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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哇啊啊啊啊!将军您果然还活着!”陈节抱着大难不死的贺穆兰大哭特哭:“我就知道您不会死!我天天伺候越影大爷和大红大爷,就是等着您回来骑他们,看我的头发!都被它们咬秃了!”
“辛苦了。”
贺穆兰拍了拍陈节的肩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节被留下来保护剩下来的魏国使臣,并没有参与这次的行动。
而北凉的使臣们和活下来的铁卫营之人因为无法得到信任,已经被虎贲军赶离了队伍,现在不是死在茫茫大漠之中,就是已经被铁卫营护卫着到达了北凉的某个城镇。
留在绿洲之中的,都是这一次沙暴留下来的众人。
贺穆兰随着虎贲军和那罗浑等人到达绿洲之后,看着原本应该吹角连营的营地就剩了一半的规模,心中实在是又悲凉又痛苦,然而还没痛苦完,就被突然狂奔而来的越影和大红惊得悲喜交加,也顾不得会不会被撞飞了,连忙迎了上去。
越影和大红都是有一些灵智的宝马,没有死在那场风暴里,反倒保护了不少人没被卷走,如今被虎贲军的人当做宝贝一样养着,情愿自己没得吃没得喝都不愿意渴了饿了这两位大爷,陈节更是被当做仆人一样使唤,连头发都被啃毛了。
若是还有什么事能让贺穆兰笑出声来,那就是不幸中的万幸,越影和大红都没事了。
老桑头被袁放押着送到了虎贲军中,为了防止孟王后自尽,来的路上贺穆兰等人毫不客气的将她的口中塞了破布,身上也绑着绳子,只是他们都知道轻重,对孟王后还算客气。
队伍里所有的北凉人都被愤怒的虎贲军驱逐了,原本跟着兴平公主的那些宫女也都被赶走了,所以随着孟王后被押回来,先别说一干使团成员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一群男人里混进来一个女人,哪怕是老太婆,也让人着实头疼的很。
贺穆兰平安无事回到使团里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营地,所有人疯了一般地涌向绿洲中心,就连还在忙活的袁放和冯恒都放下手中的事情立刻赶了过来,虎贲军最惨的就是即没了世子又没了主帅,连和平的公主都没了,现在主心骨回来了,虽然情况惨烈,总算还有了继续前进的希望。
贺穆兰见到自己认识的人大部分都还活着心中总算是一松,再见冯恒居然也在这里,也就明白了虎贲军为什么没有离开。
有冯恒负责提供向导和辎重,这里离钦汗城又不远,虎贲军能支撑到现在也是寻常。
“……郑宗死了吗?兴平公主也没找回来?”袁放看到贺穆兰身后没有郑宗,原本升起的希望也一下子黯了下去。
那样的大风,能护住自己就已经是了不起了,郑宗那样的弱鸡……
袁放心中惋惜。
“啊?哦,不,郑宗没死,他受了伤,其实也算不得很好,但命总算是保住了,我路上发现了沙风盗的影踪,让他带着我的磐石去钦汗城求救。要知道冯都尉在这里,我就不这样多此一举了……”
贺穆兰见袁放以为郑宗死了,连忙解释。
“我能活下来,全靠郑宗相护,其中另有一番奇遇,等会再说。”
她抬眼看去,发现蛮古不见人影,连忙问身边的陈节,陈节还在擦着眼泪呢,闻言忙说蛮古被飞来的杂物撞伤了腿,如今正在养伤。
“其实使团没有立刻返回钦汗城也有这样的原因。沙地里没法行车,可伤员又太多,有些人一旦随便移动就有生命之忧,我已经传令回去派一批郎中过来了。”
冯恒是亲自送意气风发的使团离开的,这才没多久,使团里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失踪的失踪,让他不胜唏嘘。
“还好您回来了,现在是走是留,就等您一句话了。”
“我失踪了大半个月,对你们身上发生的一点都不知情,为今之计,应该将师团里所有还活着的官员召集过来议事,你们将沙暴之后的事情跟我说一说,我也把我的经历告诉你们……”
贺穆兰叹了口气。
“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军心啊,虎贲军何时伤亡如此严重过……”
缺医少药,又在这热死人的沙漠里,就算有绿洲可以暂时栖身,也不会是养伤的好地方。
伤员肯定是要逐步送回钦汗城的,可风城里兴平公主的嫁妆却不能丢在那里不管。
她要把它起出来,当做阵亡将士的抚恤之用,绝不可能便宜了别人!
