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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姐儿只留了三个心腹,把其余丫鬟皆使唤出去。
她细细瞧着面前面色微黄,布衣荆钗的女人疑惑道:“你说你是姵姐姐?”
那女子舔舔唇角,渴盼地望着她点点头:“阿萌!你不记得姐姐了么?姐姐找了许久才找到你!”说着要上前伸出手,要亲密地碰触意姐儿,给金珠和银宝挡了回去。
那女子蓦地竖起着眉毛,粗糙裂开的指尖指着意姐儿颐指气使道:“怎的?!嫁了人便不认我这个亲姐了么?”
话没说完,意姐儿便冷淡出声:“她已过世。”
那女子瞪大了眼,慌张地急喘一声,捂着脑袋尖声道:“不可能!定然是你这个坏东西使坏!你!……”话音刚落便给一旁的粗壮的婆子抓了头发使劲打了两个巴掌。
意姐儿拧着眉,冷声道:“我可没闲空同你瞎掰扯,给你半柱香时间,把你想说的细细道来!”
玉姵不敢再拖延,捂着通红的脸颊,转转眼珠子,隐去了许多事体,只说自己被心腹丫鬟掳下了皇觉山,辗转多地差点被卖掉。
幸尔她遇上了好心人收留,才到了青州。那好心人不过是过路的,也没法一直带着她,只择了个地儿安顿了她便走了。她万般无奈走投无路之下,听闻了知州娶亲的事体,才来碰碰运气。
意姐儿:“???”她是不是长着一张,特别好糊弄的脸?
意姐儿思虑片刻,摇摇头沉声道:“并不是令我信服的理由,你若再假扮我姐姐,莫要怪我不客气。”
长公主告诉她姵姐儿已经死了,所以她必须相信姵姐儿已经死了。哪怕面前这个是真的,她也不能认。
认了就是在打国公府的脸,打长公主的脸,拿几个姐妹的名声开玩笑。
玉姵等着她,尖声道:“你看看我这张脸罢!我不是秦玉姵又是谁呢?!”
意姐儿笑笑:“世上长得相似的人何其多?我的姐姐已然去世几年了,这事定然不会有错。”
“不知你怎么能知道自己同她长得相似的,再编造这般荒谬的谎话来蒙蔽旁人?不过还请你往后莫要再提。”
“这样做的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玉姵瞪着她,一双手紧紧抠着裙边,心里的怨恨翻腾着要从喉咙口喷涌出来,她还是咬了牙抽搐着腮帮子生生住了口。
她想到府外那个可怕的男人。
他以肮脏龌龊的粗手在她干净无暇的身子上犯下累累罪行,甚至叫他的几个兄弟一道享用她。
她虽是现代人,贞操观没有古人这样强,可仍旧觉得极端恶心。
被侵犯的时候,她愈是疼痛,就愈是要瞪大眼睛。
她怨恨所有把她逼上绝路的人,她就想,怎么不是那些人来受这样的罪呢,怎么不是那些愚昧无知的大家闺秀呢?只一瞬,又想象起意姐儿稚嫩雪白的身子,被这些人侵犯,亵渎,她又神经质地咯咯笑起来。
听到章脩颐娶妻的时候,她的脑仁都要炸裂开,嗡嗡作响,口里吐出一口血。
上辈子他曾经这样温柔地对待过她,他明明赞扬过她写的诗词歌赋,也曾随手解救她于危难。可这辈子,他怎么就没等到她,没等到爱上她就娶了旁人了呢?
玉姵听到新娘是京城里国公府的县主,她又乐不可支地开始捂脸大笑。
那不过是个愚蠢无知的小姑娘,享受着一切不属于她的东西。可她比她更值得拥有这些不是么?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长公主的宠爱,还是那个男人。
不过是有个好出身罢了,这些人,最恶心了。
她开始向他们献媚,淫荡地主动承欢,就为了使他们相信她是真心跟着他们的。她又主动献上一计来,诱使他们答应暂且放她离开。
玉姵等不及要摆脱那些人,所以即便是向她向来不屑的意姐儿求饶,也要摆脱那样的生活。
玉姵跪下来,把头埋地很低,压抑着心中的屈辱,满面通袖佯装哭泣道:“即便你不认我了,能否收留我?我真的无处可去了,我害怕被外头的人打骂,我怕再过上饥不择食的日子,求求你,就当姐姐求你……”声音带着颤抖和哽咽。
意姐儿不是没有恻隐之心的人,虽然姵姐儿性情大变,变得让人喜欢不起来,甚至让人怀疑她是不是魔怔了。
可她仍旧记得多年前的姵姐姐,那个羞涩温婉的小姑娘。
意姐儿抿唇道:“本夫人不是没有善心的人,看到你与我姐姐长得这般像,也愿给你添一把手。”
“只一点——”,意姐儿眉间冷厉。“往后再听到你说自己是本夫人的姐姐,便要承受你永不能受的后果!”
玉姵最终还是点了头。意姐儿使下人带玉姵梳妆更衣一番,她也好想想该怎么办。
等到了丫鬟屋子里,银宝不声不响地拿了一套意姐儿不穿的衣裳来,叫她将就一下,又要上前帮她更衣。
玉姵猛地缩一下手,冷冷道:“你出去等着便是。”
她的身上,还有许多那些留下的痕迹,她不能给旁人看到。
银宝冷淡着一张脸,点点头,转身出门了。
候在外头的云钗撇了里头一眼,问道:“姐姐怎地出来了?”
