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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蕴自从知道自己配了婚事儿之后,便成日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意姐儿来瞧她,看她两眼红通通的,瞧着精神也不好,心里也只叹息一声。
阿蕴见了意姐儿像是找着了发泄口,一股脑儿竹筒倒豆子把这些天心里憋着的事儿都说了。大抵就是爹不疼娘不爱,嫁得不好很伤心。
意姐儿只能拿话安慰她:“我瞧着陈家也不错,他们家是地主,你嫁去了就能瞧见连绵的田地和成片的鸡鸭牲口,我这样日日守在宅子里的羡慕也羡慕不来呢。”又握了她的手笑道:“咱们还是须得往前头看,是好是坏莫要初初就认定了才是!”
况且陶家这支现下没人当官,照她瞧,若往后几十年还如此,周遭这些青州大户人家也未必瞧得起他们,嫁去未必不受磨搓。陈家又不同,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瞧不起陶家!这么说,还真是歪打正着,只要阿蕴不嫌弃乡里人过得糙,倒也算是一门好亲事。
可这些话也只在肚子里转转,阿蕴正是青春少艾,又是一根肠子通到底儿的性子,哪里能听得这些话。
不过阿蕴听了她的安慰黑眸却亮了亮,她只听说陈家是暴发户、地主家,可也没想到这些,她生来爱顽,只盼着以后不那么拘束着也是好的,又觉得有了些许盼头。前几日阿洛的事儿出来,她也听得些许风声,虽人人都说阿洛糊涂不上进,可她却羡慕阿洛能嫁给喜欢的人。
她连那个人叫甚么也不知道,更是只远远的见着他一面,便害了相思。想想也觉着荒唐!罢了!既然本就无缘,她也是订了亲的人,便改把这些绮思抛在脑后,再不要想了!更何况……他们本就不相配呢?
阿蕴想开一些了,这才想起今日还不曾用午膳呢,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她连忙叫丫鬟把饭食提了上来,又叫准备另一幅碗筷来,她要和意姐儿一道用。
意姐儿本是用过一些的,无奈这两天胃口不好也没多用,只觉得胸口涨涨的,精神也不好。见阿蕴这般也推辞不过,只好拿了筷子一根菜一根菜地嚼起来。
自打陶家二房管家,阿蕴这头的饭菜倒是比从前好了不少。一顿下来荤腥的有竹笋烧肉、鸡蛋盅,素菜有蚝油生菜,还有一道鱼羹,更是加了一碟子点心。这陶二太太自从开始管起内宅来就把几位主子的分例都定下了,平日里大房那头阿洛用的都要比阿蕴多出两道菜一份点心来,叫二太太瞧了都给抹了,往后大家吃用都是一样儿的,要加菜?自己掏银子去!还当自己是个养在深闺的娇娇女呢!啊呸!
阿洛也因着饭菜不合胃口的事儿叫丫鬟去找了陶老太太几次,可具是被挡了回来,而老太太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儿!那起子奴才本就是看人下饭碟,瞧着阿洛都这般了还不知好歹呢,哪里肯接她的活!没准老太太一个不高兴他们具捞不着好儿!有几个还跑到阿洛的小院子外头一起酸她!嗓门大的跟放炮仗一样儿,什么“家里的母狗不管管好!跑到外头寻了野狗!生下来的崽子我可不认的!”,还什么“我儿若娶媳妇!头一个不能娶那起子装模作样的!骨子里可骚得很!到处勾搭男人!也不知生下的种是谁的!”
阿洛在房里都叫听见了,气得浑身发抖,却也莫可奈何!后头被二太太知道了,才拉了两个挑事儿的婆子打了二十个板子!阿洛小院子外头这才清净下来了,只阿洛却一日日地消瘦起来。她成日闷在屋里,想看看书也没处寻。那些女则女训都叫大老爷使人烧了!只说她是个没脸的,不配读这些!阿洛只得成日捂着脸呜呜地哭,初时能嫁给祥哥的喜悦也因家人的冷待淡了许多。
这头,一顿饭吃下来,阿蕴倒是越吃越精神,意姐儿越吃越吃不下,没多久便放了筷子。倒不是嫌弃陶家厨子手艺不好,她虽锦衣玉食惯了,吃这些简单的菜色倒也觉着新鲜,只今儿个真个身子不爽利,小腹还坠坠的绞痛。一阵一阵地叫她疼地面色泛白。
没多久,意姐儿便同阿蕴告辞了。回了厢房,叫长公主瞧见她的面色也给唬了一跳。意姐儿觉着身上不舒服,进去更衣的时,便发现问题所在!她原是初潮来了。
意姐儿上辈子初潮来得还要晚许多,直到快嫁人那年才堪堪有了。来了之后又断了好几个月,月事还甚是紊乱,有时两个月也不来一次,有时一月能来两次,而后头因着那□□早早的绝了经,故而注定是生不出孩子的。此番她没意识到,也是因着没太多经验可循,只当自己是身子弱些水土不服了。
长公主一晓得自家外孙女儿是来了初潮,忙使人去打了热水来给她擦身子,又把意姐儿哄到床上去躺着。又气得要骂她:“你这身子不爽利还往外乱跑!啊?!你甚么时候能懂事儿一点儿?这几日都躺着!”
