是完好无损的。”
钱梓辰沉吟一下,又问贺风起:“弹药呢?弹药够吗?弹药囤积场还在我们手里吗?”
“不知道,四连驻守在那里,不过与他们失去联系已经有一个钟头了,通往那里的交通壕也被敌人阻断了。我们手里的弹药已经不够了,每门火炮只剩七八发炮弹,每挺机枪也就两百发这样,已经下令不准打长点射,步枪子弹也优先配发给狙击手和特等射手,即使是这样,恐怕也顶不了多久……就是手榴弹的储备还算充足……”
“那就多用手榴弹,把敌人放近了打,再坚持一下,禁一旅就在河对面,他们的增援部队应该已经上岸了,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等援军一到,敌人一定会被打退,被包围一下没什么了不起。”
毛天戟呵呵一笑,接着钱梓辰的话道:“是啊是啊,我们是禁卫军嘛,天下无敌,就是用十万人把我们围起来也没什么了起,放心吧,就算要坚持到晚上,我们也一定能做到,没什么大不了的!”
贺风起却没他那么乐观,他把手中的步枪靠墙放下,抓起桌上的水壶灌了几大口水,用手抹了一下嘴,转向钱梓辰道:“旅长,我们还是突围吧,集合全部可以动的人,往东去,冲到结雅河边,禁一旅的人或许就在那里,与他们汇合后,我们再反攻回来也不迟。也许您会说我胆怯,但我刚才在防线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一路狙杀,也一路用您给我的新型高倍望远镜观察,从敌军阵营里出现的军旗和徽章分析,在旅指周围出现的敌军应该分属于六个以上不同的团,而且攻击的路线各不相同,协同也不够密切,我的分析是,这些敌人不是从一个方向过来的,也就是说,不全是从后方渗透进来的,最可能的解释是,敌人已经突破了正面防线,将我军阵营分割成了两半,同时也就南北汇合,包围了旅指。这样一来,敌人的兵力汇为一处,我军的形势更为危急,不如趁敌人刚刚汇合,立足未稳,协同未定,简选精锐冲杀出去,至少还可以保住旅部。”
※※※
钱梓辰向贺风起点点头:“贺营长,我一向很信任你,你从实地观察得出的结论我也不会有所怀疑,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前线各团还在奋战,这里也还有那么多不能走的伤员,我不能抛下他们自己逃命。”
“可是……”
“不用再说了,你可以回阵地去了,毛团长,你也回去吧。”
钱梓辰说完,掀起电报室的帘子,又要去发求援电报,在他身后,几个参谋小声议论:“贺营长说‘至少可以保住旅部’,又不是说至少可以保住旅长的命,他不愿意走,也不问问我们愿不愿走,不就是突围嘛,谁告诉他突围就等于逃命的啦……”
议论归议论,几分钟后,参谋们不得不用步枪武装起自己,准备随时与可能突入旅指内的敌人作战。
此时在俄军出发阵地的一处观察所内,西伯利亚第一集团军司令官什塔克利别尔格中将边吃着咸肉加面包,边听着身边的参谋汇报战况,脸上颇有得意之色。
“由着25师的扎鲁缅科旅成功突入敌阵地纵深,现我军已将敌分割为三部分:靠近结雅河的敌东部集团,敌军左翼的西部集团,以及敌旅指周围的南部集团。现正汇集兵力,计划先消灭敌西部集团和南部集团,再一举摧毁敌东部集团。”
“我军右翼斯瓦洛夫将军的支队已经和扎鲁缅科旅的98团、科西金旅的100团一起将敌西部集团分割为三个孤立的小集群,准备集中兵力,将其各个击破。”
“巴里索耶夫上校的迂回支队已成功包围敌旅指挥所,摧毁敌大部分重炮阵地,并与扎鲁缅科旅的97团在敌旅指附近汇合,现正与97团一起围攻敌旅指挥所和弹药囤积场……”
“我军对敌军在结雅河上浮桥的攻击取得明显效果,按照瓦拉索尼夫中校的建议,将一整个点上火的磨坊放入水中顺流而下,结果将敌人的浮桥撞得粉碎,另外还组织了重炮兵火力向结雅河对岸的渡口轰击,使得对岸的敌禁1旅难以渡河支援,到现在为止,只发现两到三个连的禁一旅部队渡过了结雅河来到西岸,但这些部队很快被我军以强大兵力火力压缩到岸边,无法动弹……”
对这次作战行动,俄军做了周密的布置,什塔克利别尔格中将也当众下了决心,一定要把挡在前面的禁4旅踢开,为此不惜一切代价,凭着兵力火力上的优势以及精巧计谋的运用,俄军正一步一步向胜利的顶峰攀去。
“这一次,要吃个干净!”