银宝面无表情道:“里头的姑娘不需我服侍,我便出来了。”
云钗嗤笑一声,搬起凳子坐在空地上:“也就银宝姐姐肯叫她是姑娘,我看她这身段也不像是……”
银宝看她一眼,云钗才住了口,继续悻悻嗑瓜子。
她也没有老嬷嬷的利眼,就是觉着像,也不敢红口白牙地直断。况且这是个甚么东西呢?是不是的,也不重要。
等玉姵换了衣裳出来,倒叫人刮目相看起来。
原本蜡黄的脸,想必是拿了丫鬟的面脂和胭脂水粉扑过,看上去倒是红润不少。一身鹅黄刺绣妆花袄子,配上头上的银钗倒也能看,就是意姐儿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有些显短,再者她现下这幅瘦骨伶仃的样子也撑不起衣架子。
方才她穿着布衣的时候,众人皆不曾注意到。这下穿上好衣裳,打理了头发,才叫人觉出味儿来。
玉姵眉梢眼角皆是媚色,根本就是脂粉也掩饰不去的,哪还用看甚么身形呢?瞧着这幅样子恐怕已叫人占去了身子。
这头意姐儿边掰着章脩颐那把折扇,边思量。
她没法子把事体做的太绝,若是知道这个人就是自己的表姐,却见死不救,她做不到。
可是也不能把她留在府里头,这样不清不楚的实在招人闲话。况且她也不知道玉姵将来的打算是如何的,这般把她拘着也不好。
等玉姵来了,意姐儿边把玩扇子,边问她:“那……姑娘有何打算,不妨说出来我听听,我也好略尽绵薄之力。”
玉姵盯着扇子瞧了一眼,低着头使人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瘦弱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使人怜惜,又忧愁道:“不瞒夫人说,我……已无处可去……只盼着你能收留。”
“若你不收留,我只好一头撞死在墙上的……出去了也不过是落得四处流浪的结果……我一个弱女子又能怎么办呢……被卖到秦楼楚馆里也是有的……我不想死啊,求你救救我……求求你……”
她说着又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柔弱地颤抖着身子,咳嗽起来。
她知道意姐儿向来愚蠢的心善,又天真又傻,否则也不会被她哄了去。
若意姐儿再不答应,她只消痛哭下跪便是,意姐儿定然会心软。况且若是叫那人瞧见意姐儿这般仗着身份欺负她,定然会对意姐儿失望之极。
意姐儿把玩着扇子想了想,笑笑道:“姑娘不必怕,我在青州有几处宅子,随意择一处给你住着便是。日常开销,我皆可为你出了,你可放心住着,想住几年便住几年。”
长公主一早命人在青州也给她置办了些产业来,尽管并不多,可一处宅子还是挪腾地出来的。
意姐儿就觉着玉姵这样尴尬的身份,出去谋生却是太难了。她虽没有这样的义务一定要帮到底,可到底还是不能见死不救。
可从前皇觉山上的事体,也不知是她自己逃的还是另有隐情了。想想玉姵那会儿跳脱的作风,也不能说她就是清清白白无辜的。
不过无论怎样意姐儿也不在意,更不想追究。她只知道玉姵此人是不能带在身边的,最好择一处宅子眼不见为净。
至少这样已经是很好很好的去处了,便是回了京城也未必能比现下更好。
她自认是仁至义尽了。
玉姵却不依,哭得像二月里的嫩柳条,细弱地颤抖,满面晕红生媚,就是不肯起来。话里话外只求意姐儿能收留她,她只要待着就好,真个没甚么旁的所求了。
意姐儿自是不肯的。
她早就打算好了,把玉姵安置在宅子里,再给她寻一门好亲事,但求家底殷实人老实,好好过日子便是。她同章脩颐说不准甚么时候便要走的,也不可能一辈子拖着玉姵。
到了用点心的时候,金珠像是没瞧见玉姵模样,直接绕开了她,给意姐儿小心翼翼端上了一盅燕窝炖蛋。
意姐儿蹙眉道:“怎么上这个?”她爱喝清爽些的,又放牛乳又放鸡蛋羹便觉着腻味。
金珠柔和笑道:“是大人特意吩咐的,大人还说了,您若是不爱用也可换加了红枣的。您尝尝罢,做的不腥气呢,用来补身子是再好不过了。”
意姐儿默默地开始用燕窝炖蛋:“……”
意姐儿用完了,玉姵还在哭。
意姐儿便感叹,此人真是太能了,怎么能比她还会哭呢?为什么就非要留在府里呢?明明到外头去住着,她也不曾亏待了玉姵去,反而更加自由些。
意姐儿实在没法子了,也不耐烦跟她多解释,原本心中的怜意也给她哭的消磨地差不多了,只叫了金珠两个把玉姵请出去,使侍从直接请到宅子里去。玉姵再哭,意姐儿肯定是要崩溃的。
玉姵是给狼狈地请出去的,她没想到意姐儿心肠这么硬,她边哭她还用地下甚么燕窝炖蛋,实在是看错她了……
玉姵甫一掀开层层珠帘,便瞧见外头一身白衣的贵公子。
他长身玉立着,偏偏透出几分傲慢和冷淡来,淡色薄唇和深邃的眸子衬得本就清俊的脸庞更加深刻。那人瞧都没瞧她一眼,带着侍从进了里屋。
玉姵只觉浑身发冷,一颗心却发出异样的灼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