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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哈尔氏很喜欢林黛玉院里几只小东西,因此来褚玉阁更加勤快了,两人将一狗一猫一鸟喂得愈加痴胖。
林黛玉很每日间除了做一做女红便是看书练字等,闲暇时能有个人陪她说话消暑,心里也很高兴。
这日,下人忽报说贾二奶奶来访,察哈尔氏听了要去招待,只林黛玉收敛了笑意。
贾母亲自上门要挟那档子事林黛玉还记得呢,上回家里有喜事不好意思甩脸,今儿林黛玉可不想忍了。
“母亲忙什么,先帮我看看,这个花事怎么个绣法。”林黛玉坐在绣架前向察哈尔氏招手。
察哈尔氏一想,没得亲外甥女不伤心外家来访,自己一个继室巴巴赶上去的,谁知道这里头多少阴私,于是两人坐在一起讨论了大半天的绣活。
王熙凤坐在花厅喝了大半天的茶,才有下人来报说家里老爷少爷不在,太太姑娘出门赴约去了,没人。王熙凤一听暴脾气就上来了,想撂下茶碗骂小厮,又想到贾母的叮嘱,只好忍住,先回去再说。
王熙凤风云电掣地赶回荣国府,直奔荣庆堂,在贾母面前开始抱怨:“我好声好气的上门拜访,进门子就被领到花厅里,灌了一肚子茶也没个音信,这是明摆着给孙媳妇没脸啊。老太太,孙媳妇面上都要臊死了。”
贾母哼道:“让你坐等半天才说家里没人?这是什么道理?察哈尔氏当真无理。”
王熙凤忙说:“正是呢,再没人捣鬼,就是这个察哈尔氏,挡着不让老太太亲近外孙子、外孙女,谁知道安得什么心。”
贾母便叹:“唉……我可怜的玉儿……”
邢夫人和王夫人先前就在屋里,此时邢夫人出主意道:“不如把外甥女接来住几天,她家里孤零零的,接来这边还能跟迎春几个玩耍。”
王夫人看了她一眼,复低头,王熙凤微转头侧目,没说话。王夫人是不稀得理她,王熙凤是当人媳妇的,不好说自己正经婆婆不是。
贾母果淡淡道:“玉儿她父亲都回来了,总去别人家常住有什么意思,我也不忍心看他们父女分离。”
邢夫人暗自撇嘴,说的好听,其实还是怕贾宝玉再发疯。
上回单单听见有人喊了林黛玉一声“嫂子”,他就病的寻死觅活,后来好不容易病好了,倒像是忘了林黛玉这一号人,只是有时失神作迷茫状。如今贾母命全府上下谁都不许提“林黛玉”、“林妹妹”这样的字眼,生怕把他旧病勾起来,到时可就了不得了。
因此,贾母就算不愿意放弃林家这条线,也只敢叫王熙凤去林家拜访,万万不敢请林黛玉来荣国府。
他们这些老勋贵世家,能在朝中握有实权的已经很少了,更多的是抱着爵位坐等没落,像林海这般身居要职又深得圣宠的少见。因此贾母寻思了半天,也没舍得放弃林家这条线。
贾母末了道:“这样,过两日琏儿媳妇再去一趟姑爷家,我那可怜的玉儿,不知被磋磨成什么模样了呢。”
王夫人很是不忿,她不知道林家哪里好,让贾母死抓着不放。若论家中富庶,简朴的林家拍马及不上贾史王薛,若论权势,贾母出身一门双候史家,自己有身居九省总督的王子腾这个兄长,还跟金陵甄家是世交,巴着太子做靠山。林海一介孤臣,刚被封了一等嘉毅伯没几天,相交的都是顾八代那种穷酸,一桌子菜挑不出来二两油腥,更别提那个病歪歪的祸水林黛玉,这样的人家有什么好结交的?
王夫人气的心口疼,却不敢说出来,怕惹怒了贾母挨一顿挂落。王熙凤更不情愿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可她也不敢忤逆贾母,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下。
接下来,王熙凤果然时常来林家拜访,有事带着贾家哪位姑娘来,有时自己来。但林家十次里有七八次推脱过去,偏贾府跟看不懂人家的拒绝似的,简直耗上了。
本来两家是亲家,但林家又娶了新妇,跟贾家淡了也正常。偏偏贾家非要跟林家和好如初,跟牛皮糖似的粘上了扒都扒不下来,叫人侧目。
人家察哈尔氏对林家几个孩子好是主母应当应分的,为什么还要整日见应付贾家的人?就连自己娘家也没往来那么勤快。
这样一来,贾林两家就成了京里人茶饭之余的闲话,林家向来诗书传家,贾家却向来上不了台面,于是一切过错都被推到贾家身上,不少人暗地里同情林家惹上了这么个大麻烦。再往深了想,林家本来书香之族,就算林海续了弦,也不对与贾家往来如此推脱,难不成这里头还有什么别的事?