什塔克利别尔格自言自语道,一口吞掉了剩下的一小块面包。
距离什塔克利别尔格所在一百四十公里外的威远城,华军禁卫野战军司令官梁天河上将却毫无吃饭的心思,他在军部的青瓦大堂里踱来踱去,一根接一根地猛吸参谋长张一叶的哈德门烟,直让张一叶看得心痛——心痛他的烟。
梁天河抽完铁盒里最后一根哈德门,大步跨过高高的门槛,来到院子中央,把手举到空中,张开手掌,挥动了两下,便转向正蹲在院子一角紧盯住风力仪的一名佩着蓝底肩章的军官道:“游司令,我觉得风好像小了点,你看飞机能不能上天了呢?”
那军官正是禁卫野战军航空浮空集群司令官游缓上校,只见他慢吞吞回过头来,斩钉截铁地应道:“不行,风速还是太高,即使勉强飞上了天,也没办法有效攻击敌人。”
“不能有效攻击也无所谓,发挥心理作用就可以了。”
“为了发挥一点心理作用,就可以冒损失一半飞机的风险吗?”
“那就算了。”
梁天河悻悻道,又转回了大堂里,直趋张一叶而去。
“我的好参谋长——”
张一叶听到这过分亲热的呼唤,心中大呼不妙,慌忙把手插进裤子口袋,盖住仅剩的半盒哈德门烟。
“烟没有了。”
梁天河眨了眨眼,立即做义正词严状:“你真是看扁我了,难道我叫你只能是为了烟吗?怎么说我也是一位帝国上将,给点面子好不好,亏你还跟我共事这么久,难道你还不了解我这个人吗?”
“了解,太了解了。”
张一叶应道,抓紧了口袋里的烟盒,这一细微的动作当然逃不过梁天河的眼睛,于是又往张一叶身边凑近一点道:“其实你应该把眼光放远一点,我现在是一军之长官,统领十数万精锐之师,现在又面临那么紧迫的情况,头脑一定要非常清醒才行,你作为参谋长呢,需要尽心尽力地辅佐我,给我帮助,给我支持,有可能的话,也要给我两三根哈德门,因为那是让我保持头脑清醒的必要物资,这样说的话,你不会觉得我是强人所难吧,其实不就是两三根哈德门吗?钱财乃身外之物,烟就更不用说了……”
张一叶苦笑一下,嘀咕道:“两三根还是两三百包啊,说清楚点好不好。”
总归还是无可奈何地交出了那半盒哈德门,梁天河好在还有些良心,从中取出一根支在了张一叶耳朵上,剩下的,全部塞进口袋里备用。
这时一名副官又来报告,递上了禁四旅当天发来的第八份求援报告。
梁天河摸出怀表看了看,摇头道:“一小时不到就发了四份,看来四旅真的是不行了,一旅究竟在做什么?许旅长那边有消息吗?”
“没有。”
“再给一旅许旅长发电,要他不惜一切代价,组织重兵渡过结雅河支援四旅,还要给十旅谢旅长发电报,问他是否已执行两小时前我让他亲率两个团轻装前往支援四旅的命令。”
“明白!”
副官得令而去,梁天河随手摸出刚刚掠夺到半盒烟,点上一根,耳朵上又支了一根,便来到地图桌边,招呼张一叶也过来。
“虽然已经派出了援兵,但是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旦四旅完全崩溃,我们的战线上就要出现巨大的缺口,且敌人的兵力远在我们原先的估计之上,必须抽调兵力在四旅以南的某个位置上组织一道新防线,动作必须要快,兵力也不能太少,你看新防线布置在哪里比较好呢?”
