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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转星移,时节不留,转眼夏去秋来,京师的天空少了白云,多了灰云。
帝国日报连篇累牍地报导着皇帝巡行欧洲的消息,可是并没有多少人真正关心皇帝到了哪里、见了谁、喝了什么酒之类的废话,自己的生活,始终是普通人的主题。帝国政府强制进行的土地改革进入了第二年,曾经的大地主们成批成批地涌进县城、省城、京城、港市,开始尝试投资新式工商业,随之而来的是如蚁蜂般聚集的前佃农们,他们开始再度为前地主们工作,成为机器边的工人、商店里的伙计、豪宅中的仆役。在那个时代,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关注工人的工作时间、劳动强度、工资待遇以及医疗和失业保险,绝大多数投资者都想尽办法压低在劳动力方面的支出而获得最大的收益,于是,新式工厂中每天十二到十四个小时的高强度劳动成为了普遍现象,成年男工的平均工资在1897年时只有每月一个帝国银元,可以买八十斤大米,勉强养家糊口而已,而女工和童工的工资则更加微薄。富有的新兴工商阶层在想尽办法捞取利润的同时,也为帝国的税收作出了巨大贡献,不少大富豪因为纳税金额极大被帝国政府授予了商勋奖章和爵位,帝国政府也没忘记给他们的子女们予以新时代最好的教育,学费昂贵的部分新式大学,比如京师的帝国大学和帝国飞凤女子学院,一开始便是新旧贵族子女们聚集的超豪华学校,绝对一流的教学设施和师资力量是各省城普通大学可望而不可及的。
这天,帝国总理、致德公爵文易在文教大臣谭嗣同陪同下来到京师海淀区的帝国大学进行视察,校长陈次虎率领数十名行政人员和教师在学校大门的欧式拱顶下迎接,并将帝国总理一行人引入校内介绍情况。
“那边是物理学院,帝国工业物理研究所就设在学院大楼的后面,现任院长是……”
“这里是生化学院,与帝国微生物研究所和帝国工业化学研究所有密切的合作关系,去年为以上两个研究所提供了五十多名专科生,现在学院里的本科生每个学期都要在研究所内实习,学院的外籍教员分别来自……”
“这边是中文学院,近两年来,这个学院出了很多新式文学的在校作家,学院里办的几份新文学杂志在各大省城都有比较强的影响力,比如说……”
历史学院的红墙青瓦下,头戴黑色礼帽、身着黑色燕尾服的帝国总理驻足杨柳绿潭边,询问校长杨次虎道:“听说这个大学的学费比一般大学都贵得多。”
四十出头的的陈校长点头答道:“是,现在四年制本科生每年的学费为三十八帝国银元,食宿另计,一般的工人和农人是无法供应子女到本校就学的。”
文易叹了口气,想起自己上大学时,家境也并不宽裕,父亲是某贫困县的低级公务员,母亲是县城幼儿园教师,工资微薄而且常常被拖欠、克扣,还会被分派各种捐款、强迫订购公办的报纸杂志,一年下来存不了几个钱。刚刚进入高三,父母就开始为大学的学费烦恼,四处筹措,还好爷爷有一笔省吃俭用攒下的存款,自己又是惟一在爷爷身边的孙子,所以才得以解决问题。为了给家里减少负担,自己在高考前填志愿时,选择了学费最低的师范类专业,这才进了本省师范大学的历史系,即使这样,家里也常为了学费的事情捉襟见肘。在自己的那个时代,不管公立学校还是私立学校,只要拥有足够的资源,都打着教育市场化的旗号疯狂增加各种名目的收费,教育行业位列十大暴利行业前位,贫家的子女即使考得上名校也很难支付昂贵的学费,虽然政府名义上说会提供助学贷款,实际上十个申请者当中难有一个能获得批准。
“总理大人?”陈次虎看到文易在发呆,不禁在旁提醒了一声。
“哦,”文易稍稍收起了思绪,整理好表情继续刚才的话题,“有没有办法降低学费?”
陈次虎面露难色:“本校的政府补助非常有限,要维持高水平的教学设施,高薪聘请国内外一流教师,光靠政府补助是远远不够的。”
“多谢你的直率,可是帝国最高水平的学府,却把大批潜在的一流人才拒之门外,原因竟只是学费问题,这实在是帝国的悲哀。这样吧,你把帝国大学的支出状况和发展计划如实作成报告,提交谭大人的教育部,我会在预算中给予关照的,另外,对于入学考试居于前位的考生,应该得到减免学费的待遇吧。”
“是,鄙人会即刻照办。”
文易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历史学院屋檐下七彩的精细雕刻:“去历史学院里看看,我想和学生们谈谈话,是不是正在上课?”
