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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大明律的目录,最后还是被张道松拿走了。看着小伙子远去的背影,刘遥往椅子上一摊,大喊了一声:“放假了!春节休息,咱不工作了。”刘满兴致勃勃地凑过来问:“咱去哪里玩啊?山里还是海边?”
风风火火冲进来的姚英刚好听到,擦一把汗大声反对:“你们还没吃够黎人的苦头?还敢去山里?”
刘满头一缩,忙到:“我们去海边。那边是汉人的天下。”
“海边也不能去!刚才海匪来过了,死了不少人。”姚英声音更大了。父女二人惊呆了。女儿说:“就这点时间,海匪就来过了?”刘遥第一反应是:“怎么没人跟我说?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意识到自己还不是这个小小天地里的事实领袖,让刘遙觉得有点心慌,顿时觉得事态严重起来。
反应了一下,想起孔夫子的不问马,抓住了一个值得问的事情:“没有我们的人受伤吧?那些去晒鱼干的妇女们。”毕竟这些人是算自己的雇员,也是自己派去的,按照现在的法律,自己肯定要负责任。
“不知大明律怎么定义雇主责任的。看来是要弄个懂法律的人。”刘遙嘀咕着站起来,对两位女士说:“这年缓一缓过吧,咱们先去慰问一下伤员……以及!是不是还会有海匪打来!”刘遙急忙想叫来帮忙的孤儿班孩子去通知人,想起来就是那个数学天才,已经被自己送走了。忙对小满说:“去找梅家驹,组织队伍备战!”
“等你想起来,海匪都喝庆功酒了。”姚英皱着眉头说轻声说道:“你要找的家驹现在在是石碌港一个小兵,所以老梅和第一排已经全副武装赶去去港口了。”她的神色也有些落寞,也是感觉到刚刚被命名为自由山的这个范围,并没有把自己的丈夫作为不折不扣的首领。
刘遙越发觉得事态有点严重。这外地入侵没人通知自己,武装力量的动用没有经过自己,如何应对海匪骚扰没人来跟自己商量,甚至也没人想到需要保护一下自己。他蹭地一下站起来,一边朝外走一边对姚英说:“老婆,你恐怕要准备一下,接收伤员什么的。我把儿子女儿带在身边,去了解一下全面的情况,准备应对。你恐怕要去医院做准备。”
“你也别乱走了,我们一家人都去医院等待消息吧。毕竟要是有人回来,医院是肯定会来的。”姚英琢磨着说道。
“也好。我在门上留个条子,万一有人来找我。”刘遥说着拿起毛笔。在这个时空一段时间了,他已经习惯了使用毛笔,而且门上留条,这个时空的人恐怕对铅笔写的条子会视而不见。
“万一?他们不告而别,难道回来还不来复命?”刘满地现状也是一点都不糊涂。刘遥笑笑说:“那个不能叫做复命。本来就不是领命而去。你别多虑,一则咱们并没有动用兵力的规定,二则,要是你和弟弟面临危险,我也是拉着队伍就跑了,哪里还会请示汇报。”说完这些,自己也觉得宽心多了。
拉上门,一家人急忙朝医院走去,没走几步,就看到梅香急匆匆跑来,满脸是汗。见到刘遥一家人,话也说不出,一把抓住姚英的手,拖着就朝医院跑去。四个人心里越发着急,可是气喘吁吁的姑娘看起来也问不出所以然,只好跟着一路小跑来到医院,看到人群已经聚了一大堆。分来人群,就看到梅夫人站在医院门口来回踱步,嘴里不住小声说着什么。
见刘遥一家过来,梅夫人忙问:“你们有啥消息没有?”姚英回头看了一眼老公,急忙说道:“我也会在医院听到消息,说是海匪来了,咱们自由山的大队人马都朝着港口去了。除此之外,我们一家人啥也没听说。”
梅夫人一跺脚,恨道:“这个老梅,听说儿子那里出事,连老娘也不要了,抓起盔甲就跑。”刘遥接上一句:“应该叫我一声啊。我好歹也是黎人堆里打出来的。”梅夫人瞟了一眼刘遥,说道:“先生你这胳膊腿儿,还是别去战场了吧。老梅倒是跟我说了一句,叫我去跟你们一家待在一起。我想要是有伤员肯定是送到这里来,所以就叫梅香去叫你们了。”
