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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王氏,她出自浙江温州府王氏一族,父亲做过兵部尚书,母舅家也是当地显宦,家世也算富饶。只可惜后来王家在夺嫡之争中站错了队,当今圣上即位后,王家便渐渐没落了。若非如此,以王氏的身份也不会甘心做续弦夫人。想当年,王氏的父亲一直想通过许洪业起复,奈何许洪业在朝务政事上半点不含糊,王家算盘落了空。这对翁婿的关系也不是那么融洽。
再加上王家一脉远在南方,王、许两家更是素无往来,王氏也并不是拎不清的,在父亲和丈夫之间,她至少可以在面上保持平衡,许洪业对王氏这一点也感到很满意。
这次,王氏侄女的忽然到来就连王氏自己都倍感措手不及,她接到母亲给自己寄来的书信,看完之后便气愤的将其撕碎了。
王氏这个侄女是她大哥的嫡次女,名婉儿,年十六,生的那是一个玉雪娇人。许嘉仁第一次见到婉儿时也不禁多看了她几眼,以许嘉仁的审美,这婉儿的样貌绝对是可以排在她心中的首位的。只是,这样漂亮的女儿,又正值芳龄,亲事还没个着落就来送到京城,看意思还是要久居了。
大盛的军队曾于数月前大胜蒙古,如今可谓是四境无侵,百姓安居乐业,京中更是一派繁盛景象。待到乞巧节那一日,家家户户灯火通明,街上市集热闹非凡。
而此时皓月当空,灯月交映,亮如白昼。京中的士女在这一夜齐齐出动,或于街市流连,或于酒肆酌饮,或于高处凭栏远望。许嘉蓉、许嘉萱、许嘉仁、许嘉楚还有王婉儿换上新衣也在这一天走出了府门,只有许嘉怜因为商姨娘的事不愿意抛头露面,许洪业思想保守,临到末了还是不放心,便叫随行下人扯起步障,将几个女儿们用布匹扯作长圈围着,用以隔绝外面人,面得许家女儿失了体面。
乞巧市今年的热闹更胜往昔,而几个女儿被步障围着,行动或多或少受了限制,再加上人潮涌动几乎到了人推着人走的程度,众人游玩的兴致实在是消了不少。
许嘉萱一直在和许嘉仁发牢骚,“京中的显贵女儿又不止咱们这一家,人家都能大大方方出门,偏偏就咱们得围个步障,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家张扬似的,父亲真是保守,至于的么!”
许嘉仁也无奈,回头看了一眼紧紧跟在身后的婆子,浑身不自在,还不如缩在府里睡大觉的好。
许嘉萱眼珠转转,从头上拔下她那根珊瑚簪子,握在手里,许嘉仁看见她手上的动作,“你干什么?”
“晚点在东华门见。”
嘉萱对嘉仁眨眨眼睛,利用婆子视线的盲点利落的将围住众人的步障划开,然后像条敏捷灵活的小蛇一样从人群中钻出去,等婆子们反应过来,嘉萱已经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许嘉蓉吓白了脸,“二妹妹这是做什么!出了事怎么办!”说着,要那群婆子快去把嘉萱找回来。
许嘉蓉这病稀稀落落的就没好利索,今日也是在几个姐妹的劝说下才出来转转,虚弱的人最禁不得吓,她看见人多本来就心里不踏实,嘉萱这一偷跑她更是急的发虚汗。许嘉仁看出许嘉蓉脸色不对,忙和许嘉楚扶着嘉蓉往街边稍作休息。
那步障被嘉萱划破也没了效用,几个女儿便有些分散了,嘉蓉脚步虚浮,对几个婆子道,“快去把二小姐找回来。”
有个婆子道,“苏妈妈已经去找了。”
嘉蓉说,“一个人去找怎么能够。”
嘉仁四下看了看,顶头正是京中荣月楼的大招牌,便对几个婆子吩咐道,“我们去荣月楼找个雅间坐坐,留下两个人跟着我们,其余的人去找二小姐。”
几个婆子依然为难,嘉楚道,“还不快去?”这几个婆子这才从了嘉仁的意思,只留了刚刚回话的那个婆子。嘉仁有些不太高兴,但是也没表现出来。
几个人进了荣月楼,那店小二说了雅间已满,连大堂都没有了位置。嘉楚道,“不如咱们回去吧,大姐也不舒服。”
嘉仁心里又挂念着嘉萱,她猜这嘉萱肯定是和郭淮事先约好了,这次甩掉众人离去显然是谋划已久,也亏得她胆子这样大。她其实也是想去凑凑热闹,可是看嘉蓉苍白的脸色,她也同意这个时候确实是该回府了。而婉儿却是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忍不住道,“妹妹们,我家中有个弟弟,对各地民情风物最是衷情,此次我来京城,他特地交待我要给他带些京中的新鲜玩意儿寄过去,要不这样,你们送蓉妹妹回去,我能不能自己出去逛逛?”