“的确如此。”
“那就打扰一下吧。”
“总理大人过谦了,大人光临敝校,实乃全校师生之大幸,门庭为之生辉……”
“进去吧。”文易冷冷地说。
陈次虎知趣地闭了嘴,谭嗣同很快凑到他耳边:“总理大人讨厌听废话,还有,我在下发的文件里提到过,总理大人在教育上提倡兼容并包,注重培养有自我思考力的学生,不知道阁下有没有注意过,要是被总理大人看到你的学生是人云即云的传声筒,阁下怕是要有些麻烦了。”
“谭大人所言,鄙人从不敢忘,本校学生,全按总理大人的思想进行教育,决不敢任意妄为。”
“那就好,快跟上总理大人。”
历史学院的两层木楼实际上是一个四面回廊的大院,中间有一座小水池,安置了苏州风味的假山和草木,文易就近走进水池东面的一个教室里,正在上课的老师一看这么多大人物进来,慌了神,正不知所措,陈次虎上前对他耳语两句,老师便向众学生宣布道:“帝国总理文大人前来视察,诸位起立,鼓掌欢迎。”
文易只在门口挥手示意,却不走上讲台,只叫来老师,问他正在上什么课。
“禀大人,正在教授西洋现代史。”
“知道了。”文易说完,走向学生们。
虽然说男女平等的宣传进行了多年,西洋生活方式也在帝国上层逐渐普及,但是,男女授受不亲的传统观念仍然在帝国上下仍然有深刻的残余,所以,帝国大学暂时只接收男生,女子要接受最高级的高等教育,只好去报考飞凤女子大学。
于是,文易眼前,便是清一色的男生,都穿着纯黑色西式校服,长下摆,高领口,左胸上镶嵌银白色的云龙腾空金属校徽,大多留着中分或偏分的短发,少数人蓄着谭嗣同式的披肩长发,还有两、三个扎着马尾。
文易走到一个扎着马尾、在手指上旋转钢笔的学生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黄浩。”
“什么专业?”
“西洋史,95级。”
“刚刚上到哪里了?”
“美国南北战争。”
“哪一部分?”
“葛底斯堡战役,南军大败,从此一蹶不振。”
文易对黄浩简洁的回答非常满意,接着问了一句:“那么,你对美国南北战争有什么看法?”
“战争的根本原因在于中央集权与州的利权相互冲突,是集权与分权矛盾使然,就双方参战动机来看,基本上都是为了国家的命运前途,分歧只在于道路的走向,并无所谓的正义与非正义。战争的结果是双方达成妥协,中央政府权力得到扩大,而州的自主权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保障……”
“是老师教的吗?”文易插问道。
“自己的想法,可能不够全面……”
“很好,能够自己思考,是学习过程中最宝贵的,尤其是文科学生,你们从书中看到的,大多是原始资料,要用你们自己的大脑去分析,去思辩,得出属于自己的看法,老师和书本最多能教会你们分析和思考的方法。如果只会复述老师和书本的话,那便不算得一个真正的大学生,与鹦鹉是没有根本区别的。”
文易又加问了一句:“多大了?哪里人?”