王熙凤来上了瘾,林黛玉却还想落个清净,她恼了,便跟察哈尔氏说:“母亲,着人向贾家递个名帖,就说我后日去外祖母家里拜访,若方便的话,在那边小住几日也不是不可。外祖母不是想我了么,我就去亲自给她老人家请安。”
林黛玉话尾“请安”二字咬的重,察哈尔氏听出来弦外之音,便多问了一句,林黛玉脸色青白,难以启齿,好一会才说:“母亲去问父亲,这事我不好说。”
前世是林黛玉无知,不想这债绵延至今世不休。她自问这辈子跟贾宝玉连见都没见过几次,怎么让贾宝玉陷入癫狂的?如果传出去,就是给林家脸面蒙羞了。
被一个男人翻来覆去念叨自己的闺名,在这个对女子礼法严苛的时代,是一件丑闻。不论林黛玉如何的委屈,都要被世人之责行止不端。
察哈尔氏安慰道:“不管怎么说,玉儿别放心里去,左不过是别人的错,犯不着累得自己不安生。”
“嗯。”
察哈尔氏虽然不知林黛玉为何要去拜访贾家,却还是将名帖递了出去。没想到刚递出去没一个时辰,贾家就有了回信,说是贾家众人去城外护国寺上香了,这几日家里都没有人,让林黛玉不用去了。
察哈尔氏暗暗纳罕,晚间的时候问了林海才知道事情始末。接下来贾家终于不派人来了,林家人也松了口气。
林琼的假期没了,白天读书,晚上回来后还要处理各种事,真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等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都过去很久了。
“这事儿姐你都不告诉我!”林琼不顾象牙呲牙咧嘴,对着它就是一阵捋毛,将象牙一身雪白的长毛捋的乱糟糟。
林黛玉捻着针线,漫不经心道:“小事一桩,用不着劳烦二爷。”
林琼皱着鼻子想了半天,道:“不行,贾家是个大隐患,我须得好好筹划一下。”
不知道贾家内里没脸没皮的,如果哪天将贾宝玉恋慕林黛玉的事情捅出去怎么办?林海是个君子,想不到贾家会做出坏人清誉的事情,但林琼不是个君子,他觉得贾家也没那么好心,因此要防范一二。贾家识相还好,若是不识相,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林黛玉终于抬头,问:“能有什么隐患?”
林琼摆摆手,示意不好说,说起来褚玉阁的目的:“家具都打的差不多了,我将家具单子给姐姐过目,让你看看有什么遗漏,或者还有什么想要的,我一并给你打了来。”
林黛玉打开,密密麻麻一堆东西,也不细看,扔在那里道:“等我忙完手里的活计就看。”
林琼笑应了,又道:“等过两天,去南边的采办也回来了,各色帘帐、瓷器摆设等,对了,还有些西洋物件。”
林黛玉装作没听见:“你不是很忙么,赶紧走吧。”
林琼知她是害臊了,心里感慨了下,离开了褚玉阁。
林琼背着手一本正经地晃荡出褚玉阁,迎面遇上了察哈尔氏,林琼忙向察哈尔氏行礼问安。
察哈尔氏瞧着林琼略带婴儿肥的小脸上已经有了两分林海的影子就想笑,才八岁大的孩子就装大人。笑问:“来找你姐姐玩?”