张一叶稍一沉思,便用手指在谢尔盖耶夫卡到结雅河之间划了一条直线:“只有在两条江之间拉开一条防线了,我们决不能让敌人渗透到攻城部队的后方,所以必须保持一条连续的战线,在这里布置的话,战线大约有二十公里长,也有一些低矮山丘可作为支撑点,至少要派两个旅才能控制住。谢尔盖耶夫卡的十旅可以就地运用,另外还需要添加一个旅,现在正是夺取海兰泡要塞的关键时刻,抽调一整个建制旅出来是不现实的,我觉得可以从主攻的四个旅中各抽调三个营出来,组编一个混成旅,由某个副师长或某旅的主任参谋率领,与十旅一起去组建新防线。”
梁天河点头道:“恩,就这么办,马上拟订命令吧。”
“那么混成旅的旅长由谁出任好呢?”
“就派二师副师长龙啸天干吧,他原来干2旅旅长的时候还是有一套的。”
说着,梁天河长长地吐出一股青烟,烟雾使他的脸若虚似幻,这大概也算是他想要的“清醒”境界的一部分吧。
现在在禁一旅旅长许魂手边,积攒起了十几份内容相近的电报,主题都是关于增援禁四旅的,只是时间越往后,禁四旅那边发来电文措辞就越凄惨,离全军覆灭只是一步之遥,而野战军司令部那边发来的电文措辞则更激烈——简直是要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无能再踢着他的屁股让他前进。
许魂何曾不想让部队迅速过河,只是他万万不曾料到俄军竟使出了前所未见的变态手段,将一座巨大的磨坊顺流放下,一举撞毁了已完成大半的浮桥,更将用于浮桥的十数艘小船撞沉撞坏,另有多艘船只失去控制,随水流飘去了下游,接着渡口一带又遭俄军炮火猛轰,又有许多船只被毁,损失了这许多船只,许魂总不能让全副武装的士兵飞过河去。
“我真怀疑他们是不是人,这种手段也使得出来!”
许魂愤愤道,抓过炊事员送来的胡萝卜肉馅的白面包子啃起来,旁边的旅主任参谋文宇显然读的书多,立即给他补课:“其实这种计策也不是他们首创,早在欧洲拿破仑战争时代,1809年法军渡过多瑙河攻击奥国军队时,奥军就曾用这种手段摧毁了多瑙河上的主浮桥,使得已经渡过河去的法军陷入孤立,导致了艾斯林-阿斯佩恩战役的失败……”
“管他爱死灵还是阿屎呸恩,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过河去,旅直炮兵还没有布置好吗?”
“还没有接到报告。”
“再这样下去不但四旅要完蛋,我恐怕不久也要完蛋了哪,你去催一催炮兵营,不,你还是先拟个电文,向军部解释一下我们的情况,呸,***老毛子。”
许魂说道,恶狠狠地蹂躏起手中的包子。
※※※
时间一分一秒地转过,现在是10月5日十五时三十分,禁卫第四旅的旅指挥所仍然处在俄军的重重包围中,围绕旅指的环形防线不断地受到一波波俄国步骑兵的冲击,守军没有被击溃,防线没有被突破,可是旅长钱梓辰知道,他身边这些顽强的战士已经没有多少弹药了。
“不知道北边的弹药囤积场还在不在我们手中,如果能突进到那里的话……”
钱梓辰想道,东瞧瞧西看看,旅指的地下掩体里,挤满了伤员,可以拿来“突进”的官兵并不存在。
旅警卫营营长贺风起走了进来,也不理会旅长,只到处找子弹。
“贺营长,外面情况怎么样?”
“我的步枪手每人只剩五发子弹,敌人再攻过来的话,就只能用刺刀拼了。炮弹总共还有七八发,每挺机枪也只能匀上几十发子弹,两三个长点射就完了。”
贺风起说道,晃了晃手中的狙击步枪,枪上已装了把明晃晃的刺刀。
钱梓辰递给他水壶,又把自己身边那把步枪的子弹卸下来交给他,拍着他的肩道:“辛苦了,再顶一阵,援兵一定会到的。”
贺风起谢过旅长,喝了几口水,看了一眼手上的子弹,抬头对钱梓辰道:“旅长,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我率一队人去弹药囤积场那边看看,或许那里还在我们手中也说不定,若果真如此,我们就可以补充到弹药了,届时如果形势不妙,再命令守军炸掉剩下的弹药,一起撤到这边来固守。”
钱梓辰犹豫道:“太危险了,况且我们兵力本来就不足,再抽调部队去那边的话,敌人突然攻过来怎么办?”
