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元旦 3

赵子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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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平壤人喜好下棋、投壶、蹴鞠。

    文华国开辟出了三个场子,一个在室内,主要面向官宦、富家、士子阶层,组织他们下棋。投壶和蹴鞠在室外。投壶的场地小一些,女子也可以参加。蹴鞠的场地就很大,专门借用了城中小校场,观看的百姓人山人海。

    邓舍他们到的时候,正赶上一方踢入一个好球,掀起满场的欢声雷动。

    文华国眼尖,远远看见了邓舍一行,忙从正面看台下来,紧赶慢赶地过来迎接。邓舍拿眼观看,见行省文武大员,不少都来了,有的坐在看台上,有的不脱草莽性子,官衣也没穿,混在人群中,大呼小叫。

    校场周边,还搭起了许多的帐幕,左右饰以锦缎、名画,彩毬。邓舍从前边走过,看到里边坐的都是官宦富家的女子,或者带着遮面的纱,胆大的只用扇子遮脸。她们瞧见邓舍,有知道他是谁的,含羞低头;不知道他是谁的,低头偷觑。

    文华国的家眷也有来看的,邓舍把高丽公主与罗官奴交给她们,与洪继勋上的看台。

    场中两队人,分红黑两色。文华国给邓舍介绍,红色的尽为民间少年,黑色的则由士卒组成。他这么安排,显然有政治的寓意在内,也是在响应邓舍的号召,一方面军民同乐,同时有利民族团结与融合。

    “比赛共分三场,上午两场,下午一场。结束后,有从军中精选的骑兵,给百姓表演马毬、骑术。投壶那一块儿,则有箭术、射柳的表演。除了这围棋、投壶、蹴鞠之外,另有戏剧、小曲儿、说书等活动,不过不在这一区,都在城东。”

    邓舍很满意,转望了一圈儿,没见姚好古,问道:“姚先生呢?”

    “昨日给他下的有帖子,姚先生好下棋,大约去了奕馆。”

    “明天安排的什么节目?”

    “奕馆改成斗鸡,蹴鞠改成马毬,投壶改成角力。”

    马毬得有马,算是高级娱乐,寻常百姓可望不可及,有能力参加的都是衣冠子弟。高丽风俗,每逢端午都会举办大型的马毬比赛,高丽王亲自出席,武官年少者及衣冠子弟有意者皆可参加,技艺出众的,任武官职位,称之为“端午选官”。

    这么做,是有一定道理的。

    马毬这项运动,骑在马上击毬,危险性很大,不禁需得有胆气,更非得有高的骑术不可,能从中胜出者,无不一时之选。早前,邓舍之所以将之定为军中的固定娱乐项目,着眼点也就在于此,可以寓教于乐,有助养成军中骁悍争先、不示弱的风气。

    不过,邓舍到底不是高丽人,虽看到了击毬的好处,对高丽“端午选官”的旧制并不太清楚,听洪继勋在旁边说了,他心中一动。

    既然要大力宣扬军民同乐,汉丽一家,那么何不顺水推舟,借用一下这个高丽旧制呢?他想了想,道:“击毬好。明天,叫佟生养、6千十二他们也来看看,可以挑几个胜出的选入军中,给百户以下的军职。尤其出色者,给我,选入我的侍卫队。”

    文华国自无不应。

    邓舍触类旁通,点了点场中,道:“就这蹴鞠队里,明日角力场上,有体格强壮、技艺娴熟的,他们若愿意,也可以拔入步卒营及弓手营中,给十夫长的军职。……,就交给你来负责,凡愿从军的,都给红花,骑高头大马,拉出去游游街,叫百姓们都知道。要大张旗鼓地办。”

    蹴鞠源自春秋战国,汉朝人把它视作“治国习武”之道,曾在军中广泛开展,《汉书》有《蹴鞠二十五篇》,列入兵法类。可见,从一初起,蹴鞠就与军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选拨其中优异者从军,并不令人觉得奇怪。

    文华国答应了。几人说过正事,开始看球。

    但见:场上红队一人,勾脚踢球,使了个倒挂金钩,那球眼见奔入毬门上的风流眼。黑队球头跃步迎上,头槌顶出,恍似流星一道,早有队友接住,膝盖一碰,皮球落地,滴溜溜转了两圈。

    这队友望了望台上,看到邓舍正在观赏。当下,他先不出球,卖弄精神,球不离足,足不离球。倏忽间,圆滚滚一个球,上了肩头,微微缩身,滑落后背,腿往后深,再轻轻将之挑起,颠球数十下,一点不带落地的。如此这般,竟是兴致所到,耍了一手好“白打”。

    邓舍忍不住喝彩:“好!”

    那队员得了鼓励,兴高采烈,越拿出全身本事,来一个“风摆荷”,玩两手“玉佛顶珠”,“双肩背月”在前,“拐子流星”随后。临到末了,他拔脚飞射,如射长虹,犹如经天之彗,正过门上,撞入风流眼里。

    “好毬!”