玩?林琼嘴角抽了抽,心不甘情不愿回:“是,母亲。”
察哈尔氏明知道林琼小小年纪就很了得,偏想逗他,便说:“那么大年纪了,还喜欢巴着姐姐,连璇儿都没你粘人,一天恨不得来八回。”其实林琼好几天没涉足褚玉阁了。
林琼羞赧,说了两句便匆匆落荒而逃,跑出老远才停下来抹汗。察哈尔氏是个表里不一的,面上端庄,其实性子有些恶劣,林琼又不好跟她斗嘴,回回输的很不甘心。
要说抓贾家小辫子,林琼可是一肚子坏水。贾家这种表面光鲜、背地里腌臜的人家,想抓点什么可是容易的很,尤其是熟读红楼的某人。
林琼说干就干,不顾这个时间天已经快黑了,带着一个小厮剑南就跑去了龙蛇混杂的三官胡同,熟门熟路停在一户人家门口。
“倪二哥,可在否?”林琼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院子听得吱呀一声响,一个人跑出来给林琼开门,正是那醉金刚倪二。
“林兄弟,快进来快进来,方才正跟我兄弟说起你来,不想就来了,真不经念叨。”
林琼从倪二嘴里闻到一股酒气,知他在跟人喝酒,笑着与他把臂进了屋子。
屋子里一人站起身来,林琼仔细一瞧,此人生的眉目姝丽,举止风流。倪二笑着为二人引荐,林琼才知道这美青年是柳湘莲。
林琼大为诧异,倪二看出来,得意笑道:“京城这块地上,凡是赌博吃酒、斗鸡走狗的,不论是好汉还是泼皮,俺都认识。”
两碗酒下肚,三人就熟稔起来,互相称兄道弟、无话不谈。林琼读书时便敬重柳湘莲为人,此时有缘相交,自然引为友。
柳湘莲敬重林琼身为仕宦子弟,竟对他和倪二这样的市井人折节下交,并且为人豪爽,颇对他胃口,也拿出十分心意相交。
三人酒过几巡,林琼并没有要避讳柳湘莲,但柳湘莲却懂回避,见两人要说正事,便推说有事走了。
林琼向倪二说明了来意,倪二惊讶了一下:“林兄弟,你让我帮你打听贾家放利子、当面抓住他家把柄,这都没什么,但为何还要带着你的人?那贾家人看到你的小厮,不得找你的毛病?”
林琼道:“我会让剑南到时伪装成路过,到时劳烦倪二哥帮忙演一场戏。”虽然证据不足以去官府控告贾家,但却能给贾家一个警醒,让他们以后知道林家也不是好欺负的。等时间再推两三年,贾家的把柄更好捏,想怎么捏怎么捏。
林琼又灌下一碗烈酒,笑道:“倪二哥不知道大宅里的阴私,我只是想捏他们个把柄,好睡的安心罢了。“
倪二问:“这……贾家得罪了林兄弟?”
林琼道:“倪二哥,这事说来话长。我信你是条汉子,拿你当我兄弟才托付你,你可不要往外兜。”
倪二虎目一瞪:“臭小子,敢不信你倪二哥!俺一口唾沫一个钉,不说就是不说,就是老王老子来了也休想从俺嘴里撬出一个字儿来!”
林琼笑道:“是小弟失礼了,我自罚三碗。”说着,拿起酒坛子连续倒了三碗酒咕咚咕咚喝下,倪二才笑了,举着大拇指夸林琼是条汉子。
林琼苦笑,肚子里的烈酒胀死个人,这个倪二好是好,就是非要酒桌上谈事情他才心甘情愿地答应。
林琼将剑南放在贾家,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走出来。虽然他酒量尚可,奈何年纪还小,终究有些晕眩。
路上解决了两个打劫的,林琼回到家里的时候有些狼狈,还一身的酒气,又被林海训斥了一番不提。
过了几日,王夫人正在念经,王熙凤忽然来找她,并挥退了所有丫头,脸色煞白。
王熙凤抓着王夫人的手道:“太太,不好了,放利子钱的事情露出去了。”
王夫人一惊:“老太太知道了?”
王熙凤摇摇头:“被个泼皮无赖撞上了,偏林琼的小厮路过管了这闲事,将借据拿走了。”
王夫人一惊,问她:“借据上有没有你名字?”
王熙凤道:“没有,我做的小心着呢。虽说没有署名,但这件事如果抖搂出去……”
王夫人自然知道不好,但此刻也无法可想,只能祈祷林琼猜不出来此事是她们的手笔了。
王熙凤忽听院子里平儿来了,便出去向她道:“我不过刚出来,你就找急忙慌前后脚跟来了?”
平儿也不说话,将一封信交给王熙凤。王熙凤打开一瞧,里头赫然是一张借据。
王熙凤和王夫人正惊疑不定,外头有是一阵吵嚷,原来是贾宝玉的小厮茗烟,吵嚷着:“太太,老爷要打死二爷呢。”
王夫人顾不得手里的佛珠,率先跑出去,呵斥道:“什么事!好好的老爷打宝玉做什么?”
茗烟机灵地跑到王夫人身边,小声道:“有人告诉老爷,二爷和秦小相公拜了契兄弟,风流名声传的满京城都知道,老爷发火了,要打死二爷。”
王夫人一听,脑袋一晃险些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