“我就带三十个人过去,对整个防线不会有太大影响,行动之前先在防线东面用一个连兵力发起佯攻,让敌人以为我们要往河边突围,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这时我再率领精选出来的小分队突然出击,我想过了,只要我们动作够快,运气够好,十分钟之内突进到弹药囤积场还是大有可能的”
“运气这种东西……”
“至少这么干还能多挣到一点机会。”
贺风起的表情是彻底的不容讨论,这让钱梓辰差点以为贺风起已成了自己的上司。
“就照你的想法干,只是要注意安全。”
“明白。”
贺风起双腿一并,恭谨地敬过礼,提着步枪出去了。
“这种人死掉的话,可是帝国莫大的损失啊。”
钱梓辰想道,又踱进了电报室。
“有什么新消息?”
报务员一边在纸上抄写一边应道:“请等一下,正在译。”
稍顷,译好的电文送到了钱梓辰手中:“我部已在东岸布置好炮兵,请让炮兵参谋发来敌军所在之位置参数,并指令官兵做好隐蔽,我部将以全部长程火炮先实施一次十发急速射,然后再根据你部之提供之参数修正炮火。另,我部正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渡河赴援,请务必继续坚守阵地。禁卫1旅,许,10月5日15时20分。”
“还没渡过来吗?这个千头斩,也太磨蹭了,一点也不像他的作风。算了,至少还有炮火支援,他也有他的难处吧。”
钱梓辰想道,遂唤来炮兵参谋,让他把敌阵地的参数写下,发给禁1旅指挥所,又叫副官去传令,让阵地上的官兵注意隐蔽,将有己方炮火袭来。
十几分钟后,正值旅指周围的俄军重新集结,在火炮机枪支援下准备对华军阵地发起新一轮冲击,忽然一阵炽烈的炮火铺天盖地而下,在俄军阵营中打出一簇簇鲜艳的血肉花团,当场轰毙督阵的俄军迂回支队指挥官巴里索耶夫上校,俄军一时士气大衰,四下寻找可躲避炮火的掩蔽处,进攻的事情早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在旅指挥所中以炮队镜看到这一幕的钱梓辰大声叫好,惹得参谋们都围过来,抢着要用那部炮队镜,钱梓辰却只把炮队镜给了炮兵参谋,要他修正炮兵射击参数。
自此之后,每隔十来分钟,就有一阵准确的炮火打在旅指周围的俄军出发阵地前,俄军没有战壕可供藏身,死伤惨重,被迫一退再退,一直退到了禁四旅炮兵参谋的视线之外。
却说贺风起率领的小分队,也借着这炮火急袭的效果成功地突破到了囤积场,惊喜地发现守军依然牢牢地控制着囤积场周围的战壕碉堡体系,只是伤亡过大,恐怕经不起敌军更强有力的冲击,贺风起便命令守军随他撤退,尽可能多地携带弹药,带不动的弹药全部炸毁,并将难以行动的重伤员留在战地包扎所中。
这一命令却引起了守军指挥官——膘骑三团二营营长罗乾孙少校的不满。
“不能把受伤的弟兄撇下!这等于是我们亲手杀了他们!”
膘骑兵们也哄喊起来:“说得对!怎么可以这么干,宁愿不带弹药,也要把人带走!”
贺风起急切地解释道:“战况危急,旅指的守卫队已经没有弹药了,援军迟迟不到,我们需要尽可能多地囤积弹药,如果一直缺少弹药,旅指就会被攻陷,大家都要做俘虏,不如就把重伤员留在这里,相信俄军会发挥人道精神,妥善照顾他们的,即使他们做了俘虏,以后战争结束也可以释放回来嘛……”
罗乾孙厉声道:“放屁!老毛子有什么人道精神,在海兰泡一天就杀了几千中国人,黑龙江上漂的一大片尸体,他们对无辜的老百姓尚且如此凶残,何况是跟他们对阵的战士!”