“今年十九岁,广西桂林人。”
那老师凑过来道:“禀总理大人,此生乃广西省议会议长黄林宏之次子。”
“知道了,”文易并不在意这个,伸手拍了拍黄浩的肩,“大有前途,大有前途啊,帝国大计,教育为本,人才为上,文理兼备,理科学生操持科学技艺,文科学生操持政法文化,后者更为国本所需。科技易学,人心难修,我国深受旧伪儒学之害,如今正开创新儒学,以兼容并包之理念,糅合古今中外符合世界潮流之思想文化,培养新一代有自主思考力的知识阶层,从根本上改变国人的鄙俗陋习和迂腐旧识,再兴大唐文明开化之风。”
文易正想再与几名学生随便谈谈,一名侍从官急匆匆地从门外走进,附到文易耳边轻声道:“大人,日本大使求见,说是有特别紧急事宜,必须与大人当面商议。”
“知道了。”文易觉得很扫兴,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把实情告之谭嗣同,让他一个人继续视察,自己先赶回总理府,去见那个去年年底新派来的日本大使,叫早田实生什么的。
陈次虎见总理这么快就辞别而去,心中惴惴不安,待总理远去,便悄悄询问谭嗣同: “谭大人,总理的大人是否有所不满?那个学生的回答似乎不妥……”
“放心吧,总理大人非常满意,我看得出来。”谭嗣同说,抬抬下巴示意陈次虎继续为众官员带路介绍。
※ ※ ※
总理府会客厅,文易换了身粟色的长下摆西服,与早田大使握过手,各自在一个水晶茶几边的鲨鱼皮沙发上坐下,两个翻译在茶几后坐定,三名记录员也摆开了架势,却没有其他官员陪同,这是出于早田大使要求的“秘密接见”所做的安排。
“总理大人,我国天皇陛下向贵国大皇帝陛下问好。”
“我国皇上正在欧洲访问,恕不能代我国皇帝陛下向贵国皇帝陛下问好,请允许我以帝国总理身份向贵国皇帝陛下致意。”文易虽然很讨厌客套之类的废话,但在外交礼仪上,却还要遵循国际惯例,不能随心所欲,总理是不能厌倦公务的。
三两句外交辞令过去后,早田大使说明了来意:“本大使受我国伊藤首相之托,紧急求见总理大人,为的是北海道之事。”
“北海道方面,俄国不是从去年夏天起就撤出了大部分兵力吗?英、法、德、美不是组成了调停委员会进行斡旋并组织谈判了么?”
“谈判进行了近一年,却无法取得实质性结果。最近,英、法、德提出了一个有利于俄国的方案,允许俄国选择北海道诸岛中一到两个港口修建军港,在军港附近可修筑要塞,并在要塞附近驻扎一万人以下的陆军部队,而北海道其他地区的行政权则归还我国,但我国不得在北海道全境驻扎任何常备军部队,条约有效期五十年。俄国表示完全同意该方案,英、法、德则胁迫我国与俄国在该草案基础上签定和约,英国还提出,只要我国同意该方案,将在我国遭到俄国进攻时为我国提供军事支援。我国从天皇、内阁到国会都无法接受该方案,但我方提出的方案全遭俄国拒绝,也被调停委员会指责为没有诚意,一时又无法完全拒绝这一方案,调停委员会还威胁说这是和平的最后机会,要求我国务必作出明确答复。鉴于此等危急情势,伊藤首相很想知道作为盟国的大中华帝国,对俄国的态度究竟如何,以及是否能为我国提供切实的军事保障。”
文易抿口茶,不紧不慢地答道:“我国对俄国的态度,是以俄国对我国的态度进行调整的,只要俄国未曾危及到我国的基本利益,我国不会对俄国采取任何不友好的行动。至于对贵国的军事保障,同盟条约中已经有了明确规定,那就是缔约任意一方遭到第三国入侵时,另一方应以全部力量进行支援。如果贵国遭到俄国的进一步攻击,比如说,俄军侵入本州,或者是北海道区域之外的任何贵国领土,我国将立即发起动员,对贵国进行军事和经济支持,共同对俄国作战。除此之外,我国不会作超出条约规定的任何承诺。”
“明白了,贵国并不支持我国采取手段收复北海道么?”
“我国暂时只能按现有的条约对贵国进行保证,除非能签定新的协定或条约,但我国政府认为,已有的条约能够解决今后六到八年内中日同盟之间的所有问题。”
“伊藤首相认为贵国只需提供海上支援,我国可以独立进行全部陆上行动。”
“我认为,提供海上支援与全面卷入战争并无本质上的区别。请代我告知伊藤首相,医治战争的创伤,是贵国现在最迫切的问题,为了争取进行经济建设的时间,以少部分的主权来交换并非不明智的策略,而且,这少部分的主权日后一定可以得到恢复,我大中华帝国不会容忍本国的国土一直被外国占据,也不会同意盟友的国土遭到同样的命运。”
“是,我会转告给伊藤首相的,对了,伊藤首相还让我转达他对您的深深敬意。”
“请也向伊藤首相转达我的敬意。”
会谈只持续了不到三十分钟,文易自认为又解决了一件事情,但是习惯驱使他叫来一名侍从官:“打电话去总参谋部,问一下武威公在么?如果不在,问一下他去了哪里?”