她这宝贝外孙女儿是头一次来,定不能掉以轻心的。况且意姐儿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身子虚,这几年长公主悉心照料着丁点不差的,才没生病发烧。可这来月事的时候女儿家身子最弱,半点生冷也不能碰的。
她可只有这么个宝贝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又怕化了,如珠似宝的待着,宁可把她圈着,也不肯掉以轻心的。故而意姐儿这几日怕是要躺在床上过了。长公主又命人把菜色全换成清淡少盐的来,再叫银宝看着意姐儿,不许喝茶,只准吃些白水,或是牛乳,至多里头加点蜜糖。
来了初潮,意姐儿比常人更小心些,她上辈子受过这样的苦,这辈子便再不敢大意,倒也乖乖听话。厨房给做了枸杞山药蒸糕和红糖水来,她也一并都吃用了。
只不过隔天意姐儿便给闲得发慌了,长公主在的时候还能缠着她说说话撒撒娇。可长公主去寻陶家老太太说话了,她便一个人躺在床上。肚子倒是没有第一天那么疼了,精神头也足多了,便滚来滚去不安生。叫银宝瞧见忙把她轻轻按住,又搬了凳子在她旁边坐着,边做针线边看着她。
意姐儿便扯着银宝的袖子管撒娇道:“好银宝,你便让我到外头去走走,就走一炷香嘛!反正外祖母也要用了午膳才能回的,我只出去松松筋骨,闷也要闷死了!”她叫人这么看着,难受得不得了。
银宝忙吓得捂住意姐儿的嘴:“甚么‘死’不‘死’的,姐儿莫要浑说!老天都听着呢!姐儿身子弱些,咱们听话,再躺两三日,等月事完了再出去走走,啊?”
意姐儿一把拍开银宝的手:“我闷得心里难受极了,就到厢房的小院子里走两步便成,你想憋坏你主子我不成!”
她面上气鼓鼓的,故意显得很不悦。银宝也不敢忤逆她,只好点头应了,起身给她简单穿戴一番,又多添了一件外罩,才小心扶着她往外走。
章脩颐今日是来陶家拜别长公主的。
青州哪怕偏远不富庶,也是直隶州。他虽给圣人派去作知州,却也只有从五品,而青州的破事儿比旁的州、府只多不少。可以说章脩颐领着从五品的俸禄,做的比正四品知府还累。
不过章脩颐递上去的折子一向表示:我在青州很好,风水怡人(有时候发发大水,发发虫灾),山水皆钟灵毓秀(全是山啊荒地啊),百姓皆是性情中人(一言不合就砍人),青州官吏皆勤勉(爱插科打诨,榨榨本就不多的油水)所以您千万别让我回去。
圣人看了很高兴,大笔一挥:那你就别回去了哈。
长公主心里也明白,章脩颐不回京中大多是顾虑淮南章氏风头已是鼎盛。而身为异姓王,身份虽高贵,却也最易招惹猜忌。而在圣人曾祖父那个年代,皇权势弱,不得不封诸异姓王,为了笼络几个百年大世家。
而如今其余几家有异姓王爵的皆不在了,唯余一个章氏屹立不倒。
圣人是明君,杀伐果断。否则当年也不会削了国公爷的军权,再以亲妹子相嫁,又使得他们成了对怨偶。长公主心里岂能不怨?可她就是怨也从不敢露出分毫!圣人给的就是恩德,同胞的情分比之他手头的皇权实是太脆弱!
长公主都如此,章氏更如此。章脩颐纵然惊才绝艳,抛世家身份而走科举,也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章氏现下纵然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可只消圣人翻翻手也都化为泡影了。他心里有成算,即便要往上,也绝不能在今时今日。
长公主点点头:“你要走便走罢,我和阿萌也不会在此地多留了。这青州乃是一块腐石,也只石安这地方还太平些。不过,‘积乱之后方生大贤’。此地虽乱,你治理得当了,也好出政绩来。”
章脩颐淡淡笑道:“自是如此,士衡定不负公主所望。”
长公主摆摆手道:“阿萌在房里歇着,她这两日……身子有些不适。”
章脩颐每次来都要把话绕来绕去绕到意姐儿身上,再顺理成章地去看看她。因着他今次是拜别的,长公主便也不为难了,松松手让他们相见罢。
章脩颐一身玄衣,拂袖飘然而去,却瞧见原本应该躺在床上身子不适的小姑娘,正面色苍白地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旁边的丫头一脸焦急地在同她说话。
章脩颐:“……”他是要把她抱回床上,还是要把她抱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