刘遥有点讪讪地看着自己的胳膊。因为从小缺少运动,自己的胳膊确实很细,简直就是体力上不及格的典型。要不是仗着还有点身高,而海南的平均身高比较低,根本没法混。姚英听到梅夫人也被丢下,以及那句“跟先生一家待在一起”,觉得心里有点底了,很快就进入角色,让护士们去酱园把所有库存的酒精都拿来,又去服装厂把所有的库存布料也搬来,还指挥人手架起几口大锅,烧起水来。
医院使用的是一排两层小楼,在一群别墅围合起来的空间里,和另外一排一模一样的小楼夹着中央道路相对而立。小楼本来是打算作为商业用房而建的,但现在自由山上的居民都是领着几斤粮食一天的刚解决温饱的流民,还没有那么多商业可以做,更重要的是,医院学校这些公共设施因为建筑公司人手不足而无法开工建设,所以这两排小楼,一个做了医院,一个则大半做了学校,小半成为警卫队的公事房和库房。现在警卫队员都还住在自己家里,所以没有兵营的要求,否则根本无法解决。
两排小楼周围,还有一些空地,那本是作为居民活动的空间和预留发展用地而准备的。现在空地上架起三口大锅,烟火腾腾地烧起水来。水很快烧开,却又没有用处,也没地方装,只好续着小火报纸微微滚着的状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三口锅里的火苗变得明亮,火舌一伸一缩地舔着锅底。村民陆续回家吃饭,又不断回到医院,聚在一起轻声交谈着。自由山本来有良好的视野,可是夜色毫不犹豫地覆盖了大地,人们只能围坐在火堆边静静等待。
警卫队好像突然一下就出现在大家面前,盔甲很整齐,却都没有了武器。人群呼一下站起来迎上去,纷纷寻找自己的亲人。梅先卓分开众人,大声喊道:“静一静!听我说!”人群慢慢安静下来。梅先卓跳上一把椅子,只见他满手都是献血,前襟的皮甲上也鲜红一片,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呼。梅先卓顺着众人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大声说道:“诸位放心,我们没人受伤!我们去的时候,海匪已经被赶跑了。所以我们没有伤亡。”人群里传出一阵放心的声音。梅先卓接着又说:“姚把总的兵,是好样的,守住了港口!不过海匪也不是吃素的,咱们的人伤亡很大。现在伤员都在后面,马上就要运到,请大家都来帮忙。”
姚英一把抓住从椅子上跳下来的梅先卓问道:“有多少伤员?”梅先卓坐在椅子上直愣愣地看着地面,轻声说道:“主要是石碌港姚把总的守卫部队,伤了60个多,估计三分之一活不了了。也有石碌港的村民,还有几个海匪。这都不多,村民十来个,海匪五个。”
姚英稍微一琢磨,马上跳上椅子大声喊道:“诸位,这么多伤员过来,需要用到很多东西。医院里的东西不够用,请大家帮助一下,我们需要这些东西:床伴,门板也行。枕头被褥。喝水吃饭的碗筷和杯子。各种盆,比洗澡盆小的,无论大小都可以。还有就是,各自回家做一大锅吃的,这么多伤员肯定都要吃饭。”她迟疑了一下,又说:“所有这些东西,没有损坏的,事情结束了各自拿回去,有损坏的,医院作价买下,吃了的粮食,请大家自行向王带喜去报账,医院会给钱。”村民们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各自散去做准备。
姚英咬了咬嘴唇,也不去管村民们怎么看自己说的话,继续布置道:“所有接受过护士培训的人,都到医院里面集合。刘满,带他们清洁和消毒双手。其它村民,请帮我们布置出60张床。”一个村民在人群里大喊:“姚医生,床放在哪里呢?”
