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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时候的成安侯府,西枫院里一片喜气。
天气越来越暖和,成安侯府也开始着手裁制夏衣。
高氏心情很好,看着缎庄送来的各式花样的料子,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
“箬秋最喜欢桃粉色,我看着这块儿就不错,给她做件湘裙吧。”
说着又指了指旁边竹青色的那匹:“这个给箬漓,她向来喜欢这种素雅的颜色。”
缎庄的管事是成安侯府的常客了,闻言笑眯眯的点头,道:“太太真是好眼光,这两匹料子的样式都是前些日子新出的,正时兴呢。偏偏产量不多,紧俏的很,我们铺子剩的也不多了。”
高氏知道这是奉承话,但听着还是觉得心中十分熨帖,笑着又去看别的料子。
那管事见她今日格外大方,眼珠子骨碌碌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儿,又笑道:“听说贵府的大小姐回来了,也不知她平日里喜欢些什么颜色的料子?小的今日带过来的这里面可挑的出来?若是挑不出的话您只管说,明儿个我就让人送些合适的过来!”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长串儿,自认圆滑机灵,谁知原本热闹的气氛却因为这些话而瞬间凝滞了下来。
眼见着高氏冷了脸,房中下人的面色也有些古怪,管事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他正要往脸上拍一下说自己多嘴,沉下脸的高氏却又忽然笑了,道:“你说得对,是该给大小姐挑些。”
管事心里一哆嗦,不知这话是正着听合适还是反着听合适,就听高氏继续续说道:“不过你带来的这些料子的确是不合适。”
得,看来是得反着听!
管事心想。
可高氏的话却还没完,又道:“我们大小姐就要和奉恩伯府的大公子定亲了,到时候这喜服什么的肯定是要在府里自己做的,你带来的这些料子平日里穿还行,用来办喜事就不大合适了。”
苏箬芸身为成安侯府的嫡长女,自然是不会嫁给别人做妾的,那就定然是要大红的料子才行。
管事心中有些诧异,往常京城里谁家有红白喜事他们总能提前打听到一些风声,并借机招揽生意。
眼前这个喜欢听人叫她太太的妾室会忽然冒出这么一句,那就证明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可近来并未听说成安侯府传出过这方面的消息啊,之前也从未听说过他们与奉恩伯府有什么往来,两家怎么会忽然就定亲了呢?
这喜事又不像丧事,还有个突然暴毙什么的,按理说在真正定下之前怎么也能提前露出点儿风声才是。
苏大小姐这亲事定的可真有点儿奇怪啊……
他心中虽然这么想着,面上却是一点儿都没有露出来。
反正对于他们缎庄来说只要有生意就好了,其他的并不重要!
“那就在这里先恭喜大小姐,恭喜太太了。小的明日就带些合适的料子过来,保证让太太满意!”
明明是给苏箬芸挑料子,却不再像刚刚那样问她喜欢什么样式,而是只说让高氏满意,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高氏很满意他的机灵,笑着点了点头,正要让人带他下去结账,就见一个丫鬟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这丫鬟想说什么,但见有外人在此,忙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只道“奉恩伯府来人了”。
原以为高氏听了这话就会将那管事打发出去,谁知她却并没有这个意思,而是当着那人的面就直接问道:“是来说大小姐的事的吧?人在哪儿呢?快带我去见见。”
那丫鬟却站在原地,神色尴尬,又看了看那管事,见高氏确实没有将他打发出去的意思,这才道:“又……又走了。”
走了?
高氏微微有些吃惊。
不过这也没什么,奉恩伯府对这桩亲事越是怠慢,就说明他们越是不看重苏箬芸,这样的事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想来是有什么急事着急回去吧?”
高氏笑道,“没关系,以后咱们两家就是通家之好了,到也不必客气,。”
丫鬟的脸色却越发不好,额头出了一层冷汗,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不是的太太,没……没定下来。”
没定下来?
高氏一愣,眸光骤然沉冷,脸上不复之前的笑意:“没定下来是什么意思?他们是嫌我们大小姐之前那十几年不在京城吗?”
一句话直接将问题推在了苏箬芸身上,而且还是当着外人的面。
丫鬟却再次摇头:“不,不是,那来人说是……说是因为……八字不合。”
八字不合?
笑话!
程大公子都染上花柳病了,还管什么八字合不合!
他能娶到媳妇儿奉恩伯府都谢天谢地了!又怎么会因为这个就回了这门亲事?
高氏心中气急,却又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表现出自己一心想把苏箬芸嫁过去的样子,不然以后程大公子染上花柳病的事一旦泄露出去,她难免就被人说是刻意为之。
她心下气的不行,沉着脸对那丫鬟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丫鬟忙不迭的退了出去,走到门口时却差点儿和迎面而来的一个管事妈妈撞上。
她忙要道歉,那管事妈妈却似有什么急事,看也没看她一眼,越过她就走了进去。
“太太,”管事妈妈急急忙忙的道,“曹御史夫人来了。”
曹夫人?她来做什么?
怎么今日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却来了?
因为苏浙近来屡遭弹劾,高氏下意识的认为曹夫人上门没有好事,正打算让人先将那缎庄的管事送走,却听进来的管事妈妈又道:“说是为了大小姐来的。”
为了苏箬芸?
高氏忽然想起早些时候齐铮踹了成安侯府大门的事,眉头依然紧拧,却没有再让人将缎庄的管事送走,而是直接说道:“大小姐到底做了什么惹齐世子生气?他今日踹了咱们侯府的门还不够,这会儿又派曹夫人来教导她了?有什么事就不能缓缓等侯爷回来再说吗?”