    场边锣鼓喧天,妓者歌舞。

    若说马毬为衣冠子弟的娱乐,那么踢的一脚好蹴鞠的,多半街头恶少年。无论来自军中,抑或来自民间的,一个个争强好胜,比勇斗狠,你来我往,花招频出,精彩纷呈。观众看的津津有味。

    士卒虽然体力占绝对上风,奈何按照规定,踢球时,身不能离开固定的位置,主要拼的是技巧。他们毕竟身在军中,许久不练,未免生疏。一两个的出众,不代表全部队员的出众,上午第一场比赛,被红队赢了几分。

    文华国大觉失了面子,恼怒非常,要非邓舍在场,怕不早掀了桌子。

    他黑着脸,连声道:“狗日的,狗日的,太不争气。丢了咱军中的面子,丢了咱行省的面子!”翻眼悄悄看了眼邓舍,恶狠狠道,“……,这且也罢了,更丢了主公的面子!非打不可,非打不可!”

    他气哼哼的,拔脚就要下台。邓舍伸手拉住,笑道:“输就输了,何必动气?我看呀,这第一场输的好。”

    红队都是百姓子弟,他们赢了,自然高兴,合了军民同乐的意思。不过,黑队却也不能一直输,军队的面子不能不要。邓舍道:“待会儿不是还有一场?包括下午的那场,铁命令,必须赢!不但要赢,还要大比分赢。”

    文华国自下去布置,重新挑选人手,组织队伍。

    第二场比赛,比试的“跃鞠”。不设球门,双方队员下场,相互追逐奔走,争抢皮球,以踢球次数多且高者为胜。黑队有体力的上风,度极快,弥补了技巧的不足。他们知耻而后勇,大呼小叫,气势压人,这威风一拿出来,果然扳回了面子,大比分获胜。

    文华国的脸上这才露出点笑容。

    比赛到半截,洪继勋有事,先行告辞。

    等到比赛结束,将近午时。邓舍看看天色不早,百姓欢呼声中,他起身略略说了几句,既夸奖了黑队,也夸奖了红队,不偏不倚,平易近人。留下文华国,由毕千牛等簇拥着,接了高丽公主与罗官奴回来,离开了小校场。

    早晨时,罗官奴受了惊吓。她年岁小,情绪变化快,受欢庆气氛感染,高兴的小麻雀似的。她坐在轿子里,不安分地扭来扭去,小手偷偷提起轿帘,露出条缝隙,小声地叫邓舍:“爹爹,爹爹,……”

    邓舍打马近前,问道:“怎么?”

    “下午还来看么?”

    她眨着大眼睛,满脸尝到好吃糖果,意犹未尽的样子。

    邓舍笑了笑,道:“你若还想来看,我叫毕千牛陪你,好么?”

    “你呢?”

    “你看那是谁?”

    邓舍指了指前边,罗官奴飞快地往左右溜了眼,见没人注意她,探出小脑袋,向前看去。不远处,街道边儿上,立着数个骑士。当先一人,锦袍软甲,腰带短剑,马挟长弓,年约二十上下,神情端重。

    熙熙攘攘的人群,热热闹闹从他的身前涌动而过,他一言不。这一静一动,越衬托出了他的严肃沉默,不是赵过是谁?

    罗官奴失望地叹了口气,知道邓舍下午肯定有事,是出不来了。她道:“爹爹有事,奴奴一人好生无趣,不来看了。”

    “过些时日,等不太忙了,我陪你回双城好不?……,想你父亲了么?”

    罗李郎前阵子来过平壤一次,没几天就回去了。邓舍任给他的新官职,与李敦儒一样,同为左右司员外郎。不过,李敦儒那个没实权,他这个货真价实,现为吴鹤年的第一副手,位置很重要。

    “爹爹待奴这么好,奴奴却不曾想过父亲哩,……,只是,想家中姐妹了。”

    她的回答乖巧有趣,邓舍一笑,说道:“以后莫要叫我爹爹了,你如今身份不同,需得叫我相公老爷。”

    罗官奴本为他的婢女,后被收为侍妾,这即所谓的由婢而妾。按道理讲,两者不过名义上有所不同,本质没有区别,地位都很卑下,继续使用“爹爹”的称呼并无不可。只是,邓舍如今执掌一省,叫人听见,未免不太端庄,惹人笑话。

    罗官奴满不情愿,道:“不,就叫爹爹。”

    “要听话。”

    “好吧,不叫爹爹了,但是也不叫相公老爷,爹爹你又不老。叫相公爹爹。”

    邓舍开怀大笑。行不几步,与赵过汇合一处,赵过跳下马来,恭谨行礼。邓舍挥了挥手,道:“起来吧。阿过,你这官儿做的越大,怎么礼节跟着也越来越多起来了?知道军中、行省暗地里怎么称呼你的么?”

    “臣不知。”

    “都叫你多礼将军。你我自幼相识,虽不是兄弟,比亲兄弟还亲。我做百夫长之时,你曾在战场上救过我两次,我也救过你两次。咱俩可谓换命的交情,你在我面前,何必这么拘谨呢?你看看文叔、陈叔,谁与你这般一样?”