随着贺穆兰的一声令下,陈节和袁放连忙去召集所有的使团成员在帐中议事,这些人有些还带着伤,但是爬都要爬来大帐,一群人碰头之后各个泪流满面,昔日核心成员三十多人的使团,如今一个帐篷里都坐不满了。
这还是个小帐篷而已。
贺穆兰心中也是一酸,她是主将,却不能表现出软弱的样子,只能压抑着自己心中的痛苦,言简意赅地说着自己之后的经历。
她的经历自然很短,如何在沙丘上找到了那些同袍的尸体,如何发现郑宗没死,没找到兴平公主,拖着郑宗找到乱井头的人,乱井头的人如何跟着她出来寻找回钦汗城的路,半路发现沙风盗要去风城,虎贲军也许还在附近等等,都随着她的叙述娓娓道来。
没有多少惊心动魄,只有说不尽的苍凉,随着她从怀里掏出一把虎贲军的匕首,许多好男儿还是留下了眼泪。
一场风沙之后,沙子掩埋了许多人的尸身,有些人连渣滓都没剩下,有些人被风不知道吹到了哪里。许多人都不愿意承认那些人已经死了,还在自我欺骗着他们也许是被风刮跑了,也许还有奇遇,贺穆兰的回来更是给他们注入了一记强心针,让他们更加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测。
可他们却忘了,不是每个人都有和沙漠、和天斗的本事和体力,也不是每个人都有遇见贵人的运气,郑宗若不是有贺穆兰死不放弃,最终也不过是化为狼口中的血肉罢了,那么多不知影踪的虎贲军和使臣,真的能够回来吗?
贺穆兰满心希望回到使团里,可即使有了心理准备,见到这样的情况还是心中痛楚。
她一路行来太顺风顺水了,这一场出使也因为北凉王室的妥协几乎是超计划完成任务,却还是栽在了大意之上。
这件事给了她一个真正的教训,让她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哪怕是卢水胡人,是兄弟,是昔日的朋友,当她背负着整个使团之人的性命时,她就不能凭着好物或人情行事。
也许有人认为这是幕后谋划之人狠毒,可她自己心中知道,如果不是她批准了老桑头入团,如果不是她在郑宗提出怀疑和猜测的情况下还坚持相信盖吴和路那罗的保证,老桑头根本掀不起一点风浪。
白天赶路虽然辛苦,在主道上赶路也许会遭遇烈日灼烤,可却不会生出这么多事情。
虎贲军失去她的影踪,就靠在绿洲里的水、灌木和剩余的辎重生存,不也能留下这么久吗?她又为什么被老桑头和向导们的话动摇,认为原本的路和安排变得很危险呢?