“奴婢也是跟她这么说的。”
管事妈妈道:“但曹夫人说她是受人之托来向大小姐提亲的,本打算等侯爷休沐的时候再来,但一家有女百家求,她怕到时候咱们府里私底下和其他什么人定下了她却不知道,把事情给耽搁了。”
高氏闻言一口气堵在心口没喘上来。
奉恩伯府前脚才刚拒绝了这门亲事,曹夫人后脚就上门了,还冷嘲热讽的说什么怕他们私底下和其他人定下了她却不知……
这不是讽刺他们呢吗?
要说这两件事没关系,她还真不相信!
“你去回了曹夫人,告诉她我只是个妾室,大小姐是咱们府上的嫡长女,她的婚事我怕是做不得主,还是让她等侯爷回来了再说吧!”
管事妈妈闻言似乎有些头疼,皱着眉头道:“曹夫人说她今日只是来提前打个招呼,告诉咱们她是代定国公府来提亲的,让咱们心里有个数儿。”
定国公府?
这怎么可能?苏箬芸怎么配得上!
而且齐世子不是还跟她有仇吗?今日还为了找她而踹了成安侯府的大门呢!
她刚要张嘴驳斥,陡然又想起定国公府不止齐铮一个孩子,在他之上还有一个庶子,名为齐钰。
以苏箬芸的身份,自然是高攀不起齐铮的,但配齐钰却也算是合适。
可即便是庶子,那也是定国公府啊!她怎么可能愿意看到苏箬芸嫁入这样的人家!
不过据说齐世子与他那庶兄的关系不错,既然他自己与苏箬芸有争执,又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人做自己的大嫂呢?
难不成……
他是想让苏箬芸去给他做妾?好借机拿捏她一番?
高氏拧着眉头问:“曹夫人可说了她是为定国公府的哪位公子来提亲?”
“说了,”管事妈妈点头答道,“是为齐世子来提亲。”
果然!
高氏心中嗤笑一声,面上却是做出一副恼怒的样子:“笑话!大小姐纵然曾经十几年不在京城,却也是咱们成安侯府正正经经的嫡女,怎么会去给人做妾!即便是定国公世子也不行!”
她厉声斥责着,让管事妈妈直接去回了曹夫人。
管事妈妈却站在原地,有些莫名的道:“不是做妾啊,是正妻,世子夫人之位!”
说完又补充一句:“曹夫人连齐世子的庚帖都带来了。”
犹如惊雷过耳,高氏一怔,脚下微晃险些栽倒过去。
不可能……
这不可能!
…………………………
西枫院里安静了下来,高氏呆坐在房中,脑子里一片混乱。
一会儿是奉恩伯府的人退回了苏箬芸的庚帖说与他们大公子八字不合。
一会儿是曹夫人拿了定国公世子齐铮的庚帖来向苏箬芸提亲。
再一会儿又是那缎庄的掌柜见风使陀的道喜,并说改日亲自挑选些合适的衣裳料子送过来给大小姐过目,浑然忘了刚刚他还略过了那位大小姐,说要把给苏箬芸的料子直接拿给她看呢。
高氏并没有亲眼见到齐铮的庚帖,也没有亲眼见到曹夫人。
因为曹夫人只是拿着庚帖在前院儿坐了一会儿就走了,真的就如她自己所说一般,她只是提前来打个招呼,告诉他们她是代定国公府来的,让他们心里有个数儿,不要再对苏箬芸的婚事动什么手脚。
高氏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绕来绕去最后唯余愤恨不平。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她苏箬芸事事顺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她和她的女儿却在她来了以后诸事不顺!
这个丧门星!当初就不该放她走!当初就应该早早的杀了她以绝后患!
就在高氏瞪红了眼咒骂苏箬芸的时候,成安侯府北边儿一处偏僻的院落里,刚刚去给高氏报信儿的管事妈妈有些紧张的站在原地。
她的脸上有些红肿,是高氏在那缎庄的管事离开后让人打的,因为她在不对的场合说了不该说的话,将定国公府向苏箬芸提亲的事宣扬了出去。
“你做的很好。”
坐在桌案后的中年男人对她说道,并对自己身侧的小厮摆了摆手,让他将桌上的一个托盘向那管事妈妈推了过去。
“这是上好的消肿止痛的药膏,以及五百两银子。”
那管事妈妈扯着有些肿痛的嘴角笑了笑,忙道不敢:“奴婢皮糙肉厚的,过几日就好了,哪里用得着什么药膏。”
只说用不着药膏,却没说用不着那银子,可见还是更看重实际的钱财。
“大小姐赏的,你拿去就是了,这药膏除了消肿止痛,对祛疤也有良效。”
祛疤?
对面的人神情一怔,再开口时声音有些颤抖。
“真……真的吗?能祛疤?”
“是,尤其是对伤口结痂后脱落不久的伤疤,效果甚好。”
管事妈妈心头一颤,随即猛地跪下去对着中年男子磕了几个头:“奴婢谢过大小姐!奴婢谢过孙……”
“谢大小姐就是。”
中年男人出声打断。
“是,是,”她哽咽道,“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我家二妮儿的脸若是能好,我定给大小姐立个长生牌位!”
管事妈妈一迭声的说了许多多谢才离开,她离开不久中年男子也带着身旁的小厮走了出去,僻静的院落再次陷入一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