嘉蓉忙道,“咱们不回去,别因为我扫了大家的兴。”
这样四个俏丽的小姑娘站在荣月楼的门口,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这时,有个侍卫打扮的人走过来,“我家爷在二楼定了雅间,还请几位姑娘楼上一叙。”
侍卫见几个姑娘不说话,又道,“几位姑娘放心,我家爷不是恶人,与令尊大人也是相识的。更何况,楼上只有我家爷和我家小姐。”
既然是有其他女眷在场,倒也不至于如此避嫌,再加上看这侍卫的气度,众人便知道楼上那人非富即贵,如果说楼上的人和许洪业是相识,几个姑娘更不好驳这人的面子,便也大大方方的跟着这人上楼了。
从楼梯到二楼包厢站了两排护卫,侍卫道,“我叫李德,几位姑娘跟我来。”
李德将众人引至包厢,里面正坐着一个儒雅的公子,手持一把折扇,见到几个姑娘不慌不忙的站起来,礼数很周到,而他旁边是一个和嘉仁差不多大的小姑娘。
那公子面带笑意,朝几个小姑娘点点头,便吩咐众人将包厢的帘子拉下,“在下萧瑞,这位是舍妹萧玉儿。”
嘉楚率先反应过来,正要福身行礼,被萧瑞拦下,“几位姑娘不必多礼,刚刚我和舍妹站在窗前,凑巧看见几位姑娘,舍妹识得几位,便告诉我几位是鄂国公的千金。久闻鄂国公的女儿才德兼备,能与几位姑娘在此偶遇也是在下的幸事,所以便冒昧相邀,还望几位姑娘莫要怪罪我唐突佳人。”
嘉仁被这个萧瑞文绉绉的一席话绕的头晕,猛然间她想起什么,萧是国姓,那这位萧瑞和萧玉儿莫不是皇室中人?
后来嘉仁才知道,萧瑞和萧玉儿是宫中丽嫔所出,萧玉儿是福善公主,而萧瑞在皇子中排行第四,人称瑞王,醉心琴艺书画,对朝堂之事更是漠不关心,如果说太子储君不稳,其他皇子狼子野心纷纷想取而代之,那这位瑞王便是个异类,是难得跳脱出夺嫡之争的奇葩。
其实就算他想争也是没有希望的,丽嫔虽然生有一儿一女,但依然还在嫔位,一则没有强硬的母家作支撑,二则她相貌平平实在不讨当今圣上的欢心,连带着自己的儿女也不受重视,不论是母以子贵还是子以母贵都是行不通的。
萧瑞见嘉蓉气色不佳,当即派了下人去请了大夫,又温声问候了嘉蓉几句,惹得嘉蓉苍白的面色显出一丝违和的红晕。
嘉蓉很少和陌生男子这样一对一答,表现的既拘谨又窘迫,萧瑞很善言辞,即使他说三句嘉蓉只应一句,他还是一点也看不出尴尬。嘉楚和嘉仁也不怎么说话,嘉仁是因为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而一向落落大方的嘉楚如此沉默便不知为何了。婉儿倒是很想表现,总是想插入萧瑞和嘉蓉的话题,可是萧瑞对她有些疏淡,婉儿倒是自讨了没趣。
大夫来了,给嘉蓉号了脉,只是说气虚,并没有大碍,嘉蓉便道,“我早说过不碍事的。”
“蓉姐姐没事我也就放心了。”萧玉儿又对萧瑞道,“四哥,我想带几个侍卫出去逛逛。”
嘉楚忙道,“公主能带我一起么。”
嘉仁这才知道萧瑞和萧玉儿的身份,她还能感觉到嘉楚是有意躲避萧瑞的,便也道,“公主,我也想去。”
萧玉儿说,“难得出宫,有几个姐姐陪我,这样我也不寂寞了。那四哥,不如你陪陪蓉姐姐,我和其他姐姐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淘些新鲜的宝贝。”
临走时,嘉楚对站着不动的婉儿道,“表姐,你不一起来么。”
婉儿说,“不……我留在这陪着蓉妹妹。”
嘉楚漫不经心道,“你刚刚不还说表弟等着你给他寄东西了么。”
婉儿有些下不来台,这才结结巴巴道,“也……是……”
嘉仁能看出来婉儿快要掉在萧瑞身上的眼珠子,至于嘉楚为什么要拆婉儿的台就不知道了。
街上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几个姑娘走到石拱桥那边,身后跟着一群冷面的侍卫,看起来颇为显眼。石拱桥下是一条蜿蜒的小河,河上漂着密密麻麻的河灯,嘉楚问萧玉儿,“公主,咱们也来放河灯吧。”
萧玉儿蹲了下来,望着河上的星星点点出了神,婉儿讲起了江南的节日风俗,“……京城果然还是比江南热闹。”
萧玉儿站起来,走到石桥边上那个卖河灯的小摊上,“我要最贵的。”
摊主是个老婆婆,笑着道,“价钱都是一样的。”
“那算了。”萧玉儿觉得很无趣,婉儿便说,“不如咱们买材料自己做,我在家里做过,这次一定给公主做个最大的。”
萧玉儿看了她一眼,“你也真是个能人。”
嘉仁有些困了,她发现自己不是这么浪漫主义的人,对放河灯也兴致寥寥,捂着嘴一直打哈欠。几人又去了市集上买材料,婉儿滔滔不绝的和萧玉儿解释什么材料好,嘉楚也认真听着,嘉仁有些犯困,还有些疲倦,渐渐也就掉了队。
直到她走到一个卖面具的小贩前,这才来了精神,从兜里掏出几个铜板买了一个猴子样式的面具戴在脸上,她觉得好玩又想去照照镜子,便走到了一个卖镜子的小摊前,拿起一柄镜子照了照,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滑稽的模样这才有了玩兴。
摊主道,“姑娘,你可不能光照镜子不给钱啊!我这都要收摊了!”
面具后的嘉仁笑着说,“你可真会做生意,照照都要买呀,你别催,我挑挑。”
古代的铜镜照起来有些不习惯,可是背面都有精美的纹饰图案,或浅浮雕或高浮雕或透空雕,珍禽奇兽花草图案兼而有之,嘉仁最终拿起了一柄背后是“嫦娥奔月”的镜子,而就在他握住镜子柄的时候,有一只温热的手盖在了自己的手上。
嘉仁吓的把手缩回去,那只温热的手也迅速移开,那柄精致的镜子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怎么是你?”许嘉仁侧头,看见那只手的主人,脱口而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