几分钟后,侍从官进来禀告道:“总理大人,问过了,武威公爵大人不在总参谋部,他去了帝国陆军大学视察。”
“知道了,下去吧。”
文易端起了盛满低级绿茶水的茶杯,不自觉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他也去视察大学?真够巧的。”
※ ※ ※
京郊高碑店,帝国陆军大学所在。
帝国总参谋长、武威公爵刘云元帅这天头戴上缀纯白羽饰的高桶元帅帽,身着藏青色的长下摆、高领口呢子礼服,领口边别着镶嵌双色宝石的金龙文饰,肩章是黄金的龙纹环绕白金的六角星,在边上垂下黄色条穗,腰上白金麒麟镶嵌红宝石的皮带扣闪闪发亮,在黑军服的衬映下更是惹眼非常。一条大红滚边的深蓝绶带从左向右斜披着,在右腰下打出三重结,吊出一个白金的环扣,与黑牛皮的腰带相连,扣上一把白银鞘的西洋长剑,剑柄顶端镶嵌一颗深邃幽蓝的卵形宝石。
刘云此时正沿着帝国大学碑坊式大门后的中轴大道前行,两旁尽是军中的高官大员,右边有总参作战处处长胡克上将、训练处处长梁天河中将,左边有禁卫军司令钟夏火上将、帝国陆军大学校长王直上将,后面一大串随员、警卫、学校行政和教学人员。
一律藏青色制服的学员们整齐地排列成方队,分布在大道两旁,在领队学员的命令声中,一个个方队中的学员们举起上了刺刀的毛瑟步枪向刘云元帅致意。
刘云在无比的荣耀中庄重地走向树立着汉白玉朝鲜战争浮雕壁下的演讲台,台上装置着当时帝国国内尚属稀罕的高级扩音器,刘云元帅这天在陆大的第一项活动是演讲,而非参观。近千名师生齐集台下,队列如棋盘,肃立如松林,屏息若入定,显示这所帝国第一的军校有其当然的水平。
有幸与刘云同享荣耀的禁卫军司令钟夏火,此时身着全黑的禁卫军德式将官制服,站在演讲台左边,听着刘云开始那充斥了热血词汇的演讲,表情严肃,心情复杂。他想起丁介云那矮瘦精壮的模样,自去年三月御宴一别,竟成永诀,实在太过突然。虽说他讨厌丁介云到了,却从未有过要将其置于死地的念头(也许想让他生不如死),这年五月听到丁介云一党尽数被灭的消息后,不但高兴不起来,却平添了无限恐惧,生怕自己也遭到猜疑,步丁之后尘。刚接到进京任禁卫军司令的通知时,钟夏火有三种想法混杂一处:一是感刘云之恩,自觉得到信任;二是想到东北军区以后必是打大仗的方向,对这个军区司令的位子又有点依恋;三却是害怕刘云搞调虎离山,把自己召回京师后再处置掉。在别无选择的情势下,钟夏火半喜半忧地回到京师,呆了三四个月,见一切太平无事,这才安下心来。想到自己本来做事就问心无愧,却害怕成这样,可见对刘云还不够信任,是不忠的表现,应该好好反省。可是,丁介云的事情竟牵涉到那么多人,被处决、谋杀的将军有八人之多,似乎大有蹊跷,真相到底如何?自己会不会被丁介云的残余手下列为暗杀对象之列?钟夏火越想越乱,干脆封住思想,认真听刘云演讲。
“……我以为,军人应有七德,忠勇仁义礼智信,忠自不必多演,忠于帝国,忠于帝国皇帝,忠于帝国人民。勇则为临阵英勇,无所畏惧。仁则为对待敌国平民百姓,应有仁慈之心,不可滥施暴虐。义则为深明国家大义,珍惜军人荣誉,生死事小,失节事大,如有必要,必当舍生而取义!礼则是身为军人应有之礼节,对上之礼,对下之礼,军内之礼,对民之礼,对官之礼,都应遵循军礼大纲,谨记不忘。智则是身为军人,不可一律蛮干硬上,凡事需用脑子,需善用调兵作战之法,善用管理驾御之术,这对你们——未来的军官——来说尤其重要。信则是军人之间,必如生死依托般信任,绝不可心怀疑虑,互相倾轧……”
“生死相托,真是如此么?”钟夏火心里说。
灰云散开,秋天的柔和阳光轻轻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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