不是因为大行驿死了无人指导她,而是她一直被那可笑的“知识”所蒙蔽,将沙漠的危险无限放大,又太容易轻信别人的缘故。
有时候,她确实要学学郑宗那种“用人先疑”的谨慎了。
没人知道贺穆兰在想什么,但所有人知道贺穆兰没事都很高兴,加之沙暴之后确实有许多事情发生,白鹭官刘震也没死,加上袁放等人,开始和贺穆兰说着她失踪之后的事情。
所有人从沙子里爬出来之后,先是收拢起所有活着的人,卢水胡人只失踪了四十多个人,死伤几乎没有,可虎贲军留下来的只有一半,从虎贲军成立开始就没有这样的损伤,所以等死伤清点出来后,许多虎贲军的士卒甚至认为这是卢水胡人想要谋财害命设下的圈套,两方差点火拼起来。
好在那罗浑和袁放都没有死,使团里也有几位德高望重的使臣及时调停,这才没有真的出事。活下来的人将所有能找到的辎重和水等物资全部翻了出来,骑着还活着的骆驼和马匹,开始朝着东边撤离。
使团里还留着几位向导,骆驼也能寻找水源,他们在水草耗尽之前找到了这处绿洲,却发现绿洲里已经有马贼盘踞,不得不和马贼大战了一场,最终还是卢水胡人立了功,将马贼杀了小半,逼得马贼纷纷投降,这支马贼就是燕子率领的部队。
燕子真名不叫燕子,而叫扈地干燕,是河西鲜卑的一支,曾经南凉的贵族,随着南凉破灭,扈地干家投奔了北凉,北凉的大世子死在柔然时,扈地干家是大王子帐下的将军,因为护卫不利,满门都受了惩罚。
扈地干家被抄家,男子罚为苦役,女子成了官婢,由于燕子的父亲在河西有许多旧部,沮渠蒙逊没有杀他,而是把他关进了牢里,忍受着煎熬。燕子跟着兄弟逃出姑臧,在半路上被追兵追到,他兄长断后,最终只有燕子逃出。
一个女人在外生存实在艰难,扈地干家的家将后来也走了大半,剩下的人跟着她在外设法想救出家人,便加入了此地的沙风盗,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手。
这燕子一边打听家人的下落,一边聚集人手准备去西秦和北凉的边境将做苦役的家人劫回来,只是总是找不到机会。
她是女人,手下招揽不到什么强人,这群乌合之众要知道她劫的是边关苦役营,没到半路就会跑个干净。
就在这时,老桑头的使者找到了她,她之前确实隐隐知道大首领在盘算什么,而且要去救什么,如今知道大首领要借世子索要赎金,希望她能够帮忙出一些人手,于是就动了心。
只要有了世子,就能向北凉谈条件,于是明明对钱财地位毫无野心的扈地干燕,依旧还是带着所有的手下赶往风城,驱赶掉此地绿洲的商队占据下来,等候下一步的消息。
结果没等到好消息,反倒等到风城被埋、世子到了大首领手中却遭到手下哗变,老桑头示好希望能通力合作取出财宝的信函。
也遇到了已经在沙漠里迷路了五六天的虎贲军。
老桑头这个人,燕子还是了解一二的,他原本一直在敦煌,想要谋取什么宝藏,结果灰溜溜逃了回来,得到罗睺的重用,此人一心爱财,为了钱财什么都做得出来,脑子又灵活,很是让人忌惮。
要说老桑头为了风城里的财宝反了罗睺,也是正常,他原本在敦煌就是为了想要什么宝藏,投靠沙风盗也是想借取沙风盗的力量壮大实力,好日后去敦煌取回财宝。
燕子被世子和财宝所诱惑,无论是拿世子谈条件还是得了钱招揽手下,对她都是莫大的诱惑,可事情还没成,就被虎贲军给制住了。
袁放有自己的本事,刘震也是白鹭官的尖子,两人没用什么手段就得知了一切,甚至策反了燕子投靠魏国,他们作为魏国官员,答应对北凉施压要回扈地干还活着的家人,于是双方一投既合,“十人谈判”之时,看似燕子迟迟才赶到,其实魏国使团早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就等着燕子得到世子后将他们一举歼灭。
现在的结果虽然算不上最好,但已经很超出他们的意料之外了。
只是所有人原本以为世子和孟家都是受害者,如今被老桑头抄了个底朝天,原来一切都是孟王后计划的遁走之计,所有人都恨的冲冠眦眼,就差没有把孟王后和老桑头生吞活剐了。
“可惜菩提世子是假的。”那罗浑叹了口气,“孟王后地位虽尊贵,却对北凉大局无用啊。”
“假的?”白鹭官刘震冷笑着。“谁知道是假的?”
一群人莫名地向着刘震看去。
“去取出兴平公主的嫁妆,我们继续回平城,这些北凉人以为我们魏人那么好摆弄?哪怕他是假的……”
刘震虎目圆睁。
“我们说他是真的,那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