膘骑兵们又是一阵哄叫,任凭贺风起再三解释,坚决不允许把重伤员们抛下。
既然说不动膘骑兵,贺风起只好让守军中隶属警卫营的警卫3连立即执行他的命令,3连的32名重伤员留在了战地包扎所,其他人扛着弹药向旅指撤去,而膘骑兵们在罗乾孙指挥下自行其事,抬着背着扶着七八十名隶属膘骑兵部队的重伤员上了路,只各自带足手中马枪的一个基数子弹,其他弹药一发也没有多拿。
随着一阵阵剧烈的爆炸,一堆堆隐蔽在防炮掩体中的弹药化为了绚烂的礼花,这当然引起了俄军十二分的注意力,一个连的俄国步兵小心翼翼地进入已经撤去防卫的弹药囤积场,很快在一个大帐篷里发现了警卫3连留下的32名重伤员,俄国士兵很快发扬了他们的人道主义精神,将痛苦中的重伤员们用刺刀逐一挑死。
(战后,贺风起因此而受到了最高军事检察院的起诉,但由于军方上层的干涉,军事检察院最终撤消了起诉)
禁四旅旅指的危机因着禁一旅的炮火支援与贺风起成功运回弹药而得以挽救,包围旅指的俄军部队于十六时三十分左右发起了当天最大规模的冲击,结果被炽烈的炮火与密集的弹雨击溃,损失惨重,不得不暂停攻击。
而被分割在左翼阵地三处支撑点的华军禁十二团的三个营却没那么好运,在敌猛烈炮火反复轰击和优势兵力轮番冲击下,三处支撑点相继陷落,十二团团长刘松穆中校阵亡,全团仅有七十三人突出重围,逃到了十一团阵地上。
禁十二团虽然惨遭覆灭,但由于该团官兵的顽强作战,俄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负责主攻的斯瓦洛夫支队有4个营长阵亡,2个营长重伤,此外,俄军还耗费了宝贵的时间,未能及时转移兵力攻击被分割在结雅河西岸的华军禁十一团和禁十团残部,使这两个团得到了喘息的机会,禁十一团在主任参谋霍英群的指挥下,沿着分割线组织了一条新的防线,并与禁十团一起不断对敌发起多次反击,希望援救禁十二团,虽然未能达到目的,却也分散了俄军的注意力,同时减轻了禁十二团和旅指方面的压力。
时间已接近十八时,在前督阵的俄西伯利亚第一集团军司令官什塔克利别尔格中将开始焦躁起来,接到的报告越来越让他恼火,斯瓦洛夫支队在歼灭禁十二团后已伤亡大半,已经无力再发动进攻,巴里索耶夫迂回支队也在禁四旅指挥所周围被重创。被分割的华军禁四旅东部集团已组织了新的防线,并得到了结雅河东岸禁一旅所属远程炮兵的支援,25师的科西金旅与西伯利亚第4师的捷什金旅对其反复冲击,付出了巨大代价,只将华军阵地向河岸边压缩了不到一公里。此外,禁一旅的增援部队以仅剩的几艘小船加上紧急编造的木筏不断向西岸输运部队。至十七时五十分,负责监视封锁河岸的巴里索耶夫支队和扎鲁缅科支队的分队报告,已发现3个营的华军渡过了结雅河,并牢牢控制住了一片滩头阵地,后继部队还在不断上岸。就在俄军传令兵骑着马去传送这份报告的时候,禁一旅旅长许魂上校已经与部分参谋携带电台渡过了结雅河,一踏上西岸的土地,许魂就向副官下令:“传令,第一团各营,除留下一个连防卫滩头外,各以全部兵力向西进发,消灭沿途所有敌军,以援救四旅之指挥所为目的。作战序列,第一营在右翼,第二营在中,第三营在左翼。十八时三十分开始十五分钟的炮火准备,十八时四十五分准时发起攻击。”
禁四旅被打残了,但还没有被毁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禁卫军不败的神话似乎尚未彻底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