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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汤媛离开的这段时日,京师并不平静。
失去家族希望的甄阁老像疯了一样的撕咬章阁老,完全就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只因他别无选择,如今的贺缨除了一个嫡子身份再无优势,可章阁老若是也也不干净,那一切就还有转圜余地。
其实明宗对这其中的微妙也并非一无所觉,然而俗话说得好,不聋不哑不做阿翁。手底下的人有猫腻当皇上的怎么可能不清楚,可只要不触及底线,那也没甚不好,总比抱成团儿的欺主来得强啊。
殊不知这样的平衡在端午节的夜晚裂开了一条缝,那也是汤媛离开京师的第二日,当时章阁老正在家中昏迷不醒。
那日宫中当值的人乃甄阁老,明宗则在养心殿批折子,批到一半的时候忽然遣人宣甄阁老觐见。
没过多久,满脸凝重的甄阁老就迈入养心殿,一如当年他满腹治国经纶第一次踏入文渊阁。
后来,甄阁老走了,明宗却再无睡意,负手于殿中走来走去,神情亦是不同寻常的阴翳。
先帝生前共有两子,一个是明宗贺阳,另一个几乎已经被人淡忘,他就是先太子贺朝。
贺朝的生母乃先帝明媒正娶的詹氏,出生新贝府望族。詹氏自幼体弱多病,并不适合为后,无奈惠宗爱慕她至深,硬是将美人娶了回去。时过三年才得一子贺朝,将满三岁就被立为太子,可见惠宗对他给予了多么深厚的期待。
那么当时的明宗在干啥?他还在当今太后的肚子里。太后也就是当年的范贵妃,艳冠后宫,却始终敌不过药罐子詹氏,可惜詹氏福薄,儿子一被立为太子就与世长辞。那时惠宗也没有扶正范太后的意思,直到太子贺朝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孩子可能活不过二十,兴许连子嗣都不会有,先帝这才放弃任性,开始关注明宗。
于是体弱多病的贺朝最终不得不因身体的缘故退位让贤,之后受封忠王,还未开府就有了封号,也算先帝对他的一种补偿。
世人都说明宗的成长之路无烦恼,殊不知忠王就是他一辈子的烦恼。
因为忠王成功的活过了二十,还顺利的成亲,最后那几年居然又有了好转的迹象,不过这种迹象于明宗而言不啻于灭顶之灾。
那之后明宗有了第四子贺维,而忠王妃也生下了一个遗腹子,是个男婴,据说那天先帝一夜未眠,捧着爱后詹氏的遗物流泪至天明。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先帝后悔了,他后悔立明宗为太子。
他就该再等等,等到那个男婴降世,而他也正当盛年,完全有能力培养一个小太孙啊!
可是他却没有顶住宗人府的压力,中途废东宫,以至于父子隔阂多年。
由此,忠王留下的小世子也成了明宗心头的一根刺。就是这个孩子,差点改写了他一生。
这辈子他都忘不了先帝变幻莫测的眼神,数十次的欲言又止,但不管怎样,最终他还是有惊无险的继承了大统,事情到此本该也算有个了结。
却万万没想到父皇对忠王世子的爱竟远远的超过了对他的,更没想到一直以来最为信任的两朝元老章书廉就是那个上疏请封忠王世子的王八蛋!
此时明宗沉郁的目光重新落在书案,奏折泛黄,显然有些年头了,上面还有先帝的朱砂批阅。
他的父皇指使走狗章书廉上疏,以此试探满朝文武口风,明宗深深地感到了一种被人背叛的疼痛与愤怒。
但更让他背后发凉的是父皇竟还给最为信任的人留下了一道空白诏书。
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还想凭这一道诏书掀了他的皇位,扶植忠王世子?
明宗怒极反笑,那也得扶植的起来啊!父皇若是泉下有知,怎么不爬上来瞅瞅,好好的看一看自己寄予厚望的是个什么东西,脑子平庸,相貌也平庸,性格更是懦弱迟钝,詹家就更不用说了,都还没打压已然蠢材辈出,让这样的人做皇帝,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恐怕大康也离亡国不远了!
翌日,他御驾亲临章阁老府,探视了这位位高权重忠心耿耿的好臣子。
甄阁老得意的恨不能在书房打个滚,却也是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世上没有免费的馅饼,那个神秘人为何要帮他?
不止帮他还不曾提一句要求。
可惜神秘人从来不回答问题,甚至都不曾露面。
贺缄在飞萤馆煮了一壶茶,泉水还未沸腾,珠帘外已经默默的出现了个人,那人嗓音沙哑,木然的禀明了甄阁老的小动作。
这样真好。贺缄非常喜欢这群人像跳梁小丑一样的互相揭短。
而章阁老做梦也不会想到当年那封迫于无奈呈上的奏折并未被销毁,最后还落入徐子厚之手。
自古以来世家门阀除了积累声望,也都酷爱积累旁人的软肋,徐家自然也不例外,当年搜集了章阁老的奏折,可惜还没等到发挥作用,自己就先被明宗给撸了。
不过奏折也非万能,它必须出现在最完美的时机。何为最完美?自然是甄阁老放手一搏之际。
解决章阁老,再来一个延绥遇袭,此生便与前世完美的接轨,并且提前了一年。
贺缄抿了抿唇角,藏在袖中的手轻轻捏了捏粉色的碧玺小兔。
他并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找媛媛,只能派人小心翼翼跟在贺纶的人附近打探消息。
媛媛不会有事的。
他相信她会活着回来。
而他,一直都在努力为她铸就一座金色的宫殿,只为深藏她于其中。
京师的风云变幻暂且不再详述,只说汤媛一行人在大同镇稍作休整,等来了另外三名星宿,方才浩浩荡荡的重返京师。
原来平水关那日鬼宿被数名苗疆乱党围追堵截,方才迟来一步,也亏得她速度快,再迟一迟大家伙说不定就要被乱党一网打尽了。
直至五月十九,消失了半个多月的汤媛终于推开了裕王府的角门,恍惚如隔世。
她激动的都不知该扑过去找干爹还是扑过去找贺纶。
是了,还是先找贺纶吧,毕竟她有一大堆重要的话儿要跟他说,而干爹说不定还在睡觉呢!
鬼宿都没来得及提醒汤媛沐浴更衣,就见她就撇开自己的丫鬟飞奔朗月堂,肩膀擦过纷繁的紫色小花儿,撞开一阵馥郁的花雨,也吓得冯鑫老远就开始避让。
贺纶还是老样子,坐在八角亭的石凳上品茶,每天晨曦他都会在这里稍坐片刻。
目光瞥见汤媛也没甚大波澜,却依旧深深的,望一眼就会沦陷的黝黑。
“阿蕴!”她很想他。当贺纶微微张开手,她就没有犹豫的跳进他怀中,紧紧的环住他脖颈。
冯鑫恰好撞见这一幕,简直是岂有此理,多大的人了,还是小孩子吗,竟敢骑在王爷腿上!辣的人眼睛疼。他连忙转过身。
贺纶安静的抱了她一会,若非那双手正轻轻的摩挲她因开心而乱晃的双腿,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了。
“你怎么不说话啊,看到我不高兴吗?”汤媛问。
贺纶深深看了她一会儿,才道,“臭臭的。”
嗯?汤媛噎了噎,一颗心霎时就要碎了。
死里逃生!
时隔半个多月才相见!
听到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臭臭的”!
呆怔了许久,汤媛的眼圈慢慢的就红了,“你这个混蛋,既然臭当初干嘛还对我表白……”
贺纶微微上前,吻住她,右手轻轻捏住她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