“学校!就放在课桌上!”姚英手一指学校,跳下椅子。她看到了持续不断涌入的人流,有警卫队的制服,也有姚把总的制服,盔甲在火光下闪动。每个士兵都抬着,背着或者架着一个伤员。70来个伤员,看上去怎么那么多,好像永远也走不完。
姚英走下椅子,郑磊又站了上去。他是自由山的第一个甲长,因此是所有甲长里资历最老的一个,他看到几个平时熟悉的甲长都在看着自己,自然地就站起来指挥:“魏敏,你领着你们组的男人去点火。沿着空地两边,各竖一排火把,火堆也行。柯山,你去安排床铺,要平稳,要有被褥枕头。我的人,魏敏组的女人,跟我去收集碗筷和吃喝,帮着伤员吃饭。”
刘遥看郑磊指挥得井井有条,轻轻笑了一下。突然觉得这场危机好像没有那么严重。他低头跟姚英简单地商量了一下,看来只能搞流水线作业。所有伤员,先由刘满分类。轻伤员就在空地上都由村民在护士指导下清创,然后由护士消毒,包扎。伤口较大或者有血管破裂的,由护士负责缝合血管和伤口,处理不了的交给姚英。有内脏破裂和躯干贯穿伤的,直接交给刘遥动手术。
空地上的伤员分类很快就做好了,酒精的刺痛带来的喊叫此起彼伏。眼看着几个伤员被抬了过来,看来都是需要手术的。刘遥站在院子中间作为手术台的三张床伴前,心里一阵紧张。自己虽然一直在看医学方面的资料,可是面对内脏手术,实在一点底都没有。
六个孩子悄悄站在刘遥身边,白色的口罩和大褂整齐合身。刘遥有点疑惑,难道第二排已经培养出医生来了。刘满也走了过来,一边介绍道:“伤员真是多,血淋淋的。需要这边动手术的主要都是有弓箭和枪的穿刺伤,连带内脏损伤,一共有十六个。现在正在清创和做手术前的准备,其它刀斧的劈砍伤的体表伤那边已经在处理了。”刘满的介绍专业而全面。
见爸爸一直在看这六个孩子,刘满接着介绍:“这是我们最好的外科医生,他们上次缝合了内脏和血管的狗都活下来了。”刘遥有种饥肠辘辘的人看到一大堆野菜的感觉,忙安排他们两人一组站在手术台边。孩子们都打开自己随时携带的小布包,取出几把精巧的手术刀和一小扎针线。魏敏安排好火把过来帮忙,看到这一幕,急忙让自己的女人去服装厂,把所有的线都去拿来煮起来。
伤员很快抬来,刘遥担任起指导教室的角色,跟一张手术台的两位医生简单讨论一下手术方案,就转移到下一个,不时回应一下遇到难题的小医生的求救。
手术进行得很快,冷兵器创伤的缝合还是比较容易的,尤其是胜利一方的伤员,他们身上很少有超过两处创伤的。小医生们的手指冷静而迅速,在喷涌的鲜血中飞快地缝合。处理好的伤员被抬到病房休息,新的伤员又抬了上来。
一位肝脏损伤的病人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刘遥看着他发白的嘴唇,痛心地问道:“这么严重的伤员为啥不早点抬上来?”跟在担架旁边还在徒劳地擦拭腰部伤口冒出来的献血的正好是王带喜,她抬起头低声回答说:“姚把总说的,先治能叫唤的,那些有救。这个一路上都是昏迷的,可能是没救了。”刘遥叹了口气。战场上的逻辑就是这么冷酷,但是又是如此的不由质疑。
刘遥划开了伤员的腹腔,看到整个腹腔里面都是凝结起来的血块。伤口倒是很清晰,枪尖只是划伤了肝脏末端的表面,切口光滑干净,甚至都不需要切除破损的部分,可以直接缝合肝脏。但是一个人不可能失去那么多血还能活着。刘遥伤心地想着,还是迅速缝合了伤口。在小医生们缝合腹腔的时候,刘遥注意到伤员的身体非常结实匀称,肌肉饱满结实,躯体温暖而柔软。多好的一个人啊,却很可能再也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