    “主公所,……所言甚是。然,然而,上下尊卑,不可不分。”

    邓舍没了脾气,表面不快,心中喜欢。他摇了摇头,道:“算是拿你没办法。……,上马吧,边走边谈。”

    赵过不急着上马,先打了随从,远远落在毕千牛等侍卫的后边。随后,他勒住缰绳,请邓舍先行,退让了半个马头。一举一动,莫不循礼。他一个自小在马贼窝中长大的人,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交代你的事情,办的怎样?”

    “地址已经选定。暂,暂定在城外大校场的旁边。臣以为,有三个好处。第一,远离市区,环境好。第二,挨近军营,气氛好。第三,附近有山有河,有利课目训练。学,学以致用。是否可行,还请主公定夺。”

    “大校场旁边?嗯,甚好。不过有一点,你得注意,不可距离大校场太近。大校场上每日有士卒操练,声音太大,太近了会影响学生的学习。”

    “是。”

    “教官的选择与课目的设置怎样了?”

    “遵照主公的吩咐,教官,一半从原来的军官教导团中选出,一半从军中老卒、有经验的基层军官中选出。课目安排,也以主公的指令为依据,暂定为四科。技击、骑射、战例、小规模结阵演习。”

    “战例?”

    “是的。通过讲解著名战例,使得学生从中学会一些简单的兵法,例如布阵以及军纪的重要性等。”

    邓舍微微颔,问道:“四科学完,大约需得多长时间?”

    “按照目前编纂的教材数目来看,至少一年。”

    “一年?……,一年太长。学员才是十夫长,毕业出来优异者拔擢两级,最多也不过百户,用不着学这么多东西。重点放在技击、骑射,与小规模的结阵演习上,要务实,重视实战。把战例科中没用的内容,减去一些,不需太过高深。”

    邓舍屈指计算,现在是一月,到秋天还有七八个月,他道:“第一期的学习时间,不妨定为八个月。看看成效,不行的话,可以再改。”

    赵过答应了,紧接着提出个问题,问道:“不知第一期,录取多少学员合适?”

    “不要太多,八百人吧。面向全军选拔,可以从我的帐下五衙中多选一些。”

    赵过很较真,追问道:“多选一些,是多少?”

    海东军马十余万,五衙占了将近一半。

    邓舍想了想,道:“五衙以外,给两成的名额。帐下五衙,给八成的名额。”八成就是六百四十人,分散五衙诸军,即每万人中抽选一百多个十夫长。这个数字,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最起码,若忽有战事的话,不致影响到军队的作战力。

    “行、行枢密院有人提议,问主公,要不要适当地招一些百姓子弟进来?”

    “以后可以招,前几期不能招。”

    “臣,臣以为,……”

    “我知道,你们提这个建议,也是为行省可以更好的得民心考虑,甚至有利促进我汉丽一家的倡导。往长远里看,更有利吸纳民间人才,充实我军队战力。但是,做事,要分清楚轻重。眼下来说,我军的当务之急,不在开源,而在巩固。巩固的基础上提高。强军之后,可以再考虑其它。”

    赵过低头想了片刻,认可了邓舍的意见。

    “行,行枢密院里,还有人提出疑问,以为主公定下的淘汰率太高。百分之五。八百个十夫长,八个月后,就只剩下了七百六十个,损失太大。能入学的,显而易见,肯定都是我军中的精锐,……”

    “精益求精。不经磨砺,何来宝剑锋芒?每有战事,奋战在第一线的,皆为十夫长、百户,要是他们不够勇武,不够剽悍,哪儿来的胜利?操练必须凶狠,用真刀实枪!百分之五的淘汰率一点儿不高。”

    邓舍沉吟了一下,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毕竟都是我军中精锐,这样吧,你回去定一个章程,凡因操练不支而死者,一律视作阵亡,给其阵亡待遇。”

    “学校的名字,至今未起。一旦动工,校舍建设旬月内就可完工。这名字,还得请主公亲提。”

    “讲武学堂。”

    两人谈谈说说,探讨细节,蓦然间听着远处三声炮响。

    ——

    1,蹴鞠。

    相传,黄帝时,就以蹴鞠来训练士卒。

    “中国古代的蹴鞠具有对抗性、竞技性、娱乐性和健身性。从蹴鞠展的历史来看,汉唐时期,由于具有竞技性、健身性和娱乐性,蹴鞠得到了广泛普及和展。

    “到了宋代,无论在技术水平上还是在普及程度上,蹴鞠都达到了顶峰。人们对蹴鞠健身性能的认识进一步加深。元代以后,蹴鞠的娱乐性越来越突出,其他三种特性逐渐减弱,蹴鞠运动逐渐衰微以至消亡。”

    2,身不能离开固定的位置。

    汉朝的蹴鞠,允许激烈的身体对抗,甚至可以推摔。唐代以后,技巧性占了上风,分很多种。白打,以踢出花样为主,既可自娱自乐,也可分班比赛。另外有“打鞠”,这是比赛颠球。

    而有球门的分队比赛,球门设在中间,队员站立位置固定,不许离开。